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一阵沉默。
太子又说:“父皇!”
声音里饱含了恳求之意。
片刻后,皇帝叹了口气道:“既然太子求情,朕也不忍功臣受挫,那便允了吧,将梁白柳脱籍,只是……”
他顿了顿,声音冷酷,“只有梁白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谢父皇。”
戚司又惊又喜,没想到太子这么能干,三言两语说服了皇帝,帮他把事情办成。这样一来,他和白柳彻底两清,再也不用有瓜葛了。
张和玉走出殿门,笑着对戚司道:“恭喜戚将军,陛下仁慈,同意了您的请求,回去等消息吧。”
“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戚司连忙大声道,“谢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可以不用跪一天,意外之喜。
他有点想感谢太子,然而这是里皇宫,由不得他胡来,只能遗憾地跟着小太监出宫。
刚出宫门没多久,宫里便拟好圣旨送到户部,特赦了梁白柳,户部消了白柳的贱籍,把文书发往下面的户司,再由户司的人清理出白柳的户籍进行修改。皇帝亲自下旨特赦,户司的人腿跑得特别快,原本可以拖一年半载的事儿两天内就搞定,还派了小吏前往花街宣读圣旨。
这下子,整个汴京城的人都知道戚司用功劳换来梁白柳的自由身。无数花街柳巷的男男女女,简直把戚司奉若至情至性之人,期待着有一天能遇到像戚司这般的人物,帮自己脱离苦海,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戚司在汴京特别是花街的名声一下子好得不得了,而白柳也成了人人羡慕的对象。
一掷千金怎样,嘘寒问暖又怎样?不能帮人赎身的都是虚情假意,只想玩玩而已。稍稍有情的恩客,能把妓子赎回去当妾已经算真心人,何况梁白柳本身是贱籍,而且不是普通的贱籍。他是犯官之后,遭皇帝嫌弃,戚司却不惜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用自己的功劳换取梁白柳的自由,简直是用情至深,感天动地。
此等至情至性、知恩图报的人物,谁不喜欢?
为此,汴京里某些闲得蛋疼的文人墨客,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聪明才智,为戚司和梁白柳谱写了一篇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据说卖得挺好。还有些地下书库更是抓住时机,推出艳情版故事,更有高手画出小黄本,四处传阅,价格昂贵。
想想看,一个高贵的将军,一个低贱的妓子,能展开的故事多么精彩,多么吸引人啊!
当然,这些戚司一概不知。他从宫里回来当日便派了一个下人去碧波阁通知白柳,告知其已经求得皇上同意,脱贱籍恢复自由身,让他等待消息,就再也没过问他的事。
期间他老老实实地待在将军府哪里也没去,毕竟刚在皇宫里得罪了皇帝,要不是太子求情,估计他已经上了皇帝的黑名单,如今还是老实点儿吧。
在将军府,他每日继续进行他的减肥事业,熬了两天,忽然听到管家来报,白柳来了。
“白柳?”戚司在校场和李岚殇对练,闻言很诧异,“他来做什么?”
“说是来感谢将军。”管家面无表情地说。
戚司想了想道:“那便让他进来,做个了结。”
李岚殇赞同地笑了笑,“的确,将军已经仁至义尽,如今该泾渭分明,不再往来。”
两人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前厅。
刚进入前厅,便见白柳穿着白袍站在屋子中央。
听到动静,他急忙转过身,道:“将军。”
语气、眼神里满是感激,不再似往日那般若即若离,充满矛盾的隐忍。随即他看清楚了戚司现在的模样,漂亮的眼睛蓦然睁大,不可思议道:“将军……你……”
戚司从容自若地摊开手,笑道:“是不是瘦了许多?”
白柳眼里的震惊慢慢消失,点点头,“一段时间不见,将军变化真大。”
“我能变成这样,要感谢梁公子。”戚司笑道。
白柳微微一怔。
戚司平淡地道:“当日若不是听到梁公子背后议论,我也不会下定决心减肥。”
这话很戳心,白柳的脸色微变,身体僵硬起来,“将军还在记恨我吗?”
