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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后他连孩子也不认了(近代现代)——楼不危

时间:2020-09-26 15:56:05  作者:楼不危
  程郁坐在旁边侧头打量着他,见他圆嘟嘟的小脸上满是严肃,小嘴嘟嘟囔囔地念叨着长长短短的英文句子,不一会儿就看完了一页。
  程郁想起自己当年被英文单词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幸好在这方面程嘉言不像他。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程郁收回视线,将手中的平板划开,看到一条推送的新闻,程郁随手点开,然后发现这是包胜宇接受记者的采访。
  包胜宇是平海市有名的慈善家包伟林的长子,大学毕业后没有接受父亲的安排去公司里上班,而是一个人去了某个贫困的山区,卧底了半年多的时间,找到当年受害人的父母,靠着他们给出的线索将凶手锁定在江玉钊的身上,最后找到受害人,拆穿江玉钊伪善的面具。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还差点被江玉钊给诬陷成了凶手。
  因为包胜宇即将要入选平海市的十佳青年,这段时间想要采访他的记者不计其数,据他自己在采访中说,甚至还有编剧联系他想要将他的故事改编成电影。
  江玉钊一案包胜宇的经历的确够离奇够反转,起初在江玉钊拿给警方的证据中出现过包胜宇的一个侧影,网友们扒出他以后立刻就跑到他的微博下进行辱骂。
  而反转是从包胜宇发了一篇长微博开始的,微博中他澄清自己的身份,是作为卧底的记者才会出现在照片里面,而真正的凶手正是报案的江玉钊,他知道自己的手上掌握了他性.侵的证据,所以才会先反咬一口。
  在这篇长微博中还有打了码的江玉钊抱着受害人的暧昧照片,这个时候网友们并不是完全信任包胜宇的,因为江玉钊自己报警这一招实在太骚了,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网友猜测这两个人可能是在狗咬狗。
  直到后来包胜宇发出一段录音,短短的不到两分钟的录音里,江玉钊在电话中不断地向受害人道歉,请求受害人的原谅,受害人一听到他的声音就好像是受到刺激一样大叫起来。
  此后江玉钊再也没有出面,像是默认了包胜宇的指证。
  而这还不是结束,江玉钊的妻子站了出来发声,拿出很多证据证明这些年江玉钊曾频繁与人贩子接触,并且向记者们展示了她身上各种被江玉钊虐待后留下的痕迹。
  她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哭得很伤心,说了她这些年在江玉钊手中遭受过的暴力,也说了自己的情感历程,最后她表示,自己之所以现在站出来,只是不希望再有其他的女孩受伤。
  此前江玉钊与他的妻子一直被称为模范夫妇,谁也没有想到和谐的表面下会有这么多的阴暗,网友们一片哗然,再加上之前江玉钊声称已经准备好的证据也全都拿不出来,他在一夕之间彻底陷入舆论的漩涡。
  只是警方一直没有找到直接的证据能够将江玉钊定罪,即便上边部门在施加压力,网友们每天都在催促平海市的警方将嫌疑人给绳之以法,警方们也不能仅凭着模棱两可的证据就将江玉钊逮捕。
  谁也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江玉钊竟然跳楼了,网友们看来他或许是受不住良心的谴责,又或许是自己的罪行被曝光,没脸见人,这才选择了离开人世。当然,依着江玉钊的禽兽行径,前者的可能性几乎可以排除。
  包胜宇在这段采访中表现得谦虚且低调,很容易博得众人的好感,程郁怕打扰程嘉言看书,悄悄带着平板去了客厅里。
  这段采访是直播,在记者询问包胜宇对江玉钊有什么看法的时候,台下的人群忽然喧闹起来,有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从拥挤的人群中钻到前面,口中大声叫着江先生是好人,江先生是好人,可他还没说两句,就被保安捂着嘴给拖了下去。
  观看直播的网友们要被这个孩子给逗笑了,江玉钊都死了,竟然还有人敢说他是好人,他们在弹幕里猜测这个孩子说不定是江玉钊与赵希的私生子。
  他们口中的赵希,是一个曾经受过江玉钊资助的孤儿,她在事发后曾多次在网络上发声声援江玉钊,结果被网友们喷得狗血淋头,还扒出她在市里一家有名的夜总会上班,此后骂得更加难听。
  为了调查江玉钊这桩案子的真相,程郁曾去夜总会找过赵希,出来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一个身影,很像盛柏年,他追过去,叫着他。
  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程郁回来后想了想,应当不是他,如果是他,不会看到自己还装成一个陌生人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播因为这场突发事故中止了,程郁关上平板,抬手按着额头。
