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似乎受这雨季的影响,整个朝廷上下都处于一种极为诡秘的环境下。文武大臣难得在特殊的几日里保持同一种安静,就这样看着跪在前面那个从北方加急赶回的将士,以及长公主从未有过的阴沉的脸。
“本宫再问一次,你究竟有没有撒谎!”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含着威压的气势,看着那跪着、浑身带血的并州校尉。
‘嘭’的一声,扶手拍响的声音,使得底下一众大臣浑身一抖,见长公主拍的如此大力,也知道她必然是气了。
“卑职不、不敢,卑职所说皆是实话,大驸马与北方部落勾结,并率领军队夺下并州三城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何言,没想到这大驸马失踪这么久了,还刺杀陛下,既然是要造反。
“若大驸马造反,为何会在夺下了三城后,你才来报?”李治问道。
“卑职在十几日前领将军命携文书进京上报,当时已发现北方各国中混有郝国的人,当时不知是何人,不敢胡说。前几日,北部各国又一次发动猛攻,攻破我雁门关,又夺了定襄三城,将军也在这场战役中卒了。”
听见征北大将军卒了,殷希眼眸一缩,大臣也是一骇,纷纷看着这并州校尉,说不出话来。
“你又为何说是大驸马指使的?”
那校尉见有人问他,先是深深地看了殷希一眼,然后带着悲恸的语气回答道。
“卑职没有见过大驸马,那日城破时,卑职看见那为首的将领穿一黑铠甲,带着面具,他说着中原话,身边的胡浩将领称他为郝国驸马。那将领杀死了大将军,卑职等奋力对抗,才方方撤退。虽然卑职没有看见他的脸,却从那将领身上夺得了一件东西。”
那校尉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牌,朴实无华,但所有人都能看清,那是大驸马的玉牌,是当年陛下赐给大驸马的。
小太监将玉牌呈到殷希面前,看到着熟悉的配饰,很早以前高杉就告诉她,这块玉饰不见了。当时她并没有多在意,只以为忽视丢了,加之虽是珍贵之物,却也不需常用来作为身份的通行证,她也就让高杉别找了。
现在,这块玉牌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她很肯定这一定是当年父皇赐给高杉的那一块,因为这玉质和雕工,是只有皇家才配拥有的。
殷希一派的大臣也是不知所言,这消息来的突然,加之大驸马本就失踪已久,还背着刺杀皇帝的名声,这两件事情夹杂在一起,真的是说都说不清。他们只有看向殷希,这个时候,他们希望长公主与大驸马划开界线,不论这些事情究竟是不是大驸马所为,但事已至此,再怎么解释,也毫无作用。
殷希心里翻江倒海,她看向殷槃的位置,见他也看着自己,那假笑的眼下,是对她浓浓的挑衅和嘲讽。她知道这件事情是殷槃的计划,也知道她现在压根不能告诉众人,大驸马其实就在她身边。这就像她蓄意包庇高杉,一个在世人眼里消失半年之久,且贴身之物竟然在远在百里之外的并州发现,就算她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也只会让人坐实是自己指使高杉的所有事情。
她握紧拳头,看着那一直晃荡在自己面前的玉牌,一掌挥开。
“长公主息怒。”那太监被殷希的表情一骇,嘚嗦着身子跪在地上。
“就算这是大驸马的贴身之物,但也可能被有心之人利用,且你尚未看见那将领的面容,若是有人……”
“够了,退下。”殷希阻止那为高杉说话的大臣,如今只会越抹越黑。
她看着底下恭恭敬敬,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大臣,还有那些明显着暗喜的皇室成员,说道。
“这件事情本宫会亲自调查,来人,先将校尉带下去休息,今日朝政就议到这里,散朝。”
“这……”不少大臣稍显诧异,却见长公主已经起身离开,不由相互看着同僚,不明白长公主的意思。
殷希这派的大臣更是不明所以,他们没想到长公主既然避开这件事,这不是留人口舌让他们说驸马所为,真的可能与她有关吗?大臣互相对望了几眼,才慢慢散去。
前殿宫门外,李治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带着国公易正南还有中郎将高建平等候着,当看见长公主的轿銮时,才上前跪拜道。
“长公主。”
殷希见跪在外面的三位大臣,只得下轿,先让侍人在一旁候着,才上前扶起三人,知道他们的目的,也不先说明。
李治没忍住,还是问了她。
“长公主,你为何散朝?”
殷希见他开门见山,只是深吸了口气,不知如何回答。她难道要说,她没有想到殷槃既然用了这样的手段?或者说,她当时脑子里想了很多对策和方法,却还是不愿意放弃高杉?
