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刷着闻城一中的微信群,有点愣。
里头正在刷那天学生节的照片和视频。
邹劭回翻着聊天记录,在众多七彩斑斓的舞台灯光照中找到了他们乐队演出的照片。
——观众激烈的喊声在图片中呼之欲出,他们四个人站成一排,邹劭脚下还踩着音响。是歌曲高-潮的时候拍的。
照片下面一堆人在挑选“真名天子 / 女”。
那个红头发小姐姐好漂亮!是咱们学校的吗?
下面有人回复:好像是艺考的,来这补文化课的。
怪不得浑身上下都带着拽劲。
哎那个踩音响的小哥哥我可以!求微信!
邹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就像被相亲市场看中了一样,有点尴尬。继续往下翻,果不其然,自己的名字班级都被扒了出来,甚至开学第一天那破事也被抖落出来了。
有人还发了一张那天邹劭出拳的照片,使劲放大才能看见他糊成残影的帅脸。
邹劭简直有一种在群里发自-拍的冲动,来阻止他们对那张又糊又烂的照片过度挖掘。
“哎不过群里怎么没有邹劭啊?”有人问,“谁有他微信可以分享一下?好人一身平安!”
“不敢,怕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邹劭无奈地扫着群里有关自己校霸黑历史的揣测传言,竟也无从反驳。
他看着自己刚被拉进群里还没来得及改成真名的备注,犹豫了半天还是用了微信昵称。
他的微信昵称就叫:微信昵称。
接着往下翻,几张黑白色调的照片在一群花花绿绿中格外亮眼。
是覃谓风的钢琴独奏。舞台灯光、钢琴、演员的衣服,都是黑白两种配色。图片似乎还被人用滤镜调过,突出了覃谓风微微阖眼颔首的侧颜,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琴键上,好似反射-出了直打的灯光。
果真,照片下面一片沸腾。
邹劭将那几张照片来回翻了好几遍,最后鬼使神差地按下了保存键。存完之后又回翻到自己的两张,同样存了下来。退出聊天窗口,在设置界面里将自己踩音响那张换成了头像和聊天背景图。
这么看,有点小帅。
再回去的时候,群里正在排队蹲覃谓风的微信号。
“人家就在群里啊?直接加不就得了?”
“风神不加我!大哭.jpg,我要发奋图强考清华,跟风神一所大学!”
“甭怪人家不加,你们几百个一块去加,人家聊得过来么(坏笑)”
邹劭才知道覃谓风也在群里,在群成员里头搜索了一下,果真有这个备注。
头像是纯白色的底图,微信昵称是几个英文字母:Q-Sir,点开微信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内可见,空无一物。
邹劭一遍遍无意义地在覃谓风的朋友圈里刷新,毫无意外,依旧一片空白。
退出,添加好友,请输入验证信息,再退出。
毛都没有。
“人家那么高冷,才不会随便加人微信……”群里有人哭嚎。
高冷,的确有点,但不如说是高贵。
邹劭不由得想起覃谓风举手投足间都疏离而温和的态度,放在老师办公室桌面上那一打叠成板砖似的竞赛资料,开学第一天来劝架时严肃不容抗拒的气场。
以及在烈日下渐行渐远的一辆纯黑汽车。
“他是信竞保送上的清华,年纪轻轻跟小干部似的。”“入学考试就扣了两分,还是因为作文上限58.”
“那当然,他家开大公司的。”“风神不加我!他还是不加我!”
……
“邹劭你看看你!干啥啥不行,考试个位数,天天就知道打架和整那些没用的,弹吉他能吃饭吗,能挣钱吗!”
“照顾好你奶奶,爸爸真的对不起你……”
“滚!”
“这人,邹劭啊,我听过。找人进来的吧,听说他妈妈是……”
是什么?
