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霖伸过来的手，不出意外，被乔璟躲了过去。他的手就这样尴尬的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来。
“乔璟，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如果换做是以前，那个心底柔软的乔璟，听到这句类似于叹息的问话，说不定会梗一下。但是现在，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并不在那个乔璟身上。
乔璟也知道，这回自己是彻底病了，不仅有抑郁症，可能还有传说中的人格分裂，犯起病来，教唆杀人又算得了什么，他可能还会指使别人杀了自己。
有时候他“清醒”过来，看到自己电脑网页的浏览记录，都会被吓一跳。
“如何雇凶杀人？”
“我想杀了自己，请问有什么好的方法吗？”
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还一直想着要报复吧。而报复别人的最好方式，就是毁了他最在乎的人。
岳霖现在最在乎的人是谁，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傻瓜都看得出来，是自己。
“乔璟！你怎么了？乔璟！”这边岳霖见乔璟好端端的，突然就不理他了。不仅如此，他还目光发直，神色木然，不管他拿手怎么在他眼前晃，他都没有一点表示，就好像突然灵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一样。
这样的乔璟，让岳霖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她很怕就这样彻底失去他。于是，他再也顾不上什么了，张开双臂就把人紧紧抱住，不仅如此，他还用头在他的侧脸蹭来蹭去，“乔璟……乔璟……别这样……你别这样好吗？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该遭受报应的是我，而不是你啊……乔璟……乔璟……你应我一句好不好啊？我什么都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求你了……别再折腾你自己了，好不好？”
“咳……”
“乔璟！乔璟！”岳霖见乔璟终于缓过来了，别提有多高兴了，他赶紧松开怀中的人，熟练地给他顺了顺胸口，还拿放在床头的热水喂点他喝。
“好点了吗？”
“咳咳……咳咳……咳！”乔璟突然一把推开他，整个人就扑倒在床上，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岳霖吓了一跳，她被挤在床边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神色仓皇。等反应过来之后，他赶紧也扑上去，把乔璟从床上扶了起来，并用一只手轻轻的拍着他瘦削的脊背，口中还喃喃自语，“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咳得这么厉害了呢？”
他想按铃，可是乔璟这边实在是离不了人，他的手也根本没有这么长，够不到那边的墙壁。所以，也只能寄希望于程开快点回来，好帮他一把。
“乔璟……乔璟……你好点了吗？乔璟！！！”
“……”乔璟好不容易结束一轮咳嗽，此时正浑身无力地瘫在岳霖的怀里，也懒得去计较什么了。他淡定地看了一眼地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勾着唇笑了，然后抬起手，毫不在意的抹了抹嘴角。
“乔璟……乔璟……乔璟！！！”如果这个时候有第三个人在场，那么他就会听出岳霖的声音，很像一种鸟类的悲鸣。
可是乔璟对他的喊叫和哭泣置若罔闻，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掩去一丝寒芒。
该结束了，他想。
“我答应了……我什么都答应你……”所以求求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吗？
岳霖把他的脸，紧紧地贴在乔璟滚烫的脸上，仿佛这样，就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他的手臂太过收缩，导致乔璟有些喘不过气来，眼前一阵阵发黑，但是他并不打算出声提醒他，而是索性闭上了眼睛，就当是……让自己歇一会儿。
一会儿就好了，他恍恍惚惚地想。
可是，谁能料到他眼睛这么一闭，意识就完全不受控制地被剥离了。他头一歪，原本放在腹部的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磕在床沿，发出沉闷的声响，惊醒了梦中人。
“乔璟？乔璟！！！”岳霖赶紧把人抱起来一点，低头去看他的脸，却发现乔璟双目紧闭，头无力的歪向一边，分明已经失去了意识。他的整个身体软绵绵的，随着岳霖的动作而动作，哪怕岳霖抱着他，但还是不停地要往一边滑下去。