李治见长公主眼里思绪翻滚,也知道今日之事实在太过突然和震惊。但就算那是大驸马,是长公主的夫,他现在造反,就是长公主最大的敌人。
“长公主,老臣知道你对驸马有情,可驸马如今刺杀陛下,又联合北方各国造反,已是违背了道义,就算长公主不信,这也已经是真相。若长公主不当机立断,与驸马划清关系,那些有意之人就会说,这些事与殿下脱不了关系。到时候,京城的消息一旦散步开来了,我们若还想重新获得权利,助殿下登基的希望就更小了。”易正南语气老沉的说道。他从政这么多年了,看着殷希一步一步成长到拥有现在的成就,也知道这个孩子的聪明与果断。却没有想到,今天的她既然选择了逃避,这实在不像是她的处事风格。
殷希见三人都苦言相劝,也知道他们一路辅佐自己实属不易,却一直这样沉默着,不想回答。
“长公主,若公主执意要调查此事,卑职当竭尽全力,但还望公主不要以身涉险,卑职必以命护长公主周全。”高建平跪下说道,他知殷希其实是个倔性子,一旦她认定的事或者人,必然会护短。如今长公主暂缓这件事情,说来是对驸马的在意,他也只希望殷希能够不要因为情而误事。
“本宫自有分寸,三位爱卿便先回去吧。”殷希说完也不待三人回答,就又上轿离开了。
看着轿銮越来越远,三人只能叹气离开,心里只愿长公主能快点做出对策。
轿銮行至宫外时,殷希觉得有些闷,便让轿夫先回府,留下几个护卫隔得远些,自己慢慢散步回去。
她看着周围一派祥和的正街,这里似乎不受分毫影响,即使在这阴暗的天空下,也依旧闹热,有着京城的富庶与繁华。百姓在街上闲逛着,六月的初热,使得绸缎铺生意最好,人最多。
殷希走得漫无目的,慢悠悠的,有些不想回府,她想着如何去澄清高杉的名声,却发现毫无头绪,手掌握成拳,靠着墙面发了一会儿呆。
“长公主。”熟悉的声音让她回过头,看着从门里出来的人,才发现匾额上写着‘李宅’。
“李秘书。”
李达看着殷希疲惫的容颜,知道今日朝廷里的事惹得她困顿。
“长公主若不嫌弃微臣宅小,便进来坐坐吧。”
李达做了个‘请’的动作,殷希想着先不回府,便点头进了屋里。
“长公主请上坐,微臣先去倒杯茶水。”
“你便不用忙了,本宫呆一会儿便回去。”
李达听后,也坐下,看着殷希,这么久以来,还是有些敬畏。
“没想到你身为朝廷命官,这诺大的宅里,却只有几个仆从。”
“微臣不敢,以前山子在我这里住了几日,我们都是些糙人,不喜欢人伺候,府里也就只留了几个书童和小厮。后来山子离开后,府里就更清静了。”
李达见自己提及高杉,殷希的表情也有所变化,知道高杉对长公主几乎是用尽了生命去爱,他也希望长公主不要抛弃山子。
“长公主,微臣与山子都是出身微末,只想着能够吃口饱饭,建立功名才从军。山子为人老实本分,断不会做出造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望长公主能够明察。”
李达跪在地上,将身子埋的极为低微,殷希见他如此维护驸马,心里也多少有些宽慰。
“本宫知道,本宫都知道。李秘书,你先起来吧。”
李达费解的看着殷希,见她神色镇定,也不像是怀疑山子,揣摩着她的话,想着这么久以来长公主一直没有与山子和离,难不成。
“长公主?”
殷希知道他猜到点事情,微微晃了晃手指,让他不要激动,小心隔墙有耳。
李达见这动作,瞬间明白了。山子失踪这么久以来,他格外着急,他找过窦老希望能够帮他寻找山子的下落,但窦老却多月未在府里。没想到,长公主竟然已经找到山子了。
“李秘书,本宫托你一件事。”
“长公主吩咐,微臣就算粉身碎骨,也会完成长公主的任务。”
“不,本宫不会让你涉险,你是驸马最好的兄弟,本宫只希望你在城外找一处稳妥之地。到时候京城真的乱起来,你便带驸马离开京城,等到京城里安定下来后再回来。”李达毕竟不是朝廷重臣与栋梁,做起事来总要少惹些嫌疑。
“这,长公主,山子断然不会让您一人身处险境。”李达回答道,依照山子的性格,若真的出事,他一定是第一个冲出去保护长公主的人了。
“这个李秘书就不用担心了,本宫会解决的,本宫只希望你能答应本宫。”
“这……”李达为难的看着殷希,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就当不让驸马威胁到本宫,好吗?”
