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程郁对孩子的母亲没有感情了,程嘉言作为一个孩子,对自己的母亲肯定会有特别的感情,到时候程郁是会选择自己,还是孩子的母亲呢?
盛柏年都快要忘了,自己在平海市第一次见到程郁的时候,他刚从一家夜总会中出来,
盛柏年自嘲地笑了一声,他望着远处在沙滩上陪着程嘉言一起坐下来的程郁。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是一场意外,还是因为他承受不了。
叶锦看着盛柏年的脸色很难看,心中简直快要乐开了花,不过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喜悦表现在脸上,而是尝试着安慰盛柏年说:“盛先生看起来心情好像有一点沉重,要不跟我一起做个游戏放松一下?”
盛柏年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用了。”
叶锦直直注视着盛柏年的眼睛,对他说:“不,你需要的。”
这是他刚刚用积分兑换来的催眠术,能够让被催眠者在短时间内按照自己的要求做事,然而眼前的盛柏年并没有按照他的意愿,而是奇怪问他:“你说什么?”
不仅盛柏年觉得奇怪,就连跟随着叶锦一起过来摄影师也觉得奇怪极了,叶锦这是被人下降头了吗?怎么突然这样说话,而且语气也神神叨叨。
叶锦没想到自己的催眠会失败,不过他之前也没有在其他的人身上试验过,可能这玩意儿确实不太好使,可惜又白白浪费了两个积分,怪不得试用价就能买来一次,等他回去后肯定要投诉的。
叶锦连忙摇摇手,用开玩笑地语气对盛柏年说:“没什么啦,真的不去跟大家玩一玩吗?很解压的。”
不出意外,盛柏年的态度仍然是拒绝,跟在叶锦后面的那个摄影师简直是奇了怪了,叶锦为什么偏偏想要同这位先生一起组队啊,上一次在世博园中的时候,他找的好像就是这一位。
叶锦轻叹了一口气,露出非常失望的模样,他对盛柏年说:“那你帮我一个忙吧。”
盛柏年本来还想拒绝,只是叶锦此时已经将自己一直装在口袋里的那副扑克牌拿了出来,送到盛柏年的面前,要求他从里面抽出一张牌,牌上写着的就是他等会儿的任务。
盛柏年随手抽了一张,拿给叶锦,叶锦低头看了一眼,感叹道是个双人任务,他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但是盛柏年根本不接招,盛柏年怎么还和从前一样难搞?当年程郁到底是怎么把他搞定的?没有任何一点可以让他借鉴的地方。
从叶锦找到盛柏年后程郁就注意到他们两个了,他没有过去打扰,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原以为叶锦会很快离开,盛柏年也会过来找他,但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两个人站在那里聊了很长一段时间。
最后,盛柏年也发觉程郁看到自己了,他转过头去与程郁对视了一眼,然后很快又收回视线,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叶锦跟在他的身后,还在邀请他同自己一起做任务。
程郁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刚才发生在眼前这一幕,盛柏年这样忽远忽近,忽冷忽热,他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却知道他其实从来就不应该对盛柏年抱有希望的。
从盛柏年回国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墓园看了安锦然,其实也说明一切了,只是他始终有点不甘心,总觉得自己身边人不该都围着安锦然转,但现实好像就是这样啊。
程嘉言见程郁停在原地不再走动,走过来伸手拉着他的衣角,叫他:“爸爸?”
程郁低头看了程嘉言一眼,问他:“怎么啦?”
