霖仔细看了看，白色的兽骨杯里装着绿莹莹的酒水，有点浑浊，很像米酒。他好奇地尝了一口，咝，味道真苦涩，只稍微有点酒精味。他不喜欢这种味道，尝了这么一小口就放到了一边。
“小孩子喝不惯吧。”灰故意打趣他，“你要是不喝，我就帮你喝啦，可别浪费。”
霖轻轻地哼了声，一口把剩下的酒全喝完了。杯子里本来就只在底部装了一点点酒，灰没给他多倒。
喝完，他赶紧咬了一口果子。还是果子好吃，又脆又甜，冲淡了嘴巴里淡淡的苦味。王都这边气候温暖一些，水果品种更多，味道也比他们雪峰岭的更好。
灰笑眯眯地看着逞强的小霖，一边大口啃肉，吃得腮帮子鼓鼓的。霖看他吃的香，拿起那块里脊肉，撕了一口。肉挺嫩，应该提前用盐水腌制过，味道挺不错。
两个少年并肩坐在一起，吃着美食，看着眼前燃烧的篝火和欢乐的人群，心情不由得放松下来。
灰快速啃完一根，正要去拿另一根的时候，忽然发现那根肋骨在慢慢地向后移动。他一愣，定睛瞧去，就看到木墩子后面藏了一只瘦小的红毛小兽，正悄悄地用爪子扒拉肋骨呢。
哎呦，哪里来的偷肉贼！红色皮毛这么显眼，是生怕别人发现不了吗？灰笑了，右手快如闪电，一下子捏住了小偷肉贼的后颈皮。
小东西懵了一瞬，挥动爪子拼命挣扎起来。
霖回头一看，很惊讶：“哪里来的小狐狸？”看外形，应该是狐狸吧？巨狼部落以狼型兽人为主，很少会有其他兽形的部落，而且一般不会单独出现，尤其是这么小的幼崽。
“我也不知道啊。他刚刚想偷我的肉，被我逮到了。我去问问谁家丢了孩子。”小狐狸一听，拼命扭动身体，四爪乱蹬。奈何灰的力气和它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它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开。
灰捏着小狐狸的后颈，先去问了晨，晨摇头说不认识。这时，晨的家里一个正在火堆旁烤肉的胖厨娘吃惊地喊了声：“这不是阿鲁吗，怎么跑进来的？”
第十二章 人美心善
小狐狸估计是被识破了身份，一下子老实了，身体僵着，不敢再动弹。没过多久，霖就见它慢慢团起来，试图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随即又有几个人认出了这只小红狐。原来，这只叫阿鲁的小狐狸还有个双胞胎妹妹，是一对孤儿，就住在外城区。几年前，他俩的养父去更南方的有狐部落跑商，回来时却收养了两个父母不详的狐族孩子。
这在当时可是个大新闻。兽人喜欢抱团，同时也非常排外，往往把不同族的兽人都当成异类，很少有愿意养育别族幼崽的，那种不属于同类的气味会让很多兽人感到烦躁。阿鲁的养父在当时很不被人理解。
狼族已经算是重视幼崽的种族了，孤儿一般都会有人收养。像去年雪峰领发生兽潮，好几个家庭遇难，留下的孤儿都被收养了。森的父母生前和霖的父亲是好友，霖的母亲于是收养了森。
只是在王都，人和人的关系比较冷漠，大家也不太能接受异族幼崽。所以去年冬天，阿鲁的养父病逝后，阿鲁和妹妹就成了孤儿。两个小孩一直住在原本的家里，会到处干点杂活，偶尔会有好心的邻居接济。但两个孩子一般是在外城区活动，不知道今天怎么会来到内城。
霖不想打扰一众兽人的兴致，示意大家继续庆祝，让灰把小狐狸带到自己的房间。
等关上房门，他问小男孩：“能变成人形吗？”说着让灰把小狐狸放在床榻上，又拿了个毯子盖到他身上，避免变回人形后的尴尬。
小狐狸一动不动地趴了一会儿，变成了一个六七岁的红发小男孩。小男孩缩在毯子中，脸也埋在手臂里，好半天没抬头。
霖对小孩子比较有耐心，没有催促。过了会儿，反而是灰着急了，凶巴巴地质问：“男子汉，有什么就说，为什么要来偷东西？”
小男孩瘦小的身体抖了抖，羞耻地抬起头来，精致的小脸也瘦巴巴的：“我听到他们说，这边要举办篝火晚会，就偷偷跟来的。妹妹生病了，吃不下东西，她最爱吃肉了，我想给她弄点山猪肉吃……我、我最近没找到活做，实在拿不出东西去换肉。对不起，我会给你们干活的，别抓我。”
他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泪水忽然大颗大颗往下落，看得灰直皱眉。小孩子就是麻烦，所以他最讨厌小孩哭了。
“怎么就哭了，搞得我们跟坏人一样，又没揍你。”灰抱着胳膊，一脸不耐烦。霖拍了他一下，他才不情愿地闭上嘴。
霖板起小脸，严肃地看着男孩：“偷东西是非常不好的行为，我会向那个胖婶打听清楚。如果你真是第一次犯错，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那我可以给你个机会，那块肉也可以给你，但你要给在这边做半个月的杂活，你愿意吗？”虽然小孩子很可怜，可不能让他们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
