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没有“脾性”的人,在任人唾口中悄无声息地熬了三年,整整三年。
温衍的这个假动作差点连江眠都骗过去,更别说那些录屏观战的新人了,等他们终于回过神来发现猫腻的时候,以为林止肯定要打一记空,可却惊奇的发现,林止除了逼身拉近两人距离之外,再没有其他动作。
此些种种都证明一个事实,林止预判了“眠神”的动作!
温衍嘴角轻扬起一个弧度,恍惚间,透过时间、空间的距离,好似能看见林止此时的神情,转眼间,两人的位置又瞬间调换,步步紧逼的成了林止,见招拆招的变成了温衍。
被抢了一记先头杀掉一血的温衍,最终差了一点,看着屏幕上那笔锋肆意的“失败”两个字,把手从键盘上放了下来,可眉目间却带笑。
昔日那个少年,在坍了一地的碎砾间,朝着别人口中的“奇迹”狂奔而去,从唐门到昆仑,他带着苏遥的痕迹,却没有成为苏遥,成了最真实的林止自己。
“输了。”温衍转过脸来,轻声开口。
“没有,”江眠拉过温衍的手,耐心又细致地帮他做手操,笑着说:“有来有往,这是回礼。”
温衍没忍住,他和江眠两个“手残”这么理所当然地“相互扶持”,实在有些不像话,苏遥如果早点遇见江眠就好了,温衍再一次想着。
或许还要加个前提,遇见现在的江眠,可能会少一个三年,可能会少一点喑哑和沉默,不是谁都有向死而活的幸运,那种苦难的死循环太容易压垮一个人,没有谁是例外。
笑意从温衍眸中、嘴角漫了出来,他温温润润开口:“江眠,谢谢。”
这是温衍第一次喊江眠的名字,不带一丝凛冽气息,也没有单薄的疏离感。
“可惜我输了。”
“你没有输,只是吃了身份的亏。”江眠慢慢抬头,“做的够好了,‘不见长安’放在我手上,可不敌现在的你。”
两人说话间,江眠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忽的震了一下,江眠只稍一瞥,就知道来者是谁。
他打开手机界面,看着林止那句明显带着怀疑语气的“江队,刚刚那人是谁?”叹了一口气,他还是低估了林止对苏遥熟悉程度,也是,都是他一手教出来的,能囫囵到哪里去。
江眠把手机放到温衍面前晃了晃,开口道:“找上来了。”
林止做足了心理建设才问出口,他赢了“江眠”,却没有一点开心的意思,这事说来有些荒唐,他竟然在“江枫渔火”身上看到了“不见长安”的影子,这感觉太离奇,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在江眠口中听到什么。
如果他说是苏遥,那自己怎么办,那个丢了自己三年,不闻不问又没有一点声息的师父。
第一年的时候,林止经常做噩梦,梦见千百次的重逢,那人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身边站着的都是叫不出名字的面孔,在纷扬闪烁的彩片中,他们拥抱、欢呼,那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模样。
所有人都高举着手,声嘶力竭的喊着“yao”,唯独自己,站在台下最角落的观众席,融入的那样彻底,又那样格格不入。
醒来的时候,睁眼到了黎明,就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训练、训练、训练,林止不恨苏遥,一点都不恨,那是苏遥啊,是他唯一的师父,手把手带着自己走到云深的师父,怎么可能恨得起来。
他只是委屈,他想去肆无忌惮打个擂台赛,想去不计后果的一挑三,可他身后不再是苏遥,而是云深。
却不是苏遥的云深。
可如果江眠说不是苏遥,自己又怎么办,他去哪里……找他的师父呢。
“小止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其实细得很,所以我不敢毫无顾忌地跟他碰面,即便隔着一个屏幕。”温衍轻声说道。
“你想我怎么说。”江眠回问。
“江队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话,”温衍侧过脸去伸了个懒腰,“你说有你在,他认不出我。”
“真不打算告诉他?”江眠看着林止的头像,他其实可以瞒过去,即便林止不信,他咬死了话头,林止也就只能认栽。
他只是觉得这小徒弟有点于心不忍,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落空。
