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千秋躺在地上,一直手臂盖住双眼,崩溃的哭起来。
“煜扬,煜扬,”他哭泣道,“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为什么他非要护你这种疯子啊……”
他想起之前顾若清请求着他道,他们两人若互相为敌,一定要放对方一条生路。
煜扬恍若未闻,他手忙脚乱的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红玉,仿佛生出了很大的希望般,朝那枚红玉道:“师尊,您听见了吗?”
“师尊,我们做过约定的,如果有一天,我这么叫您,”他看着那个面容安详的仿若熟睡的人,信誓旦旦道,“您就一定会起来。”
“您不能食言的。”
“您不可以不理我的,师尊,”他固执的朝那红玉道,“您答应过我的。”
他等待着,等待顾若清履行诺言,等待那枚红玉里传来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会呼唤他的名字,会靠近他,会纵容他,会因他而轻轻笑起来,会和他一起回家。
但他等了很久很久,他都没有等到。
终于。
他终于意识到,顾若清好像真的离开自己了。
他好像真的去了其他的地方,抛下他,不再回来了。他不会再对他笑,不会在有月亮的夜晚里拥抱他,说带他回家。
他的秘密消失了,星星也掉了。
他终于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想起顾若清躺在血泊里,轻轻的朝他摇头。
魂灵消散,如同漫天陨落的星光。
“师尊……”他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揪着顾若清的衣袖,“师尊我爱您……”
“求您不要抛弃我,好不好……求您别不要我……”
~
“是他们抢了我的鹿,就算我把他们都杀掉,都弄死,又有什么不可以!”
“煜扬!我带你去猎其他的灵物如何?”
“我不要!我就要那个!弟子从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好,那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仙师!”
他大惊失色的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立马卖力的跑过去,抱住他。
“仙师别离开我……仙师求您别不要我……”
小孩哭得特别伤心,顾若清心软下来,他回抱住煜扬,蹲下来,擦掉他脸上的泪珠,道:“好,我不会不要你的。”
一个男人站在一旁的树下,看着这一切,手上红光一闪,默默的退出了幻境。
煜扬睁开眼。
他正坐在大殿正前方的台阶上,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一手则撑着剑,沉默的守在这里,身后的台阶顶上有一张黑帐玉床,里面似乎躺了一个人,但看不真切。
周围寂静无声,他设了一重一重的屏障,把这里锁得几乎密不透风。
男人站起来,转身走上台阶,掀开那重黑帐,看见了那个面容安详的人。
他伸手抚上那人的脸颊。
“师尊,”他习惯性的和他说话,“我刚才又梦见你了。”
“梦见你向我撒谎,”煜扬背对着玉床,缓缓坐在台阶上,“但我总是不厌其烦的想去听那个谎言。”
他看着前方空荡荡的殿堂,发着呆,却见殿堂中间有一抹白光亮起,一个人影由虚到实走了出来。
是顾若清。
煜扬眨了眨眼,却发现那人一步一步朝他走进,忽然蹭的一下站起来:“师尊?”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立马转身掀开那黑帐,心脏砰砰的跳,却发现那个人还在里面安静的躺着。
仿佛一盆凉水泼到了他头上。
“你是谁?”煜扬转身,看着那个和顾若清一模一样的人。
那人腰间拴在一枚玉笛:“笛者,灵也。”
煜扬眉头皱起,他走进那人,端详着笛灵,道:“你仿他相貌,却敢到我身边来。”
“自然是敢,”笛灵抬头看着他,“我不仅敢来,阁下还会求我。”
煜扬眯了眯眼:“你想说什么。”
