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里带着不少令孟然陌生的术语,他无心搞清其中含义,又问道:“你和孩子都过得还好吗?”
“有主看顾,一切都好。”张薇的脸上透出淡然、喜乐,已然是在信仰的治愈下重获新生。
这时,教堂内传来了一片唱诗的声音,典雅肃穆,令闻者顿时如沐圣灵。
张薇问孟然:“孟哥,你要不要进来听听讲经?”
“党员,不合适。”孟然断然拒绝了,又问起张薇,“你一直在这教堂里做事?要不要我给你换份工作?”
“不用,我在教会里很好。”张薇连连摆手,转而问了一句:“政委他……还没有消息么?”
“我还有事,以后再聊吧。”
孟然脸色一变,当即找了借口要走,只听张薇在背后高喊一声:“孟哥!你要相信,上帝知道你经历过的一切苦痛!”
这话让孟然的脚步猝然一滞,就听背后的女音继续说道:“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只要你坚信政委还活着,你就一定能找得到他!人的目光有限,只能看见眼前这三五载光景,可上帝早已看透了你们的一生,祂加予你的苦难一定是你所能承受的,祂应允你的一切,你也一定都能得到!”
“祂知道个鬼……”应合着优美的唱诗声,孟然回过了头,眼中漾起了清澈的水光,“你的上帝爱尽世人却唯独不爱我和齐锐,否则祂舍不得这样对我们。”
作者有话说:
张薇原是一个自私之人,让她回归到神的怀抱,治愈自己并愿意给予是我作为基督徒的一点希冀。全文有三四处提到神、教堂和基督教,这段对话草稿几年前就已写成,原想去除,最终还是保留了,含带我个人对信仰矛盾的虔诚和叛逆。
第328章 谁主沉浮 159
去图书馆的那天,齐锋搭上了前妻梁珞的顺风车。
二人座的保时捷跑车内,梁珞不时侧目看一眼边上这个全新的齐锋,冷不防笑了起来:“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比从前顺眼不少。”
齐锋顺着她的话打趣道:“梁珞,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就我以前那形像还能不比现在这身皮囊有形么?”
“从前的你太过招风引蝶,现在看着老实了许多,还是这个样子好!”
“行吧,我就你是在夸小何了。”齐锋付之一笑,转而问道,“小奕最近怎么样,你带他跟他亲生父亲相认了么?”
“见过几次面,小奕和他爸爸相处得还不错,对方想把孩子带去美国,我没有同意。就算分隔两地,我一个人也能把小奕培养成材。”
边上的齐锋不多给意见,仅是啧啧称赞:“女人要个个像你这样自主、独立,那何止能顶半边天?”
抵达了目的地,梁珞把车靠边停下,侧头轻轻落下一吻,印在了齐锋的左侧脸颊,随之轻声说道:“不管怎么样,欢迎你回来。”
齐锋想要伸出双臂,还以前妻一个拥抱,却惊觉无论是真臂,还是假肢都已经不听使,无论如何也抱不上去,只得尴尬说道:“呃,这身子原来的主人可能不允许我抱你……”
梁珞失笑:“好好守着安澜吧,你们彼此值得。”
徒齐锋下了车,拉风的红色保时捷转眼绝尘离去。齐锋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经历了一番脑内沟通,他问何启言:“我们不都约定好了么?一旦切换了意识,另一个人就不可以抢占身体!”
奇特的对话发生在同一具躯体内,何启言义正辞严地回复他:那你也不能抱安澜以外的人,何况那个还是你前妻!
“是她先亲的你,我不过是出于礼貌……”
——她亲的分明是你吧?我可要提前警告你,但凡有我在,就不许你对不起安澜!
“嘿!”齐锋自言自语似的脱口说道,“我这算不算给自己贴身安了个间谍?”
脑内对话进行至半,齐锋已经看到了图书馆的旧址,它屹立在一片废墟之间,内部藏书早已净数转移,建筑屋顶也被卸去一半。
——齐锋,你说安澜他会来么?
蓦然间,心里冒出一个声音,那是何启言的意识在问。
“自信点儿吧,下周我们就该去北京入职了。安澜现在那职务也得全球到处飞,他这人珍惜时间、效率极高,真要是打算接受就不会不来。”
何启言仍不放心,又冒出一话来:他要不来,也是怪你。我早就告诉过你,这事需要循序渐进,你不能一露面就用我这身子去撩他!在他心里,我就不是那样的人!
“少说一句吧,我俩现在算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你才蚂蚱!
