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乔眼中蓦地一片幽深,泛起波澜,她对此事极为厌恶。当初若非元莞从中周旋,只怕她也不会全身而退。
她恍然大悟,松开元莞的手,匆匆回垂拱殿。
元莞不动,长身玉立于廊下,静静望着虚空中。她既已留在宫城内,自然要为元乔的帝位着想,元清对元乔的身世必然知晓些什么,不然不会想方设法地留下来。
她跟着刘氏多年,见识过许多见不得人的手段,当年如何折磨先帝妃妾的事,她也知晓些许。
元清觊觎阿布,也需看他有没有本事。
望着虚空,她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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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冷得快,小孩子个子也蹿得快,意欢换了几身新衣裳,非要给元莞看看。
元莞住在延福宫内几日,被她吵得头疼,闲暇之际,恨不得将她嘴巴以针线缝起来,好生安静片刻。
宫内的人都换了一身厚厚的冬衣,元莞也趁机让府内的人给阿布郡主添了几身衣裳,让落霞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年内不要出府。
阿布郡主爱玩,每日里都有人请她赴宴玩耍,就连陆连枝也是隔三差五地请她玩。
元莞劝不住,暗地里吩咐人跟着,但愿无事发生,亦或是她将元清想的太过恶毒。
冬至这日,元乔去给德惠太后上香,领着元莞一道过去,恰是休沐,意欢就屁颠屁颠地跟在两人身后。
本该是肃然悲怆的气氛,不想她说了一路的趣事,逗得元乔都忍不住舒展笑颜。
元莞无奈,在进入陵寝后就捂住她的嘴巴:“不能再说了,免得对祖先不敬。”
“祖先是什么人?”意欢转着一双漆黑大眼,对着周遭的人一番打量后,缩进元莞的怀里,抱着她的脖子:“小姑母,祖先是不是鬼?”
元莞吓唬她:“你再说一句,他们变成鬼来咬你。”
话音方出口,就见到前面的元乔顿住脚步,向前看去,德惠太后棺柩前站着一人。
是豫王元清。
意欢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顺着视线去看,她见到一清瘦的背影,嘴巴还是管不住:“小姑母,是不是鬼来了?”
“对,你说的很对,就是鬼来了,你还不赶紧闭嘴。”元莞好整以暇地看着前面的人,拿着意欢的手捂住她的嘴巴,“再多说一句,他就会来咬你。”
“晓得。”意欢狠狠地点头,下意识从元莞身上下去,走到乳娘身旁,伸手让她抱着。
皇帝鲜少来此,今年更是突然想到的,不想会遇到元清,她踱步近前,元清这才猛地察觉,回身慌张行礼:“臣见过陛下。”
“你怎地来了?”元乔故作一问。
元清垂首答道:“臣明年就要离开临安,趁着有空就来见见□□母。”
元乔不动声色道:“你有心了,祖母知晓她会开心,她很喜欢你的祖父,你的身上与他有几分相似,莫要将这份相似毁了。时辰不早,你回府吧。”
“臣明白,臣来得时间也久了,即刻就回去。”元清揖礼俯身后退,转身之际见到元莞,照旧行了半礼,笑着退开。
他如世人说得那般谦顺有礼,也很有孝心。
元莞回之一笑,等人离开后才正视眼前的陵寝,她对德惠太后没有印象,走近后低声道:“你带我来这里做甚?”
“想带你来看看。”元乔没有往日的温柔,更没有帝王的气势,似个孩子般抿紧了嘴巴。
这样紧张的反应,让元莞想到什么,她握住元乔的手:“她去世多年,不会反对你我的事,且看到我更不会开口骂你,你想多了。”
她不信鬼神之言,更不在乎旁人的看法,或许元乔想要过来看看,就像是归属,急于得到长辈的赞赏。
“你说些好听的,莫要无礼。”元乔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心,私下里口无遮掩就罢了,到了陵寝里也不晓得收敛。
“好,我说好听的。”元莞顺着她的意思开口,斟酌一番,才道:“德惠太后在上,记得莫找元乔,她胆子小,若被吓到了,大宋无人掌权,豫王一脉也无人庇护,您的嘱咐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因此你还是待着这里为好,莫给她托梦了……”
话未曾说完,元乔捂着她的嘴巴,怒目而视。
作者有话要说:
元乔:你憋说话了。
第96章 累不累
一番玩笑后, 元莞也闭口不言,扯着元乔的袖口:“你来这里就说问问她能不能给你提示?”
