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小马仔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像一群无头苍蝇似的四处乱撞,又被不断掉落的碎石挡住去路,他们又踢又喊,也知道这样做毫无用处,但却控制不住自己要做点什么,甚至都来不及恐惧,好证明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
“哥,我发现一条通道,快过来!”一声近乎是嘶吼的喊叫声在不远处响起,像是暗夜中唯一的火光,温衍扭头看着那个黑二的眼线,那个人就是他们唯一的生门,但不是因为怜悯,是因为他们还有利用价值。
温衍走在最后,在踏进那条通道的时候,脚步忽然一顿,回头看了车间一眼,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沈泽站在一片火光中,又瞬间消失不见,温衍摇了摇头,那些烟雾熏得自己嗓子发干,眼睛发疼,所以一定是自己的错觉,只是错觉而已。
沈泽不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头呢,人呢!”
“不是跟在你身后的吗?你和头不是一起走在最后的吗?”
“我好像看到沈队后来又冲进去了,还没出来吗?”
“沈队没跟出来?”
众人乱成一团的时候,就听见一声“吵什么”,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沈泽背着那一片火光走了出来,衣服带着血色和脏污,脸上也被划出几道血痕。
看起来有些狼狈,却没什么大碍,四肢健全,还喘着热乎的气,顿时松下精神来。
“没被炸|弹吓死,差点被你吓走半条命。”
沈泽只是点了点头,再没说其他的话,直到上车前,才挑着空当的时间,对省厅那边的负责人说了几句,就说这趟任务人员伤亡严重,仓阳市刑侦大队副队长沈泽形势审视不清,处理不当,停职察看。
黑二想看到什么,就要给他演什么。
另一头捡回一条命的温衍,正站在黑二面前,明明浑身上下没一处看得过眼的地方,可黑二莫名觉得狼狈的是自己。
“老大不解释一下吗?”温衍冷声道。
“不告诉你是为你好,沈泽那个人太狡猾,手段太多,插个人进来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虽然只见几面,但在你身上藏些不入流的东西,根本不是难事,把我们的计划打乱,那就前功尽弃了。”黑二装模作样地说道。
“我事先留好路了,你们也安全出来了不是吗?”黑二定定看着温衍,直到那人眼中的戾气散开几分后,才浅吸着一口气站起身来,慢慢走到窗边,看了许久,侧过脸来,轻声道:“你做的很好,方白。”
几天后,仓阳市公安局忽然收到一个包裹,里面只有一个录音笔,录着方白和林然在码头的对话,字里行间只传达出一个消息——方白杀了陈荣和林然,他反水了。
“所以这趟任务的目的根本不是黑二,而是我们是吗?”
“我就说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一点消息的人,忽然出现,还带出这么大的动静。”
“这个畜生!”
于是,刚得到甩锅成就不久的温衍,听到指南接连不断的“背锅+1”提示,看着那些又黑又大的锅,一举回到了解放前。
但温衍却没功夫理会,因为对于黑二来说,沈泽停职察看这个窟窿来的太是时候。
东风来了。
第21章 破晓
警方元气大伤,沈泽又停职察看,方白也被钉在“叛徒”的耻辱柱上动弹不得,这东风并不在预料之中,但却吹得正是时候,黑二已经在仓阳市待了太久,日子越长,漏出的蛛丝马迹就越多,在思量很久之后,黑二还是决定尽快行动。
在这种钱货交易中,黑吃黑的情况多不胜数,哪怕只漏出一点点怯意,就会沾上失败的气息,然后在这自己这头慢慢渗透开来,将胜算损耗完全。
所以他必须带上方白,他能看出方白的狠,对方那种从枪林弹雨爬起来的人眼睛更毒,有所顾忌就有较量的资本,而且他身边的确没什么可用的人了。
黑二找到温衍说及此事的时候,正进入长期抗战疲惫期的温衍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终于下班了!终于可以回家了!还有谁能管我?!
还!有!谁!
但温衍依旧不动声色,在黑二面前没有展露分毫归家的喜悦,将“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展现到了极致,甚至连多点变化的情绪都没有,能打、话少、表情还□□。
黑二看着那双不像活人的眸子,很满意,但还是依照惯例恐吓了几句,疑人不用,但无人可用的时候,只能用枪抵住脑袋,逼着疑人变成自己人。
黑二不是对方白自信,而是自负,他足够相信自己,所以觉得这么多次试探下来,已经摸清了方白了底细,是个可造之材不假,但年纪还是太轻。
温衍回到房间,关门的一刹那,嘴角便再也藏不住笑意,盘腿坐在床上一口气剥了两粒奶糖塞在嘴里,生活真是非常奢靡!
