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其余副将都到这里来,本将军要召开紧急会议!”
另外一个士兵得了夙九兮的命令后,也飞奔着去通知其他副将。
士兵们走后,夙九兮独自一人在营帐前站定,脸色异常沉重。
褒军大举入侵后,夙九兮几次带兵迎敌,却都铩羽而归。
一方面是因为炀营的军事防略图落到了褒军手里,这导致夙九兮先前苦心布置的攻防陷阱毁于一旦,褒军轻轻松松便能避开所有陷阱埋伏,一路南下,势不可挡。
而另一方面,褒军军营里粮草充沛,士气蓬勃,而且此次出征的全都是精兵,为首的主帅更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显然是有备而来,反观夙九兮帐中,连日的战败导致士兵们整日里唉声叹气,再加上军营里的粮食已经少得可怜,不但人吃不饱,饿得两眼昏花,连战马都饿得跑不动路,夙九兮无奈之下,只好下令宰杀战马,先解决士兵们的吃饭问题。
有士兵把头脑动到了那匹雪花骢身上,想着它又不能骑又不能跑,被觅兄弟驯服后就只让觅兄弟一个人骑,现在觅兄弟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留着它也是浪费粮食。
正要挥刀霍霍,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你做什么”
士兵拿刀的手顿住,忐忑地回头,夙九兮面无表情地站在身后,依旧是一身一丝不苟的银甲,长筒的墨靴紧贴着玉腿,勾勒出一双匀称修长,一丝赘肉也无的小腿。
“殿下您看这马养着也没用,不如宰杀了给您补补身体。”
士兵讨好地笑道。
一旁的雪花骢愤怒地嘶鸣了一声,呲牙瞪着马厩前的士兵。
夙九兮沉默地看着马厩里不断低吼的马,凤眸里光影变化不休,不知想起了什么,那张由于连日吃不好睡不好而略显憔悴的容颜间闪过一瞬间的失神,夜色下的火光映在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底,竟奇异地幻化出了一抹绚丽殷紫的晚霞。
瞳仁深处,白衣人骑着骏马笑吟吟地在晚霞下翩翩而来。
士兵见他不说话,正琢磨着是杀还是不杀,只听得空气中响起一道异常冷漠的声音。
“雪花骢岂同于其他凡马,怎能宰杀做口腹之食。”
士兵小声地辩解,“殿下,话虽如此,可是雪花骢野性难驯,除了觅”刚刚说了一个,见夙九兮明显脸色一变,连忙将这两个字跳了过去,“雪花骢无人能骑,留着怕也只是浪费粮草”
夙九兮紧紧抿了抿唇后,冷冷道:“总而言之,其他的马可以杀,这一匹不行。”
说完这一句话后,深深看了马厩里的雪花骢一眼,脸上仍旧什么表情也没有,凤眸里栖息的光却复杂得令人猜不透。
少顷,转身离去。
夙九兮走后,士兵只好怏怏地放下刀,转身望马厩里通体雪白的雪花骢,一脸羡慕地开口,“雪花骢啊雪花骢,还是你命好,整天什么事都不做还有饭吃。”
说着,丢了一把草料扔进马槽里。
回应他的是雪花骢喘着粗气的低吼声。
士兵撇撇嘴,怕它真的咬自己一口,便拿着宰牛刀离开那里,另外寻找目标。
宰杀战马虽说能解军中一时之困,但也非长久之计,夙九兮一边忙着思虑粮草的问题一边还要应对步步紧逼的褒军,几天下来,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副将们病急乱投医,有人提议说既然褒军断了我军粮草,何不以牙还牙,悄悄潜入褒军同样毁了他们的粮草,粮草一毁,看他们还拿什么来打!
眼下敌我力量悬殊,敌军更是秣马厉兵,蓄势待发,断其粮草目前看来也是唯一的出路。
夙九兮点头,同意了。
下令由军中最稳重的副将莫立带五十精兵,趁夜悄悄潜入褒军军营,伺机烧毁褒军粮草。
怎料,入夜时分,莫立刚刚潜入敌军便遭到了埋伏,霎时火光四起,褒军将领朱铁茂举着火把“哈哈”大笑道,“恭贺右将军大驾”。
莫立惊慌之下夺路想逃,已经来不及了。
一番困兽挣扎后,莫立以及前来的五十名精兵悉数被虏。
抓到莫立后,褒军里一片欢呼之声。
“恭喜朱将军抓到了敌军右将军!”
“是啊是啊,陛下要是知道了,必定会好好嘉奖一番朱将军。”
“朱将军真不愧是我褒国的常胜将军!”
朱铁茂在众人嘉奖声中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起来。
“不过朱将军,您是如何得知今夜炀军会来袭营?”