元乔看似端正得很,几乎没有她处置不了的政事, 可一遇上德惠太后与豫王就失去分寸, 似个孩子一般需要人看着才行。
是以, 她总是放不下, 旁的事不需过问, 豫王的事得抓紧看着,免得元乔又钻进去出不来。
元乔面色不大好, 站在棺柩前久久不语, 乳娘早早地将意欢抱了出去,只剩下两人。
外间有禁军严密守着,也不怕有人将二人的话听了过去。
元莞不愿在德惠太后面前多说话,打心里就不喜欢这位手段高明的太后,她利用养育之恩束缚了元乔一辈子,让她成为豫王家的奴婢,满脑子都是如何在波澜诡异的朝堂中保下豫王,这种想法根深蒂固久了, 就难以根除。
可不开口说话, 元乔就会一直站着, 她试探出声:“德惠太后给你答案了吗?”
闻言, 元乔拧了双眉,似在迷雾中走不开了,许久才摇首:“没有。”
“没有就回去, 凭白在这里浪费时间, 垂拱殿内挤压的奏疏那么多,她又不会帮你处理, 到时你处理不完,又得熬夜,赶紧回去。”元莞拉着她迷茫中的人直接离开,走出陵寝后,便道:“我不喜欢利用你的人,就好比你不喜欢利用我的陆连枝。”
话说得直白,元乔没有再说话了,就像孩子般跟着她离开。
天气寒冷,从冰冷地陵寝里走出来,身上都是冷的,元莞接过暖手的手炉一把塞进元乔的怀里,催促着她上车。
意欢在侧盯着两人,见小姑母面上凶狠,歪了脑袋:“小姑母挺凶的。”
“再乱说话,连你也凶,坐后面车上去。”元莞没好气地拍拍她脑袋,示意乳娘抱着她离开。
意欢被凶了之后掰了掰五指手指头,极为不服气:“我就说了五个字,你就赶我走……”
剩下的话被风不知吹到哪里去了,元莞是没有听见,径直登车,吩咐车夫回宫。
马车里极为暖和,元乔捧着手炉,身上都是暖的,听着外间意欢不平的叫喊声后,亦没有开口说话。
元莞上来后就坐在她身侧,接过她的手炉,捂了片刻就还给她。
一路无言至西华门,孤鹜裹着一身厚实的棉衣等着两人,跺着双脚,几乎站立不住,见到熟悉的车马后,就走近了去。
孤鹜走到车窗下,禀道:“阿布郡主险些被人掳走。”
“那就是还没有掳走?”元莞先一步开口,抓住重点。
孤鹜点头:“幸好皇城司的人警觉,没有误事。”
元乔未曾出声,元莞看她一眼,吩咐孤鹜:“你且仔细盯着,再不济就不让她出府门,天寒地冻,在府里烤火也可。”
“那位祖宗哪里是安分的性子,每日里忙得很,安生不了。”孤鹜头疼,他劝过几次,偏生那位不在意。
“晓得你的苦楚,莫要叫了。”元莞摆摆手,示意他退下,放下车帘,同元乔开口:“陛下不如给元清赐婚。”
赐婚以后,元清就不会再打元阿布的主意了。
“你觉得何人合适?”元乔也不去想了,开口就反问她。
元莞靠着她,挽着她的手臂,认真想了想:“不如你去问魏国长公主,她对临安城内的世家女子熟悉,且给元清娶王妃,她必然会开心,不要高门女子,不然会欺负温润的豫王。”
最后一句一语双关,元乔明白过来,道:“好。”
回宫后,元莞立即回府去见阿布郡主。
阿布未经历过这样凶险的事情,被送回府后吓得脸色苍白,好在意志坚强,也没有哭,见到元莞后,就骂着那些贼人。
骂了几句后,觉得事情不对,问元莞:“他们为何绑我?”
随行的侍从并不少,她自己又有些功夫,寻常人近不得人,可见那些人是有备而来,她越想越不对,心中开始起疑。
阿布郡主性子坦率,并不是傻,反应过来后也不会简单让这件事过去了。
元莞本想敷衍过去,被这么一问,便道:“大概绑你回去做妻室。”
“抢婚?”阿布眼前一亮,顿时更加气恼,又骂道:“就算抢婚也需问过我的意思,不要脸。”
一旁落霞恐她骂得辛苦,好心递过去热茶,低声道:“您消消气。”
“没法消气,若我知晓是哪个不要脸的人,定去砸了他的府邸。”阿布不去接茶,反撸起袖口,似要与人拼命。
元莞被她天真的架势吓了一跳,忙按住她:“不急、不急,眼下你该稍安勿躁,你需要在府里待一待,莫要再随意走动了。”
“为何让我不要走,又不是我犯错,我明日还要去陆府看梅花,不能不去,我多带几把匕首就成。”阿布不以为意。
元莞劝不住只好作罢,吩咐落霞警醒些,莫要让她吃亏了去。
出了元府后,她转道去了皇城司,细细问过阿布郡主被绑的事。
今日阿布郡主并未受到邀请,不过是去御街玩罢了,走到偏僻之地,冲出一群黑衣人,将马车围困住。
侍从抵抗不住,幸好跟随的皇城司的人赶了过去,这才将人擒住。
黑衣人被擒后,都自尽而死,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可见背后主谋并非闲杂人等,私养死士这条罪名就已不清。
黑衣人身上毫无可用线索,皇城司的人也查不出端倪,一度陷入僵持中。元莞没有听到有用的线索,吩咐几句继续勘察后,就起身回宫。
积压一日的奏疏一摞一摞地摆在案牍上,元乔忙于见朝臣无暇批阅,见她回来好,扬了扬下颚,示意她看一看。
元莞对她的自觉不满:“你倒是不见外,也不怕我故意给你使绊子,从中浑水摸鱼。”
元乔听见也装作未曾听见,前面赵原来见,为阿布郡主一事而来,她匆忙起身去见,元莞不甘心,拉着她道:“就这么走了?”