“乔璟！乔璟！”岳霖不小心把手放到了他的鼻下，却被那灼热的气息烫了一下，一摸乔璟的额头，果然温度又高了，就说是火炉也不为过。
他赶紧把人放回到床上，让他躺着，又飞奔去厕所迅速打了一盆水，把毛巾放进水里过一下，拧干，叠成方块搭着他的额头。临走的时候，他顺便按响了床头的急救铃。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又跟哈士奇一样蹲在病床边，捞起人放在一旁软绵绵的手紧紧握着，并贴在自己的胸口。然后再抽出两张纸巾，替他擦拭刚才没擦干净的血液。
“好像，我总是给你带来灾难。”
“这次真不关你的事，是他自己身子太不争气了。你大概不知道吧，这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要晕一次，不服不行。”程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医生。
“他……他都养了这么久了，为什么身体还是……”
“那你就要问他什么时候不折腾了。”
第165章 幺蛾子
“对了，他刚才跟你说什么？你要答应他什么？”
“所以……你都听到了？”岳霖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瞪着程开。
“你是想问，我既然在外面，看到他晕倒，为什么不立刻进来，对吗？”
“……”
“一个是，我对这时不时的惊吓，已经习惯了。另一个是，我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独自处理这样的情况。”
“……”岳霖不想对他的这番话发表什么意见，他也没有兴趣，他现在更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所以心思根本就没有在这个上面。
“晋宸呢？”
“没定位到。”程开下意识地回答。过了一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你……你真的不是……”
“我是那种人吗？！”岳霖崩溃低吼，“如果我说，哪怕是一年多以前，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乔璟死……你相信吗？”
“不相信。”程开老实道，“主要是你之前……呵……动不动就把‘去死’挂在嘴边，不仅如此，做的事情也在分分钟把他逼上绝路。恐怕连说你是熊孩子不懂事，都已经没办法洗白你了。你就是这么黑，比我戴着墨镜，看到的世界还黑。”
他耸耸肩间，接着说，“你在乔璟那里的信誉，大概也比芝麻大不了多少。”
岳霖面对这样的指控，并不开口为自己辩解，只是不断地替换乔璟额头上的毛巾，时不时用自己冰凉的手试一试他的温度。
在程开说完之后，突然来了一句，“他总这么烧下去，没有问题吗？会不会加重他的病？”
“你刚才没看到，医生已经给他处理过了吗？你这一看就是少见多怪，他这发烧虽然来势汹汹，但退得也快。只要打了吊针之后，过不了四个小时，肯定得退。如果退不了，那就是身体太虚弱的原因，得再找一遍医生了。”
“嗯。”
岳霖始终不知道乔璟要自己做什么，但他在心里想，不管他怎么说，他都听他的。哪怕他赔上他的命，顺便背负杀人犯的罪名，他也没有怨言。
因为这本来就是自己欠他的。
但是，乔璟会真的让他这么做吗？当然不会。他又不傻，至少没岳霖这么傻。
他觉得自己昏迷前的所作所为，只是魔怔了，又或者说，是那个人出来作怪了。
这段日子，乔璟一直在身体里和某个人作对，有时候不小心被他占用主动权，自己就会被迫陷入沉睡。但是这种沉睡又不是完全的失去意识，而是……怎么说呢？就类似于灵魂出窍的那种状态吧，他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是飞升了，“站”在半空中看着岳霖跟“乔璟”正在进行莫名其妙的对话。还有程开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竟然还给他们创造条件和机会。
唉，人格分裂确实是不太好办啊，而作为一个清醒的知道自己人格分裂的患者，则更是痛苦，每天都要受着自己的折磨。不过这也算因祸得福吧。至少这几天他忙于跟体内的那个“他”做斗争，都忘了自己抑郁症这回事了，想来是控制住了。
那个人口口声声说“爱他”，可是所做的事情，完全没有体现这回事。
不过，自己的行事风格没有很果断，尤其是在碰到岳霖的时候，让他来做决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那天的最后，他还是强烈要求要坐在沙发上开视频会议。哪怕他从昏迷中刚醒，哪怕他……烧得整个人都快软成面条了。他还是要开，因为爷爷没有清醒，自己就不能倒在，至少在外人的面前，不能。
他让程开去监护室取了老爷子的手印按在权力移交协议书上。有了这纸协议，至少能在短期内堵住股东们的嘴，虽然它是临时起草的。
