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国皇后,魏伊月。
前阵子还在派人追杀他的女人,如今竟以成一缕烟魂,白行歌的心情除了震惊之外,还有无尽的复杂。
她身为皇后,而且还是季君延的人派来飞月楼的,无法不让他做出一个可怕的联想。
果然伴君如伴虎。
他知道季君延当初娶魏伊月只是为了拉拢魏家,魏伊月的父亲是丞相,从前朝就已经坐稳这个位置,手中掌握得权势与人脉不小。他和季君延有相似的理念,所以支持他登上了皇位。他知道季君延的心不在魏伊月身上,也知道这只是一场带有交易性质的联姻,但这些他都不在意。
哪怕季君延不喜欢魏伊月,只将她视作工具,可坐着后位的人依旧是她。这对以利益为重的魏丞相而言,就足够了,女儿和皇上是否两情相悦并不重要。
白行歌还记得魏伊月去年为季君延诞下了一位皇子,她当时还抱着孩子特意在他宫外走了一圈。这是宛如示威一样的举动,但她没想到他其实对此一点也不在意。
在那之后他就鲜少听见魏伊月的消息,他们在宫里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离开皇宫之后就更加没有了。所以如今见到她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内心颇为感慨。
魏伊月身上那关于死亡的因果线上泛着淡淡的金光,白行歌一眼就看出来她的死和季君延脱不了干系。
但就像是把所有的感情都给了他似的,季君延在对待除他之外的其他人身上,能有多狠就多狠。他这辈子只将魏伊月当作可以利用的人,哪怕在她死之后,连她的灵魂都要利用得彻彻底底,通过某种邪恶的术法掌控了她的灵魂,让她成为能够任自己使唤的鬼灵,前来招惹飞月楼。
白行歌想着他的种种作为,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他和飞月楼之间的关系。他甚至觉得,季君延接下来还会对飞月楼采取更加恶劣的行动。
看着失去自我意识,灵魂深处尚在做痛苦挣扎的魏伊月,他心里多少对她生出了些许同情。
毕竟那样的季君延,魏伊月却是一直都在用心用力喜欢着他。就像季君延期望着能够打动他一样,魏伊月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捧着自己的心,努力朝他靠近。
“他有什么好呢,能让你如此喜欢着他?”他轻声问道,哪怕魏伊月此时并不清醒无法听见他的话,他也不在意。这句话与其说是在问魏伊月,也更像是他隔着几千里,询问着宫里的那个人。
白行歌不过是个普通人,缘何对他执着至此,连身边真心对待自己的人看都不看一眼。
对于感情,白行歌觉得自己其实仍在捉摸的路上。就像他现在喜欢着谢璟深一样,倘若有一日谢璟深不再喜欢他了,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手。
会不会难过是个未知数,但他知道在这些事情上,过分的执着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痛苦。好聚好散,才是真道理。
魏伊月是憎恨着他的,恨他夺走了季君延的所有注意,所以即使是死了,她见到他的时候,依然会下意识对他释放出强大的敌意。
白行歌在她朝自己扑来的瞬间,抽出腰上的扇子挡在自己的面前。那柄扇子就像是他的武器,倒无需像习武人那般粗鲁地舞刀弄剑,他只需温雅地挥着它轻轻一弄,就能挥出强大的能量将企图袭击他的鬼灵击退。
魏伊月亦是如此。
对其他人和那些听命于她的小鬼而言,她那被人施了法的魂魄能量自然很强大,所以才能在飞月楼掀起一阵风雨。白行歌身上还有旧伤在身,哪怕提前准备好了很多与她对峙用的法器,他还是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终于将她压制下来。
魏伊月能当上皇后自然身带凤命,灵魂的能量本身就不会虚弱到哪儿,季君延估计就是相中了这一点才将她派了过来。魏伊月下手动作很狠,但白行歌并没有对她赶尽杀绝,极力保住她的魂魄,以防守为主。
若没必要他绝不会杀死一只鬼,那样有损阴德。尤其像是魏伊月这样的可怜人,他的主要目的自然是净化她的亡魂。
亭内的筝被他提前动了手脚,在消耗了魏伊月的能量又一次将她逼入亭子里时,他飞快地用着悄悄沾上朱砂的指尖,往边上一个凸|起摸了一下完成阵法的最后一步,启动了他先前准备好,以防万一的净化阵。
魏伊月的灵魂在挣扎半天无果后,逐渐恢复了平静,只跟个木偶似的站在原地不动。许久后,那双红光褪去的眼睛里,才终于多了些许神采。
恢复意识的魏伊月一眼就认出了白行歌。他们两个见面的机会很少,但魏伊月从来不掩饰对他的讨厌,所以即使见面两个人之间的气氛都不好。
这是他们第一次没有在见面的时候针锋相对,是魏伊月第一次用如此平静的神情与他对视。
相看两无言,白行歌从她不带一丝波动的眼睛里,看清了她对季君延感到绝望的内心。
也是,就算再如何喜欢着一个人,就那样被他亲手无情杀害的话,再多的爱意也该消散了。
半响,无色的泪水从魏伊月眼角滑落,却在落到地面之前消散成星星点点的光。她有很多话想说,可一见到白行歌面上的平静,她又觉得他似乎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
