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一样?”
“没那么不爱学习。”
“……”披着大波浪卷的御姐嘴边半叼的烟抖了抖,烟灰落到下方的烟灰缸里,小小地沉默了一下后,咳嗽了一声,提高音量:“那是当然的。你们人类不是也有句话,叫‘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嘛。我们也一样啊,也就是现在搞什么和谐社会了,以前修为低还不学习的只有死……”
“弱肉强食。”
宋阳乐说完,趁着对手全神贯注给自己催眠的工夫,手伸向背对他的牌组,按住了正中偏右的第一张牌,一扯——
……没扯动。
掌握着牌组的涂姐停住话头,扣住纸牌,娃娃音冷笑一声:“一下午了,早防着你了。”
“……”宋阳乐顿了顿,视线移向她的嘴唇:“涂姐,你的烟……”
涂姐嗤笑一声,斜睨他,表示自己看穿了他的把戏:“别想转移话……嘶……!”
由于她情绪有点激动,没能注意到自己嘴部动作过大,快燃到滤嘴的烟倾斜了一下,被烫到了嘴唇。
宋阳乐趁此机会,从容地抽出了那张牌,翻过来亮到桌上——果然是一张统收全局的红桃J。
“嘶……”涂姐把剩下的牌一扣,烟头一摁,娃娃音狠声道:“什么狗东西?!这一下午光我一个人输,不打了!”
泰逢捏着手里仅剩的两张牌,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抓抓耳朵:“牌还没抽完吧?又完了?”
涂姐翻了个白眼:“打什么打?他那边赢的牌都过三分之一了,再打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你跟我还没……”
涂姐怒了:“你个挂X还好意思在这里说?!”
——性|感吉神,在线打牌。
看着涂姐怒斥泰逢的好运buff,宋阳乐不合时宜地想起这个忘了是谁告诉自己的句式,还没笑出来,涂姐就又将愤怒的矛头指向了他:“……还有你!嘴上说自己不会打牌!结果三十局里就赢了二十局!”
准确来说是三十一局里赢了二十局,里面还有六局是单独赢过你但输给了泰逢。宋阳乐内心戏很多地想:何况,作为一个主角,一副扑克而已,必然不能输得太难看啊。
当然,珍惜生命的他在口头上还是故作谦虚道:“没有,我一开始是真的不会,后来还是看你们打才懂了的……都是运气。”
涂姐呵呵一声,示意他看泰逢:“你跟他比运气?”你继续吹?
和挠着脸颊的“无辜”吉神对视一眼,宋阳乐转过头,冷静道:“……好吧,我承认,确实用了点技巧。”
涂姐眼放精光:“什么技巧?快说快说!”
“你的出牌习惯。”
涂姐皱起脸:“……习惯怎么了?没什么毛病吧?”
宋阳乐其实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但以防有可能存在地读者在看着,为了给自己搏得尽可能多的好感,回忆了下,耐心给她细数:
“你自己看不到,但是别人看是很明显的——你每次在看到对应牌的时候眼睛会不自觉地一直往那张牌上看,相比看其他的,眨眼频率会多出三到四次;在每次重新洗组牌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反套路,但是经常反的只是两到三次之前的套路,经历过五到六次抽牌后对你来说基本又是一轮新的循环……”
“闭麦吧你。”
敏锐地察觉到继续往下听会给自己造成的心理阴影,涂姐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在两个挂X牌友貌似纯良的注视下,重新点燃了一支烟,看上去竟是有些沧桑:
“呵,雄性。”
两个雄性:“……”
真.自认无辜的泰逢看看牌桌又看看他们:“那我把牌收起来了?”
看透了这个虚伪世界的涂姐不耐地挥手:“收吧。”
泰逢把牌收起来,宋阳乐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到下午四点了,“赌|博浪费时间”还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而这一整个下午,别说外卖了,饭店里一个客人都没出现。
宋阳乐想了想,问涂姐:“我们店很偏吗?”
“不算很偏吧。”涂姐叼着烟,用钥匙串上的指甲刀修着指甲,头也不抬:“大路上不是还有你们人类的车吗?”
“……”发现他们之间对“偏”的定义好像有点不一样,宋阳乐想了下,还是回到直截了当的方式,问:“那为什么我们店里客人这么少呢?”
“因为大家都要上班上学咯。”涂姐抬起手,对着光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虽然不一定需要吃喝,但我们妖怪也要有个住的地方啊。”
“可是我听说有些不用固定时间上班的和尚道士工资挺高的,抓鬼看风水之类一次百万起价,买房不是很容易吗?”