……
无数的只言片语在颅内炸起,充斥着积压与绝望的血腥和怒气,在燥-热的空气里蓄力出击。
“砰”
忘记了是第多少次将愤怒的拳头砸在别人的脸上,他听见对方在喊:“我们一群打他一个,怕个鸡毛!”,听见人群中熙熙攘攘的躁动,听见手机快门的声音,马路上汽车刹车鸣笛的声音。
最后都只在脑内合成了一-股奇幻的蛊惑:不要跟他们讲道理,他们看不起你,就打得他们害怕你。
你不差,你不是废物,你没有什么理由承受这些。
原生家庭,流言蜚语,赞赏或否定,没什么能改变得了你,只有你自己。
“操……”
一个不留神,手机哐当一声砸在了邹劭鼻梁骨上。他烦躁地捏了捏眉心,看着群里还在刷“加不上加不上”,默默退出了加覃谓风好友的界面。
算了,加什么加。他把手机扔在一旁,重重地向后靠在了床-上。
——叮
邹劭没理,估计是陈光或者白枫他们,过一会肯定用大量的图片和表情包来轰击自己。
大概等了两分钟,手机都没再响第二声。
邹劭有点奇怪,眯着眼把手机用指尖勾了回来
微信——您收到一条验证信息。
邹劭点开微信的界面,在看到验证信息的时候瞳孔微微放大,甚至用力眨了一下眼睛。
Q-Sir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作者有话要说:
长假的作业真的是噩梦源泉,卷子都跟不要钱似的印
第15章 Ch15
傍晚,酒吧中的灯光明灭刺目,没有迪厅一般暴躁的舞姿与声响。乐队尚未就位,周围的客人也没有多喧哗。
邹劭对这家酒吧的第一印象,还算不错。
“在这!”舞台角落里白枫的声音传来,邹劭走过去,只见除了乐队中的三个人,还有一位陌生的女性。
年纪在25上下,黑短发,身着一套偏正式却不死板的黑色套裙。妆容同样很浓,却难遮眉眼间的憔悴。
“这是这里的老板知青姐。”白枫向邹劭介绍到,“我跟知青姐关系不错,你也不用太拘谨。咱们一起调试下设备,半小时后就开始吧。”
“好。”
邹劭拿出吉他调了调音,有些心不在焉。
——呜。手机在口袋中响了一声,邹劭低眼一看。
Q-Sir:到了。
屏幕上的聊天记录很少,不用翻就能看到最顶端那一句,“您已成功添加Q-Sir为好友。”
时间:下午2:10.
Q-Sir:抱歉打扰,但我手表貌似昨晚落在你家里了。
邹劭在按下“添加”键时略微紧张的心情瞬时荡然无存。他挪动着位子在覃谓风睡过的床上翻找一番,果真发现一块手表压在床铺的褶皱里,大概是覃谓风睡觉不老实时候蹭掉的。
银闪闪的一小块,上面似乎还带有舞台上钢琴的反光,与它主人身上的冷木香调。
微信昵称:在我这,我今晚8点会去K酒吧,要不你来那找我?
Q-Sir:好,感谢。
看这公事公办的语气,一个“感谢”把天彻底聊死了。邹劭在屏幕上鬼使神差地盯了半天,却总觉得对方还应该说点什么。
事实证明,风神更沉得住气。
时间:下午2:15.
微信昵称:还有其他的事么?
消息提示音在瞬间响起:没有,感谢。
邹劭抿了抿嘴唇,果断退出尴尬的聊天记录。
“怎么了邹哥,有事儿?”redsing见邹劭在屏幕上盯了半天,便想把脑袋凑过来看。
邹劭圆滑地侧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redsing嗷嗷待哺的求知欲。
那块手表就揣在他的左侧上衣口袋里,邹劭隔着布料用手轻轻按了一下,随后竟说道:“没什么事。”
他在手机上输入一句话,随后发送,关屏,起身调弦一气呵成。
“我现在有点忙,要不你进来等?”