温衍走到窗边,天上缀着几点稀疏到可以忽略的星星,看起来空阔的有些过分,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会告诉他的,只是不是现在。”
江眠顿了一会儿,有些无奈地在手机上敲了一句话发了过去。
林止看着那一句不知真假又像是敷衍的“江枫,我姐,玩的是昆仑,说是你的粉丝,闹着要跟你打一把,林队见笑了,下次有机会带你们见见面。”有些疲惫。
他装作信了的样子,良久,才回了一句:原来是眠神的姐姐,幸会了,这次赢下有侥幸的成分,希望下次能真正打一把。
周围一众云深的队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队长赢了,却一副比输掉还累的样子,但都默契地转回视线,不消片刻,四下无声的训练室便又响起了敲键盘的声音。
夏清和进门的时候,看着靠的极近的两个人,脑海里忽然蹦出一句话:明明是两个人的电影,我就不配拥有姓名。
第58章 以信仰为名
“眠神?你怎么还没走?”夏清和一边转身掩门,一边开口,他话中没有逐客的意思,只是单纯的好奇于再度出现在这里的江眠,说道:“这边不比国内,地方又偏,晚上挺不安全的,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温衍瞥了一眼屏幕上的时间,皱着眉头站起身来,还不等江眠回答,就率先开口:“你也知道晚上不安全。”
“我这不是正要走吗?”夏清和把手中的纸条递给温衍,“江医师列了些新的注意事项,自己上点心。”
“明天有事?”温衍说道。
“没有,前两天刚跟完一个项目,无事一身轻。”夏清和说完嘻嘻笑了一声,显然心情很好,“怎么了?想吃什么尽管说,趁我这两天有空。”
“很好。”温衍把纸条对折,放到床头柜的置物盒里,极其自然地开口:“那今晚就睡这里。”
有一次温衍半夜发烧,新来的小护士极尽负责地给家属打了电话,当晚医院就多了一个名叫夏清和的病人家属,温衍没被自己的烧吓死,差点被夏清和吓死。
遇上抢劫钱包没丢却被划了一刀,没破的财全补到医药费上了,自那以后,温衍就再也不叫夏清和陪夜了,有特殊情况就在折叠床上对付一宿,夏清和看了看时间,为了不让温衍担心,点头应下后哒哒跑着去铺床。
动作之熟练让站在一旁的江眠非常羡慕。
弟弟可以,不知道他这个哥哥可不可以。
他甚至可以自带床铺。
实在不行和苏遥挤一挤也是可以的。
江眠看得出两人之间的默契,那种默契不糅杂一点多余的东西,夏清和护着苏遥,苏遥同样护着夏清和,就这么简单,不像他,要的、想的,比表面上看起来多得多。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江眠沉声道:“不用刻意迁就他们的时间,现在夏休期,一个个闲得很,凌晨两点上线都能网到一批。”
“嗯,知道了。”温衍回道。
夏清和洗漱完走出来的时候,江眠已经走了,他看着躺在床上刷手机的温衍,说道:“眠神呢?走了?”
“嗯,快躺好,要熄灯了。”温衍懒懒地说。
“这么早?”夏清和有些不置信地探着脑袋瞥了一眼电脑屏幕,看着那一片暗色,确信温衍没有诓他,慢悠悠爬上床说道“困了?”
“困了。”温衍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躺下来。
有些事情攥得愈紧,愈无用,愈容易投空,苏遥其实不是睡得少,是整宿整宿睡不着,偶尔睡得深了,也会在一片混沌沉旧的梦境中醒来,醒来就更累了。
窗帘拢地严严实实,房间里找不出一点光亮的落脚点,夏清和忽的低低喊了一声“阿遥”,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我很开心。”
“开心什么。”温衍声音带着些许睡意,在清明和迷蒙中来回游离,显得整个人有点软。
“最开始看见江眠的时候,我挺不待见他的。”夏清和絮絮说着,语调不显不扬,温衍却能听出他的认真。
“我怕他刺激你,那种各种荣耀加身的人,没受过苦,没听过嘲谤,看似通透,其实骨子里很可能过分骄傲。”
很多事情,不打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世界哪有这么多感同身受,是你该着的,除了你之外,别人悠悠辗转最多懂个几分。
就像他自己,就不懂苏遥对云深的感情,他理解的太浅,却怕江眠理解的太深,怕江眠觉得苏遥是在逃避,是不负责,是不合格的队长。
