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恰好天亮。
但很快,厚重的云层遮住了阳光,光线又暗了下去。
没有阳光,在阴气森森的织锦厂,白天对鬼的影响并不大。
沧离没感觉不适,还想伸个懒腰。
快结束了。
所有人都很兴奋,除了察觉到不对劲的叶晚亭、李越和楚瑜。
岳平是第一个走过终点线的,他异想天开地说:“有奖励吗?”
沧离晃了晃腿,“留个全尸还是残废?”
岳平:“……”
所有人都走过了终点线。
地上的筹码彻底消失,场外观众也陆陆续续散了。
禁锢在他们身上的力量已经消除,所有人都可以自由活动。
不,不止。
就连刚刚凝固在原地的雕像,也都动了起来。
他们像是被人吊着一根绳子,如丧尸大军一般晃晃悠悠地走过来。
人群顿时乱成了一团。
他们想逃,蓦地发现,这里刚刚还是大广场,现在竟然只是一间仓库。
他们面前不是什么一望无际的空地,而是墙壁,他们被堵在了角落,四处都是墙,无处可逃。
躲不掉了。
众人心里充满了绝望。
本以为能逃出生天,彻底抛开这段诡异离奇的事,却没想到一切只是一场空。
“这是什么?!”
“不是结束了吗?为什么还有?铁了心的不让我们活吗?!”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岳平脸色最难看。
他还记得葛园园说,不会放过他。
十几个小时的不吃不喝,他现在对付安宁宁这个瘸腿还行,对付葛园园,他一下子也没有把握。
他一抬眼,竟然一眼找到了葛青青,她直直看着他,坚定地走了过来。
岳平吞了口唾沫,冷汗流了下来。
雕像大军越走越近,已经近在咫尺。
最边上的人慌不择路地逃跑,雕像陡然加速,一把抓住了他,用力咬了下去。
那人有了之前的经验,下意识反抗。
但他忘了,现在是一群雕像。
他很快被其他雕像禁锢住了手脚,最初抓着他的雕像朝他张大了嘴。
他绝望地闭上眼,心中愤恨不已。
疼痛迟迟没有袭来,男人怔怔地睁开了眼。
一根红绳勒住了雕像的嘴。
红线的两端握在一个修长有力的手中,雕像不住挣扎,却是徒劳。
叶晚亭迅速把雕像捆了起来,又踹开一个扑上来的,对人群说:“他们人多,我们也人多,怕什么?”
众人呆了呆,躁动渐渐平息。
“刚才都活下来了,现在还怕?”楚瑜反应飞快,挤出人群,高举双手,“同志们!听我说!”
作为居委会的一员,楚瑜常常要动员一些活动,嗓门奇大,仿佛装了个无声麦克风,“静一静,静一静!我知道,大家想出去的心非常迫切,那我们更要团结起来,让敌人没有可乘之机。”
众人不语,静静看着他。
岳平嗤笑道:“一般说这种话的人,都会让别人当炮灰。”
楚瑜:“你说得是你吧,还从人家小姑娘手里抢筹码,害她变成雕像,你羞不羞啊?”
岳平:“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楚瑜懒得理他,看他一眼都恶心,他亮了一下特调局的证件,这证件和警察证非常像,“大家不要学他啊,这种想法不对,互相帮助才能促进社会和谐发展,时间不多了,我就说一句,愿意相信我们的,想出去的,就跟着我们干!他们都是人,不是鬼,其中还有大家的亲朋好友,不想带他们出去吗?听我一句……”
“说完了没有?你这叫一句?”叶晚亭头疼地打断了他。
他和李越在前面忙活,楚瑜讲了一句还不够,还打算写篇小作文。
“噗嗤。”
人群中有人笑了出来,打破了僵硬的气氛。“干他丫的!”
“对!”
“走啊,兄弟以前可以一打十,怕他?”
雕像比他们数量多,但众人的恐惧却一点点散了。
怕有用吗?
