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棠景转过头,见她性情颇有几分天真,不是那种城府深有心机的女子,于是已经到了唇边的假名倏地止住,她并不打算隐瞒,回道:“姬凰。”
“我公孙嫣,字伯秋。”说这话之前公孙嫣先将‘姬凰’两字默念了几遍,她两手托着下巴眼巴巴望她,“公孙差的女儿,姬凰你……真的不认真考虑一下?”
公孙差之女,这个名头的确很诱人。
公孙差很聪明,从他那一时无法,如果可以借此机会攻破桂陵……
秦棠景不动声色地放下茶盏,擎起折扇不重不轻敲了她脑袋一记,弯眸一笑:“小姑娘,我大你四岁,唤一声姐姐我听。”
这一笑,天地旋转,便心花怒放,再入不了旁的景色。
公孙嫣怔住,当真着魔,鬼使神差般吃吃地喊了声:“姬凰……姐姐。”
“乖,伯秋真听话。”秦棠景很满意笑笑,目的达成不再留恋,起身之际摸了摸公孙小姑娘的头顶,“今日有幸与你相识,有缘再见。”
话落下那刻人已经往外走去,而公孙小姑娘竟沉浸在那人昙花一现的温柔当中。
发了会痴,等她恢复清明,眼前哪还有美人身影。
从音阁出来,秦棠景唇角始终挂着淡淡地笑,在天寒地冻里她偏要摇着折扇,也不怕冷。
一旁小茶摊里李世舟最先望见她,忙拉着秦九凤过去。
“姬凰,怎么样?”两人都很好奇。
“是个难缠的。”秦棠景简单地总结出这句,之后拿折扇敲了下她们肩头,放低声,“两位大人,一路往前走,别回头。”
照办就是,秦九凤极快明白,这次换她拉着李世舟往前走去。
街上这时仍然热闹,三人不急不慢地游逛。
“再往前,就是城门,不过那姑娘还偷偷摸摸跟着咱们呢。”秦九凤不用回头也察觉到有人时不时盯着她们这个方向。
很显然,秦王又惹了遭桃花债。
“要不要甩了?”李世舟问。
“不用。”走在两人中间的秦棠景勾勾唇,“让她跟着。”
于是前后这一跟,就出了城门,路边渐渐人少。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公孙嫣时隐时现,总之紧跟那三人步伐,不能被发现。
不料前面当中一人似乎有所警觉,突然回头!
所幸公孙嫣已经察觉到,先一步藏身树后,这才躲过。
确认那边没动静,她慢慢挪着脚步,将视线一点点探了过去,结果却令她吃了一惊,前面那三人已然消失不见,她跟丢了。
肩膀这时突然被只手拍了下,公孙嫣本能地出招,不过在听见熟悉的嗓音那刹硬生生收回。
“公孙姑娘一路尾随,想干什么呢?”不知何时秦棠景已站在她背后。
最终还是暴露行迹,少女情窦初开,脸腾地热了起来,目光躲闪,支吾着道:“我不知道你家……在哪,今后又该怎么寻你?”
秦棠景故作恍然,当即随手一指,“我家在那,很偏僻,也有很多野兽。”
指的那处地方是个深山老林,可不得偏僻。
公孙嫣姑娘家家,一听一看当场吓白脸,要真跟着去了最后回不回得来绝对是个问题;公孙嫣咬唇,手已经拉上姬凰衣袖。
“怕了吧,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冲动。”秦棠景捏她脸,教训的口吻。
“那……你什么时候进城?”
