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君浩和白行歌关系是难得还算不错的,虽然见面得少,但不至于丝毫没有机会。而且季君浩特别听从白行歌的话,明明年纪要比他大上许多,却仿佛自己才是依赖哥哥罩着的那个弟弟。白行歌当时好不容易才接触了季君浩,找了各种借口说服季君浩,让他以为自己只是想偷偷和季君延玩个游戏才需要他帮助自己离开皇宫。
白行歌注意到季君泽在他提起季君浩的时候,眸光黯然了一瞬。
季君浩的天真让他从小就没有被卷入皇储的斗争之中,所有的皇子和公主几乎没有不喜欢他的,季君泽也是其中一位特别疼爱这个‘哥哥’的人。在他被从皇宫里赶走至今,他都没能再与季君浩见过面,多少都会有些思念。
如此想着,他又听见季君泽咳嗽了几声,这才皱着眉头询问:“对了,我正想问你,你这身体问题维持多久了?”
季君泽也没有多想,直接回答:“好几年了吧,具体什么时候开始我也记不清了。年纪大了,身体状况总归是大不如前。”
白行歌一脸好笑地看着他:“你三十都还不到,就开始说自己年纪大了?”顿了顿,他才收起嘴边的笑容,语气严肃道,“说正事,你这个身体情况并不是因为自身原因,而是有人对九王府动了手脚。”
季君泽脸上神情又变得紧绷了起来,甚至还有些意外和诧异:“此言何意?”
白行歌说:“先前从宫里逃出来时有幸得到王妃帮助,当时我见她心善,便多看了几眼。我发现她印堂发黑,身上附着邪煞之气,且她的儿子受到了很严重的病煞影响,若不尽早处理甚至还可能有性命之忧。当时我并不知道遇见的那位贵人正是王妃,自身也正好有要事要处理,何况鬼邪之说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我便没有完全指明,只送了她一道符,希望能帮忙缓解她儿子的情况。”
“你说的是昇儿吧。”季君泽轻叹,“他确实在两年前开始,身体不知缘何也随了我,忽然变得非常之差。偏偏请大夫来做检查时,也查不出什么具体的病因来。是后来王妃外出归来时给昇儿戴上了一道符咒,才让他的身体有了好转,如今能够正常习武学习。我原先也一直想找机会向那位高人道谢,没曾想,竟会是熟人。”
顿了顿,季君泽又是一笑:“不过这似乎又是理所当然之事,朔国之中,除你之外,我确实还不曾见过有你这等本领的人。”
“王爷过誉了。”白行歌嘴上虽是这么说,可脸上完全没有丝毫谦虚的表情,惹得谢璟深神情又是一片复杂。
反倒是跟着他们进来的清川,从进入书房后一直坐在窗台边盯着窗外发愣,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白行歌心里担心着王府的情况,便暂时没有关注他那里的问题,而是接着朝季君泽道:“对你王府下手的,至少也有点本事。此事若不尽早解决,王妃与王爷的孩子们唯恐有性命之忧。与他们相较之下,王爷这身体变得越发虚弱的情况,反倒是最不严重的。”
季君泽和陈彩鸢虽是被先皇一道圣旨直接赐的婚,可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却是真实的。他们在相处之后意外地发现彼此间理念、兴趣乃至性格方面都特别合拍,所以是难得的在被赐婚之后,感情越过越好的一对佳侣。季君泽对陈彩鸢是疼惜得很,白行歌这番话终于让他开始重视家中问题:“不知国师可有解决之法?”
“破解之法自然是有,只不过王爷得先给我一些时间弄清楚是怎么回事。而且,这咒术定是怨恨着王府的人所设,我们还得将此人找出来才行。毕竟我也无法长久一直住在王府之中,若我只单纯为你们破了这次法,没将幕后之人一并摘出,那他很可能在我离开后还会再次对王府动手。”
季君泽听得,头疼越发剧烈,无法集中思考。从几年前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开始变得提不上劲儿,心脏时不时还会抽痛难耐。身体的抗病能力变得非常虚弱,小小的风寒都能让他大病几日,头疼的情况更是逐年增剧。他原以为只是自己身体的问题,如今白行歌一提,他才知道是有人想陷害他们王府。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可那人若想伤害他家人,就必须要处理好了。
白行歌又道:“而且我们还怀疑,想谋害王爷一家子的,与将大小姐抓走的可能是同一个人。”
季君泽放在桌上的手紧了紧,可却又难受得说不出话来。白行歌见他面色不好,从袖子内抽出一道符,将它放在季君泽面前烧化后,后者脸上才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白行歌看着缠绕在季君泽身上,将他身上所有的贵气都遮蔽的黑雾终于消退了些许,才稍微松了口气。
季君泽则是有些神奇地抬头看向白行歌,因为他竟从白行歌烧化的符咒的烟雾中,闻到了一种奇怪的花香。正是那股味道,在一瞬间就驱散了困扰他多时的头疼,但那只是一道黄色的符纸,为何会有花香?