没有。
他们现在等着人保护,但保护他们的人也希望有人援助。
此时袖手旁观,等到真正孤立无援,就太迟了。
雕像不是鬼,是人。
一想到这个,他们胆气足了点。
叶晚亭三人搞定了大半,所有雕像都被捆得严严实实。
他们正要松口气,一直缩在角落里冷眼旁观的岳平,突然冲了上去,踩上了葛园园的头。
他狞笑着,正想说什么,忽然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一双冰凉的手,摸上了他的脖子。
……
与此同时。
某办公室内。
男人死死盯着树枝,上面的黑气微不可见地淡了一些。
“为什么杂质那么多?”
“刚刚不还好好的吗?!”男人发泄般踢了一脚桌子,桌子瞬间倒塌,散了一堆木料。
“笃笃笃——”
老旧的大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倒在了地上。
尘土飞扬。
男人猛地转过头。
一张俊秀苍白的脸映入眼帘。
第16章
“轰——”
铺天盖地的碎木迎面而来。
沧离挥开之后,屋中沙尘飞扬,只能看见一个男人模糊的背影。
地上密密麻麻符文组成了一个阵法。
是传送阵。
沧离轻哼一声:“这就逃了?”
男人回过头,面上笼罩着一层黑雾,看不清五官,连声音都是伪装后的粗哑:“我可舍不得伤你。”
沧离怔了怔,“你认得我?”
男人没有说话。
下一秒,他的身体消失在了他眼前。
这个地方已经没用了。
他要的是纯粹的恶念,不停戏耍他们,就是为了他们精神崩溃,做出疯狂的举动。
找了这么多人,以为会加快实验速度,可是情况却出人意料。
人真是很复杂的生物。
在惊恐和绝望之下可以做出极端又自私的事情,如岳平。
也可以团结起来,凝出一股信念,直接打乱了他布下的阵法。
人多并不是绝对好事。
杂质太多了。
算不上功亏一篑,但再下去就得不偿失。
沧离站在原地,有些晃神。
还以为过来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这么轻飘飘就放下了。
对方居然直接离开,也不顾这些日子布下的心血。
沧离能够找到这,是因为他从阵中离开后,发现所有的气都朝着这里汇聚。
他本以为只是困阵,但现在他发现想岔了。
那人费尽心思搞这一出,不是为了困住他们,而是为了聚气。
聚气通常用于风水上,聚集吉气,使得家中运势兴旺。
也有心怀歹念的人聚集阴气,养小鬼,把自己房子变成了凶宅。
但这个地方聚集的,却是人气。
运气好,就可以夺走对方的气运,但人的情绪非常复杂,杂质也多,布阵人会找目的相同的人,执念深才好操控。
聚人气早就列为阴间禁术之一。
其中之一的原因,就是这个阵法十分阴毒。
布阵需要横死的人,也需要骸骨,最重要的,就是把鬼魂困在阵中,日日夜夜为布阵人工作。
不巧,织锦厂简直是个天然聚气地。
在这布阵根本不需要费事。
破阵也很简单,挖出尸体与骸骨,让它们入土为安,再把阵中鬼魂超度即可。
沧离:“……”
简单个屁啊。
织锦厂也太大了点吧?
沧离一想到这个工作量,就要窒息了。
但他转念一想,他不会超度,便心安理得了。
沧离准备先去把这里的老板找出来。
他刚刚转身,面色微变。
空中残留着很淡的气息,比幸运卡上要浓郁一些。
也更加清晰。
很熟悉,就好像前不久之前,他才接触过。
织锦厂老板不难找,他一直在附近徘徊不去。
沧离找到他的时候,老板蹲在角落里,仿佛一颗忧郁的蘑菇。
原先的空地已经变成了一个仓库,里面传来不小的动静,闹哄哄的。
沧离二话没说,直接揪住他的衣领,往仓库跑去。
老板依旧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抓我干啥咯?”
沧离:“你不是他们老板么?”