其中一个人疑惑地问。
朱铁茂抖着两颊肥肉哼哼了一声,显然不愿多说,装模作样道:“这个你就不多问了,本将军自有办法知道。”说着说着,脸色的表情变得遗憾起来,“可惜今晚来的人不是夙九兮,听说夙九兮男生女相,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绿豆眼色眯了起来,搓着手ying笑道:“本将军对他可是仰慕已久”
一个人奉承地笑道:“听说夙九兮本就是炀国不得宠的皇子,朱将军您看上他那可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大将军您想要他还不简单,等打败炀军之后,他夙九兮还不乖乖的任您搓圆搓扁”说话的人见朱铁茂抖着肥肉笑得一颤一颤的,趁热打铁,满脸讨好地笑道,“到时候谁也不准和我抢,本将军要亲自绑了夙九兮送到朱将军床上”
“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欢快的气氛中,突然插进来一道突兀的,不合时宜的冷嘲热讽声。
“呦,朱叔叔,您都这把年纪了,见了美人还硬的起来?”
朱铁茂脸色一青,回过头时硬生生将铁青的脸换成了一副灿烂的笑脸,看着身后高高瘦瘦的青年,满脸堆笑道:“五殿下,您起来了。”
那青年揉着脖子,冷笑,“你这里这么吵,叫本王怎么睡得下去。”
“殿下,刚刚是朱将军在抓偷营的人”
话未说完,便被那俊秀的青年不耐烦地打断,“既然抓到了,就给本王安静点,吵了本王的安生,本王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
那青年刚刚离去,朱铁茂瞬间换了一副轻蔑的模样,狠狠“啐”了一口,“呸,什么人啊!一个出身下贱的杂种,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另一个将军小声道,“可是五殿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
朱铁茂狠狠瞪了说话的人一眼。
心道这还用得着你说?要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老子还用得着对他卑躬屈膝,低声下气!
立刻有人出来打圆场,道:“将军息怒,眼下最重要的是我们该如何攻破炀军大营。”
朱铁茂听到后也严肃起来,绿豆大的眼滴溜溜转了一圈,突然计上心头,冷笑道:“他夙九兮不是派人来劫营,我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用我们的人假扮成他们的人,回去复命,然后杀他个措手不及!”
第34章 觅寻回来
朱铁茂在自己营帐前的空地上放了一把火,然后命帐下士兵换上炀国士兵的衣服,挑了一个和莫立身形外貌差不多的人,由他带领这五十个伪装成炀军士兵的褒军士兵,悄悄潜回炀营复命。
夜深雾重之下,那伪装而来的人在营栅栏前叫开门竟也没有被发现,炀军的守门士兵见不远处火光大作,直冲夜空,以为莫将军真的偷营成功,大喜之下也没有仔细辨认,便将那一伙人放了进来。
谁知,那一伙人刚刚被放进来便亮出刀刃!
守门的士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已人头落地,一旁的士兵在惊慌中放声大喊,喉咙里刚喊出一个字,腹部猛地刺痛,被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敌军进营后第一时间控制住了守门的炀兵,然后大开营栏,将大批在黑暗中潜伏的褒国士兵放了进来。
守夜的士兵发现不对劲,惊慌失措地敲响手里的铜锣。
“不好了!有人劫营!”
“来人啊!褒军的人来劫营了!”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
等炀营里的人反应过来时,军营里已到处都是敌军,士兵们在睡梦中惊醒,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穿上铠甲便惊慌失措地抄起兵刃迎敌。
军营里到处是厮杀声,激烈的短兵相接声,兵刃没入肉体的“噗嗤”声。
血留了一地。
尸体堆积如山。
最终,这场毫无准备的,仓促的战役以炀军的惨烈失败而告终,大将军夙九兮被迫带着剩余将士弃营而逃,在黑山附近暂时扎营。
此地距离夙九兮镇守的边城玉梁城已不足一里,可以说是最后一道防线,倘若战败,玉梁城也将不复存焉。
而此时,比起刚刚战败后的阴影,以及满营的伤残士兵,夙九兮还面临着食物急缺的严峻问题,军营里已经连一粒米都没有了,而连日宰杀战马导致战马数量急剧下降,倘若再靠宰杀战马度日,只会让形势更加严峻。
夙九兮思前想后,停止继续宰杀战马的行为。
这下,本就没什么好吃的军营就更没东西吃了。
已经饿了几天的士兵全都苦着一张脸,现在看见路边的草都能一把拔起来塞进嘴里,不光士兵们饿肚子,夙九兮的日子也不好过,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吃过东西,偏偏他又有严重的洁癖,不肯吃士兵们提供给他的一类诸如“老鼠肉”、“树皮根”、“观音土”等奇奇怪怪的东西。
连日的奔波劳累再加滴米未进,导致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容颜越来越消瘦。
而食物的供给不足,也导致了军营中严重的士气萎靡,士兵们饿着两眼昏花,全身发软,整日里恹恹地瘫坐在树下,一动不动。
夙九兮刚刚走出营帐便见到一排瘫坐在树下的士兵,长眉蹙了起来,走过去沉声道:“你们不去巡逻,反在这里偷懒,该当何罪!”