程嘉言觉得他心情好像不是很好,想要开口安慰他,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最后他指着不远处正在拉出超级大泡泡的人群,对程郁说:“我想买那个泡泡机。”
程郁点头,也不再理会与叶锦一起离开的盛柏年,从沙滩上起身带着程嘉言去买了泡泡机,程嘉言在沙滩上吹着泡泡玩,程郁在沙滩上重新坐下,目光温柔地望着程嘉言。
有些事不必对盛柏年说了,可总需要让程嘉言知道。
阳光躲入云层后面,天空阴沉许多,程郁生出两分困意,但顾及着程嘉言在这里,并不敢睡去。
他一手托着脸颊,另一只手则打开手机,看一眼程嘉言,再扫一眼手机上的新闻。
直到程嘉言跑累了,把泡泡机关上,跑到程郁的身边枕着他的胳膊,闭上眼想要睡觉,程郁干脆租了一顶小帐篷,两个人在帐篷里休息。
几位艺人在不远处的高台上被节目组整蛊,浇了一身的水,人群响起一阵欢笑,盛柏年则望着无数彩色的小帐篷中在角落里的那一顶,他知道程郁与程嘉言在那里面,可他不敢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在程郁心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他为自己与程郁两个人不可预测的命运而感到恐惧。
他在害怕。
他还没有整理好过往的所有记忆,没有弄清楚程郁待自己几分真几分假,他怕有一日后悔今天做的每一个选择,他会陷入痛苦的旋涡中永远不能脱身。
他想等到一切都清楚的时候,再做决定,他不想自己活在虚假的谎言世界里,也不想让程郁受到猜忌的伤害。
可这世上不是每一件都有那么长的时间等着他去梳理。
帐篷里的程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半了,程嘉言正拿着kindle坐在他身边翻看,见他醒了,程嘉言又扑到程郁的怀里,毛茸茸的脑袋在程郁的胸口蹭来蹭去。
等过了一会儿,程郁带程嘉言从帐篷中出来,一抬头就看到远处的盛柏年正看向自己。
只是他一发现程郁向自己这边看来,盛柏年就别过头去,嫉妒与怨恨折磨着盛柏年,像是无数的虫蚁在啃噬他的心脏,让他受尽折磨。
从前不是喜欢我的吗?为什么还会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如果那个女人回来了,你们是不是就要重新组成幸福快乐的家庭?
明明都已经忘记了,可怎么还是放不下他?
程郁眼眸垂下,他们都没有要向彼此示好的意思,刚刚才对盛柏年升起的那一点信任,从今天后又跌到了最低点,他对盛柏年的心理活动也不再好奇了。
以为那天在华平的车站时,他说的都是真的,其实都是假的。
这一面过后,这个白天盛柏年就再也没有在程郁的视线中出现过了,他想他或许是已经离开了。
晚上的焰火表演非常精彩,在这个即便是过年也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城市中,能够看到这样一场表演委实不太容易,程郁在涌动的人群中看到了盛柏年的身影,还有不断向他的方向靠近的叶锦。
像是一场滑稽喜剧。
程嘉言仰着头,那些五颜六色的光点落在他的眼中,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得十分入神,不过他的右手却紧紧握着程郁的手,一直都没有分开。
他总是常常无端感到惶恐,那种爸爸即将离开他的恐惧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想要他的爸爸永远陪在自己的身边,
焰火表演结束后,程郁牵着程嘉言往回走,他与盛柏年今日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什么觉得盛老师回来了,什么以为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就能够回到从前,果然都是他一个人在脑补罢了。
当人群散开后,盛柏年一个人躲在阴影里面,望着他和程嘉言渐渐消失的背影,他与那个生下了程嘉言的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然而很快盛柏年悲哀地发现,自己还是很想与程郁在一起。
真的好喜欢他的,已经喜欢到卑微了,盛柏年苦笑了一声,这不像自己了。
回去的路上,盛柏年决定找个时间与程郁开诚布公地聊一次,聊聊他们之间的往事,聊聊关于程嘉言的母亲,还有他们的以后。
六一结束后,程郁安排了赵老爷子去南山的疗养院中与李明哲见面。
赵老爷子来到南山疗养院见到程郁的时候才发现,电话里的人竟然会是那天在山下救下自己的那个青年。
他有些糊涂了,因为他在后来听到有人提起程归远的时候,忽然间想到那天救下自己的人不就是程归远的儿子吗?
还没等他想明白程郁是怎么刚好救下他,今天在这家疗养院就让他又遇见这个青年了,赵老爷子不免要怀疑其程郁与李明哲间的关系来。
不过这比起他即将能见到李明哲这件事来并不重要,他迫不及待来到李明哲房间外面,轻轻推开门,房间里李明哲坐在床上,抱着一个小枕头,嘴里哼着赵老爷子熟悉又陌生的歌谣。
他已经不在是赵老爷子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了,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一条条深深的纹路,霜染的白发在阳光下变成了浅金色,他听到推门声回过头来,缓缓回过头去,看到程郁后立刻咧嘴笑了起来,像个孩子。
赵老爷子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李明哲,他只知道他在疗养院中可能是精神状况不太好,但没想到会是如今见到的这副情形,他问程郁:“他怎么会……怎么会变成这样了?”