老板动了动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哎呀,那都是生前的事了嘛。”
沧离眉梢轻挑,“看来你不得人心啊。”
老板嘿嘿道:“一般般。”
来不及多说什么,沧离一脚踢开紧闭的大门。
等他看清里面的情形,愣了愣,怀疑走错地了。
雕像们就像待宰的猪,四脚朝天地被红绳绑着,躺了一地。
大约是不甘心,还在扭动身体。
人群中,一只面相憨厚的鬼死死抓住岳平的喉咙,岳平惊恐地睁大眼。
其他人都在专心对付雕像,这场变故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愣了。
叶晚亭脸色微变,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一把甩了出去。
可他反应快,鬼的反应也不慢。
符贴上他的瞬间,恶鬼的手指直接刺入了岳平的喉咙。
岳平徒劳地发出“嗬嗬”声,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他这就要死了?
他好不容易迎来了新生活,怎么会被鬼杀掉?
为什么?
明明是他抽到了卡,拼好了他的身体,为什么?
他心中悲愤又怨恨,怨气在他身上聚集。
岳平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耳边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
模糊间,他听到叶晚亭淡淡道:“他怨气太重,再加上个性极端,死后定然变成厉鬼,先处理了吧。”
这是他听见的最后一句话。鬼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干瘦的指尖上,鲜血缓缓低落。
众人好不容易凝结起来的勇气顿时泄得一干二净。
“死、死人了!”
“快逃,快逃!”
众人一窝蜂往外挤,险些造成踩踏事故。
李越正在给岳平净化戾气,没时间阻止。
叶晚亭和楚瑜只有两个人,再怎么厉害也阻挡不了一群陷入恐慌的人。
“啊啊啊啊还有两个,还有两个!”
跑在最前面那人和一头雾水的沧离撞个正着,他看见没有影子的沧离和老板,险些吓晕过去,他赶忙往回跑。
沧离:“你们,赶羊呢?”
众人:“呜呜呜菩萨保佑上帝保佑如来佛保佑孙悟空保佑——”
沧离:“……”
楚瑜无比心累,抓到空,说:“这不是鬼,是我叶哥的式神,阴阳师玩过吧?就那个式神。”
式神虽然非人,但听起来迷之亲切。
有个学生显然是玩家,探出头来:“真的是式神?活的?我能摸摸吗?”
叶晚亭冷冷地望了过去。
楚瑜:“别想了兄弟,我叶哥把他式神护得比老婆还紧。”
沧离闻到了血腥味,往里之后,他看见了案发现场,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激动。
叶晚亭上下打量他,“没事吧?”
沧离完全忽略了自己压根没跟人动手的事实,大言不惭道:“敌人太弱。”
叶晚亭不疑有他,“那就好。”
“几位大师,明明……明明这个是第一个被拼起来的,为什么会攻击我们?”
岳平的尸体还很新鲜,大约是戾气未消,显得面目狰狞。
李越正对着他念经。
老板嘿嘿笑了两声,差点没把胆小的给笑到失禁。
他的笑容有些发苦,“怪我,都怪我。”
二十年前,场子经营不善,老板正头疼的时候,来了一个人,要向他买织锦厂。
老板虽然高兴,但留了个心眼,问他还会不会做服装?不做就不卖,不然他的员工没处去。
那人说:“我要做更赚钱的生意。”
老板想了想,没同意。
他也没强迫他,就走了。
但自那以后,老板家里频频出现怪事,扰得他一直没睡好,精神越来越差。
仿佛是连锁反应一般,因为他精神不好,订单上出了个纰漏,他把订单内容听岔了,导致工厂亏损严重。
这时候,那个人又来了。
这次老板签了合同,再不卖,他就会血本无归。
老板对织锦厂非常有感情,留了一个月做交接,让对方一个月后再来。
但是,这一切都是噩梦的开始。
一开始是门卫失踪了,警方找了几天一无所获。
再后来,就是织锦厂的内部的员工。
老板惶恐不安,请人做法事,但是员工还是持续失踪。
整个云州市都变得惶惶不安。
老板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家里的怪事又开始出现,这次更严重,他们全家都病了,找不出病因,就是日渐虚弱。
老板在梦里看到了不少熟面孔,都是已失踪的员工,他们站成一排,笑着冲他招手。
他精神恍惚地去上了班。
在翻下窗户的瞬间,老板才清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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