涂姐……涂姐震惊得嘴里的烟都掉了,抬头愕然反问:“抓个鬼而已,酬劳那么高的吗?!”
“……我道听途说的。”
涂姐根本没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想着:在饕餮亲手烹饪的充满灵气的文鳐鱼都只卖一两万块钱的情况下,这点小事居然一次性就能赚到百万之巨!
震惊之余,涂姐都不禁生起了要不要勾|结冥府……不,还是算了。
想到阴森森的冥府,她顿时冷静下来,将落到地上的烟头捡起摁进烟灰缸,回到正题:“这跟我听说到底不一样啊。”
“……你是什么版本?”
“我知道的是,那些修士秃驴年年哭穷,说什么改革开放新时代了,道观庙山也必须要纳税了,还说税特别贵,一年要交好几万;又说什么后辈不争气,学艺不精,别说抓鬼看风水了,修了二三十年却连鬼差面没见过的人都有,估计到老死都入不了道;还说最近人类还发明了个看风水的仪器,他们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说到最后,涂姐不禁喃喃:“难道这都是他们骗我们的?!”
“……不,我想,也许,他们说的是真的。”
被她所说的修仙者惨状给震惊到的宋阳乐同样感到自己的三观摇摇欲坠,没想到传言中的生财之道竟会有这样一面,信仰坍塌的同时,他深沉而又心痛地发现——这,居然是可能的。
华夏新立后,土地归国家所有,修仙者想要保留自己的道观庙宇,就必须要定时上缴税款→上缴税款的前提是要有钱,但是大家都是搞唯心主义的,这么多年都没怎么管过什么物质上的事,该怎么办?
这里有两条路。
一条,是在社会主义科学的光辉笼罩神州大地的情况下,悄悄搞点有关封建迷信的副业,也就是宋阳乐听说的那种:作法一小时,分分钟上百万;但鉴于后辈修为不精,顶端为数不多的老前辈只得走下神坛,一大把年纪不需要吃不需要喝却不得不下海养家糊口,极易引起反弹,又不能摆在明面上,不是一条可持续路线。
另一条,则是结合|国|情|舆|论,科学合理地发展宗教,与投资商联手开发周边产业,例如旅游啊、香火蜡烛啊、泥塑金身之类。但这事也有隐性条件,就是至少需要一个对现代法律法规有所了解的“自己人”参与,即:修道也要有文化,鼓励修仙者在修行的路途上文体两开花,一手持本科毕业证与投资商谈笑风生,一手举三清宝剑斩尽妖魔鬼怪……清醒点好吗?这种人才完全是可遇不可求的!因此在现代宗教准入学历越来越高的情况下,“灰|色|收入”越来越少,宗教渐渐变成清水衙门,是很正常的。
虽然早听说过和尚道士工资高的事,但仔细算算背后的隐藏人口,花费应该不会少?
一直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打通任督二脉学会奇门遁甲像每一个龙傲天主角那样成为近千年来第一个飞升上界的修仙者并顺便致个富的宋阳乐:自闭了。
他真的有点自闭了。
自闭的宋阳乐给涂姐解释完,把脸埋进胳膊里,闷闷地问:“……那涂姐,我们店的工资怎么样?”
“就那样呗。”涂姐吹吹指甲,平平淡淡:“你送外卖还好一点,有提成,我和泰逢我们两个一个月就一两万,没五金没一险。呸,小气鬼。”
一两万……突然的,宋阳乐觉得自己的自闭又有点好了,于是他探出脸:“小气鬼是……”
话没说完,他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粘到了楼梯口出现的那两条长腿上。
低着头修指甲的涂姐成功地理解到他后面“谁啊”两个字的未竞之言,哼了一声:“还能是谁?应龙那个狗X呗,一天到晚就知道剥削员工,呸!”
“……”宋阳乐坐直身体,与从楼梯上走下来的男人打了个招呼:“下午好啊。”
对方与他对视两秒,颔了下首,到前台拿了个杯子,往饮水机走去。
即将被路过的涂姐还修着指甲,一无所觉,听他说“下午好”,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好什么好,我今天下午输得那么惨。”
“你不是在准备学电脑?”