而且他对外放出的消息是，老爷子已经清醒了，只不过是身体太虚弱，所以谢绝见客，但是在表达方面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所以他乔璟并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他所做的一切，所下的每一道指令，都是合法合规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关键时刻，他们一直以为已经悔改并沉寂下来的盛明暄，再次反水了。他在医院门口，当着媒体的面说，“老爷子并没有清醒，甚至还没有脱离危险，此外，他也并没有明确表示，如果他出现意外，盛曜集团该由谁来掌控”。
并且暗示媒体，他才是双胞胎中的老大，而乔璟，只不过是一个最近才认祖归宗的，来历不明的人。他根本比不上自己在爷爷身边的那么多年，他就是回来争财产的。
这些话，乔璟一看就知道是有人叫他说的。但看过视频的心理医生，却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
“催眠。”
“催眠？你的意思是，明暄只是因为被催眠了，才会在医院门口乱讲的吗？”程开听到刚才那句话的时候，着实是松了一口气。盛明暄和乔璟彻底反目，绝对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只是催眠，那事情就要小得多，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你看他，双眼无神，里面没有焦距。”心理医生把视频暂停，并操纵着鼠标，让光标移到盛明暄的眼睛上。
众人果然发现所有症状就跟心理医生说的一模一样，但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万一盛明暄是因为愧疚才显得失魂落魄的呢？
“如果他真的愧疚的话，就不会面对镜头，说得这么流利。”
“……”这话说的，也挺有道理啊。
此时的岳霖在干什么呢？他正专心地给乔璟削着梨，削完了之后还拿水果刀给它切成一个个小丁，好消化。然后拿牙签扎了一个，就递到乔璟的嘴边。
乔璟就当没看到一样，继续翻看着手中的文件，好像对什么都不关心。可是实际上，他正在心里独自盘算着，这件事情该如何解决。
他的大脑一运动起来啊，比身体运动还费力气，只要一停止运转，保管头晕目眩，坐都坐不住。
但是没办法啊，自家兄弟给整出的幺蛾子，再不收拾，恐怕就要让全世界看他们盛曜的笑话了。
第166章 陌生人
岳霖就这样干举着手，等了他老半天，一点怨言都没有。最后，连程开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乔璟，你到底是……”
但话只说到一半，就被乔璟截下来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给我找这么个麻烦，怎么赶不走。”
“这……这不是你自己同意让他留下来的吗？”
“我什么时候同意的？”乔璟刚说完就想起来，“自己”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也正是因为老是和自己争抢身体主动权的那个人，经常不经过自己的同意，就擅自给自己做主，导致自己现在完全下不了台。
不过，既然人家爱待，就让他待着吧，反正又不影响什么。乔璟发现，在经历过好几次生死劫难之后，自己现在也看淡了好多，比如说，身体的主动权都能说没就没，还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呢？
不想看到某个人，把他当成空气就好了。你越是生气，越是闹得不可开交，别人反而越是以为，你根本就放不下。
还不如就现在这种状态。虽然两人同处一个屋檐，但是依然像身处在两个世界里一样。就比如说刚才，乔璟会当着岳霖的面，对程开说他是“麻烦”，还是“怎么赶也赶不走”的麻烦。
而岳霖呢，当然也不恼，事实上，他巴不得乔璟多说几句关于他的话呢。至少这证明乔璟心里还是有他的，对吧？
于是，怀着截然不同心思的两个人，就这样诡异地开始“相处”以前。乔璟也不是总无视岳霖递过来的水果、水杯什么的，他要是确实渴了，他就会接过来，然后客气的说了一声，“谢谢。”
喝了一口，就放回到桌上了。
岳霖还来不及高兴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嗫嚅道，“你……你不用……”跟我道谢。
但是乔璟完全没有想要听他的话。此时的他，早已又翻开另一份文件了。
“乔璟你……你烧刚退，应该多休息。我扶你躺下吧……”说完，他就要伸手去抓乔璟的胳膊。但是，当他的指尖触碰到乔璟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往回缩了。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依然深深地刺痛了岳霖。这让他想起他之前，也是这样无法忍受乔璟的触碰。
不知道那时候的乔璟，心情会是怎样的悲凉。
“对不起……我只是想……”
“我自己来。”乔璟想了想，还是再补上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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