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位舞女手中皆执了一直红梅,围成一团,有跪有坐,有立有屈,六人神情姿势各不相同,却又莫名和谐。
白色的衣衫浴着斑驳烛光,红梅静止在空中,似是一幅天女散花图,独有它的意境。
叶久低头望去,从自己这个角度看,整个圆台只有中间亮着光影,其他的仍是黑黢黢一片。
台下的人们静静的看着这美轮美奂的景致,眼中不乏新奇与期待之色。
突然,几声筝鸣破空而来,台上白衣舞女应声变换的姿势。
琴声起了个调子之后,渐渐连贯成曲,舞女们身体舒展开来,脚下随着琴声的停顿,变换着舞步。
叶久手指敲在栏杆上,这调子……
雨碎江南。
秋雨淅淅,如碎青瓷,落梅风骨,青花梦里,那人何时能归。
琴声委婉,如泣如诉,弦起弦落间,恰到好处。
厅里越来越多的灯火亮了起来,好似一只只闪烁的眼睛,活泼又灵动。
台子中的舞女又一次换了站位,素手蜿蜒而出,衣带飘飘,随身而动。六个靓丽的身影环成一圈,两手朝外而展,不疾不徐的转了起来。
人们怔愣看了一瞬后,才发现,竟不是人动,而是台子在动!
台下面面相觑,然而没等他们琢磨明白怎么回事,忽然,大厅之中有什么东西簌簌飘落,人们惊讶之余,纷纷捡起来仔细辨认。
“桃花!是桃花!”
“这时候怎么会有桃花?”
“对啊,从哪里掉下来的?”
厅里开始有些嘈杂,台柱旁一淡紫色的身影伸手落了几片。
“嗯~好香啊。”
薛绾宁把手中的花瓣轻轻放到鼻前,用力一嗅,淡淡的蜜花香气就灌了整个鼻腔。
她又仰起头看着,满天飞舞的桃色,忽然咂咂舌。
阿姐最是喜欢三月桃花盛开的样子,此番不来,倒着实可惜了。
她又多抓了几片,塞进了怀里,给阿姐带回去几片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花瓣纷纷而落,随着桃花而来的,还有头顶那一抹靓丽的桃红。
琴声渐渐激昂,人们抬头循着花瓣的来源,却看到他们正上方,两只红绸挟着一袭红衣飘然荡在了空中。
清丽之中带着妖艳,她眉如画,朱唇涂红,鹅蛋般的小脸,瘦削而丰满的娇躯,宛如仙子一般,踏空而来。
那女子着一件桃红霓裳,毫不保留的把她那玲珑有致的身段展现的淋漓尽致,红纱微摆之间,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堂下一片安静。
所有人仰着头看着那桃红色的身影,倒吸了一口凉气。
妖孽,这绝对就是妖孽。
怎会有人生得如此惑乱,又是如此恣意。谪仙般的人儿,好似不染一丝凡尘。
叶久看着已经飘过二层的宋初浔,微微叹了口气。
说好建国以后不准成精的呢。
这种货色怎么就没人来收收,这么下去还让别人怎么活?
红绸渐渐松弛,旋旋几下落在了台上。这一次宋初浔降落的极其成功,稳稳的踏在了舞女们的正中间。
桃花落,广袖出,一曲离殇,一袭红衫,两袖带风。
红色的长袖如两条蜿蜒的火舌,时而疾风出洞,时而徐徐回巢,一收一放,恨不得摄走人所有的魂魄。
祁韶安倚着栏杆静静的看着她舞,良久,她弯唇一笑:“不错。”
叶久闻言点点头:“确实,很带感。”
祁韶安稍稍侧头,睨了她一眼:“那阿久倒是说说,是何样的感觉?”
叶久愣了一下,思索一下,如实回答:“就是很好看,很抓人心。”
祁韶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便转过了头,看着台上的红衫,抿唇不语。
叶久见她突然没了声音,有点奇怪,仔细思索自己刚才有没有说错什么。
好像没有啊。
她疑惑的皱了皱眉,只是还没等她想明白,台下突然爆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叶久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宋初浔此时正朝着台下屈膝行礼,看样子已经结束了。
宋初浔站在台中间,眼神扫过台下众多兴奋艳慕的脸,却无一熟悉的面孔。
她心底沉静如水,眼睛轻轻扫过,一旁探着脑袋,鬼鬼祟祟的小丫头,就撞进了自己的眼睛。
那与那家伙有五分神似的眉眼,教她心口骤然顿了一下。宋初浔缓了缓心神,连忙把目光移了开。
大厅的门口依旧平静,印象里那道青色始终没有出现。
宋初浔敛了眉眼,在人们的赞叹声下了台,又径直来了二楼的雅室。
“首秀成功,来来,走花路。”
叶久贼嘻嘻的跳出来,顿时把她吓了一跳。
宋初浔瞟了她一眼,指指地上,哼笑一声:“这么寒酸的花路?”