  程嘉言的新幼儿园他已经找好,在设施与教育资源上比不上程嘉言现在就读的伊顿幼儿园,但至少能让他开心点。
  之前让程嘉言在伊顿幼儿园读书,除了伊顿是平海市里最好的幼儿园外,程郁自己也有一点私心。
  伊顿幼儿园的第一任园长是盛柏年的母亲,园里还有那位女士亲手种下的月季园,后来盛柏年的父亲去世,母亲郁郁寡欢,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盛柏年才被盛家的老爷子给接到了云京。
  “爸爸、爸爸!”程嘉言抱着小熊从卧室里面哒哒哒小跑跑过来,程郁转过头看他,程嘉言迅速爬到沙发上,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望着程郁,里面倒映着他的身影。
  程郁的手落在他的头顶。
  有时候他觉得程嘉言更像盛柏年一点,有时候又觉得他更像自己。
 
 
第3章 
  “怎么了?”程郁问他。
  程嘉言仰着小脸对程郁说:“还有手工作业没有做。”
  “那先去把手工作业给做了吧。”程郁从沙发上站起来,带着程嘉言回到卧室里面,从柜子下面翻出一盒黏土。
  程嘉言低头看向盒子里的黏土,沉着一张小脸,特别严肃,好像即将要完成一项特别大的工程,他如果一直这样端着,等再长大一点,肯定更像盛柏年。
  然而这个表情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他像个小大人一样长长叹了一口气,认命地从盒子里面挖出了一大块,摇着头放在手里揉成一个雪白的球球,他想要做个城堡,程郁给他搜到参照的照片,放在前头。
  城堡的建造很快就陷入了瓶颈,程嘉言握着黏土望着眼前的豆腐渣工程发呆,陷入沉思,好半天后,他将手里的黏土放下,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对程郁说:“我觉得我们的工作好像出现了一点点小小的失误。”
  程郁挑了挑眉,就听见程嘉言道:“我觉得做金字塔更符合我深沉的气质。”
  程郁:“……”
  金字塔不一定更符合程嘉言深沉的气质,但是对他们两个手残一定更友好。
  程郁耐心地将豆腐渣城堡上的黏土一层一层分下来,按照程嘉言的意思,捏成他需要的形状。
  他们的工作快要完成的时候,程郁去外面接了一个电话,电话是云京的一家医院打来的。
  当年程归远先生,也就是程郁的父亲,他的肾移植手术就是在这家医院做的。一个女声在电话里询问他这几年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同时无意间还向程郁透露了程归远的身体这段时间好像不太好的消息。
  这几年程郁的身体一直都不错,从当年的那一场车祸后,他连医院都没有再去过,只是程归远又怎么了。
  他刚来平海的那两年,经常会给程归远打电话,只不过每一次都是他的秘书接通的,电话那头的秘书态度冷淡,以至于程郁总觉得,这位秘书没有立刻把电话给挂了,算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后来他也很少与云京那边联系了,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问候一下。
  说起来程归远身边的这个秘书也是安锦然的爱慕者之一,安锦然这样的人,究竟会有什么能够让他想不开,选择跳楼轻生?
  这个问题他想了好几年也没想明白,现在也不想折磨自己。
  电话里她说程归远的身体不大好了,程郁有些担心,是怎样不大好了?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他只剩下一颗肾了,便是给了程归远他也不会死,可应当不会有哪家医院敢把接手这个手术。
  电话挂断后,程郁犹豫片刻还是给程归远打去电话,电话无人接通。
  他回到卧室,发现程嘉言正低头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小小金字塔,他像是刚刚淋过雨的在雨林角落里小蘑菇一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高兴的气息,一张小脸拉得老长,两腮鼓鼓的。
  程郁疑惑他这是怎么了,悄悄走过去伸出手,戳了戳他气鼓鼓的小脸,金字塔模样还行,比刚才的豆腐渣城堡看起来神武多了,他怎么突然这副表情,程郁问他:“这么了这是?不是都要做完了?”
  程嘉言抬头看了程郁一眼,神情更加哀怨,他低下头,小手里还握着一团黏土,这本来是他要做金字塔外面的狮身人面像的,现在幽幽开口,对程郁说:“爸爸,可是我明天就要转学了呀。”
  他已经不用交作业了呀!
  程郁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程嘉言在气什么,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程嘉言看着他缺乏同情心的父亲,摇着头又叹了一口气,将他小小的金字塔放到床头上,以警示自己。
  程郁摸着程嘉言的头发,“爸爸以后如果不在你身边,你想怎么样啊?”
  程嘉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奇怪地看着程郁,问道:“爸爸为什么会不在我身边?”