白行歌所做的事情,都是无法用常理来解释的。
几人就着这个话题又谈了一小会儿,白行歌也没有隐瞒他们第一时间的猜疑对象,许芊芊。季君泽倒也能够理解,只不过他却仍觉得,许芊芊虽然性格骄纵蛮横了些许,却是从小连一只鸡都没杀过的娇贵姑娘,而且心地其实也挺善良,不像是会做出绑走季婉慧之事的人。
奈何短时间内他们也没有其他怀疑对象,白行歌决定先把季君泽与其家人身上的咒术给解了,再想办法把下手的人找出来。为此,季君泽很干脆地决定将白行歌与谢璟深先留在王府里,以方便他们办事。
而且谢璟深这一趟过来,除了与他道歉之外,自然还有相关的要事需要商讨。
听他们二人提起这件事,白行歌才认真给季君泽道歉:“是我的疏忽,一时忘了影卫真正的归属还是皇宫,他们并没有反抗的能力,才会让季君延有机可乘,破坏了你们的计划。”
季君泽的手指头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忽而一笑:“你若没过来,我确实是想怪罪于飞月楼的疏忽,好好向谢楼主敲诈一笔了。不过此事既然与你有关,那就……罢了吧。”
谢璟深眉头一挑:“王爷这可真是明晃晃的偏心了。”
季君泽故作苦恼道:“没办法,国师确实让人难以对他生出怨念来。”
白行歌又下意识拿着扇子在掌心拍了拍,得到这样的回应,他反倒是真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直到季君泽收回玩笑的笑容,叹道:“其实此事也不能完全怪罪于你。”
“是我最近心急了,动作有些过于频繁,季君延的人早就在注意着他们的行动。哪怕这一次没有你身边的影卫通风报信,季君延估计也能从其他人手里获得情报。只是我担心我的身体情况,觉得此事不能再拖下去,才会提前进行计划。”
白行歌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所以这些年来,你其实都还没放弃想要重夺皇位?”
季君泽静默许久,久得白行歌觉得自己的问题是不是有些过于唐突时,他才开口回答:“皇位是其次,只是想让朔国的运作回归正轨罢了。”
“季君延的治国理念与我不同,我们两个注定要成为对立方。既然无法认同他暴君一样的做法,不仅问斩了许多前朝功臣,性情又阴晴不定特别固执,容易意气用事……长久下去,我只是担心他会吃亏。”
“我先前偶然得知,他正开始与靖国做接洽。”
白行歌和谢璟深闻言,皆是一愣。
靖国是与朔国颇为接近的另一座大国,两国因为实力同样强大势均力敌,多年来大大小小的摩擦不断。靖国在十几年前刚换了新一任的皇帝,说来那任皇帝与季君延的手段还挺有异曲同工之妙,更多的秘辛也只有靖国皇室内部才知晓了。只是朔国与靖国为了保持彼此间平和的假象,一直处于井水不犯河水的关系,季君延为何会突然与对方有了联系?
“我无法确定他们真正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但据说,他们都在打探圣物的消息。”
白行歌握住扇子的手指微微一动,谢璟深则是皱了皱眉头问道:“圣物?”
季君泽点了点头,身子稍微往后靠了靠:“就是十几年前,导致璃国这神秘小国遭到灭国的罪魁祸首。若我没记错,它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九转生莲。”
“传言有道,得之者,可御天下。”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木有日六但勉强日五了!
第六十四章
季君延竟然也在调查圣莲的下落?
白行歌陷入了沉默, 倒是谢璟深冷笑了一声:“此物我也曾有所听闻,许多年前,靖国国君也曾为了此物而狂。可笑, 一个国家能否繁荣昌盛, 难道不应该是依靠君主本身的能力才是吗?”
说完, 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 眸光忽然落到白行歌身上。
白行歌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在回过神来后才一脸平静地说:“确实可笑。人家的圣物,却未必就能成为你所想要的圣物了。不过是一朵莲花摆件,确实不得不承认它拥有着极为强大的力量, 可一旦落在心存恶念之人手中,只会将他内心的执念与贪欲无限放大,引发邪魔出世,最终天下大乱。”
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季君延怎能如此愚蠢?”
谢璟深垂了垂眼眸不语, 反倒是季君泽好奇道:“听你所言,似乎对那九转生莲有所了解?”