只见屋子里的地板上铺了两条粉红色的线,歪歪扭扭,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这竟还是刚才铺散的桃花瓣。
她不禁伸手鼓掌,论节俭,自己真是自愧不如!
“初浔,莫要理她。”祁韶安从旁边走过来,没好气的瞪了叶久一眼,拉走了宋初浔。
叶久错愕眨眨眼,她有些怀疑的看了看自己摆的完美的“花路”。
寒酸?
废物利用好不好!那么多花瓣扔了多可惜,要不是在地上滚过,她还想泡茶喝呢。
“狗蛋,你那店怎么样了?”
宋初浔押了口茶,转身问叶久。
“生意惨淡,濒临破产。”叶久可惜的看了眼她的“花路”,耸了耸肩,转身坐到桌子旁,“金主爸爸您可能要做好血本无归的准备。”
宋初浔闻言挑了挑眉,忽得冷笑一声,凑过去小声说道:“那行,我把你媳妇扣在花满楼里还债,如何?”
叶久登时噎住,一脸严肃:“我会好好挣钱的。”
宋初浔愉悦的晃了晃手腕,“说起来,你那位老先生可有什么异样?”
叶久想了想,摇摇头,“目前没有,他手底下一个小侍卫倒是经常来监工。”
她顿了顿:“正如你所说,他们不是通州人,来这也才一个多月,听意思好像是来找人的。”
宋初浔瘪瘪嘴:“没准是找什么流落在外的世子皇子,等着回去继承金库,然后大开后宫,坐拥三千佳丽,自此走上人生巅峰。”
她了然的点点头头:“我仿佛看到了一部种马男小说的诞生。”
叶久嘴角抽搐:“兄弟,醒醒!”
宋初浔瞥了她一眼,觉得自己想得甚是合理,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找到了记得叫我一声,我觉得我可以先占个正妻的位子。”
“……”
叶久: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
祁韶安闻言却忽然眉头微皱,下意识低头看自己颈间的红珠。
寻人么?
她想了想,又摇头否定,怎么会那么巧,约莫是自己想多了。
此时一声门响,还有熟悉的一声朗笑:
“初浔姑娘,刚才可真是精彩绝伦啊。”
薛璟宁和薛绾宁自门外走进来,宋初浔闻声转头看去。
那两张和那人半数相像的面孔一瞬间晃了她的眼。
但终究不是她。
宋初浔眸子里有一瞬间的暗淡,她执起茶壶,给他们倒了杯茶,浅笑回道:“过奖。”
薛绾宁心思单纯,欢快的上前挽了她的手臂,“初浔姐姐你的桃花舞实在太惊艳了!”
她笑得明媚,眼里眨着笑意:“原来初浔姐姐竟和阿姐一样,都爱桃花啊。”
“只可惜姐姐没来,若是姐姐看到这满天花舞,定是欣喜的。”
叶久闻言微微蹙眉,抬眼扫了她俩一眼,果不其然,宋初浔眼底难以掩饰地抖了一下。
她心底有一丝明了,看着二人但笑不语。
“她……在忙什么?”
宋初浔敛了眉头,随口问了一句。
自上次别过,已经十多日未曾见那人了,就这样一声不响的,仿佛消失在了自己生命里。
要不是这两位一脸喜色,她都要以为薛纡宁是不是死了。
薛绾宁皱皱眉,嘟着嘴:“不知,这些日子阿姐不是出门就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们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
原来,也是出门的啊。
宋初浔深深吸了口气,眨眨眼,面上又换上了精致的笑,“今天花满楼旗开得胜,本姑娘高兴,我们几个好好吃一顿!”