“太难了,看得我眼晕,我晚……”听到一半的他只觉眼一花,涂姐手上的钥匙串和烟灰缸齐齐消失,一转头,声音甜美:“人家马上就会去看的,老板。”说完火烧屁股般跑去了前台。
法术这个东西,还是好的。宋阳乐看着她的背影琢磨了下,觉得修仙这个梦想还可以拯救一下——改成学点小法术就好了。
涂姐走了,男人看向还坐在桌边的他,那双眼睛里似有星辰点落。
怦怦……他听到自己的心脏跳了两声,又被他面不改色地稳定了下去。
他和对方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听到对方低沉磁性的声音对他说:“上班时间说闲话,想被扣工资吗?”
“……”
第10章 出场(十)
下午五点,客流骤然激增。
店里人来人往,没接到订单的宋阳乐站到前台跟涂姐闲聊了一会儿,说话中途,谈到之间的事,顿了顿:
“我们的老板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侧放大波浪卷的御姐老神在在地转着笔,娃娃音不急不缓:“你想象中的老板是什么样?”
宋阳乐沉默了一下,说出自己最心痛的部分:“……至少,他不会对我说出‘扣工资’三个字?”
“那你从现在开始就要准备习惯了。”涂姐扫了眼空荡的楼梯,转过头对他语重心长:“因为这是我们的这位狗X老板最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上班第一天,宋阳乐认真地考虑起了辞职的可能性。
“不过呢,”涂姐单手支着脸颊,一缕头发落到桌面,手指点动翻开的书页,露出一个笑容:“对你的话,应该会有点不一样吧。”
“……”宋阳乐转头,见泰逢正在收拾桌子,冷静地问:“怎么不一样?”
“你是我们店里唯一一个人类嘛,不吃饭会死的,他应该会掂量着说,不会把底薪给你扣没的。”
“……???”
涂姐慈爱(?)地看着他:“放心吧,就算冲着这一点,比起我们,他也一定会对你更好的。”
“……”自闭。
这里环境太喧闹了,再度陷入自闭的宋阳乐觉得自己需要找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好好地冷静一下。
眼见着一举一动意图明显的人类青年走进角落,涂姐放下手,感慨:“二十二岁……还是个小崽崽呢,年轻真好啊。”
一位坐在离前台很近的位置上看完全程的客人附和地笑:“哎呀,还是个小孩儿呢,真好啊,是谈恋爱了吧?我也想起我的初恋了。”
“人小孩儿喜欢的是应龙。”涂姐看了他一眼,低头翻到下一页,淡淡道。
——那条光棍了好几万年传言中儿子都生了好几打了实际上修真界所共知的连处龙之身都还没丢掉的单身老龙,人界古帝王的象征,三界之上的顶端存在,山海饭店的一店之主,应龙?!
客人心里瞬间刷屏出数万条有关于这条老龙的词条与细则,完全忘记了自己口中的“小孩儿”,但又在下一个瞬间,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压了下去,只是下意识用了更加谨慎恭谦的态度,试探地问涂姐:“店主从钟山回来了?”
“是啊,下午和我们的新店员一起回来的。”泰逢端着托盘走到冰柜旁边,笑哈哈的:“你有什么事吗?”
面对掌握着天地之气的吉神,客人心中一凛,不敢造次,赔笑道:“哈哈,没什么事,我一个小人物,我能有什么事。”
“知道就好。”涂姐画着笔记,头也不抬:“有多大点摊子吃多大碗饭,没事别瞎操心,天真的要塌了还有我们个儿高的顶着呢,指不到你们这些小辈——尤其还是西方来的。”
见她一口道破自己的来历,本想混进来多打探点消息,费了好一番心思遮掩自己外貌的西方遣使脸一僵,顶着周围刹那间若有若无聚过来的目光,如坐针毡,又不敢翻脸,只好讪讪道:“那就好,那就好。”然而眼底的阴狠却遮都不会遮。
厨房里瘦弱的饕餮勤勤恳恳地颠着勺子,发绿的眼睛盯在炒菜上,吞吞口水,肚皮又瘪了一点。
饿。
好饿。
……
自闭陌生的宋阳乐在观察了一通之后,假模假式地问了路过的泰逢一句“需不需要帮忙”,但对方果然拒绝,并表示劳动其实是自己的一个爱好,在他假装提出质疑时,还有理有据地反问:“不然我用法术就够了,要什么抹布小围裙”——宋阳乐听了,看着对方身上不知时候再度清洁一新的围裙,满意地想:没错,我就是看到这一点才确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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