给安澜发去的定位微信,石沉大海,没有回音。转眼天色渐黑,齐锋问何启言说:“兔子,要不咱们先去吃个晚饭吧?我倒是挺得过去,就是怕你饿着。”
体内的另一重意识没曾答话,像是陷入了一种失望的情绪。而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清冷而熟悉的男音——“就等这么一会儿,你们就不耐烦了?”
齐锋闻言连忙转身,只见夕阳余晖下,安澜站在了一片瓦砾之上,人景相融,美不胜收。
“我就想去看看你来了没来,早见早好,一秒都等不了!”
安澜看着眼前的“何启言”,嘴角一扬:“听你这说话欠揍的语气,你应该是齐锋吧?”
“澜宝聪明,慧眼识人!”齐锋四下一张望,实在找不到一处方便谈话的地方,随口又道:“这里原来是你们约会的地方啊?这小何怎么想的,约会还约来图书馆,话不能说,手不能牵。现在是更好了,直接变成了一个遗址……”
“你懂什么?”安澜打断了齐锋的唠叨,替何启言抱起不平,“我就喜欢陪他来图书馆。”
话音一落,齐锋只觉心跳加速,不因他自己,而因何启言。
“你别突然撒糖啊!现在你的任何一句话都是在对两个人说,打击也好、鼓励也罢,起反应的都是这一具身体!”齐锋提醒道。
安澜一步跃下瓦砾堆,站到了齐锋跟前,好奇地端详了一阵,又问:“你们同人不同心,意见不合的时候怎么办?”
“别的事上偶有分歧,但对你的这颗心必须矢志不渝。”齐锋的眼里满是宠溺,“澜澜,我知道你这人向来不肯吃亏,那还是我先开口吧。这算是我对你的第二次求婚,我嫁给你,另外陪嫁一只老白兔,好不好?”
话一出口,齐锋又立即更正了一下:“不对,应该是恳请你再给个机会,让我跟小何可以一起照顾你和安琪。”
一呼一息间,安澜只觉得面前那人的神情变得愈发温和,已然是切换成了何启言。
“这里的图书馆拆后会重建,未来还将扩充藏书、面积增大,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还可以经常过来。”何启言说道。
安澜微笑点头,主动牵起了那个人的一只手:“走吧,一起回家,我已经做了饭了。”
第329章 谁主沉浮 160
时逢周末,安澜把孟然请到家里做客,如今的他已和齐锋、何启言同住在工作屋。
表面两人,实则三人。你侬我侬,一派和谐。
孟然算是花了不少时间,方才接受了齐锋与何启言融为一体的事实。此刻,他坐在工作屋的客厅里,张望了一眼忙碌在厨房里的男人,不觉又心生疑惑,询问安澜道:“今晚这顿饭到底是他俩谁做的?”
“为了欢迎孟局长大驾光临,他俩一人一道菜,捡自己拿手的做。”
“我靠!”孟然忍不住爆粗称奇,“师父,就你这齐人之福,一人双用,也忒幸福了!”
“这算哪门子的幸福?整个一破坏人生画风!”安澜给孟然递来一杯水,一脸的无奈,“齐锋跟何启言现在处于一个阵营,跟我吵起架来,我那叫以寡敌众!”
“啧,那什么,我想采访你个事儿……”孟然眼珠一转。
“闭嘴,无可奉告!你要采访的那事儿属于我个人隐私。”安澜瞬间有所意会。
“不行,我实在太好奇了!”孟然不依不饶,压低了嗓音八卦,“就那档子事儿,不会他俩也轮着班来吧?”
安澜无语,咳嗽一声,敷衍了一句:“偶尔……也是可以在一晚上忽前忽后的。”
此回复一出,孟然的脸上顿时写满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的神情,不禁鼓了两下掌:“跟你这么一比,我都有些遗憾自己只能同时爱上一个人了。”
孟然说得虽是一句玩笑话,安澜却敏锐地觉察到话题将要朝着一个尴尬而危险的方向而去,恰逢厨房里的料理任务大功告成,他便机敏地岔开话题,叫了孟然一起上桌吃饭。
原本用来开会的玻璃长桌这时已摆上了各种美味佳肴,齐锋跟何启言协手烹饪得一桌晚餐,菜式中西合璧,色香勾人食欲。
孟然尝遍了每一道菜,米饭添了两碗,席间谈笑风生,兴致高昂。
酒酣耳热过后,桌上餐盘见底,孟然为自己斟上了半杯红酒,脸上略带醉意,看向了对面两个人,语气跟着严肃了起来:“看到你们终于重聚,我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既然今天大家都在,有一件事,我必须问个明白。”
率先发现孟然状态有变的人是齐锋,他眼见孟然提杯要喝,连忙摁住了他的右手:“孟然,你今晚喝得有点儿多了。”
“你是齐锋还是何启言?”孟然问道。
“不重要,你喝了酒,不能开车。过一会儿,我叫个代驾送你回去。”
不料,孟然根本不听劝说,再度举杯之时又被齐锋拦了下来。
“别碰我!今天要不把话说清楚,我哪里都不会去!”孟然立时变了脸色,抬眼盯着安澜身边的那人说道,“何启言,你来跟我对话!我问你,当天齐锐被抛下海之后,你到底是怎么营救他的?”
