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元帅你听我说,我卫明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私自报信啊!”
“卫将军有点心虚了吧?我们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们怀疑你私自报信呢?”
“你、你们这……”他想说你们这眼神不是很明显吗?可是此刻在极不友好的气氛中,他一个字也不敢吐露。
“安静。两军阵前,勿起龌鹾。”
“是!”
此时,奇丽也终于列阵完毕了,他们不光村庄里都是军队,村庄外围还有两队包抄过来,看来是准备得十分充分。
“问他们,村庄里的人呢?”
“是。”站在季淮墨身边的翻译尽职尽责地用奇丽话问他们的将领,得到回复后,再对季淮墨说,“启禀元帅,他说都杀了。”
“……”虽然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但是当季淮墨亲耳听到这个事实的时候,还是不免心揪痛了一下。他什么客套话都懒得说了,直接命令一队冲过去,其他三队原地待命。
那边奇丽的将领显然没有料到季淮墨竟是这样一个不说话就打的作风,很明显愣了一下,随后一挥手,他身后的奇丽士兵也从他两侧冲了上去。
两方人顿时战做一团。
一时之间,兵戈之声乍起,在原本静谧的夜晚显得十分清晰。季淮墨抿着嘴唇看援军和奇丽的战斗,在心中估算形势。
就目前看来,两方人的人数、装备方面势均力敌,可是援军相比奇丽却有两个致命弱点,一是对战经验不足,二是走了一天山路,身体处于极度的疲惫状态。所以季淮墨很快得出一个结论,这场战宜速战速决,不可恋战。
恰好在这个时候,援军一队已经渐渐显露出了颓势,伤亡人数越来越多,基本就是被奇丽压着打,季淮墨当机立断,让秦朝带领二队补上,三队、四队排成一条长龙将整个村庄围得水泄不通,一只飞虫也飞不出去。
奇丽方发现了这种情况,试图突围,可是来一个就马上被援军三四支枪一齐被刺了个对穿,来两个刺一双。
很快,他们的阵脚就有些乱了。
看准时机,季淮墨一声令下,三队四队立刻变幻队形,四队在前三队在后。
再一声令下,队伍再变,再一声令下,再变!反复十多次。
同时还发出助威的吼声。
很快,奇丽这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士兵都被他们绕晕了,很轻易就被同样身在阵中的一队二队寻了个机会像切菜一样刺杀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几个苟延残喘。
“%#$*%#$*……”
“他在说什么?”
“元帅,他说'卑鄙的安国人'。”
“哼,你问他,他们毁约再起战局就不卑鄙了?屠杀全村老少就不卑鄙了?在山脚静候搞偷袭就不卑鄙了?”
一连三个铿锵有力的反问甩出去,砸得敌方将领晕头转向,过了一会,他终于想起来反驳的时候,一张大网已经劈头盖脸地砸过来。
他被活捉了。
季淮墨终于下令收了队形,带着这个俘虏继续上路前往海兴县。当然,在走之前,他没忘了亲自检查一下这个山脚下村庄的情况。
结果发现真如那混蛋所说,他们把村庄里的村民都杀了。那些村民有的当时可能正在准备晚饭,有的正在打水,日子过得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可是谁能料到无妄之灾就这样悄然降临了。
最令季淮墨印象深刻的是有一个两三岁的小孩,浑身是血地趴在草席上,一只小手里还紧紧攥着拨浪鼓的一端。
“这帮畜生!”秦朝看得眼眶都红了。
“能有什么办法?我们不把他收拾老实了,这样的事情就还会发生。”
“我秦朝,发誓不杀光所有奇丽人不回洛都!”
“好了,”季淮墨拍了拍秦朝的肩膀,“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现在当务之急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以及,让这些死者入土为安。”
“嗯。”秦朝也不是软弱的人,很快,他就走到一边去配合其他士兵做清扫工作了。
这时候宋齐飞走了过来,“晋炜这小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都没有个信传过来。你让他去接应粮草兵,他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吧?要不要……”
“这才两天,大哥。再说,能出什么差错?晋大哥可比你靠谱多了。”虽然季淮墨心里也怦怦直跳,似乎要发生什么事情一样。
“好吧,算我不靠谱。那我们在海兴汇合?”