刚发出去不到两秒钟,手机再一次震动,邹劭没忍住又拿出来看了一眼。
“好,感谢。”
感谢三连,像极了淘宝里的卖家套路。
邹劭视线向上一扫,这才注意到对方发送“我到了”的时间,正好是下午8:00整,是邹劭之前说好来酒吧的时间。
“你确认没事?”redsing见邹劭今晚一直盯着手机,还是想凑过头来偷看。
邹劭轻轻呼出一口气,做下什么决定似的把手机揣了起来,“确认没事。”
酒吧里的客人逐渐增多,乐队也已经就位。白枫下午说过,演奏的风格要“温柔”的,不要“劲爆”的。
头顶是温和的蓝紫色灯光,邹劭轻轻拨弄两下琴弦,声音顿时环绕四周。这家酒吧的音响设备做得不错。
redsing醇厚的女声响起,优雅而不失清纯,瞬间抓取了一堆听众的耳朵。
邹劭一边按着乐谱伴奏,一边下意识地在台下搜寻覃谓风的身影。
结果找了好几圈,目之所及,都没有看到,而手机的提示音震动,这段时间里也再未响起。
邹劭有些发急。
中场休息,他借着家里有事的名义,说要提前回去。正好今天的曲子一个吉他手足够,白枫也没追问。而redsing则一直用那种“我什么都懂,你放心大胆去”的眼神笑着看他。
邹劭在酒吧里走了一圈,包括刚刚台上的死角部位,都没有那熟悉的身影。
那只有……
他有些犹豫地走到了门外,适应了室内的嘈杂,室外便显得格外安静。
他扫视一圈,果真在转角处的黑暗中,看到一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影。两只手插在裤兜内,一动不动,身姿挺拔。
邹劭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没看见那人的脸,却邹劭几乎可以凭感觉确定,他就是覃谓风。
略带酸涩的愧疚念头瞬间浮了上来,虽然他发微信说“叫他进来等”,并无丝毫戏弄之意。但转念想想也该明白,像覃谓风这种性子,八成还是会在外头跟个木头一样杵着。
邹劭微微摒住了呼吸,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那人果然身形微动,回过头来。酒吧中冷色的光斑驳地打在他的脸上,却使那深邃的眼窝隐没在阴影处,神色难辨。
他搓了搓手,目光落在了邹劭手中的吉他上面,“哦你是来乐队表演的?”声音是实打实的惊讶。
莫非覃谓风一直以为他到酒吧是来鬼混的?还能如此淡定地在门外等这么久?
那似乎也可以解释,覃谓风为何选择站在门外等。
邹劭尬笑一声,走上前将口袋中的手表递了出去,“那我在风神心中的印象,还真是不错。”
“没有没有,感……”
“不用客气。”邹劭抬手打断了覃谓风的感谢四连,“说一遍就够了。”
“那麻烦你了。”
“……”
邹劭觉得应该颁布一个“话题终结者”证书考核,覃谓风百分之一万秒杀众高冷人设,夺得金奖,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那你现在回去?”覃谓风破天荒开了一句话题,但邹劭疑心他下一句定会说出“那我也回去了,再见”这种话来个首尾对应。
果真,邹劭点头后,覃谓风二话没说拿着手表就撤了,留下邹劭一个人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恰好错过了乐队下半场的开始,邹劭就直接回到了家里。走进屋子打开手机一看,恰好还是和覃谓风聊天的那个界面。
好说歹说也是让人好端端再外头等了那么久,邹劭决定自己还是礼貌性慰问一下。
微信昵称:“到家了?”
屏幕上瞬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邹劭把吉他一放摊在床上,猜测覃谓风的两种可能性回答。
第一种:到了,今天麻烦你了。感谢。
第二种:还没到,就快了,感谢。
这就很小干部。
手机震动响起,邹劭打开一看,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回复在他意料之外,竟是一个表情包。一个火柴人坐在地上,手里举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嗯嗯。
邹劭看了看时间,9点多一刻。从书包里拿出满满当当的卷子,在小桌子上铺开厚厚一层。
然后回复了一个同系列的表情包:一个火柴人眼神放空躺在床上,床头写着两个大字:晚安。
邹劭只觉表情包看上去分外好笑,咬着笔头开始啃一套语文卷子,嘴角却还是保持着刚刚的状态,下意识略微上扬着。
大概过了两分钟,以邹劭做题的龟速都憋出一道选择题来,手机却突然又响了一声,邹劭差点都忘了这茬。
覃谓风回复了很简单的两个字,呼应着上面的表情包。
晚安。
-
趁着十一长假,邹劭他爸邹泽回来了一趟,手里提着大包小包一堆蔬菜海鲜,进门还先往沙发上搁了一打红票子。
邹泽跟邹劭奶奶倒是聊得开,就是余光总瞄着邹劭,似是想搭话却又不太敢。
“转眼间,孩子也都这么大了呀。”邹泽一边在厨房切菜,一边阴阳怪气地感概,“大了,也有主意咯。”
邹泽在厨房的碎碎念隔着一层门板听得清清楚楚,下一秒,邹劭房间里就传来了大力金刚指扫弦的声音。
邹泽扭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老人,不由得轻叹了一口气。
凭心而论,的确是他对不起邹劭在先。
邹泽有几个不良癖好:酒瘾,烟瘾和赌瘾。也正是这些看上去似乎正常的坏毛病,将他与家里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割裂。
邹劭生下来还没满月,邹泽就因为酒后跟人打架进了局子,性情鲁莽动了刀子,把人捅了个大窟窿。虽说性命无忧,但还是要赔一大笔款金,而邹泽也被一下次性判了十年,对家里的经济情况简直就是雪上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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