“我的皇儿……”魏伊月空灵的声音带着哭腔传到白行歌的耳边,她如今心里最大的执念,大概就只剩下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
白行歌正想回答她,可控制着她灵魂的那一方似乎察觉到了她这里的变化,竟直接强行将她给撤了回去,速度快得连白行歌都没反应过来。
毕竟这些天他善后惯了,没想过他们还会把魏伊月要回去。
谈话才刚开始,他还有很多细节上的事情想问魏伊月,结果对方就这样把人带走了,他连火气都来不及发。
今晚的事可耗费了他不少灵力,结果却成了白忙活一场。观月台忽然恢复最开始的寂静,原本藏在亭子之上的魏伊月不见了,周围彻彻底底只剩下他一个人。
白行歌心道,他忙了半天就只搞定一个净化。
气没处发,谢璟深还不在,没人让他撒撒气搞个事,周围的游魂现在因为他贴上的那些符咒,全都不敢靠近飞月楼。见周围突兀地陷入平静,他轻叹了一声,郁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大家都不知道白行歌做了什么,只知道他去观月台弹了个琴回来,隔日红绣询问起他关于那恶鬼的情况时,就说已经处理好了。众人半信半疑,直到接下来的几日都过得十分平静,他们才渐渐信了这个事实。
于是有关白行歌弹琴驱鬼的事,在飞月楼谣传开来。也不知道这故事是被谁在原有的基础上加油添醋,最后变成白行歌以开过光的古筝在观月台和恶鬼大战了几百回合,最后艰险成功,成了飞月楼的另类恩人。
此事还是红绣说与白行歌听的,他只觉得好笑,但懒惰为自己辩解,想着身上也不会掉块肉,便由着他们去了。
自从赶走了‘恶鬼’,白行歌在飞月楼受到的待遇也越发好了起来,无人再敢小瞧他,毕竟真闹鬼起来,整个飞月楼只有他能够帮到他们。
他小日子过得悠闲,可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数着日子。
谢璟深不在的时候他很喜欢跑到他书房待着,可以从白天待到晚上,什么也不做,就安静地看着书,累了就跑到榻上小憩,也不给楼里的人惹事,乖巧得让人忍不住对他心生好感。
事到如今,他确确实实在躲着季君延已无需再做更多的证明。当初影一所造成的误会早已被谢璟深澄清,楼里的人其实已经没有再与他作对的必要。尤其他还生得如此绝色,好看的人总是能更容易得到宽容。
白行歌喜欢到谢璟深的房间待着,主要是因为他房间的另一边还往外搭了个露台。书房在主楼的高处,而飞月楼主楼的位置在埠城中心,直线对着远处的城门。从房内走到露台,白行歌能将城中大半的风景收入眼里。而且直直看去,便是城内最宽最长的那条大街,连通着飞月楼和埠城的南门。
谢璟深就是从那座门离开的。
白行歌等到第九日的时候,体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合欢毒又开始有了发作的迹象。但他等到了深夜,都没看见谢璟深和他的小队回来,只能熄了灯,带着平静的表情回到房间。
隔日起来的时候倒是听见外边的人说谢璟深那日领出去的那批护卫回来了,粗略一算共有百来人,大部□□上都挂了彩,有几个伤势还特别严重,回来的时候几乎陷入昏迷。其中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穿着天行教专属服饰的人,飞月楼和天行教的人似乎非常熟悉,这群人不在的几日里,白行歌时常也会见到穿着这样服饰的人进进出出,完全把飞月楼当成第二个大本营。
见到他们这副惨状,白行歌心道他们果然是办大事去了。
谢璟深还没有回来,听护卫们说他一切安好,就是被一些事绊住了脚,需要善后处理。
白行歌并不担心他的安全,因为他在谢璟深出门的那天就给他偷偷算了一卦,知道他此行有惊无险,必能安全归来。至于他身上的死气,他这些日子把他照顾得如此周全,尤其在和他做了更为亲密的事情后仿佛吸了他身上的阳气那般,消了一大截,效果比他施的咒有效多了,根本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就算有,也能扛到他回来找他。
白行歌这一等,就直接等到了城里欢庆中秋的那日。
他坐在露台上,看着大街小巷一大清早就充斥着欢乐的气息,就连楼里的人也在忙进忙出。没有接委托的人似乎都默契地在这一日给自己放个假,有妻小的直接老早就出了门,陪家人去了。
下午的时候红绣特意端了节庆的饼到谢璟深的书房给他,他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见她没有马上离开,便放下手里的书卷,疑惑地看着她。
红绣冷艳的表情上难得有几分害羞之意,半天后才低声问:“白公子和楼主是不是……”
红绣作为姑娘,心思更为细腻,是飞月楼里最先察觉到他和谢璟深异常的关系的人。白行歌也没有隐瞒她的打算,大大方方地笑了一声着承认:“是啊,他还说要尽早回来,满嘴谎言。”
“楼主素来信守承诺,估计是真有事情耽搁了。”红绣急忙替谢璟深解释,犹豫了半天又说,“白公子若想到城里去逛一逛,可以同我说,我能陪你一起。”
白行歌拒绝了,轻声说:“节日年年都有,倒也不差这一次。”他那日感兴趣,只是以为顺利的话,可以赶上和谢璟深放松一下。如今念着的人不在,一个人去逛,再热闹也变得索然无味。
