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买它回来的人语气听不出情绪。
从此,小绿就站在了桌子上,每天早上定时接受新主人一天三滴水的精心浇灌。
“……它是假花。”买它回来的人不太理解为什么新主人每天都要在他头上滴三滴水,然后等着它蒸发,“不需要浇水”
“这你就不懂了,队长,这叫仪式感。”
从那天起,小绿眼见着主人和买它回来的人从‘还不太熟’到越走越近,到后来两个人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接着宿舍楼就塌了。
不过好在小绿还是被挖了出来。
于是它跟着主人去了新宿舍,也从桌子上挪到了窗台上。
然后某一天,它目睹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
小绿:……我应该在车底而不是在屋里。
再后来,主人带着它搬进了更大一些的新家。
两张单人床换成了一张大床,窗户也更大了些。
只不过主人有时候整宿整宿地睡不着,愣愣地坐在阳台上发呆,一坐就是一整夜。
小绿就一直安静地站着,有时在桌子上,有时在阳台上。
有时候主人还会莫名其妙的就看着它哭了,哭得非常难过,然后再自己擦干眼泪出门。
就这样,过了一年的时间,小绿才再次见到了买它回家的人。
主人就没再那样难过地哭过。
再然后就是目睹更多的少儿不宜画面。
一直目睹到今天……
*
“所以后半句是什么?”
好看的手几乎握不住那支笔,胡乱地写了几个字,手主人颤声道:“计、计算结果应该……小、小于常数?”
“……又错了。”赫尔停下手里的动作,扫了一眼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是大于等于。”
“你别……”时七红着脸,忍不住去推他的手,“别碰了……会、分心。”
赫尔不轻不重地捏了他一下:“之前语文这样不是记得好好的?”
时七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整个人软在赫尔怀里:“那、那不一样……”
语文他还看得懂是什么意思。
这物理他拿着书念都是云里雾里的,经常背着背着就背混了。
更别提赫尔还在旁边……这样那样……
说什么有助于加深记忆?
草,除了腰酸腿软,他怎么觉得自己记忆力不但没增强,反而还开始衰退了呢?
“我怀疑……你……就是想趁机吃我豆腐……”
“自信点,”某大尾巴狼低笑,把拿捏人掌握得恰到好处,“把怀疑去掉。”
时大爷倒抽一口冷气,猛地仰起头。
赫尔瞟了一眼草纸:“计算结果应该比常数怎么样?”
“让我、让我……”
“先说答案。”
“大……大于等于常数……”
“这不是记住了?”赫尔顿了顿,“明天重考不许再忘了,再考不过……”
时大爷眼角都红了,语气里带上了几分难耐:“知、知道了知道了……你快点……”
赫尔又笑了,低头吻着对方的脖颈:“好。”
*
深冬,时七第三次物理结业重考终于擦线及格了。
拿到成绩的时大爷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激动的泪水,然后把结业证书往赫尔怀里一扔,就想跟着胖子他们出去庆祝。
他容易吗?物理重考了三次,数学重考了两次……
胖子也挺不容易的,化学重考了四次,语文重考了一次……
“时七,”赫尔拉住了已经开始得意忘形的时大爷,耐心嘱咐道,“少吃辣的,少喝酒……也少吃凉的。”
“知道啦。”兴高采烈的时大爷捧着赫尔的脸‘吧唧’亲了响亮的一大口,“下午你不是要给那帮小崽子监考?考什么来着?”
“侦查和反侦察。”赫尔给时七围好围巾,“晚上我去接你?”