  程郁低头对上他那双无辜的大眼睛,“因为爸爸可能要去外地工作啊。”
  程嘉言立即跟着道:“我要跟爸爸在一起。”
  程郁动了动唇,到了嘴边的话被他咽了回去。他有些话想要告诉程嘉言说,又觉得还不到时候。
  他拍拍程嘉言的后背,哄着他先睡了,然后在网上搜索江晴晴的消息,搜出来的只有一片骂声。
  江晴晴是江玉钊的女儿,在包胜宇放出录音证据之前,她曾在网上痛骂网友们都是包胜宇雇来的水军,随着包胜宇放出那段录音后,江晴晴的态度更加尖锐,甚至将受害人也骂了进去,直到后来江玉钊的妻子站出来质控江玉钊,江晴晴再也没有在网络上出现过。
  程郁前几天做过调查,知道江晴晴今年高三,这是学生生涯中最关键的时候,现在被江玉钊拖累,在学校里被同学孤立,不得不休了学。
  她不在家中,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江夫人在众人面前哭诉孩子不听话,却没有找过她。
  程郁明白江晴晴的心理,从前江晴晴在学校是众人喜爱的小公主,一夜之间,老师同学看她的眼神全都变了,所以她无法忍受,只能逃避。
  她恨自己的父亲,恨到在知道江玉钊跳楼自杀后,也不愿意再去见他一面。
  江玉钊已死,但是关于他的一切并没有结束。
  旭日升起,万丈日光掠过林立的高楼,城市从沉睡中苏醒。
  程嘉言的新幼儿园已经定好,周一程郁陪着他一起去学校办理转学。
  程嘉言很开心,仰着小脸问程郁:“那我以后就可以和周周去一所学校了?”
  周周是他小时候的玩伴,就住在他们家楼上。
  程郁点点头,程嘉言屁颠屁颠地跑去教室收拾东西,程郁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意。
  校长办公室里,校长刚在盛柏年的面前将他们幼儿园从里到外夸了一通,秘书就进来报告说:“程嘉言的转学手续需要您签一下字。”
  校长的表情一僵,这打脸来得太快了。
  一直低着头的盛柏年听到这话,视线从眼前的报表移开,看了校长一眼。
  校长轻咳了一声,叹了一口气,对盛柏年道:“这个孩子是单亲家庭,听说未婚生子,母亲生下孩子两个人就分开了,是程先生一个人照顾他长大,所以孩子性格有点孤僻,与其他的孩子相处得不好,孩子的父亲便想给他换一所学校,换一个环境。”
  如果是孩子自身的原因,转去别的幼儿园恐怕也无济于事。
  盛柏年低下头,看着手中的报表没说话,倒是办公室里的另一位家长开了口:“能上伊顿幼儿园的家里条件都不错,听说程嘉言的父亲就是个记者,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得这么多的钱。”
  说完之后,他还意味深长地啧了一声,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程郁来到校长办公室外面的时候,正好听见办公室里有家长在说:“……其实就算这个程嘉言他不转学,我也要跟校方申请,让他退学,别带坏了其他的学生。”
  程郁没有偷听的习惯,抬手敲了敲门,很快里面就传来校长说请进,他推开门,走进去。
  办公室里校长对面坐着一个男人,背对着程郁,还有一位坐在靠墙的沙发上,刚才说话的似乎就是这一位。
  校长抬头看向程郁,问道:“你是程嘉言的家长?”
  “是,过来想请校长签一下字。”程郁点头,把文件拿出来,送到校长的桌子上,身边的那个男人始终低着头,不曾说过话。
  盛柏年正要抬头,却看到玻璃桌面上映出程郁的模样,从他来到平海至今天他见了他三次了,他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深夜里,他正从一家夜总会出来,第二次见他,宋家的那个小儿子在车里议论被他碰了瓷,两个月的零花钱都没有了。
  盛柏年也奇怪自己每天见过那么多人,怎么会偏偏记得他,早些年他在大学里做过一段时间的教授,现在看着桌上的人影,莫名就想起了课堂上那些不听话的学生。
  “程先生。”他起身出声道。
  这句程先生一出来,程郁便怔在原地,从那个雨夜后这具躯壳中一直不安的灵魂,猛地被击中,随着时钟上摇摆的重锤,一起震颤。
  这是这么多年来在梦中才会出现的声音,不过梦里大多时候都是在大学的课堂上,他站在讲台上,目光凌厉,叫自己“程郁同学”。
  程郁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隐约中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骨骼咔咔活动的声音,他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日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窗台上的绿萝伸展翠绿的枝叶,细小尘埃在幻梦般的光束中缓慢地浮游,一切都被定格,像是梦里一样。
  盛柏年看了一眼程郁,说:“程先生如果教育不了孩子,应该把孩子交到他母亲的手上。”
  程郁的笑容就这样僵在嘴角。
  他的爱人消失了五年。
  现在,他回来了。
  然后对他说,如果他教育不了孩子,应该把孩子交到他母亲的手上。
  这是他们多年后久别重逢,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第4章 
  程郁垂下眸,很奇怪,从前的时候他设想过无数种与他重逢时的情形,也许是在云京大学体育馆北边的那条小路,清风拂过树梢,他站在他身后的不远,他一回头就能看得到;也许是在夏日里大雨滂沱的夜晚,星河倾泻,电闪雷鸣,他即将死去,而他姗姗来迟,见他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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