“这不是我能决定,得看桂陵何时闭城。”
“我知道!明日桂陵城闭,再过两日又会开放,那时你会来找我么?”公孙嫣急急地道,后面声音却越来越低,手也抓紧姬凰衣袖。
秦棠景笑,又轻拍拍她的肩,道:“会。”
得到这个答案,公孙嫣顿时眉飞色舞,“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你来将军府找我。”
“行。”秦棠景点头,“太阳快下山了,回去吧。”
在她身后是覆盖白雪的绵绵山峰,她就站那,仿佛映进了整幅天地雪景,人像雪孤傲,也像玉一样纯;公孙嫣眨着眼,清澈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嗯?”“不许生气。”落话那刻,公孙嫣踮脚抱住她脖颈。
一个浅吻,就这么落在秦棠景脸颊,这进度绝对比飞天还快,她有些发懵。
那厢公孙嫣亲完心上人,欢天喜地回城去了。
一直隐身护她安危的阿阎这时从树顶跳下,忍着笑,开口一句:“大王,你被轻薄了。”
秦棠景摸了下脸,眼波微动,并无一丝喜悦。
“轻薄孤王的代价,只怕她承受不起。”默了许久之后她望向桂陵城门,“孤王突然有了一个不费一兵一卒,攻破桂陵的法子。”
第77章 女帝和长公主59
雕窗外风止雪停, 冰霜足有三尺深, 园里碧湖已经结冻,见不到一抹绿意, 窗边人此时也没半点活力, 唯有那几颗梅树点缀着天凝地闭。
而这位无精打采窗边人, 正是将军府公孙嫣, 她手托双腮, 满脑子想得都是意中人。
上回约定今日相见的, 所以她早早起床满心欢喜一直等到现在, 可那人还是没来。
少女动情有了心思, 从期盼到失落, 连连叹气。
忽然间寂静的房寝飘来一丝怪味, 公孙嫣鼻尖动了动, 闻着像是甘酿酒香。
酒, 她又不喝, 哪儿来的?
公孙嫣疑惑,探头嗅着这股味道起身, 赫然望见牖上坐着一人!
“公孙姑娘是在等我吗?”那人随意而坐,风姿飘逸,唇边一弯浅浅弧度, 手里正拿着散发酒香的精巧袋囊;来人, 正是姬凰!
不做秦王的她,流落民间越发随性,颦笑间也越显风流。
终于等到意中人, 公孙嫣见到她那刻豁然开朗,拔腿立即上前,几乎没控制自己不顾身份扑进那人怀里,眉眼更是藏不住地欢悦。
“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久,刚到。”秦棠景倒是被她的热情撞得差点翻过去,抽手握住一旁窗框才稳住。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公孙嫣俨然像个天真少女,并不觉得抱着姬凰有何不妥,反而兴奋地直跺脚,等这欢乐劲儿过去之后问了句,“对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将军府守卫森严,她还以为姬凰会通人传禀。
秦棠景拥着公孙嫣站起,不着痕迹地拉开些许距离,“想见你,办法总比困难多。”
这一句又让人家小姑娘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将军府太大了,稍不注意就迷了路。”秦棠景貌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
“那这样吧,难得你来一趟,我带你逛逛我家,免得你下次来迷路。”公孙嫣迫不及待,搂着秦棠景手臂就往外面走去。
熟悉一下将军府对两人都有益处,她还指望将来姬凰能娶她呢。
“被你爹看到不太好,毕竟我不是从正门进来。”假模假样地说辞。
“没事!我爹爹在军营还没回来。”
“那你娘……”
“她也出去串门啦。”
将军府两位老主人都不在,就只剩这么一位小主子。
于是秦棠景光明正大地逛起了将军府。
几进几出的宅子,数不清亭台楼阁,半时辰后,逛得她眼花缭乱。
公孙差把阵眼藏得极深,她对布阵之事不如小皇叔熟悉,以至于最终也没能找到阵眼。
至于他女儿公孙嫣,涉世未深,率性单纯,这才相识多久已然对她掏心掏肺,也许正是因为这份信任,没有勾心斗角也不必时刻警惕,倒也舒心。
“好累啊,我走不动了,歇一会。”没多久公孙嫣叫苦连天。
一番逛下来,收获并不大,秦棠景放弃找寻,这时已经大致了解公孙嫣的性情,于是展露笑颜,朝她道:“伯秋,愿不愿随我出城玩?”
这话一道,公孙嫣果然眼一亮,“愿意,我愿意!”
兴冲冲来到城门之后,两人共骑一匹骏马,往南方向一路奔腾,积雪被踩出一串串足迹。
寒风凛冽,耳畔呼啸着少女清脆笑声;公孙嫣张开双臂,迎风欢呼雀跃。
天,慢慢地又下起了片片雪花。
如今秦棠景不像从前那样身强体壮,没有内息御寒她极度畏冷,连续呼出几口白雾,一面纵马一面接下腰间袋囊,往嘴里灌进烈酒暖身。
马前公孙嫣闻到味道,心里也痒痒,于是大声地问了声:“酒好喝吗?”
身后那人不语,直接伸来那只袋囊示意她尝尝。
公孙嫣相当豪迈地喝了两口,喉咙先是一阵热辣,接着反胃,五官瞬间皱成团,赶忙吐了吐舌头,“一点都不好喝!”闻着香,喝着又苦又涩。
秦棠景就笑了,“我这是加了药材的酒,当然不好喝。”
“难怪,什么酒还要加药材?”
