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究竟做了什么?”顾谋沉声道。
“不知尊主早上喝水的时候,有没有感到格外的香甜?”香怡勾唇一笑,一双眼睛渗出狠色:“我没做什么,只是在小师兄们打水前,偷偷加了点儿茶叶在井里罢了。”
她没有选择把茶叶加在早点里,而是放在水中,便是料到了有些人起床可能不会吃早点,但一定会喝水。
这样,便能将整个天府之阁框入梦境。
听到她的话,张嗣润愣住,推开哥哥走到她面前,惊愕中带着怒意:“你什么时候做的?”
“嗯?自然是在你小睡的那半个时辰呀。”
“你,你不是说过了……”张嗣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可我现在反悔了,如何?”
“香怡,你究竟想怎样!”顾谋不想听他们吵架,他等得起,整座天府之阁的弟子们等不起,“你想要什么尽管说,我自会考虑,从此不再追查。”
“我想要的东西,已经被你毁了。”香怡脸上的笑容消失,轻描淡写地说着残忍的话:“最多两个时辰,最多,这整座天府山的人都会在睡梦中死去,八百余弟子呢,还有前来听学的世家们。”
“顾谋,你完了。”她阴恻恻地笑了。
鼻间动了动,顾谋才想起刚才闻到的血腥气,这么大的工作量,香怡不可能像以前在淮垠县一样,将每一片茶叶都施法,慢悠悠地造出□□幻境来杀人。
那样的幻境便是独立的,容易将人拉出,本体无法控制。
而此刻鼻间弥漫的血腥气,一定是香怡身上的,她依旧再用本体的精血制造幻境,只要杀了她,幻境就能解除。
望着顾谋眼中逐渐浓烈的杀气,香怡却显得气定神闲,甚至还笑了笑:“你想杀我?来呀,我就站这儿。”
“……”顾谋有些迟疑,反倒不知该不该出手,她这副态度实在可疑,明明可以擒着张嗣润逃跑,却……
“陈仙君,你有没有发现她手心的东西?”玉书白突然提醒。
顾谋定睛一看,香怡的手心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朵奇怪的花,颜色血红,看着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察觉到他的视线,香怡反倒大大方方地抬手给他看,“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吗?”
见她抬手,张嗣润也下意识看了看手心,没这才发现那朵血花并没有消失,而是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嗣润,这是……”张嗣晨面色一僵,拿起他的手。
众人这才发现,他们二人手心的花朵一摸一样!
香怡口若含丹,吐出三个字:“生死契。”
生死契,竟是生死契!
平日爱翻阅古籍的人都知道,这东西有多么不可逆转,就像是比翼鸟,只要有一方死了,另一方也活不成!
香怡,竟如此狠毒!
“可是,可是生死契不是需要两厢情愿才能结成的吗?”张嗣晨不敢相信地喃喃,他不相信自己的弟弟竟会为了一只妖怪而堵上性命。
顾谋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现下若是杀了香怡,张嗣润也活不成了,可若是不杀香怡,整个天府之阁都要陪葬!
张嗣润这个蠢货!他咬牙暗道。
眼看已经过了半个时辰,顾谋手心冒汗,张嗣晨整个人都怔在原地失去主意,只是死死地抱着张嗣润,目光空洞。
顾谋在手中凝出长剑,剑光闪过,他直接朝香怡刺去——
“尊主!”张嗣晨吓了一跳,直接以身挡剑,剑气凌厉,划伤了他和身后的香怡。
“嗣晨!”顾谋睁大眼睛,胸膛剧烈起伏。
一声闷哼从旁边传来,只见张嗣润捂住手臂,面色痛苦,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
再看香怡,也是同样的伤口,表情却十分得意。
果真是……生死契。
“香怡姑娘,你想要什么,嗣晨定当尽力为你办到,从此以后你和嗣润远走高飞都没关系,求你放了天府之阁!”张嗣晨转身苦苦哀求。
“不,我就是要看着这整座天府之阁去死,就是要看着顾谋在这三界臭名远扬。”香怡嘴边咧起一抹笑,不为所动。
“香怡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快住手——啊!!”