笛灵看了看那黑色帷帐,平静道:“我知道怎么救他。”
意料之外的,煜扬却没有一副惊喜的模样,而是嗤笑一声:“多少人和我说过这句话了。但是后来,他们不仅寻不到他的魂魄,甚至连他的肉身都修复不了。”
“他的肉身只有完整的千山九重雪莲才可修复,但这并不难”笛灵淡淡道,“难的是他的灵魂,已经散落在不同时空当中,难以找齐。”
煜扬看着他,笛灵也不慌不忙的等着。
“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终于,煜扬选择相信。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不相信的权利。
他如今已经走投无路,病急乱投医。
笛灵道:“我不想从你那得到什么,我只想看一样东西。”
“带我去魔族地牢,最底层最阴冷的那一个。”
~
煜扬手一挥,面前这闪爬满荆棘铁刺的门向两边分开。
一股阴冷的发霉的味道顿时冲了出来。
男人看了一旁的笛灵,那张脸让他忍不住恍惚片刻,伸手,道:“请。”
他们踏进了地牢里,靴子踏在青石板上的积水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魔族的地牢越在底层,守卫越森严,也就越残酷,越与外界隔绝。
在这里,不管你叫得多大声,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可能逃出去。
在最后一层,所有这一层都是这一间地牢,宽广却森冷。锁链、铁床、封口玉……这里各种各样的刑具掉在空中,或搁置在一旁,让人不寒而栗。
笛灵在一处停下,他伸手,触碰上一圈黑色的锁链,上面挂着叮叮当当的锁拷和避免人嚼舌自尽的封口玉。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煜扬摇头。
“你记得前世的事情吧。”笛灵看着他。
煜扬道:“记得,记得被一剑穿心,刺死了下去。”
笛灵垂下眼:“这样。那你还想知道你前世在落下去之后发生了什么吗?”
煜扬看着他:“我之后便死了。”
“不,你没死,”笛灵道,“你的灵魂被神魔巨堑下的巨魔撕成了两半,一半到了这里,而另一半。”
“你又在前世复活了。”
“你知道你复活之后做了什么吗。”
笛灵手一挥,周围的景象瞬间变了。
这间地牢被四处的烛光照得昏暗,各种刑具似乎被人变了位置,空气中流淌着一股极为浓郁的香气,几乎快要呛进人的喉咙里透不过去。
环视四周,这间广阔地牢的周围,竟然开满了丛丛密密的千叶合欢花。
“呼……”有人微弱而紊乱的呼吸着,就像被绑到岸上即将干涸的鱼。
那个呼吸声一下一下,偶尔又带着点粘稠的鼻音,像是半昏迷状态。
煜扬朝那个方向一看,瞳孔骤缩。
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仙君被锁在那里,白衣凌乱,仿佛脱力般,正半跪在铁床上,正费力而微弱的呼吸着。
他的双臂被两边拉开,偏瘦的腕骨被粗粝尖锐的手铐磨得破皮,那雪白的长发似乎是被人狠狠抓过,凌乱的散在肩前,遮住了他瘦削的面颊。
他的衣袖垂到手肘以下,露出了的皮肤上满是鞭笞的红痕,甚至连脖子上都有被人掐得乌青的痕迹。
那人跪在那里,佝偻着背,低垂着头,瘦得脊背上的蝶头凸显在单薄的衣物下,犹如被硬生生折断而苟延残喘的鹤。
第七十四章 从前
“是师尊……?”煜扬睁大了眼, 难以置信道:“为什么会……”
笛灵一挥袖,周围再次落入了黑暗中,四周的景象恢复原貌, 幻境消失。
煜扬却抓住他:“你说清楚,刚才那幅画面是怎么回事?”
笛灵看着他,道:“煜扬,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
“你总是和他说你知道错了,但是, ”他面无表情道,“就算再重来一次,结果也无非如此。”
“如若重来一次,我定不会失手……”
“定不会失手?”笛灵反问, 情绪忽然激动起来, “你当然不会失手,但你会把他关起来, 囚i禁他, 折磨他, 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然后逼死他,就像刚才那副画面一样!”