士兵听到那道冰冷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激灵,像是突然有了力气般一下子弹跳了起来,跪在地上,苦着脸道:“殿下,不是属下偷懒,实在是属下几日没吃东西,饿得全身乏力,走不动路啊。”
“殿下赎罪,属下真的不是有意偷懒的”
夙九兮听到士兵的话,神色黯了黯,就在士兵以为会遭受一顿责罚时,他却在紧抿了许久苍白的唇后,开口冷冷淡淡道:“罢了,这一次暂且不治尔等之罪,倘若还有下次,决不轻饶。”
“多谢殿下!”
士兵们谢过恩,慌忙爬起身回到岗位。
夙九兮看着眼前已空的树影斑驳的土地,神色也好像被这倾洒下来的树影笼罩住了一般,异常沉重。
沉重且沉默。
沉默了片刻之后,缓缓抬头,透过枯叶的罅隙望头顶高阔而深沉的暮夜,今晚的夜空格外深邃,深蓝色的天光以及斑驳的树影将那双黑亮的瞳仁映染得迷离且恍惚。
那一张过分昳丽阴柔的容颜在这一刻显现出一位将军不该有的迷茫和失望。
那是对朝廷的失望。
也包括对他自身的失望。
如果不是他愚蠢的决定,也不会导致军队如此轻易地中了敌军的圈套,导致现在整个军队跟着他仓惶南逃,危在旦夕。
甚至到现在,连一顿饱饭也无法提供给士卒。
夙九兮深深闭了闭眼眸。
从军四年,他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挫败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感危机,他带着满营伤兵残将,孤立无援,任何一个决定都再也经受不起失误,否则,失误的代价便是全军覆没。
无形且巨大的压力像这片茂密的大树倾洒下来的阴影般,笼罩了他的全身。
夙九兮只觉得身心疲惫,却不敢有丝毫的放松,而朝廷迟迟不派送下来粮草,更让他在如履薄冰的同时油生一股被抛弃的绝望。
而他内心深处,还另藏着一种折磨他的情愫。
滋生这种被抛弃的绝望感的另外一个来源,正是来自于那个他这辈子再也不愿提起的人。
无论他怎样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那个人不过是“尚未到手”,无论他怎样惩处任何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士兵,无论他怎样刻意而又用力地驱散那个人留给自己的记忆。
他还是无法忘记他。
时间证明,他为忘记那个人而尝试得一切努力都不过是自欺欺人,尽管他万分不愿承认,这可的确是事实。
他在思念他。
尽管他发誓倘若这个人胆敢再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一定会毫不留情地一剑杀了他,但是他无法阻止他的思念,这种思念已经失去了控制,像藤蔓一样在他脑海中疯长。
思念他的声音,他的容颜,他的怀抱
夙九兮低下头,唇边透出一缕苦笑,轻声喃喃:“觅寻,你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让我见到你。”
褒军很快追了上来,双方在黑山脚下打响最后一场战役。
这一役对炀军来说是事关存亡的生死之战,倘若战败便是全军覆灭,夙九兮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奔赴战场。
这一日,上苍仿佛也感受到了下面肃杀凛冽的杀气般,收起明媚的夕光,用阴沉的天光为战场提供了一个沉闷且悲壮的背景。
褒军将领朱铁茂骑着战马出现在乌泱泱的褒国军队前面,看着对面同样骑在马上,一身银甲,容颜昳丽的夙九兮,眼里放出精光,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炀国这是国中无人了吗,居然让你这么个美人出来打仗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褒国的士兵跟着夸张地笑了起来。
夙九兮脸色一沉,握紧了手里的风翅剑。
“早就听说炀国的九殿下是个难得的美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朱铁茂笑得更ying荡了,“美人啊,带兵打仗你不行,不如乖乖地从了本将军,本将军会好好疼你的哈哈哈哈哈”
炀军的人听到后气红了脸,有性子彪悍一点的士兵直接回骂了过去。
“把你的嘴巴放干净一点!你算个什么玩意,又老又丑的老东西,给我们殿下提鞋都不配!”
“哈哈哈哈哈哈说得对,你个老东西给我们殿下提鞋都不配!”
炀军的士兵哄然大笑。
朱铁茂遭此辱骂气得脑门爆出青筋,过了一会儿,眯着绿豆眼冷笑着啐了一口,“呸,还不就是个被那个宋啥啥哦,对了宋渐声玩过的破鞋,本将军肯要那是看得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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