“恨?”戚司笑了笑,“谈不上。”
他走进前厅,到主位上坐下,随手指了指旁边的一把椅子道:“别站着,坐。”
白柳略显得不自然,拘谨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目光一直在戚司身上打转,神情复杂。
李岚殇不用戚司说明,自个儿坐到另一边,含笑打量着两人,一派旁观者的模样。
“上茶。”戚司又说。
管家便吩咐下人倒茶去。
戚司道:“梁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第26章
白柳脸上那种震惊复杂的神情消失,眼神恢复清明,连忙道:“今日前来,是想感谢将军,谢谢将军帮我脱籍。”
戚司没有客气,“你的谢意我收下了,以后咱们的事儿两清,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咱们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少来往。”
白柳的眉头皱起,眼神里又充满了那种楚楚可怜的期待,“将军……”
以往见到这样的眼神,戚司会心软,可现在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当初可是梁公子亲口说过我们少往来,可还记得?”
白柳低下头,“将军讨厌白柳吗?我今天可是诚心诚意来道谢。”
戚司道:“谈不上讨厌不讨厌,你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听到这话白柳坐不住了,忍不住抬眼看向戚司,目光里充满悲伤,“将军要和我划清界限?”
他以为戚司会沉默,会迟疑,可坐在主位上的人没有犹豫地点头。
决绝、干脆,好像早就想这么干了。
话说道这份上完全没法聊下去,再求下去只能让对方厌烦。
白柳在碧波阁里呆了一段时间,察言观色还是懂的,沉默片刻,站起身朝戚司道:“将军的意思我明白了,以后,我不会再来将军府,惹将军嫌弃。”
戚司没说话。
白柳深吸一口气,道:“请将军保重,白柳告辞。”
他忽然跪在地上,朝戚司磕了一个头。
戚司大吃一惊,连忙从主位站起,“别!”
五体投地的大礼,他可受不起。
白柳站起身,不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开将军府。
屋外阳光明亮,他一身白衣,像是要融化在光影里。
望着他的背影,戚司叹了口气。
李岚殇摇着折扇道:“将军为何叹气?”
戚司轻声道:“他心里是感激我的。”
李岚殇嘲讽地笑道:“心里感激?任何人受了将军这样的恩惠,就算铁石心肠也会感激。可感激有什么用?这种人的感激太廉价,若将军让他付出,估计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戚司瞪他一眼,却没反驳。
打发走白柳,戚司的心便活络起来。这都等了两三天,萧姑娘应该回来了吧?
下午,他便打扮了一番兴冲冲前往小酒馆。
小酒馆的小二却告知:“老板娘没回来呢。”
戚司失望问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不是去为长辈祝寿吗,能去多少天?难道萧姑娘的长辈不在汴京?
小二摇头说:“不知。”
戚司很失望,只能垂头丧气地回家。
等他走后,小二进入酒馆内,对着立在屋子里的萧敏道:“主子,他走了。”
萧敏神色冷漠,“以后你就这样打发他,等过一阵,再告诉他我离开汴京,再也不回来。”
小二不解,“主子为什么不肯见戚将军?”
萧敏瞥了他一眼,“这是你该管的事吗?”
小二连忙低头,“属下不敢。”
萧敏冷哼一声,转身去了后院。
为什么不见?
呵,说什么和白柳已经恩断义绝,结果为了那个妓子,居然不惜得罪父皇,殿内求情,真不知道他当初怎么有脸追求自己!
一边和妓子勾勾搭搭,一边又想来撩拨我,一边装作深情款款,一边又和其他人藕断丝连。
想脚踏两条船?
做梦吧。
萧敏极其恼怒,阴沉着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众下属不知何缘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待他打道回府才松了口气。
戚司回到将军府,心里很想念萧敏,想告诉她自己和白柳已经彻底没了联系,从此此身此心都是她一个人的,然而萧敏不在,他的感情无法告知,只能藏在心底。
陷入恋爱的人大概都是一腔热血,此后,他每天都去小酒馆等人。
天天盼,天天都失望而归。
如此多天,小二被他打动,忍不住往宫里去了一封信,告诉主子,戚将军天天来小酒馆等他,很是痴情。信的末尾,小二问他,什么时候告知戚司萧敏离开汴京的消息。
小二等啊等,没等到回信。
他琢磨来琢磨去,主子不回复的意思是……继续拖着戚将军?