“我愿意。”小男孩没想到这个小哥哥这么好说话，不仅不怪罪他，还愿意这么帮自己，忙抹掉眼泪拼命点头。
得到满意的回答，霖脸色稍缓：“走吧，带路，去你家。”他又背上自己的小挎包，那副一板一眼整装待发的模样，看得灰有趣极了。
小男孩呆呆地仰头看着霖：“去、去我家干嘛？”
“给你妹妹看病。”
哎，就知道是这样，我家小霖真是人美心善。灰无奈起身，活动活动手脚，一把拎起小男孩：“变回兽形带路。”
这个时代，各种知识还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巫医奇缺。普通兽人生了病，大部分时候只能硬扛。自然界的植物虽然丰富，有毒性的也占了一大半。很多毒草和草药长得十分相似，时常有误吃毒草丧命的，不懂草药的人，可不敢随便去野外挖来吃，草药自然十分珍贵，价钱很高。
还好兽人普遍身体强壮，也就老人和小孩比较容易生病。如今季节更替，正是疾病的多发期，霖就猜测，男孩的妹妹多半是得了伤风感冒，就想过去看看。走之前，他和麦他们交代了一句，灰又像小尾巴一样跟了过来。
男孩住的地方很偏，走过去花了半个多小时。不过霖一点不辛苦，才走了一段路就被灰强行背了起来：“晚上路不好走，又远，我背着你能快点。”这时候当然是没有路灯的，兽人虽然有夜视能力，但也只是能够模糊地分辨出物体罢了，看东西可不像白天那样清晰。
霖挣脱不了这家伙，郁闷地靠在这人宽阔又结实的后背上。灰心里却美得很，走路都带风，小狐狸那小短腿差点跟不上。
终于，他们来到了小男孩在外城的家。这是一座不大的院子，格局和大多数兽人家差不多，男孩带着他们一直走进卧室。床上睡了个和男孩样貌十分相似的小女孩，满脸烧得通红。霖稍微检查了一下，果然是发烧的症状。
他包里带的最多的就是能够治疗感冒发烧的草药。儿童需要的药量较少，他取出一些，正准备去熬煮成药汁，就被灰抢了过去。
“没想到还要伺候小屁孩。”灰做出委屈巴巴的表情，被霖白了一眼。
“你放下吧，我自己做就好。”霖伸手要把草药拿回来，灰忙躲开了。
“哎，别呀，这种粗活还是我来。”被怼了，灰反而觉得浑身舒坦，赶紧颠颠地跑去生火。他没事就喜欢逗弄小霖，看到小霖这样气呼呼的鲜活模样反而觉得开心，觉得小霖对他就是跟别人不一样。
等药煮好了，小女孩被她哥哥叫起来喝了药汁。小女孩迷迷糊糊地喝完，呼吸似乎就顺畅多了，很快安稳地睡了过去。
男孩已经变回了人形，还换了身兽皮小袄，一直紧张地看着妹妹。见妹妹不再难受，他转身看向霖，忽然跪了下来磕了几个头。
“尊贵的大人，谢谢您救了我妹妹！我没有什么能报答您的，请让我以后追随您，为您做事吧。”
霖有些没反应过来，灰却是乐了，将小男孩拎起来：“臭小子，眼光挺好啊！不过我家小霖有我一个人帮忙就够了，你这小身板，行李都扛不动，能做什么呀。”
瞧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孩，霖也表示拒绝：“你照顾好自己和妹妹吧，我不需要人帮忙。还有，记得去我小叔叔家干半个月的活。”
他留下几包草药，嘱咐了用法，又留下一包肉，就带着灰离开了。小男孩想追出来，也被他制止：“好好留在家里守着妹妹。”
“小霖，你可真厉害。人又好看，心地又这么善良，就是我们部族传说里总爱帮助别人的雪精灵。”出门后，灰又开始了对霖的每日一吹。
霖的鸡皮疙瘩都要冒起来了。“我没那么好心。”他只是不喜欢看到别人生病，尤其是小孩子。生病真得很难受。世上生病的人很多，他不可能治好每个人，既然碰巧遇上，那能帮一个就帮一个。
我家小霖就是面冷心软。灰笑嘻嘻地半蹲下来，没给霖反应的机会，又把他背到了自己的后背上。
“我不累。”霖很生气，使劲拍了灰一掌。这家伙总是自作主张，把他当小孩一样背来背去。
灰却乐呵呵地说：“要是走回去，明天你脚肯定会酸的。我扛一头巨蹄牛都不费力，你太轻啦，要多吃点肉，背起来一点重量都没有。”
没了那只短腿小狐狸耽误事，灰脚步飞快，奔驰在平坦的街道上。刚跑了几步，他转念一想：这么早回去干什么？好不容易和小霖单独出来，可要珍惜这个难得的机会啊。灰立即一个急停，接着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往回走。
怎么一会儿快一会儿慢的，真搞不懂这家伙的脑回路。霖趴在灰的肩上，周围漆黑一片，只能感觉到阵阵夜风，还有某个人小火炉一样的体温。身体素质真好，怪不得不怕冷。
第十三章 返回领地
等霖和灰慢悠悠回去，热闹的联欢会已经接近尾声，客人们都差不多离开了，麦和舅舅他们已经带人收拾东西。见两个少年回来了，几人忙走过来问：“怎么样，两个小孩子没事了？”