初到位面看到那一大包奶糖的时候,温衍没有分寸,别人兜里塞着枪,他兜里塞着糖,在心情不好或者纯粹嘴馋的时候,就躲着人马跑到空当的地方偷偷吃上一颗,一颗吃完嫌不够,就再来一颗。
所有人都以为温衍是躲着嗑药,因为每每一趟来回,便是“白哥”最好“说话”的时候。
这好“说话”不是字面意思上的说话,他一言不发,但有什么请求都能点头,只要不是太过分,基本都能允了。
但谁都不知道,温衍之所以不说话,不是因为心情不好,也不是专注于人设,只是因为吃完糖后,那一嘴的奶腻味实在可怕。
温衍肆无忌惮吃了好几天后,看着那明显薄了一层的糖袋,才感觉到日子不好过,于是掐着数量开始拮据的生活,一口气吃两颗什么的,简直想都不敢想。
两颊因为奶糖的存在,鼓起圆拱拱的形状,然后在嘴里慢慢化开,温衍舒服的眼睛都开始眯起,在这个没有丝毫归属感的世界,熟悉的味道成了唯一的体谅。
温衍心满意足的把糖袋放回背包,在抬手的瞬间,那个小盒子从背包的一角滑了出来,一半陷在阴影里,一半落在晨光下,是整个背包里唯一的“外来者”。
是方白的,却不是温衍的。
装着平安符的小盒子。
装着沈泽送的平安符的小盒子。
温衍手一顿,等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了一个手机,温衍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那些想法都被析解成很多碎片,零散在四周,模糊,闪闪烁烁,只觉得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收到沈泽的消息了……
温衍忽的想起那天的情景,漫天漫地的火光,刺耳的轰鸣和嘶喊,压顶而降的碎石瓦砾,还有不远处的沈泽,权被自己当做是错觉的那个影子。
温衍想了很久,终是摁下那串数字,黑二要进行最后的交易,意味着警方也可以收网了,于公沈泽是这趟任务的第一负责人,于私还有一个“平安符”的交情在,这个电话是非打不可的。
沈泽会接电话温衍不奇怪,但几乎在播出的那个瞬间就接起是温衍没料到的,恍惚间温衍竟生出一个“他在等我”的念头,不留一丝缝隙和余地,近乎强势的出现。
温衍在惊愕中忘了开口,直到沈泽连连叫了好几声“方白”,才不自然的回了一句“嗯”。
“怎么不说话?”沈泽的声音透过屏幕传来,轻巧点在温衍耳朵上,有点痒,也有点麻,惹得温衍下意识往下扯了扯,好离得远一点。
“没事。”温衍低声道,顿了一会儿后,隐隐的担忧占了上风,于是吸了一口气斟酌着问道:“有受伤吗?”
“你是问我,还是问那天出任务的人。”
“有差别吗?”温衍差点脱口而出一个“你”。
“有,因为答案不一样。”沈泽轻声道,“他们没有。”
言下之意就是我受伤了。
温衍心一沉。
明明已经计划好逃跑路线,以沈泽的本事,全身而退几乎没什么难度,如果说那天不是自己的错觉,意味着沈泽又折了回来,站在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度坍圮的颓壁残垣间,那他又为了什么?
不知怎的,温衍总觉得那人心情不太好。
“你受伤了?”温衍有些小心地开口,“严重吗?”
那头没有回答,过了很久之后,温衍才听到一声喑哑低沉的“方白”,叫着方白的名字,用着从未有过的疲累。
“你告诉我,黑二对你做了什么,那些东西你碰了吗?”沈泽说的很慢,短短几个字被加了些莫名的重量,在温衍心头盘旋开来。
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可温衍却觉得沈泽就站在自己面前,牢牢盯着自己,有什么东西从漂浮着的云端轰的坍下,将自己覆盖,动弹不得。
温衍下意识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看着那些密麻的针孔和青紫。
他知道自己应该应下,告诉沈泽从开那一枪起,方白就已经毁了,把自己当做有且仅有的筹码全赌上去,才有资格走上那赌桌,然后等着任务完成,再用这个劣质又不能反驳的借口脱离位面。
可温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沈泽语气中的煎熬。
就好像,一旦方白毁了,沈泽也会跟着毁了。
“没有。”温衍垂下眸子低声说着,他骗不了沈泽。
“我要一句实话。”
“没有。”温衍长叹了一口气,手上这些伤痕都只是做给黑二看的,他连陈荣都能保下,还保不住一个自己吗,“是不是林然跟你说了什么。”
沈泽没有回答,但沉默代表了一切。
“在那之前我把东西换了,”温衍实在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胡诌,“我知道沾上就离不掉了,还有任务在身,我有分寸。”
“沈队,我不会因为个人耽误行动的。”
“方白。”沈泽长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方白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但人不在跟前,想的多了徒添负累,只好沉声说了一句“好”。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温衍继续开口,“你受伤了?”