对面那人换了一副无奈神情,口吻中略带伤感:“抱歉,小孟。是我能力有限……”
砰!!
霍然之间,孟然拍案而起,高声质问:“这是能力的问题么?你断了一条手臂,在深海潜水的过程中还要解救一个几乎丧失行动能力的伤员,这怎么可能完成?难道你没有提前研判,难道你不会提出质疑?为什么监察委不再加派特工,你们是不是原本就打算让齐锐去死?!”
何启言的神色忽又一变,转为了齐锋说话:“孟然,你这话过了。是不是姚永昌跟你说了什么,你不该听信一些居心叵测、动摇军心的流言。”
“齐锐他是你唯一的弟弟啊!”孟然额上青筋暴起,“行动结束了,可他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你就不着急么?”
“我是经历过死亡的人,但我现在还是坐在了你面前。我愿意信任组织,我相信不管小锐身在何处,上级回复你的答案就是你应该知道的答案。”
孟然闻言,发出了一声冷笑:“津沽核爆案的真相,你们有谁知道?”
一语掷地,全场皆愣。
孟然扫了一眼面面相觑的齐锋和安澜,自问自答道:“是啊,南区除了齐锐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所以,我们才全都活了下来,只有齐锐生死不明……”
安澜出言劝说:“孟然,你冷静一点儿,毕竟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齐锐的尸体,一切还有希望。”
“来,我敬你们。这第一杯,祝你们劫后余生、幸福美满。”孟然仿佛没听见似的,自顾自仰头喝干了杯中红酒,紧跟着,又往倒下近乎大半杯。
“第二杯,庆贺行动成功,河清海晏,时和岁丰。”语落,他又是酒至杯干,随后复又添上一杯。
“至于这第三杯,我要借此酒为证,只要一天没有齐锐的消息,我就一天不会放弃!除非……”孟然说到一半,一口气喝下了第三杯酒,接着把空了的高脚杯往桌上一扣,“除非组织也灭了我的口!”说罢,他转身就走,忽听身后有人叫住他。
“孟然,等等!”说话的人是何启言,他略显为难道,“实在抱歉,我只能透露这么多。你和组织之间的这个嫌隙或许有人可以填补好,有关齐锐的下落,你不如去问问老总。”
隐晦的一句话,却暗藏了太多信息。
孟然的眼眶瞬间红了起来,仿佛在这一瞬间又重新看到了希望和亮光。他沉默了许久,微微颔首,道了一声谢,接着再无片刻迟疑,匆匆披上外套,独自一人离开。
第330章 谁主沉浮 161
中南海东区的议事厅外,脸色苍白的孟然正张开双臂,接受安检,扫描仪器走至他上衣一侧的口袋时,“哔”一声响了起来。孟然自行取出了一支派克钢笔,向负责安检的警卫员解释说:“这支笔我一直贴身带着,可以不收走么?”
“没事,让孟局带着吧。”背后传来了聂冰的声音,他和孟然打了一声招呼,两人通过了安检,一同走进了议事厅。
偌大的大厅内,与会人员仅有南北二区的两大组长。约十米长的会议桌后方摆有一块巨大的折叠玉雕屏风,花中四君子,梅兰竹菊各占一扇。
屏风之后是核心首脑的一处办公地,四名荷枪实弹的警卫员两两成组,把守在外。内部偶有传出书稿翻阅声、键盘敲击音、笔尖过纸的“沙沙”响动,除此之外,寂静一片,无人说话。
孟然和聂冰分别居于长桌主位一左一右,两人对面而坐,皆是保持沉默,耐心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雕栏木窗外,云卷云舒,日移西山,室外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屏风之后,一个浑厚、低沉的男音终于响起,一开口问的是孟然。
“小孟,你在本周的工作函里提到有重要事务要入京向我当面汇报,现在你可以说了。”
孟然闻言,恍然间就像被钉在了座椅上一般,一时间竟不言不语,全无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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