张嗣润还未说完,香怡看都不看她一眼,好像全然感受不到痛苦,将手臂上的肉抓住,顺着伤口撕下血淋淋一大块,张嗣润随即跪倒在地,疼得冷汗直流,嘴唇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
只见手臂硬生生被撕下一大块肉,深可见骨,血肉模糊,痛彻心扉。
“嗣润!嗣润你怎么样?!”张嗣晨脸色一白,第一时间冲上去为他疗伤。
“我再说一次,解开幻境,否则……”顾谋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剑尖直指她。
“否则怎样?”香怡饶有趣味地看着他,突然捂了捂心口,“哎呀,死了两个,一个二十六岁,一个二十三岁,从看年龄看应该是天府之阁最早的两位大弟子吧?”
大弟子……
除了司罚的弟子,还有学成堂的学究,还有哪两个人符合此等年纪?
“……”顾谋再也忍不住,直接朝她冲过去,和她缠斗在一起,一时间刀光剑影。
“尊主!尊主不要!”张嗣晨抱着弟弟,想去阻止,却被他一把抱住。
张嗣润疼得满头大汗,艰难地开口:“哥哥,不要管我,嗣润一人性命,怎可抵得上天府之阁……”
“闭嘴!说什么胡话,你怎么可以丢下哥哥一个人走!你平日里不是最喜欢和哥哥在一起吗?你怎么忍心丢下哥哥!”
“嗣润……不是一个人走,还有香怡姑娘陪着呢,既是生死契,嗣润便做好了随时赴死的准备,黄泉路上……陪着香怡姑娘,彼此都不会寂寞了……”香怡被迎面捅了一剑,张嗣润的口中也冒出鲜血,吓坏了张嗣晨。
“嗣润……嗣润,你坚持住,哥哥求求你,哥哥不准你死!”张嗣晨手忙脚乱地给他输送灵力治疗伤口,鲜血蹭到了脸上也全然不觉。
“生死契,不愧是生死契。”玉书白并未上前帮忙,只是在一旁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香怡不堪重负,半跪在地,口中哗啦涌出一团鲜血,桀桀一笑:“第四个了,顾谋。”
“……”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你说,他们还能坚持多久?”
“你简直……简直……”顾谋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双眼血红,布满血丝,将灵力住满剑身,弹地而起!
“尊主,求求你!”张嗣晨瞬间抽出佩剑,上前挡开他的攻击,随即一把跪在顾谋面前,双眼含泪:“尊主,你说过会保护嗣润的,我只剩下嗣润一个弟弟了,我不能没有他!”
“嗣晨……”顾谋闭了闭眼,只觉得身子摇摇欲坠,“让开。”
“尊主,嗣晨从未求过您什么,这几十年来,没有一天不在尽长老的责任,用生命守护着天府之阁,张嗣晨在这里求您,放过嗣润吧!”年过三十的男人此刻双膝盖跪地,几乎看不出平日里儒雅清俊的影子,声声带泣。
“张嗣晨,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能为一人放弃千百条性命,而我不能。”顾谋无力地揉了揉眼,却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尊主……尊主……求求你!求求你手下留情,我不能没有嗣润,我不能没有他!”张嗣晨语无伦次地说着,竟然开始磕头,额间鲜血全无尊严。
“起来!像什么样子!”顾谋别开眼睛,厉声喝道。
“咳咳……第五个……”香怡瘫倒在地,以最后一口气吊着命,唇边挂着恶毒的笑。
“嗣晨,对不起。”顾谋闭上眼睛,以血注剑,汇聚成一把杀刀,顷刻间了结了香怡的性命。
直到死前的那一刻,香怡的脸上还挂着笑,口吐鲜血含糊不清:“这样……这样也好,我要让你……一辈子活在对好友的……愧疚当中,一辈子。”
“嗣润——!!”