“嗯。”季淮墨张张嘴,正要说些什么,就听到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嘶吼,“元帅!这里发现活的!”
第97章 活人
“……”季淮墨和宋齐飞对视一眼,两人一起往声音的来源跑去。
那是一个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他整个人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煤炭似的脸盘上,一双小鹿般的眼睛十分惹人注意,此刻它正充满恐惧地盯着面前的这帮身着甲胄的人。嘴里还念念有词,“魔鬼……魔鬼……”
“说说情况吧。”
“是。是这样的元帅,属下两个奉命搜索这间屋子,突然听到墙角的草垛后面有动静,本来以为是耗子,也就没在意,可是后面这动静越来越大,甚至属下听到了不属于我二人的粗重呼吸声。于是,属下就上前一把掀翻草垛,就发现这小子躲在里面。”
宋齐飞闻言蹲下来与少年平视,“喂,小孩,你是谁家的?”
“……”可是少年不仅没回答,反而抖得更厉害了,也不断翻白眼,一副马上就要晕过去的样子。
“喂!你怎么了?”
“齐飞,别逼他了。他这副样子明显就是刺激大了。”
“那要把他怎么办?放在这里吗?万一另一波蛮子再来……”
“带走吧。”
“啊?”
“我说带走吧。反正我们人这么多,不差这一个。”
“你确定?淮墨,今日带走了这个孩子,明日就有可能收容更多无家可归的人。我们不是神,救不了这么多人。你……你不要因为一时心软……”
“你看他的眼神。”
“什么?”
“你看他的眼神。”
宋齐飞终于反应过来看向墙角依旧在瑟缩的少年。
少年黑曜石似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与他对视,宋齐飞瞬间就懂了,因为他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隐藏在怯懦中的那一丝求生的火焰。
这是个心性坚韧又懂得示弱之人。他是一块璞玉,假以时日,必将打造成光彩照人的美玉。
他不禁又蹲下身去问他,“你愿意跟我们走吗?”
“……”少年依旧没说话,但是这一次,他轻轻地点了头。
如果不是宋齐飞二人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还真可能错过他这个轻微的动作。
“那走吧,我们到别处去看看。”
“嗯。”宋齐飞顺道吩咐,“带这个小子去外面清理一下。”
“是。”
两人一起出了门来到院子里,正碰上前来找他们的秦朝。
“淮墨,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在这里留宿一晚,明天一早再赶路吧?”
“……”季淮墨抬头,恍然见夜幕低沉,月亮从云后悄悄出现,遂点点头,“也好。”
三人就这样坐在台阶上,看底下兵士们忙忙碌碌,清扫现场,不断地搬出尸体,整齐地摆在院子里。
那些尸体清一色地穿着粗布麻衣,一看就是淳朴的农家子模样,如果没有遭受这无妄之灾,他们或许此时正热情地蒸饭招待他们这些外来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任人摆弄,脸上都带着惊恐与不可置信。
此时此刻,季淮墨已经不知道是援军为他们带来灾难,还是能救他们于水火?
“你不要多想,是他们命中有此一劫。”
“是啊,淮墨,就算我们不来,他们也许也会……”
“没有什么人是命该如此的。齐飞,秦朝,归根结底,是我们来晚了一步。”
“……”
“报——元帅!统计结果出来了。该村庄共有178人,死亡人数177。其中青壮年38人,妇女84人,幼童20人,老人35人。”
“也就是说,生还者只有那小子一人?”
“是。”
“元帅!怎么处理?”
“这里后面是不是有一片坟地,把他们都好生掩埋了吧。”季淮墨在心里祈祷一句,愿你们下辈子托生在繁华都市,免受战争之苦。
可是随后又想到,若三城失手,奇丽长驱直入,洛都的百姓不也免不得要受这番苦楚?
想到这里,他就更坚定了为安国百姓扫除一切障碍的决心。
“呜……”
“小子,你来了。收拾好了?”