白行歌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然后才微微一笑弯了弯眼睛:“毕竟是大国师, 只要和正常人不沾边的事, 多少都要懂上一些。”
季君泽倒是被他这番言论给逗笑了:“国师说得有理。”末了,他才又有些担忧地看向谢璟深, “如今季君延与靖国国君扯上了关系, 要想再对付他们可就不容易了。”
说着,他收了收手指后没忍住用认真的语气朝白行歌询问:“我知道你能从一个人身上看出他的气运, 多年前……你曾告诉过我,我身上带着紫气。当时你还年少,尚未接任国师一职,不知此言带着多么重大的意义。我想问你, 如今我身上,可仍然还有你提过的紫气?”
白行歌没料到季君泽竟会问得如此直接,思索了许久,才有些惋惜道:“抱歉。”
他心里确实有愧,愧于没在第一时间发现季君泽身上的情况。他记得季君泽在离开皇宫前,他见到他的最后一眼,身上的气运依然很是旺盛,帝王紫气仍缠绕于身。可如今他那一身贵气,早已被身上的煞气消磨殆尽,对他下咒的人显然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并冲着消磨他身上的紫气而来。
要说季君泽在听见白行歌这番话后,没有半点失望实在不可能。他忙了那么多年,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将季君延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当年季君延为了夺得皇位,伤害了许多人,其中包括许多嫔妃、皇子与公主。那些明明都是同父异母的手足,却能被他用来当成棋子、夺位的牺牲品。
甚至是他们的父皇,都是被季君延所杀,最终强行夺得了这天下。前朝的忠臣们几乎被他剔除得差不多了,只要有敢于提出与他想法违背的言论的忠臣,就会被他直接一句话被打入天牢,又或是直接斩首示众。久而久之,大家即便有什么意见与想法都不敢再告诉他,如今整个朔国尚能运作,也是碍于季君延掌控的手段。
他也确实有着自己的底气,甚至还能将手伸入江湖之中,搅和浑水。几年前有好几大势力,乃至魔教和天行教的争执,都是季君延背后一手策划。
季君泽盯着桌案看了许久,才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倘若可以,我也想选择带着家里人,过着闲云野鹤远离纷争的生活。”
可是这天涯海角,季君延不会放过他。他身体的问题,还有笼罩在他九王府之中的灾难,听起来也很像出自季君延之手。
白行歌也这般觉得,大他仍感到有点意外。毕竟从前在宫里,季君延知道他在捣鼓这些事情,虽然没有反对,可每次听见他提及这些方面的事也只一笑置之,瞧着像是对此道保持半信半疑,又或是因为看不见所以丝毫不在意的态度。每次卜算的那些良辰吉日,还有天祭之类的祈福仪式,他也只像是例行公事那般。
所以白行歌一直觉得,季君延其实也像谢璟深那样,对这方面并不感冒。
如今一见季君泽的情况,他又开始产生了怀疑。而且,就算此事乃季君延之意,定也不是出自他手。既然如此,那他背地里可能与擅长此道之人有所合作。
那么这个人,会是先前给他带来了一连串麻烦的尊者吗?若季君延当真是与他合作,那位尊者所做的一切,包括想利用圣莲所做的那些事,都是为了季君延?
靖国那里,与这件事可有任何牵扯?
独自陷入思考当中的白行歌没注意到边上的谢璟深和季君泽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也不晓得是沟通了什么,白行歌最后只听见季君泽给谢璟深说:“此事你确实有疏忽,按照当初委托书上写明的条件赔偿,此事便揭过了。再说,我丢的那些人,你不是让人帮我把他们从季君延的人手里夺回来了?”
顿了顿,季君泽又似笑非笑补了句:“天行教,我收到消息了,帮我给你们教主带一声谢。”
谢璟深应了一声,季君泽才又道:“之前答应过你的,我也会继续帮忙,不必担心。”
谢璟深轻扯了一下嘴角:“倒不会担心。”
白行歌听他们两个人打了半天哑谜,愣是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他也没有窥探别人私事的习惯,便在边上等他们两个人又谈完了九王府与飞月楼合作的事之后,他才和季君泽说:“那我先回房稍作准备,你这府中五个方位应该被人安插了点东西,我先把他们找出来,再逐一解了你们身上的咒。”
“好,那就麻烦你了。”
白行歌刚用符咒压了压季君泽的头疼,难得人没有那么难受,他很快也有了困意。于是他和谢璟深便不再打扰他,而是先从书房离开。
除了红绣和阿竹之外,他们才发现房外还候着一个人,是九王妃的弟弟陈祺轩。
“王府给两位贵客安排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是来领你们过去的。”陈祺轩语气和善地说到,笑起来露出了一对可爱的小酒窝。
白行歌的目光又在他脸上扫视了一圈,才微笑道:“那就麻烦陈公子了。”
“两位公子请。”
白行歌在和谢璟深前往房间所在的路上,难得的没有说过半句话,目光也只偶尔往他身上扫视几眼,完了还带着疑惑退去,惹得谢璟深满头雾水,又开始在想自己方才究竟有没有说错什么话,惹了他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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