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风味的山楂糖居然出现燕齐交界,有点噱头。
等尝过之后,果然没那个味,只是常见的山楂糖而已。
楚怀珉倒也没揭穿,只微笑着回了她句味道不错,便不再动口了。
“其实。”闲聊了几句之后,秦明素这才开门见山,顿了顿,“有个故人想见你。”
楚怀珉听了居然很冷静,手动作不停,继续煮茶待客,“我知道,她已经来了。”
秦明素吃了一惊:“你怎么……”
楚怀珉淡笑,“太熟悉了,也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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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消几时,庭里煮茶水雾弥漫,茶刚泡好,客也准时出现。
那人在楚怀珉背后弯腰,伸了只手不客气去拿黑棋,很不君子地指点江山:“提子。”
另只手,理所当然地绕上楚怀珉腰间,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自己怀里。
楚怀珉身不动,睫毛微颤,指间的白子却稳稳地向棋盘而去,落子无声胜有声。
于是就这样,死敌对立的博弈正式开始。
“不想说说话吗?趁我现在还有耐心,可以听听你的解释。”秦棠景对她耳畔吹气,松下了所有力量,把自己全身重量压在楚怀珉肩膀以及背上。
“好心提醒你一句,四周尽是眼线。”楚怀珉承受压重,依然腰挺背直。
“哦?”这个回答非常不满意,秦棠景于是凑近,“我再说一遍,给我一个解释。”
楚怀珉蹙眉:“抱歉。在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解释。”
软硬不吃一向是楚怀珉脾性,秦棠景无计可施就很挫败,“那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承认了两年前楚宫那夜是你做的。”一顿,张口咬她耳垂,“你便是这么报复孤王的吗?”
到她们这种绝境,其实压根就不需要解释了,早就缠得死死的。
可怜秦王,心底深处居然还藏着一丝期盼,在天下山河面前该死又微不足道的期盼。
“好心提醒你一句,四周尽是眼线。”
“死都不怕,孤王会怕几个眼线?你手下杀了孤王最得力的丞相,这笔帐该怎么算?”
“总会算清的。”
这句语调居然有了细微起伏,秦棠景怔怔地凝视她。
人在后仍弯着个腰,虽看不全楚怀珉的脸,但还是能感受她的气息变化。
所以她万分清楚的知道,楚怀珉这句不是开玩笑,总会算清的,总有一天彻底清算。
“当初我以为入主楚国你便束手就擒,今后随在我身边不会再为了家国劳累奔波,可我是真没想到你会弃我,投奔宋容去了。”
自从那夜楚怀珉消失楚宫,宋国那边就传来了有关她的消息。
堂堂楚国长公主,最后居然当了宋容的幕后军师,对抗李世勤二十万大军至今。
至始至终,楚怀珉的选择从来没有她!
那么,又如何能算清这一切!
心念至此秦棠景恼火,人委屈,心底一股心酸涌了起来,嘴也气得痒痒,直咬楚怀珉脖颈。
毫不夸张,一口一个咬痕,楚怀珉如玉般的颈子,很快出现了五块触目红痕。
楚怀珉只是垂着眼,定定地看棋局。
“犟驴,为何不能顺从我一次?”最终最终是秦棠景败下阵,学起那苦情人的姿态,眉眼添了抹愁意,声音也伤感,“我问你,每每你从我身边逃离时,你有过后悔么?”
“做了就是做了,何谈后悔。”
“所以就是不曾后悔。”
楚怀珉没说话。身在秦棠景怀里久了,她竟渐渐觉得呼吸不能平顺。
如坐针毡。
“放心,我来之前将那些眼线统统放倒,此刻没人了。”秦王终究还是秦王,伤感情绪不到片刻飞快一扫而光,嗓音压低之后格外勾人酥骨,“可想我?”
庭外雨淅沥,伴着最后那声轻柔地响起,仿佛被赋予了某种神力,让人涟漪了一圈。
楚怀珉还是没说话。
“几百个日夜没有你,孤王常常想你想得紧。”秦棠景又道,手指转动,若有若无地抚过楚怀珉腰间下腹。“熟悉,怎么就不是一件好事?”
“你看你,虽久不见,对我却还是保持了本能的反应。”故意暧昧地放缓语调。
第96章 女帝和长公主78
秦王人相当没个正经, 一双微凉眸子坏水汪汪, 明知两人注定是对生死冤家她还偏要招惹。
念头其实很纯朴,她就是想看看, 长公主楚怀珉到底能忍多久!
贼手于是开始不安分, 一路打着转往下探摸, 一点点挑衅楚怀珉底线。脸几乎是贴着脸, 唇擦着楚怀珉嘴角而过, 缓慢地往上攀吻。
楚怀珉当时也还是眼盯棋局, 端着枚泛光白棋却感到无所适从;而扰乱她心神的罪魁祸首, 显然不肯放过她, 耳畔媚音仍在继续:“怎么又不说话了?”