却是原来那个少年,此时的他光着上身,灰扑扑的脸已经被井水清洗干净了,露出一张虽然青涩但是已经初露锋芒的脸。
“看不出来,这小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你怎么了?”
那少年却是依旧不理人,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上那一排排面目可憎的尸体,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只能从喉咙“呜呜”几声。
季淮墨脸色一变,起身快步走到少年身边,伸手朝他的背上猛拍几下。
那少年被他拍得踉跄了几步,喉咙滚动了几下,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娘!!爷爷!!弟弟!!!”他扑倒在尸体上面,把头埋在其中一具的衣服里,不断地呜咽出声,瘦小的身子不停地抖动,看上去可怜极了。
“淮墨,这样子下去会不会哭出毛病啊?”
“你懂什么?最怕的是哭不出。你没看淮墨刚才拍他的那几下吗?就是怕他憋出事。”
“也是哦,发泄一下也好。”
于是,一院子的人就这样停下所有动作,静静地看那少年哭泣。有不少人还露出了不忍的神色,甚至转过头去狠抹了一把脸。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群铁血男儿,此刻确实是由这个少年想到了远在故乡的父母亲朋,一时感同身受,想到自己如果不努力,或许总有一天也会感受到这种痛苦,便都瞬间燃起斗志。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年逐渐停止哭泣,他直起身来,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然后站起来走到季淮墨面前,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季淮墨并未阻止他,只是看看他想做什么。
过了一会,少年直起来,一双大眼直视季淮墨,“谢谢您。在我跟你走之前,我能亲手安葬我的亲人吗?”他的声音因为久不说话,显得十分沙哑,但难掩少年的清冽。
“当然可以。这是你的本分,假如你不做,我也会让你做。”
“谢谢,谢谢您。”
“你带几个人帮他。”季淮墨对着旁边的人吩咐道。
第98章 回忆
那人应“是”而下,随后招手唤来四五个人,几个人一起将那少年亲人的尸体放在草席上裹了,再抗在肩上一同往后山坟地走去。
在他们的身影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时候,季淮墨又转身回去,重新坐到了台阶上。
“你觉得他是可造之材吗?”
“他是。”季淮墨仿佛可以预见那个少年日后大开四方的场景,恍惚间,他又想起了自己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就是四年前。
那时的自己违了父王的命令,第一次带兵深入腹地,不想竟落入了北奴的陷阱。
保护自己的人都死了,只剩他自己一个一路奔逃,边跑边往后看。
那时候的绝望现在真是难以想象。
他记得,他最后慌不择路地跑到一个到处是灌木的小坡上,也是躲到一个草垛后面,急促地喘着气。
他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季淮墨仰头看着越来越昏暗的天空,心里明白,如果在太阳落下之前,没有人过来救他,那就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而夜晚等待他的不仅是敌人的威胁,还有野兽。
季淮墨想,他大概最后会死无全尸,连个念想都无法给父母留下。他眯着眼睛,缓缓流出晶莹的泪珠,就这样陷入了昏迷。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两道黑色的身影一左一右地急匆匆向他奔来。
是梦吗?
是梦吧……
而自己醒来就已经是在冀北王府的卧室了。
!!!
季淮墨觉得他好像错过了什么关键信息,比如那两个黑衣人是谁?
虽然当时尚年幼的自己觉得是在做梦,很快就忘了这件事。可是现在回想,他越来越觉得这两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再回想过去这几年,自己好像总能在关键时刻逢凶化吉。
一次是偶然,很多次就是必然了。那么到底是谁一直在默默地帮助自己。
季淮墨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当朝太子,安钦扬。
季淮墨又习惯性地把手伸进胸襟里摸索,却惊讶地感觉到自己触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把它拉出来一看,赫然就是那个留在太子宫中的香囊。
怎么回事?它怎么会莫名其妙跑进自己的衣服,并且还不被自己发现?
季淮墨心中一动,当即把香囊拆开了,发现里面除了一些散发香气的药材意外,竟还藏着一张折叠地得整整齐齐的纸。
季淮墨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勾了一下,打开方块纸,发现里面写着一句诗,“卧榻思君颜,不觉夜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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