他想不明白,也不敢问,等戚司来了便只回答“老板娘还未回来”。
时间就这样流逝了一个月,戚司日日坚持去小酒馆,酒馆两边的桃花纷纷谢掉,落了一地的红,春光不知不觉溜走。
斗转星移,他的萧姑娘依旧没有回来。
要不是小二告诉他萧敏并无人身安全,他都以为萧敏出事了。
一个月的时间,戚司又瘦了一大圈儿,腹部也练出了六块腹肌,以前的衣服穿起来空空荡荡。他没有专门去称重,因为古代没有台称,大禹朝流行的是钩秤,他不可能跑到箩筐里坐着称吧。
为此他有些心动,想要制作一个现代台秤,只是技术很复杂,想了想还是作罢。
萧姑娘一直没回来,到底是为什么?
一个月了,他见到我现在的模样会说什么?
回到将军府,边想入非非边走路,转过廊角,忽然听到一个小孩的骂声,“你骂我?可知我是谁?我是将军府的少爷!我爹说过,只要戚将军死了,将军府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一个又老又臭的穷酸秀才,能教将军府的少爷?把东西还我!”
元丰?
戚司诧异,元丰平日里虽有些任性,在他面前还算收敛,他第一次听到他如此骂人,而且骂的内容……
戚司的脸沉下来。
另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少爷,将军请老夫为少爷讲学,老夫自当好生教导,少爷在课堂上玩蛐蛐,老夫不能纵容。”
“给我,死老头子!”小孩大叫。
“少爷,恕老夫不能从命。”苍老的声音说。
“好,你不给我,等着吧!”小孩气呼呼道。
过了片刻,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朝戚司这边跑过来。
戚司想了想,后退几步。
不一会儿戚元丰便从走廊里跑了过来,一转廊角见到戚司,立即小跑过来道:“爹!”
戚司上前,“元丰。”
小孩穿着一身精致的蓝色小衣,脖子上挂着一块上好的玉佩,忽然哭着抱住戚司的大腿,“爹!老夫子打我!”
戚司惊讶,“夫子打你?”
戚元丰含泪点头,“他打我,打得可疼了,你把夫子赶走,我不要他教我!”
夫子追出来,见到戚司,连忙躬身行礼,“将军。”
他听到了戚元丰的话,辩解道:“将军,老夫没有打少爷。”
之前为戚元丰请的讲学先生,十分古板,动不动就打孩子,戚司非常不喜欢这种教授方法,就辞退了那位先生。后来又找了一位,戚元丰说那夫子打人,夫子辩说不是,闹得不可开交。戚司被吵得头疼,便拿了钱打发了了那夫子重新找了一位,如今是第三个夫子。
戚元丰大哭起来,“他打人了他打人了!”
戚司沉下脸,“小小年纪就学会说谎陷害人,谁教你的?”
戚元丰吓了一跳,止住哭泣,怯生生道:“爹?”
“刚才你们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我都看到了。”戚司拧紧眉心,“明明是你玩蛐蛐夫子不让你玩,你就陷害夫子打你。”
头发花白的夫子长出一口气。
戚元丰不敢说话。
“回去好好念书。”戚司一脸冷肃,又派了个婢女跟在戚元丰身边伺候,同时也看守着他。
戚元丰咬咬唇,十分不甘心,却又只能听话。
戚司心里感慨,这孩子真不能留,三天两头在府里闯祸,现在居然学会陷害别人。而且,那番话是他一个小孩能想出来的吗?
他知道戚平辉送孩子来的心思,可也太急不可耐了些。
不想再帮人养孩子了。
戚司眸色微暗,写了一封信给戚平辉,告诉他自己不想要养子。
写好信,让人拿着信去了戚家。
交了信他便在府里等候,不出所料,戚平辉很快便着急忙慌地赶到将军府。
“贤侄,是不是元丰又闹事了?”戚平辉一进门便问,脸上带着怒色,“这孩子,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就该好好收拾!”
戚元丰被带到正厅,见到戚平辉眼睛一亮,小跑过来扑进他怀里,委屈巴巴地道:“爹!”
戚平辉立即骂道:“我不是你爹!别乱叫!”
戚元丰:“爹!”
戚平辉偷看了一眼戚司,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大声说:“都说过不要乱叫爹!我不是你爹!戚将军才是!”
戚元丰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们都打我!”
戚平辉吃了一惊,急忙问道:“谁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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