春雨如瀑, 飙落屋顶瓦砾, 声声无规律地敲打楚怀珉心头。
“做下那些事的时候, 你没有犹豫非常果决, 可不像这样举棋不定哦。”
秦棠景呼吸控制地很慢很慢, 气却灼热,似有燎原之势, 居然将楚怀珉半只耳染红。
像极了一旁雨中盛开的杜鹃花,色丹如血,娇艳欲滴。
秦棠景眨眼, 端详着楚怀珉那只漂亮红耳好一会, 不免有些得意地轻哼。
瞧吧!还是有反应的。
阔别温存,一刹那犹豫,手都握成了拳, 竟还是不能让楚怀珉当机立断做出推开举动。
那刻秦棠景当然也察觉到她身子紧绷,勾眉于是笑得更坏了。拿掉楚怀珉指间棋子,施然放进了棋盘当中,趁楚怀珉犹豫那小小空当里,最终她是干脆坐到楚怀珉腿上,整个人紧紧依偎过去,姿势绝对地大胆奔放……
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秦王高兴得太早了。
不知怎得楚怀珉却猛然惊醒,眼神居然恢复清明,摊开了掌心擒住秦棠景手腕,凝色抬头就是一句:“你不怕史官落笔?”
这话问得绝妙,秦棠景眉峰一动,果然停下所有动作,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楚怀珉半身朝后仰,虽没明着拒绝,那样姿态已是充满疏陌感。
秦棠景吸气,牙齿有了上下摩的冲动;不是因为楚怀珉她那句狗屁话,而是逃离举止。
不过关系不大,秦棠景自己凑过去,这就导致后仰的楚怀珉,一个无措滞住。两人于是保持这个你追我赶的架势,谁也不再进退半步。
“史官落笔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对我胡写一通?”秦棠景依旧狂傲,压根不放心眼里。
“一旦落笔,对秦国对你,后世形象影响有多大,你应该清楚其中厉害。”楚怀珉还算沉稳,没上当秦王的美人计,道了这话之后头抬起不再看棋局了,眼光扫向那不远处屋檐。
“我明白你什么意思。沉沦女色覆国的荒唐君主,还是开疆扩土一并九州的天下之主,载入史册必须其中二选一,是不是?”秦棠景挑眉,真开始了磨牙。
楚怀珉听后颔首,一双冷色眸望进秦棠景深处,“既然明白这些道理,那就站起来。”
秦棠景不动:“事到如今,你还想着维护孤王百年后的声誉。”
“君当顾全大局,难道你希望载入史册是前面那个选择?”
“所以你意图与孤王撇清关系?”
秦棠景一句认真反问,楚怀珉这次也没有犹豫,立刻接道:“是。不清不白,对谁都无利。”
“不清不白,你在乎世人流言?还是更在乎孤王。”说到最后是肯定语气。
“无区别。”
“那么,你是更在乎孤王了,所以才费心思逃孤王远远的。”
适当停顿了下,秦棠景伸出根手指,摩挲楚怀珉脸颊,紧接露出她的似笑非笑:“如此关心孤王,这是不是能够说明,在你心里其实也有孤王一席之地。”
楚怀珉拧眉,声音开始降冷:“回头是岸,你还来得及。”
“已经来不及。孤王才不在乎后世评说,只在乎……能不能得到你,楚栖梧。”
“你,不可理喻!”能把长公主惹急,也是一种本事。
“人多眼杂,别逼我动手。”声音又冷了半分,楚怀珉身子再次绷紧,蓄势待发那种状态。
秦棠景失了内功,当然打不过她。“好好好,起来便起来,爱妃你……”何必发火。后半句吞咽回去了,因为楚怀珉突然站起,连同秦棠景双脚也跟着落了地。
起身时她反应极快,留了个心眼,手装作不经意地挥倒棋盘,黑白两子瞬间稀里哗啦落满地。
那盘是死棋,还没下几步输赢便定,黑子其实已无路可走。
然而这一行为被楚怀珉识破。她只是扫了眼地上,并无表态,肩膀却立刻一挺,居然不是将秦棠景震出三尺外,而是摘下庭旁一枚绿叶,凌厉地射了出去。瓢泼大雨里,不到片刻,有个青衣人很狼狈地从隐蔽屋檐上滚落。
绿叶武器,正中目标!