“算了吧,”时七摆摆手,“侦查……据说去年侦查场一直考到了凌晨一两点,晚上搞不好我比你先回家。”
“先回家的话你就早点睡。”
“知道了。”
……
和胖子他们一起偶遇了已经毕业了的魏平和他几个同学,小孩们也在酒吧聚会。
听说前教官们成功结业,小孩们也挺高兴,恰巧他们这次是一起出来买圣诞礼物了,干脆从兜里掏出了几个水晶球,几个教官(包括非教官)人手一个。
回家的时候才十点多,时大爷牢记男朋友的叮嘱,不贪杯不贪辣不贪凉,早早回了家。
然后他一语成箴——家里灯没开,赫尔还没回来。
这一天补考又喝酒疯得有点累,时大爷深一脚浅一脚地去洗了个澡,本来还想等等赫尔,结果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
时大爷手脚常年凉冰冰的,入冬以后,有时候都会自己冻着自己。现在赫尔不在,他自己睡大床,饶是裹成了粽子,却依旧冻得手脚发麻。
赫尔将近一点的时候才回来,一推开卧室的门,就看见人裹得严严实实地缩在一边,几乎只露了个头顶在被子外。
一直不自觉提着的心终于放回了肚子里,赫尔先过去弯腰亲了亲时七的脑袋,才去洗澡换衣服。
时七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了浴室的水声,他抬头眯着眼听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敌困意又埋进被子里睡着了。
赫尔擦干头发上床时,时七已经再次睡熟了。
他伸手轻轻把闷在被子里的人挖出来,拉进自己怀里抱好。时七闷得脸有些红,手脚却依旧冰凉,赫尔握着捂了好一会儿才把他的体温稍微提上来点。
不冷了,睡梦中的人舒服了,舒服得扒着热源不松手。
一夜好梦,一夜安眠。
赫尔也早就不会做噩梦了。
*
外面下大雪了。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赫尔坐在厅里写年终报告。
然后他留意到小绿旁边多了个东西。
那是个拳头大的玻璃球,里面有个又矮又胖的白胡子老头,还有一行小字:
“Merry Christmas, with love.”
(圣诞快乐,爱你。)
嗯?赫尔眯了眯眼睛,这是从哪里来的?
怎么跟小绿有了同样的地位?
心里突然泛起了一点怪异的情绪。
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坐在桌边,沉默地写着报告,时不时沉默地抬眼看着那个白胡子老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队长,你看见我新买的红酒了吗?”
“队长?”
时七在屋里叫了他两声,见人没应,出来时刚好瞧见这人盯着水晶球看,像是要用眼神把圣诞老人烧出个窟窿来。
时大爷莫名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眼熟。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上次让赫某人如此愤恨地盯着看的东西好像是……去年教师节魏平他们送的花。
就是很普通的一把向日葵,卖相并不是很好看;甚至因为花店刚刚恢复营业不久,那把向日葵……丑得有些奇特。
然而那天赫尔还是一整天都特别不高兴,最后消失了几个小时,傍晚带回来一大把玫瑰,成功把丑巴巴的向日葵从花瓶里挤了出去。
玫瑰后来变成了干花,现在正在卧室的墙上挂着呢。
至于送向日葵的那几个小孩……额,听说后来个个都成了格斗课的尖子生?毕业时几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感谢赫教官的严格要求?
回过味儿来,时七有些忍俊不禁:“队长……你吃醋了?”
赫尔别过脸,摇摇头。
勾了勾嘴角,时七走到赫尔身边,伸手环住对方,下巴搁在赫尔肩上:“说说嘛……不是说好了今后所有的心情都要跟我分享吗?吃醋啦?”
说着,还朝他耳朵吹了口气。
良久,沉默的人才嗯了一声。
“为什么吃醋?”
赫尔狠狠皱起了眉毛:“……他说爱你。”
时七乐了:“圣诞老人说的也不行?”
赫某人有点像小孩子赌气:“……他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不喜欢听别人说这些。”
“那你喜欢听什么?”