“你要怎样?”元乔莞尔一笑,晓得她的意思,俯身亲了亲她抿起的唇角后这才脱身。
元莞嘀咕几句,随意看了几册,都是些外地送来的奏疏,冬日来临,百姓无存粮,地方请求皇帝拨粮,还有些地方政绩不错,可调回京。
并无大事,都是些琐事,元莞看了几本后,赵原已离开垂拱殿,回城防营而去。
阿布郡主并非是寻常人,乃是外邦人,一旦出事,两国通商一事就会戛然而止,到时大宋必有损失。
下令追查后,元乔请来魏国长公主,欲给元清娶王妃。
魏国长公主猛地一喜,乐呵呵地说起城门名门闺秀,又道:“娶妻娶贤,府里事情多,应该找一个能担任大事的。”
“您相看试试,另外先瞒着元清,待您看中后再议,毕竟人在孝期,知晓的人多了对他反而不好。”元乔委婉地提醒。
魏国长公主欣喜地答应了,回府就忙碌此事。
年关近了以后,人人都忙碌,尤其皇帝,奏疏每日里都会积压成山,好在阿布郡主处相安无事。
魏国长公主府送来几卷画像,都是温婉贤淑的女子,相貌尚算精致,家世清白。
画像辗转到了元莞手中,出宫几年,她对世家女子略有些了解。元清是续弦,府内世子已立,新王妃入府不仅是后娘,所生子嗣也没有王位继承,寻常高门女子是不会应允的。
因此,魏国长公主选择的都是二三品朝臣的女儿,且都是些文臣。她懂得其中关隘,没有选择重臣。
元莞让孤鹜将这些女子的底细都送了过来,一一看过之后才道:“这些挺合适的。”
元乔近几日忙得子时才安寝,她不好去打扰,将画都收下,等人得空之后再提。
直到年底,也未曾查出要绑走阿布郡主的背后主谋是谁,时间久了之后,不了了之,反观阿布自己多了几分警惕,出入小心,倒也安全不少。
元乔得空那日已是腊月底,见到各家底细后,道:“此事你觉得谁人合适?”
“温婉是好,可是嫁过去做续弦,没有些手段也是降不住人的,我觉得都不合适,倒不如择一武将家中的女儿,无需有实权,女子会武泼辣些就成。”元莞故作一笑,她可记得‘惧内’二字的由来。
元乔不知她哪里来的那么多弯弯绕绕,不过话也是对的,有道理可言,直接问她:“你有好人选了?”
“有的,只要陛下同意就成。”元莞起身去柜子里取出画卷,递给元乔:“殿前司散指挥使郭远的女儿,武功极好,性子有些不大好,不过人不犯她就可。”
元乔端详着画,郭家女儿这个性子与元莞相似,她看了一眼,不禁怀疑:“散指挥使的官职是否低了些。”
元莞明目张胆道:“低了些,陛下就提拔为副指挥使也可。”
“我记得郭远是你的人?”元乔后知后觉’地开口,说得元莞不大好意思,挤坐在她身旁,悄悄出声:“你觉得如何?”
“你究竟如何想的?”元乔不明白她的想法,一会儿一个主意,让人跟不上她的脚步。
“殿前司指挥使一正三副,可见副指挥使与指挥使相差甚大,给元清用处不大,自然比不得阿布郡主。如何拒绝,就看他的本事,若他接受了,王妃的位置也可为你传递消息,一箭双雕。”元莞道。
“我近日忙得很,无暇想着这些,你若想好了,我便将画像送去魏国长公主府,问问元清的意思。”元乔揉了揉鬓间,疲惫之色,让元莞不好再说。
将画收起来后,殷勤地给她捏了两下,也甚是心疼她:“何不将琐事交给中书去做,犯不着这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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