红绣也没有坚持,得到回答后就退下不继续打扰他了。白行歌看了桌上的饼一眼没碰,倒是脑中念头一不小心想到谢璟深,身体又开始有了特殊反应,最后忍无可忍只能锁上门,窝在榻上自行纾解了一番,清理干净后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才起身。
中秋佳日,入夜的埠城却是格外热闹。白行歌坐在房里看着书,还能听见城里大街上人们的喧闹声。
直到夜深,人们为了欢庆节日燃起烟火,绚烂的光彩与热闹的响声惹得他微微心动,没忍住走到露台上独自观赏火树银花般的夜景。
不管如何,这都是他在皇宫没有机会见到的景象。
五彩斑斓的烟花一道接一道地在空中炸开,白行歌抬眸看了几眼,忽有所感,视线往下一移,朝南门的方向看去。
烟花燃放的地方在东面的那座美人湖,大部分人都聚集在那里,挂满了灯的大街上,人倒是变得稀疏起来。嘎达的马蹄声远远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大家非常配合地让开了道,供那匹枣红色的骏马与它背上,穿着黑金色衣服的男人通过。
白行歌视线落到对方身上时,他已经骑着那匹马奔过了大半的路道。许是他们之间真存在着一种心有灵犀的默契,马背上的男人在他垂眸的瞬间也抬眸望了过来,俩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在空中相触。
那一瞬间,白行歌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好似天边炸开的烟花那般响亮。
他才知道,他是激动的。
路道很长,纵然谢璟深让马匹加快了奔跑的速度,也在一小段时间后才终于靠近他的飞月楼。他在远远就看见了楼上那道宛如画中之景一样的白色身影,他认得他站着的地方,是他书房的露台。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璟深呼吸也跟着沉重了几分,心脏抑制不住地疯狂跳跃,像是在宣泄着他连日来的思念。
楼台上的人身上倒映着天空烟火的花色,周围明明吵闹得很,可谢璟深在看见他微微弯起了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朝自己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时,只觉得世界陡然静下,视线里仿佛只装得下他一个人。
面前这座大楼他已经看过无数次,从这里离开,从大门回来,早已习以为常。
但这是第一次,有个人站在他的书房外,默默地等着他归来。所有的疲惫似乎在这一刻散去,他的心情激动得难以言喻。
谢璟深一进入飞月楼的范围就翻身下了马,随意差了附近看守的人替他把马匹牵走,然后提着从外面拎回来的几壶花酒,轻功一跃三两下就来到书房处的露台,直接把人紧紧抱入怀里。
两个人胸膛紧贴着,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彼此不平静的心跳。
白行歌顿了顿,伸手回抱住他,眼里有稀疏的笑意化开:“你迟了。”
“抱歉。”谢璟深深吸了口气,鼻尖满是魂牵梦萦之人身上的芬芳,瞬间得到了极大的安抚。
“没事,倒也还算来得及。”白行歌回道,城里的热闹还未结束呢。
谢璟深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去沐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后,揽着白行歌说:“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视角更好。”
话落,把手里的酒壶交到他怀里后,带着他,动作利索地离开书房,攀到主楼的更高处。
白行歌这才发现在谢璟深书房更高的地方,还有这么一个,正好可以容纳得下几个人的小空间。那里四四方方的一个地方,比亭子还要小上些许,四周也落着轻薄的纱帘,却比任何地方更要清静。
在这里因为没有其他东西的遮挡,是城里最高的地方,几乎能看清整座埠城的风景。
两个人坐在那里欣赏着月色,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们,还有时不时照亮半边天空的烟火,边聊边喝着甜甜的酒。
当然,聊的不是什么正经事。
“一别多日,国师大人可有想我?”谢璟深回来一看到人就心痒,见靠在自己身边的人因为喝了几口酒,眼神变得有些迷蒙,酒也不喝了,揽着人便是一顿亲。
从温柔到有些粗暴的深入,把人亲得受不住了才又缓缓退开恢复柔和。他握着白行歌的手,察觉到他身体正逐渐发烫。
“想。”白行歌老实回答,声音像是染上了酒水的甜,腻到人心里。
谢璟深拎着酒回来本就别有用心,像这样的大好时机他又怎么可能会放过。白行歌体内的毒在他接触到他的时候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加上醉意逐渐上头,反应乖巧得,把谢璟深内里那把火越撩越旺。
102/142 首页 上一页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