笛灵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地牢, 水滴的声音一落,周围死寂一片。
“煜扬, ”他摇着头, 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你错在哪了。”
“你若想我救他,好, ”笛灵抬起下巴,抿起唇,看上去酷似愠怒时的顾若清,“你向我跪下。”
煜扬看着那张脸。
那双带着愤怒的眉眼让他想起青云山上顾若清呵斥他的时候。
那时候他少年心性,调皮顽劣,非要踩在顾若清生气的边缘上闹腾,仿佛想要以此彰显自己在师尊面前的特殊地位一般。
男人看着他,单膝跪下,再缓缓放下了另一只膝盖。
他明明知道自己面前这人不是顾若清,但他此刻,身陷囹圄,心在往昔。
“煜扬,”笛灵的声音从上面传到男人的耳朵里,“你知道何为爱吗。”
“我爱他,这便是爱。”煜扬回答得斩钉截铁,“不为任何人事所羁绊。”
笛灵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你的爱,只是取悦了自己,”笛灵缓缓蹲下来,看着他道,“而爱,爱本就是无所言,无所状的,爱是快乐,是惶惶,是求而不得,是死而无憾,爱本就是牵挂的,是束缚的。”
“当你爱一个人,你的身心,便注定不再自由了。”
“感他所感,思他所思,爱他所爱,痛他所痛,你将永远为他牵肠挂肚,永远为他作茧自缚,你再也无法独善其身,爱一个人并不自由,”他看着煜扬的眼睛,道,“所以世人才称其伟大。”
煜扬沉默。
笛灵垂下眼:“你不懂这些,是因为顾若清总是包容你。”
“而你,还是用尽了这份包容。”
煜扬握紧拳头。
良久,他忽然笑了一声:“爱他所爱,痛他所痛。”
猛地,煜扬拔出剑,笛灵还未来得及阻止,剑尖就刺进了他的腹部。
暗红色的血染湿了黑衣,鲜血顺着剑身抵在了青石板上,一枚由磅礴的黑色魔气凝聚的魔丹便从男人的手中飞了出来。
煜扬跪在地上,一手撑着地,一手捂住伤口,费力的喘息着。
“你……”
“呵呵呵……”男人低着头,低笑起来,“好痛啊。”
笛灵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师尊当时,肯定也很痛。”
煜扬说完,便低垂着头,沉默了下来。笛灵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四周再一次陷入寂静,煜扬的血细细从脚底向前延伸,消失在远处的黑暗中。
“求你救他。”
男人的声音响起,沙哑得不像话:“除他之外,我从未再求过任何人。因为我觉得,只要我足够强大,没什么我得不了的。但是……”
男人哑声道:“……求你救他。”
笛灵垂下眼。
终于,他道:“我知道如何救他,但不一定能实现。”
“顾若清的灵魂散落在各个时空,需要你一个碎片一个碎片去找,去拼凑,我也可以帮你。”
“但是,你会花很长很长的时间,有可能你的余生都在寻找他,直到你死,也不一定能找齐。”
煜扬抬起头。
他看着笛灵,一字一句道:“一世找不齐,那我就再找一世,若两世仍不行,那我就找三世,四世,五世,永远。”
“我是一个天生偏执的恶鬼,若能生生世世纠缠他,我死多少次都值。”
~
煜扬走上台阶,掀开黑色的帷帐,看向那个闭眼沉睡的人。
他伸手抚摸他的脸,“师尊,您要答应我,等我回来,您就不能再贪睡了。”
煜扬倾身,亲吻了那人的额头。
突然,就在他的嘴唇还未离开时,脑中猛地响起一阵尖锐的耳鸣。
那个耳鸣声还带着强烈的犹如警报拉响般的杂音,伴随着头痛,让他几乎差点摔倒在玉床上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在他的大脑里。
【系统:呼,终于连上线了。哥哥!又是我!我又肥来了!撒花ヽ(°▽°)ノ】
沉默。
没能听到想象中那个熟悉的温和的声音,系统产生了一点不祥的预感。
【系统:……歪?哥哥在吗?】
它又满怀疑期待的等了一会儿,正打算发个窗口抖动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这个声音。
男人听了都沉默。
女人听了都流泪。
【煜扬:你谁。】
在那一刻,世界安静了。
【系统:……】
【系统:卧槽!!!连错线路了啊喂!这是反派的线路啊!!程序员!程序员呢?!放我粗去!快放我粗去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煜扬被脑子里面的暴风哭泣砸门的声音闹得心烦,他坐在玉床边,低头揉着太阳穴,忍不住一拍玉床,喝出声。
“安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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