可看着这人眉眼间久违的轻松,好像有什么棱角分明的壁垒在一点点倾塌,在暗处待久了之后,一点阳光都显得格外煞人,但隐忍难愈的暮色总有破晓的时候。
“现在呢。”温衍下意识动了动微僵的手指,那里好像还残存着江眠的温度。
“要是眠神明天还来就好了。”夏清和长叹了一口气,幽幽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个吴副队,做的菜可真好吃。”
温衍:……
“我今天和小止打了一场擂台。”温衍温声说道,“第一次没有顾忌的打了一把。”
夏清和话头一顿,这人用“起风了”接近云深的时候,向来显一半藏一半,全身而退实属不易。
“他可能认出我了。”
“真的?”夏清和惊诧出声,等着混乱的思绪清晰之后,心底还有些莫名欣慰。
总比忘得一干二净要好。
“嗯。”温衍轻声说着,“他赢了,无论是意识还是速度,都赢得很漂亮。”
“比我厉害。”
夏清和不知道一句“赢得很漂亮”之中加了几分技术含量或者主观情绪,只觉得苏遥开心就好,但他是“不见长安”的粉丝,唯粉的那种,于是“啧”了一声,开口道:“那也是你带出来的。”
温衍没正面回应,只轻巧说了一句“早点睡吧”。
他知道在夏清和心中,这三年自己做得够多了,但对于云深和林止来说,要看的其实不是自己做了什么,而是自己没做什么,这个师父,当得是潦草了些。
夏清和从没想过,他当玩笑的一句“要是眠神明天还来就好了”成了真,因为他觉得像江眠这种一场比赛几十万上下的人,光荣退役之后职位不降反升,只是来这地松松筋骨而已,哪有这么多闲工夫送温暖。
可是这玩笑话不仅成了真,还是升级进化版,不是明天来,而是天天来,不仅天天来,还顺带着帮温衍调了一把作息,夏清和和医生费了三年劲都没改过来的恶习,被江眠轻轻松松搞定。
比夏清和更加怀疑人生的,是一色战队众人,他们的江·金主爸爸·前任队长·现任老板·眠好像在医院找了个兼职赚外快?
近一个星期不见人影,除了往账户上打点旅游经费之外,基本处于失联状态,连小太子肖泽打去的慰问电话都挂了好几个,要不是账户上那一串令人安心的零,他们连饭都不敢多吃。
因为江·金主爸爸·眠的举动像极了要跑路的样子。
当江眠出现在别墅的时候,众人还有些不敢置信,纷纷扔下手上的鼠标,瞬间跑上前把江眠团团围住。
“师父你还知道回来?”肖泽怒气冲冲道。
江眠按住肖泽的脑袋狠狠揉了一把,“再过三四天就回国了,别老在房间里闷着。”
“不行啊,副队只会abc,出去要死的。”肖泽直截了当开口,也不管那头咆哮的吴天,说道:“我们稍微好一点,但听得懂不会说。”
肖泽他们都只有17、18岁,对于别的职业来说,连最基本的年纪要求都够不上,但对电竞这行来说,无论速度、意识还是状态,都是可塑性最强的时期,赛程和训练这么紧,文化课难免要落下。
“一个个都是休学来打比赛的,平日有空的时候也把东西捡捡,别学你吴副队,到处都是知识盲区。”
吴天:……
“师父你不会又是回来拿两件衣服就走吧?”肖泽半眯着眼怀疑道。
“没有。”江眠摆了摆手,继续开口:“别围着了,做自己事去,小泽你跟我来一趟。”
肖泽跟着江眠上了楼,还没等坐热屁股,就听到江眠开口说道:“回去后记得收心,第六赛季拿下总冠军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其中的分寸自己掂量好。”
“扶摇、天狼都加了新核心,战术体系会有大改动,白虹的金辰转会落九天,风格势必会有变化,都不能大意。”
“最重要的是云深,这次险胜一分,下次奖杯在谁手里就不一定了。”
肖泽连连点头。
然后越听越不对劲,怎么跟交代后事似的?再想到这几天江眠一直在医院待着,肖泽心中忽的闪过一个惊悚的念头
——“师父!你是不是…得绝症了?!”
江眠:……
“整天都在想些什么?”江眠点了点肖泽的脑门,“在这还有事,迟点再回去。”
肖泽猛地悬起的心狠狠坠地,长舒了一口气。
“师父你现在担着联盟委员会的身份呢,是能说跑就跑的吗?”肖泽整张脸都皱成一团,闷声道:“再说还有什么事比比赛重要?”
江眠喝了一口茶,云淡风轻说了一句——“终身大事。”
不消片刻,楼上就传来一句穿透云霄的“啊?!”
第59章 以信仰为名
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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