满身泥水的青衣人,很快从地上爬起来,冲那两人笑,拔下刺破衣衫那枚叶子也甩飞。
方向不是秦楚小庭这边,而是她掉下来的屋檐。
顷刻间,居然又掉了个人下来。
目光穿越瀑雨,楚怀珉辨认,只识别出当中一个,另个女子……正巧那女子也望了过来,一身尘污却毫不在意,笑得更是鲜明。楚怀珉皱起眉,环顾周围,并未发现异常。
两位姑娘,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笑容艳艳,都沾满了脏兮兮泥水,齐刷刷站在秦棠景身前。
阿阎,夏丹,都是她的手下。
“主子,齐王派人来催,请移步正殿。”说话的阿阎,眼神幽怨。
秦棠景捂脸叹息,觉得没眼看。一旁她死鬼长公主,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
想到正殿里头那些事精,她又觉得很烦躁。
如厕去得长了,难免惹人怀疑,尤其宋容那只该死的拦路虎,绝对不会坐以待毙。
至于眼前人——
来日方长。
“今夜,窗别关太紧。”
最终在楚怀珉耳边扔下这句,秦棠景拾起折扇,带着俩手下匆匆走了。
雨依然在下,汇聚似小溪从阶下湍湍流过。
楚怀珉蹲身捡棋子,捡到一半忽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是还有人深藏着没有离开。
脚步声消失,一缕衣摆近到她跟前,上面那只凤凰纹路非常精致,象征着主人身份高贵。
“长公主深谋远虑,明素实在不是对手。”含着敬佩的语气。
“王后又忘了,我早不是楚国长公主。”淡淡回敬。
“如果那夜你及时收手,你早不是楚国长公主,而是秦国王后。”来人秦明素,一派地柔柔弱弱形容,也不是故意戳人脊梁骨,话倒是实话。
楚怀珉眼皮极浅地颤了颤,声微沙:“真论起来,你主子也不会让我做这个王后。”
秦明素语塞。
“王后才是深藏不露,一直躲在暗处,连我都未曾察觉。”
“别生气,我只是不想被宋容的人看见你们。”秦明素解释了声,想了想又跟了句,“从你来到宋容身旁开始帮她,我以为你被要挟就范,才迟迟不走,原来还有更深的缘由。”
没错,刚刚她们一言一行秦明素尽纳眼底,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窃听。
楚怀珉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简单地道:“私心而已。”
“但我想不明白,你为何不告诉姬凰阿姊真相,楚宫那事的真凶另有她人。”叹完气秦明素屈身,体贴地帮忙收拾残局。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我比较想知道,你又是哪边的人?”
“长公主已经猜出来了不是吗。”秦明素笑笑,柔眉善眼,很和蔼可亲。
“果真如此。”楚怀珉哑然,心却沉到谷底,“这些年你也很为难吧。”五指一握紧,她手心那几只黑白棋子归拢,立即被攥得咯咯作响。
秦明素点头,很难一笑而过。
三面非人,做到她这种地步也是前无古人了。
远嫁宋国表面她是宋容的人,私下却背叛宋容那么多次。因为秦国是母国,姬凰阿姊是亲人更是主子,她又怎能毫无保留地面对宋容。
所以命运从她必须和亲宋王那一刻开始注定。
记忆里那幕,仿佛历历在目。
那天一个翩翩公子,好似从天而降出现在她面前,当时她都看得痴了,差点失了礼数。而当时‘他’那一脸失望表情,与初来的兴奋形成突兀对比,也很让人难忘。
本来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当时分开之后应该再无交集才是,命运偏偏作弄!这位公子后来与她拜堂成亲了。
秦明素抬首,轻咬着嘴唇,泪水已经在眼眶打转,人倒很平静:“我真正听命的,却是那个永远站在顶峰的鹰,从高空俯瞰着我们所有人。所谓命不由己,大概就是这样。”
永远站在顶峰的鹰,俯瞰着所有人,这措辞形容得相当恰当。
大家都是命不由己那个。
同一时刻,两人迎风相视一笑,居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天色暗,傍晚时分。
沐浴过后人精神,榻上秦棠景慢慢坐直,看台下卫晋夏丹二人,兴味十足。
这卫晋夫,相处寥寥几日,就给她送了这么多大礼。
“计策是个好计策,难的是如何实施。机会只有一次,命也只有一次,好好把握了,如果最终不能一击毙命,作为刺客,夏姑娘你该知道怎么做吧?”“知道。”夏丹向前一步,秋波暗送,“为了大王,奴家豁出命在所不辞。”
“好,有你这句话,等你得手之后孤王再赏你。”
估摸时辰差不多,秦棠景整理衣衫把鞋蹬上,走到卫晋前,双目对视。
“卫晋夫的确拥有过人之处,像你这样的佳才,出路多得是,你当真愿意归顺孤王?”秦棠景疑虑。说到底她就是个落魄败王,投奔秦明月都比她靠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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