耳边陷入一片沉寂,再听不见其他声音,张嗣晨手脚并用地爬到张嗣润身边,将已经断气的弟弟抱在怀里,浑身抖如筛糠,双手不敢置信地摸着他的脸。
“嗣润,嗣润,你醒来看看哥哥啊……嗣润……”
“嗣润啊,嗣润……你怎么能丢下哥哥一个人走,你怎么能……”张嗣晨哭得嘶声力竭,抱着逐渐冰凉的身体,徒劳地摇晃着。
“……对不起,嗣晨,我别无选择。”顾谋转过身去,不愿让他瞧见自己通红的眼眶,却落入玉书白的眼中。
玉书白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陈仙君,你手好凉。”
再也忍不住,泪水从酸涩的眼眶中流下,知道张嗣润就在身后慢慢变冷,却不愿在众人面前哭得如此凶狠,忍最后几乎面目扭曲。
玉书白看了他一会儿,默默将他拥入怀抱,轻轻拍着,顾谋将湿润的脸埋在他的肩膀上,毫无顾忌地流泪,哭到浑身颤抖。
第80章 不敬之罪
“尊主,玉少宗在外面跪着,说是来……请罪。”一名弟子在门口报。
“让他进来。”顾谋放下手头的东西。
“是。”
玉书白的脚步很轻,面上看不出情绪,一进内殿便自主地跪下:“陈仙君日安。”
“请个安,无需行跪拜大礼。”顾谋抬头看了他一眼。
“……”
“昨日过后,你一直躲着不肯见我。”
“学生没有躲着不见您,师兄们苏醒后皆要进行解释安抚,学生不便打扰您。”
“说吧,请的什么罪?”
“欺瞒之罪。”玉书白低下头。
“……”
顾谋站起来,慢慢朝他走过去:“你……”
“陈仙君曾经说过,学生与您昔日的一位好友长得极为相似,昨日幻境一见,确实很像,陈仙君对其情谊之深,学生深感敬佩,冒充他人对您行不敬之事,请陈仙君责罚。”
虽然早已料到,但真正听到这番话,顾谋的心还是往下沉了沉,垂眸轻叹:“我就知道……”
“陈仙君是觉得,我长得不如那位师兄好看?”玉书白突然抬头看他。
“……”顾谋惊奇地看着他。
“昨日我见了,病殃殃一个,陈仙君喜欢那样的?”
“……”
“若陈仙君就喜欢那样的,学生立刻自毁修为,岂不更胜西子美人?”
“你你你……”顾谋指着他,瞪大眼睛,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看着眼前的人几乎崩溃,玉书白仍是一双清亮凤眼,面不改色地看着他,仿佛刚才那些震撼人心的话,并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一样。
“你不是来请罪的吗?”实在不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顾谋恼怒地一甩袖子。
“是啊,学生请的是不敬之罪。”
玉书白说着说着便自觉起身,唇边带着笑,朝他慢慢走过去:“若陈仙君不介意的话,学生便将以后的不敬之罪,也一同请了,如何?”
见他越走越近,最后几乎脸贴着脸才停下,顾谋的身体下意识往后倾了倾,瞪着他许久,才别过头堪堪吐出一句:“……不可。”
“陈仙君什么意思,难不成心里还惦记着那位师兄,如此说来,倒是学生自作多情了。”玉书白佯怒,也不再看他。
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玉书白为什么还能心平气和地跟他谈这种事?
顾谋只觉得心情有些凌乱,他直戳了当开口:“你自作多情?”
这般被人玩弄,真是顾谋这十几年来经历过的最深刻的一次,他冷哼一声:“当日竹林谈话,你倒是清高得很。”
“自学生搬入陈仙亭后,流言四起,陈仙君却不曾解释一句,岂不让人心寒?”
顾谋被他说得一愣,完全理不通他的脑回路:“你有什么好心寒?”
“学生心心念念想做陈仙君房中之人,您却只想着收我为徒?”玉书白面不改色,出口却石破天惊。
平地一声雷,顾谋差点摔了一跤,可转念一想,这话倒也没错……
正是因为玉书白对他有意,所以不愿拜他为师,既成师徒,许多事情便成了禁忌。
怪不得玉书白当时宛如川剧变脸,翻脸无情,将他贬得一文不值。
想到这里,顾谋好像从玉书白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委屈,不由心疼地皱眉:“是我的错,是我考虑不周……”
“既然陈仙君诚心诚意地道歉,学生便原谅你了。”玉书白莞尔一笑,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看着他狡黠的眼睛,顾谋才后觉有种怪异的感觉,明明他是来请罪的,为什么现在道歉的却是自己?
被撩拨动心的是顾谋,被指着鼻子羞辱的也是顾谋,接着在幻境被非礼的还是顾谋,心情大起大落一番,到头来居然还得给人道歉?
“对了,明庭长老扶棺回乡,寅时下的山。”两人亲得难舍难分之时,玉书白突然道。
脸上的红潮迅速褪去,如同冰水泼面,顾谋声音暗哑:“他还是不愿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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