“你没事,那我也没事。”沈泽的语气多了些温度,不似最初那般冰冷,但温衍却觉得更加难熬了,沈泽插科打诨的本领真的是顶天了,你没事,那我也没事,这其中有什么魔鬼的因果关系。
温衍握着手机的手开始用力。
很想冲过去把沈泽打一顿。
每次对上沈泽讨不到便宜就罢了,还要被占便宜,温衍狠狠捶了一下身边的枕头,看沈泽哪有什么病人的样子,于是再没有一句废话,把黑二今天的话一字不落全部转告,叫沈泽做好收网的准备之后,就干脆利落挂掉了电话。
但是在挂掉电话的瞬间,温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于是快速打开背包翻了翻指南,看着上面关于陈荣的体征记录,简单计算了一下时间。
其实在跟沈泽摊牌的时候,温衍就想过把陈荣的藏身之地告诉他,沈泽既然能把林然的存在完全抹去,那陈荣这样的“已死之身”也一定可以。
但问题在于陈荣处于假死状态,全靠一颗大补丸吊着,用这个位面的科学完全不能解释,一旦被发现就是破坏了规则,所以只好一拖再拖。
现在自己的任务即将结束,陈荣的伤势也渐渐好转,虽然用这个位面的标准来说,还需要在重症监护室住上几天,但已没有性命之忧。
温衍想来想去,觉得这事除了沈泽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其他人选可供参考,当初救下陈荣有一半是为了之后的任务顺利进行,还有一半则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但左右都借助了外来的力量,所以不可能没有漏洞。
沈泽套话的能力又不可小觑,温衍没有这个把握既不露怯又不露馅,只能趁着这个紧迫的时机,让沈泽没有过多的功夫研究其中的逻辑,等收网行动结束,有这个功夫和时间深究的时候,自己脱离位面的时间也到了。
于是一个多小时后,沈泽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写着:带上信得过的医生和人去仓平山山顶接一个人,小心行事,注意安全。
当天深夜,仓阳边界的仓平山烧了一场大火,从山顶一路向下,警方通报是一群野营的年轻人用火不当,加上晚上的山风相助,火势瞬间蔓延,烧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放火烧山!牢底坐穿!
第22章 破晓
沈泽从来没想过还能见到陈荣。
直到现在坐在监护室外面的走廊,看着那刺目的“手术中”指示灯的时候,他依旧没有什么真实感,方白要他去仓平山接一个人,字里行间透出的小心谨慎让人根本掉不得轻心。
沈泽甚至没有知会孙局和省厅的人,直接带着两个身边人驱车到疗养院带了医生就过去了,在仓平山看到陈荣的那一瞬间,惊骇、疑惑、欣忭、沉默轮番上了一遍,然后一个接着一个,重重实实砸在眼上、心上。
他不知道方白是怎么保住陈荣,又怎么把他送到这里藏起来的,但这地方留不得,多留一天便多一分危险。
“已死之人”只有死的彻底,才不会被人惦记。
沈泽斟酌考量了很久,然后四周环顾了一圈,确认没什么要紧的东西之后,一把火将一切燃尽。
近来仓阳市并不安分,各大派出所被烧荒、野营起火的出警折腾的够呛,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借着这个幌子遮掩过去,于是沈泽让两个下属带着医生先回了疗养院,自己留下收拾摊子。
放了一把火没动静是不可能的,要是没人留在“案发现场”事情就闹大了,沈泽亲自报了公安和火警之后,又抽空给孙局打了个电话,美名其曰有重大发现。
深夜的电话把孙局从被窝里逼了起来,在听到沈泽那句“报告局长,事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我在仓平山放了一把火,现在当地民警和火警都在来的路上,你也最好来一趟,不过你放心,火势不大”的时候,他觉得不是沈泽出了问题,就是自己年龄大了,耳朵出了问题。
我放火,我报警,我抓我自己?沈泽的话分开自己都听得懂,怎么连起来就什么都不是了呢?好端端的去山头放火?
他上辈子肯定欠了沈泽,这辈子来还债来了。
懵逼的不止孙局,还有接警出动的当地派出所,沈泽的脸在仓阳市公安系统就是人形通行证,几乎没人不认识,所以在看到沈泽的一刹那,派出所的民警还以为摊上大事了,原以为只是“放火烧山,牢底坐穿”,现在沈队这个活阎王在这里站着,显然不是“山上有火,所里有我”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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