李达一愣,随后却是郑重的点头。
“微臣必不负长公主所托。”
“多谢。”
“不敢。”
殷希不再多言,只是在李达家里做了一会儿就回去了,走时还不忘叮嘱他注意莫要惹人怀疑,塞给他一锭黄金后,便离开了。
第93章 chapter93
回到府里后,殷希就直接回了屋,却发现高杉居然不在府里,不知她跑去那里了。问了下人后,才说她见府里的米酒不够,便出去买酒去了。殷希点头,只吩咐以后府里有出府的事情,都不要交给高杉做,这些小侍女点头道是,心中却想着这侍女在长公主心中的地位倒算的高了。
又吩咐人传来竹青,青莲,这两个小丫头虽然看起来柔柔弱弱,其实也算暗卫亲自训练过得,有些手脚功夫。她将高杉的身份告诉了两人,两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在长公主
身边贴身照顾的侍女木杉竟然是大驸马。见长公主危险的眼眸,她们又跪在地上,保证不会背叛长公主,并且会听长公主的命令,等到时候,会护送驸马安然离京。
见事情安排的差不多,她便让所有人都下去,一个人拿了一壶桃花酿,在阁楼小酌。
太阳从山边落下,照射的橘光煞是漂亮。
高杉走在街坊处,手里提着米酒,还带着一个布裹。今日她打完酒后,便路过了木府,她想着也很久没有与窦老打过招呼了,便悄悄从后面溜了进去。
快要走到窦敛的屋里时,却听见房间里传来了交谈声。大概就是殷槃既然利用自己,想要朝殷希下手。她当时很是惊慌,便准备推门问个明白,却又听见了另一个震撼的事情。
殷焦问着窦敛有没有将事情处理好,是否还在与北部部落有联系,也希望他不要因此害了殷希。窦敛说他已经放弃了,他现在不想因为焦天敖的事情,害得郝国和郝国再一次处在水深火热中。
高杉有些疑惑他们的对话,却又听见。
“也是苦了高杉那个孩子,被所有人拿来利用,却连实情都不知道。现在我们俩就盯着殷开和焦天敖,莫要让他们,再来一个措手不及,我们也就不会再是郝国的罪人了。”
高杉神色变化,然后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推门而入。
“谁?”
“是你!”
殷焦和窦敛没有想到高杉既然来了,相互心虚的看了对方一眼,不知刚才的话,她听到了多少。
“焦老,窦老,我一直当你们是亲人,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做你们的亲人,也不知道,你们究竟为什么要瞒着这么多事情?”
殷焦和窦敛脸色一变,带着点懊恼和惭愧,不说话。
“焦老,你是我在这个世界遇见的第一个人,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嫌弃我,会将当你的孩子来疼爱。可如今,你让我在殷冉身边呆着,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真的就是要监视出殷槃。或者说,其实你早就知道他会存在,也知道他会作乱,你的目的,只是要我做我该做的事情?”高杉带着一丝痛苦的问道,她似乎察觉出当时事情的不对,那块石碑,那次失踪,那次弑君,都是殷焦计划好的?
殷焦也是脸色一白,其实他一直都将高杉看做自己的孩子,只是,有些事情,他并没有告诉她实情。
“那块石碑,您一定不是为了装饰而立在那里。你们要防着焦天敖,又是为了什么?还有,殷开又是谁?”
殷焦震惊地看着高杉,没想到这个孩子读懂了那块石碑的含义吗?见她眼底的清明,突然发现,这个孩子或许并不平庸。
“既然你都读懂了,我便告诉你吧。”
高杉从木府离开时,脸上的表情是凝重又苍白。耳边是对她的议论,大驸马造反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对长公主的议论,也是颇有说词。
她提着手里的酒壶,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些对话,原来,一直以来,她什么都不知道。她捏紧着手里的布包,那里面,是殷焦和木长风所记载的,所有郝国的秘密,也是焦天敖最想要得到的,殷焦却将它交给自己。
她望向北方,那个充满战火的地方。如今的她,已然是郝国的罪人,她知道今日希并没有在朝廷里公然治自己的罪,必然会惹怀疑,她不能让接下来的事情发生。
望着不远处的长公主府,灯火通明,还留着门,高杉整理好表情和动作,进了大门。
到了庭院时,高杉发现殷希的房间里并没有点灯,以为她已经休息了,却又发现周围竟然连一个侍人和侍卫都没有,不由奇怪。她脚步加快走到门前,敲了敲门,却并没有回答。想着只有屋后的庭院了,便加快步子赶了去。
亭子里,殷希正端坐在石凳上看着月光,高杉见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望着她的背影,久久的看着,想着一定要和希说清楚,让她不要为了自己,误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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