作者有话要说:风水轮流转,今日练翠花。
宋翠花:老子竟然被人鸽了?(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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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叫人
酒楼开业半月,终于回到了当时的热闹景象。
叶久脸上洋溢着老母亲的笑容,站在柜台边,手上的账本翻得哗哗作响。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那日薛璟宁来后,接连又来了两三单大生意,每每到了饭点,酒楼里都是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而那些驻足观望的零散食客,街坊百姓,见到酒楼里如此盛景,也都不再犹豫,纷纷壮着胆子前来一试。
就这样,即使之后没有那像导游团包场一样的大队,新来的散客也足以坐满了大半的酒楼。
至此,澎湖湾火锅店,算是真的重新站起来了。
“掌柜的,新一批木炭到了,您去库房看一眼吧。”荣兴来到柜台前,朝着叶久行礼。
叶久抬起头,看着他笑了一下:“不必了,我信得过你。”
荣兴闻言怔愣一下,眸子里有些复杂,他摇摇头,执意道:“掌柜的还是去看看吧,我心里踏实。”
叶久闻言无奈摇摇头,便放下笔随他一同前去。
自那日升堂之后,荣兴和栓子被罚做一年长工,叶久想了想,让栓子跟着小黑去做了拉牛乳的活计,而荣兴又回到了酒楼内。
酒楼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荣兴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明里暗里的,总有些闲言碎语,荣兴家里的事情刚处理妥当,又夹在酒楼里勉强度日,整个人竟是比之前更加沉闷了。
叶久最终还是把拉炭的事情交给了他,一来这事他熟悉,二来如若疑神疑鬼,只怕是整个酒楼都要四分五裂。
“你母亲身体如何?”叶久粗粗看了看木炭的色泽密度,转而侧头问向一旁的荣兴。
“多谢掌柜大恩,家母已经好多了。”荣兴垂着头,微微躬身,语气里举手间,都满是恭敬。
叶久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语气微缓:“以后有什么难处要第一时间找我,知道吗,能帮我肯定会帮,帮不了的也会尽力给你想办法,切不可如此莽撞的听信他人谗言,丧失了自己的判断,明白吗?”
荣兴看着那道湖蓝色的身影,眸底湿润了些许,他用力点头:“掌柜放心,再不会了。”
叶久扬唇一笑:“这样,你帮我去备一个新锅子,我一会带走。”
……
叶久拎着一只大铜锅子,吭吭哧哧,终于到了花满楼的门口。
她现在只想把这玩意一把甩在宋翠花的脸上,不然都对不起她拎这一路。
“宋翠花,你人呢?”
叶久上了二楼,推开常去的那间雅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她转眼又跑去了三楼。
守门的大哥一见是叶久这张快比楼里姑娘还熟的面孔,都懒得拦她。
叶久毫无阻碍的站在了宋初浔的房门口,伸手推开,霎时入眼的就是那一坨骨头架子软趴趴的扑在圆桌上的凄惨模样。
她有些不可思议的眨眨眼,走出门左右看了看,又犹豫的迈了进来。
没走错啊。
叶久歪着头仔细打量面前的人。
这才七八日不见,宋初浔好似消瘦了一整圈,整个人神情恹恹的趴在桌子上。
雪白的肌肤只露着手和脖颈,那纤纤之意衬得她更加瘦弱。
“怎么了你?”
叶久把铜锅放在桌上,伸展了俩下手臂,出声问道。
宋初浔手撑起来,看了一眼面前突然出现的铜锅plus,懒洋洋的嗯了一声:“没什么大事。”
叶久抱臂看她:“没事你这幅表情?”
宋初浔呼出了一口气,扯唇一笑:“可能是那天太紧张吧,后遗症。”
叶久撇撇嘴,后遗症?
怎么那天晚上胡吃海塞的时候没见着有后遗症,结果过了半月却突然犯劲了?
她随意坐在凳子上:“行吧,我是来告诉你,你用不着破产了。”
宋初浔斜了她一眼:“起死回生了?”
叶久点点头,“那可不,我一出马,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现在店里基本上已经和之前差不多,我想着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如初了。”
宋初浔怔愣的看着桌子上的茶杯,有些出神。
“那老先生也没什么异常,照样还是派南渊来,这些日子他都不曾出面,也是奇怪。”
“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陷阱?”
叶久手指轮在桌面上,结果过了半晌,也没人回应。她转头一看,却发现宋初浔又一次趴在了桌子上。
“喂,我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宋初浔惊醒一般抬起头:“啊?说什么?”
叶久寒着眼睛,仔细扫了她几眼,幽幽开口:“你有情况。”
宋初浔眼神恍晃,忙递了句:“我…我能有什么情况。”
叶久闻言伸出手,掐着指头,“我们来算一算啊,上回见童子她姐是什么时候来着,我记得是,二十八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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