赫小孩撇了撇嘴,不说话了。
时七笑出了声。
然后他在他耳边放柔了语气:“我爱的是你,赫尔,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如果你喜欢听的是这个,那我以后每天早晨,中午,晚上,睡前都跟说给你听。说一年,说十年……”
他往前凑了凑,亲了亲赫尔的耳垂,然后笑着说:“我说一辈子,往后余生都天天跟你说我爱你,说到你觉得烦了为止,好不好?”
赫尔那点莫名的郁结早就烟消云散了,听完时七的话,他只觉得心口涨得极满,都快装不下那么多……那么多高兴到要飞起来的情绪了。
把人抱起来放在腿上,赫尔低头在时七的颈窝蹭了蹭,哑声道:“怎么会?怎么会觉得烦……”
这就是安全感吗?
在绝望的沼泽里痛苦挣扎的前半生在这一刻……不,其实从他再次遇见时七之后,曾经折磨他的痛苦就早已离他远去了。
他虽然不知道是他无心的几句话让他有勇气跨过那炼狱般的十几年,而他最终化身成照进泥泞深处的那束光,穿过了一切苦难,温柔而坚定地照亮了逃出去的路。
从此他再也不必孤身一人。
*
“话说,圣诞节就要到了。”跨坐在男朋友腿上,时大爷无情地把依旧被情话迷得晕头转向的赫尔从肩上推了起来:“我的礼物呢?”
赫尔抿了抿嘴唇,然后变戏法般从桌上一沓报告下面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时七看着眼熟的包装,挑了挑眉:“……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礼物。”赫尔打开了不大的黑色绒盒,拿出了那枚银戒,轻轻套在了时七右手的无名指上。
大小刚好。
“前两天注意到你在看这个。”他近乎虔诚地吻了吻戴着戒指的手,问道,“喜欢吗?”
“嗯。”时七抬起手,仔细地看了看那枚银戒,“我很喜欢。”
他就这样抬着手看了一会儿,然后摊开一直蜷着的左手,把藏在手心里那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戴在了赫尔左手上。
十指交握的时候,两枚戒指发出了一声不易察觉的金属碰撞声。
对视了片刻,两个人深深地吻在了一起。
*
外面雪飘不断,屋里暖气很足。
饱暖思那啥。
白日宣那啥后,时大爷慵懒地趴在赫尔怀里,暖和的不想动。
“别摸了。”感受到赫尔的手在脊椎上来回摩挲,时大爷心生不满,低头在对方喉结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又忍不住吮吻浅浅的牙印,“还想做就赶紧的。”
“……这是怎么弄的?”温热的掌心准确地停在一道疤上。
时七动作一顿,然后打了个哈哈:“体检,大夫手滑了。”
“……然后缝了二十九针?”
“草,这都能摸出来?”时七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不应该啊,明明我自己摸着和之前没差多少……”
“不一样。”温热的掌心再次划过骨肉匀称的脊背,另一只胳膊搂紧了他的腰,“一点都不一样。”
“……没多大事,都是小手术。”时七稍稍支起身子,笑了笑,“真的没事了。”
“……那这里呢?”
“额……检查肌肉组织,所以划了一下。”
“这里?”
“……检查软骨组织,就……”时七不想编瞎话骗人,于是耍赖般地凑上去讨了一个亲亲,“别问了好不好?”
赫尔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滋味:“……因为我?”
时七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快:“不不不,我这是为国家做贡献。”
也是我自己想经历你经历过的事情。
不关你的事。
是我自己要经历的。
赫尔又收了收搂着他的胳膊,翻身把人压在身下:“……疼不疼?”
时七蹭了蹭他的鼻尖,然后吻住了对方,含糊道:“从来没怎么疼过,真没事了。”
其实一开始还是疼的。
但一想到你经历过千百遍这样的疼痛,就忽然不疼了。
“31。”
“什么31?”
“你身上多了31道疤。”
“……亲爱的,记性真好。”
湿热的吻落在了肩头的一道缝合痕迹上:“一。”
然后是锁骨:“二。”
接着是胸骨:“三。”
肋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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