“相思酒。”
“这名字好怪,没听过。”
“少贪玩,多读读书你就知道了。”世间本来就没相思酒这号名,自酿自取。
公孙嫣挨训,回头朝姬凰做了个鬼脸。
马仍然漫无目的地奔跑,速度快风也大,公孙嫣未曾与人这般骑马踏雪,而且还是与喜欢之人,心情那是相当畅快,整个人仿佛荡漾在春风里,她尽情释放,欢笑声又起。
可是路总有尽头的时候,最后来到一条溪边,马蹄终于停顿。
“姬凰姐姐,你抱我下来。”关系有过亲昵之后,公孙嫣唤她姐姐,居然大起胆子撒娇。
秦棠景也只是笑笑,手一伸去,两人同时落地。
“开心吧?”
“开心!”公孙嫣脸上,已经笑靥如花,“从没这么开心过。”
少女实在天真烂漫,一点警觉性都无,秦棠景看着她,一时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负手应了句:“那就好,等会我送你回府。”
“不要,时辰还早呢,我们再玩会,看看风景也成。”
好不容易独处机会,怎么说也要把握住,公孙嫣鬼头鬼脑挪着脚步过去,挽上姬凰胳膊。
得逞之后她颤着唇窃笑。
“姬凰姐姐,娶我这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喊了几声姬凰姐姐,再喊就顺溜许多。
“你还小,不懂情爱,等你……”
“我都十六了,可以成婚,难不成你已经嫁人?”公孙嫣急忙地道。
“未婚。”
“那不就行嘛,你未婚我未嫁,正好可以凑一对呢。”
公孙嫣喜滋滋地。
秦棠景扶额,年少果然轻狂,不顾及一切,这也让她终于明白被人纠缠时的感受,当初她也才十七八岁,死鬼长公主那时候隐忍着没一掌劈死她,够给面子。
想到那女子,那身出尘白衣,秦棠景眉心微皱,也想到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
迟迟不见姬凰出声,公孙嫣摇了摇她,“姬凰姐姐,你在想什么?”
秦棠景止住思绪,眼望溪流雪色,语调清淡,“想起一个故人。”
“故人?”
“嗯,我得去救她,不然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犯罪了吗?”公孙嫣嘶了声。
秦棠景颔首,道:“死罪。”
“……”公孙嫣耷拉脸,没说话了,只顾低头看着自己脚尖,良久才扁嘴道,“那你去救她之前,能不能先陪我过完十七生辰。”
“什么时候?”
“就正月,五天后。”
公孙嫣拽她袖子,一副可怜兮兮仿佛被所有人抛弃的模样。
秦棠景想了下,不动声色地抛出问题,“可以,不过那时城门已闭,我进不去。”
一旦闭城,阵法开启,硬闯行不通,除非……
“没事没事,我来帮你开就是了,只要你来陪我过生辰!”
“你开城?”秦棠景表情惊讶,有些犹豫,“你爹肯定不会同意,被发现你怎么办。”
“你不说我不说,我爹是不会知道的。”公孙嫣急了。
雪这时依然往下飘飞,秦棠景抬手,目光温和,很轻柔地拂去公孙嫣发间白雪,唇角弧度渐渐加深,“傻姑娘,你这么相信我吗?”
问得突然,又见她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公孙嫣呆住。
姬凰貌美生得绝色,好半天她才拉回魂魄,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是坏人,我相信你。”
你不是坏人,我相信你。
可君王哪是寻常人,坐在那个位置习惯多疑,早将信任两字看得比命重。
肩膀扛着的,何止万重河山。
到后来,风雪里秦棠景依旧在笑:“那好,五日后亥时见。”
五日后,亥时见。
各自怀着心思,转眼就到了双方约定时刻。
白天,出了太阳无风无雪。
傍晚,雪如鹅毛漫天,霜风冷冽,天色也阴沉得厉害。
桂陵城前,来人风裘掠地,长长地眼睫挂满莹雪,遇热融化成水沿着脸颊往下滴落,她很有耐心地扣响城门,不急不快地一声一声,响了十下。
厚重城门终于发出‘咯吱’回应,很快打开一条细缝。
“来人可是姬凰姑娘?”门内有人小声问。
“是。”
细缝又打开了一些,说话那男子探了头出来,先是瞧了瞧她,夜色太暗没怎么瞧清脸,只见外面只有她一个,略略放心地叫人继续开城门。
等缝隙打开到能容人通过,秦棠景跨进,两步之后却伫立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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