霖点头：“小姑娘只是轻微的发热，喝了草药，应该很快就能好了。我给他们留了不少药，回头拜托小叔叔的厨娘多照顾一点。我还让男孩来这边干半个月的活，算是对他偷东西的惩罚。”
晨听了，很是赞许：“小霖处理得十分恰当，我会安排人关照他们的。”
又聊了几句，霖感到了一阵的困倦，就歉意地表示：“这里麻烦大家了，我有些累了，要先去休息。”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十点了，早就过了他平时睡觉的时间。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非常注意睡眠，一向早睡早起，生活特别规律。
几个大人都知道霖的生活习惯，理解地让小少年赶紧去休息吧。小家伙曾经一本正经地说过早睡可以长个子，大家都觉得小霖这是太想长高了所以自己想出来的，真是可爱的小家伙。
霖还不知道大家原来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和众人道别后，转头望着灰：“今天谢谢你。”
灰眼睛一亮，马上开心地朝霖挥手：“谢什么，都是我应该做的。你早点休息，我明天没事了再来找你哦。”
“嗯，晚安。”
小霖今天对这小子的态度怎么这样好？舅舅心里顿时警惕起来，斜眼看着灰。其实兽人最喜欢这样热情开朗、直来直去的性子。夜真心觉得灰是个优秀的小伙子，没啥缺点，如果他喜欢的不是自家外甥就更好了。在夜的心里，自家外甥当然更优秀，灰这么个傻小子，可别想这么简单就把自家外甥给拐走。
休息了一两天，麦把之前寄存货物卖出的货款拿来，又采购了不少领地缺少的物资，一行人就准备回去了。走的时候，队伍里多了一位年轻的姑娘，雪峰领多了一对年轻的夫妻。
是的，前两天的篝火联欢相亲大会非常成功，意外促成了几对情侣。其中一位姑娘看中了雪峰领的一个小伙子，两人浓情蜜意之后，姑娘毅然决定跟随情郎，远嫁到数百里之外，羡慕死了一群单身狼。
起初，姑娘的父母亲人都很不理解，不同意。这也很正常，谁家的女儿要嫁到那么偏远的乡下地方，做父母的都不会放心。
霖亲自去和姑娘的父母家人聊了半天，以领主的名义，保证绝不会坐视别人欺负她，会把她同样视作领地的子民。
不知是不是霖的话很有说服力，姑娘的父母最后终于同意了，还准备了算是丰厚的嫁妆。那位幸运的小伙子拉着姑娘的手一直鞠躬感谢霖，霖只是严肃地告诫他：“记住我的话，绝不可辜负爱你的人。”
小伙子连连点头：“放心吧领主，我一定好好对小莓。”小莓就是这位大胆的王都姑娘。
雪峰领的众人离开的那天，来了不少人送行。烈没有出面，但提前通过晨送来了礼物：一个整整齐齐放满了金银铜锭的箱子，真是简单直接。
晨悄悄透露说，老爹服用了小霖送的地参熬制的参汤，这两天睡眠特别好。老头子很像感谢小霖，可是面子挂不住，就想适当补偿一下，让小霖放心收下这些东西。
晨也送出了不少珍贵的书籍。和小霖相处不过两天，他就已经喜欢上了自己这个文静的侄子，这会儿动情地说：“冬哥是个男子汉，我从小就一直很佩服他，你以后肯定能像他一样，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领主。我的身体耐不住寒冷，等天气暖和一点，我就去雪峰领看你。”
灰暂时走不开，就安排了二十个族人护送霖，这些人里有一半都带着金属武器，可把护卫队的队员们羡慕坏了。灰又额外送了两把铁刀，把雪峰领的大家都高兴得不行。金属武器哪里都缺，有钱也很难买到，就这两把也是灰好不容易从母亲那求来的。
灰又用水汪汪的褐色眼睛，不舍地看着霖：“小霖，你先回领地，等我把这边事情办完就去看你。你回去以后可千万别把我忘了啊。”那副难舍难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分别多少年呢。
霖并没有回应。他一直觉得这家伙只是一时的热情，可能是看中了他的外貌吧。少年心性，虽然当下是真诚又热烈，可是能维持多长时间呢？如果这家伙不来，自己当然会慢慢忘记他。
一行人很快离开了王都。回去这一路上无事发生，大家顺顺利利就回到了领地。
早有探路的族人先回到领地通知了村民，几乎所有人都跑到了村子外面来迎接他们。尤其是霖的弟弟妹妹们，半个多月没见到哥哥了，对小小的他们来说简直比一辈子都长，三个小家伙一起扑到霖的怀里不肯出来。霖两手环抱着三只又吃胖了的小狼崽，差点抱不住。想哥哥和吃东西完全不冲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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