第54章
程郁看了李明哲一眼, 对赵老爷子解释说:“当年李明哲回到家后精神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他还带着一个孩子,但是没过多久, 那个孩子丢了,他也彻底疯了。”
“孩子?”赵庆荣有些发怔,好像有人拿着一把铁锤在他的脊柱上狠狠地敲了一下, 整个人都无法动作也无法思考,在一片乱石击打中僵硬冷却。
程郁嗯了一声:“好多年以前了吧, 应该是七八年,还是七九年来着,他带着孩子回到村里, 没有人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 村子里就传出了各种风言风语, 实在太难听,李明哲的精神状况本来就不太好,在那种环境下更加的压抑,正好那时候李明哲母亲的哥哥在小槐林有一处房子便宜转卖出去,他们就买了下来, 搬家去了小槐林,到了小槐林没多久, 他的孩子就被人抱走, 他的精神彻底崩溃”,程郁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一疯就疯了很多年。”
但即使他们举家搬迁到了小槐林,那些恶意的揣测也从来都没有停止过,等到后来李明哲彻底疯了以后,还有人说这是他的报应。
李明哲还坐在床上, 稍微歪着头,好奇的目光停留在赵庆荣的身上,他觉得门口的那个老人有些眼熟,可是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了,很快李明哲的眼眶就红了,他的眼睛上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看起来非常委屈的模样。
赵老爷子怔怔望着李明哲,半张着唇,似有话想要对不远处的那个疯癫的老人述说,然而那些话最终是被卡在喉咙里面,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以为当年他们分开后,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他以为李明哲会再找一位称心的伴侣,与对方恩爱到老,到有一日,他们在街头重逢,相视一笑,再回忆起当年的种种,全当笑谈。
他这些年来没有再找过任何一个情人,也没有想要留下个孩子继承手下的这份基业,只从兄弟那里过继了一个孩子到自己的膝下。
每每想到李明哲的时候,他都觉得那个人一定会过得很好,到最后只有自己被时光抛下,直到长眠之时也不能释怀。
可他从来都不知道,被困囿在从前的人从来不是他一个。
他曾去李明哲的故乡找过他,却听人说他已经搬了家,他的母亲还给他相看了一个姑娘,说不定马上就要结婚了,赵庆荣以为是他不愿意见自己,以为他们两个人再也没有可能,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想要再见他一面,可他却再也找不到他了。
赵老爷子踉跄了两步,如果不是身边的人及时伸手扶住了他,他此时应该已经摔到地上。
在他想象中即便容颜老去,也应该衣着得体,言谈风趣的李明哲变成如今这副痴痴傻傻模样,赵庆荣根本没有办法接受,他在一瞬间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一场梦罢了,梦醒之后,他虽然仍然没有找到李明哲,但至少在过去的那么多年,这个人过得不是那样的痛苦。
如果不是还有其他人在这里,赵庆荣觉得自己可能会当场哭出来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在脑海里已经有些陈旧的画面突然间又清晰了起来,李明哲穿着干净的衬衫,坐在学校的墙上,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转过头去,对自己笑了一笑。
阳光落在他的眼角眉梢,说不出的写意。
他想象着多年后他们重逢,坐下一起谈笑风生,说起当年的往事,与这么多年来的心酸,都付到一杯酒中。
然而现在的李明哲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怎么会呢?
印象中,李明哲离开的那一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他站在台阶望着自己,目光有一点哀伤,他们彼此相爱,却抵不过家族与时代的洪流,只能彼此分开。
多年后,这个社会终于对同性恋这个群体多包容了一些,然而他们却已经错过了太久太久的时间。
程郁无声看着赵老爷子悲伤的神情,心中却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想着这位赵老爷子或许可以在自己离开后照顾李明哲,这样就很好了。
也看得出来,当年这两个老人的感情确实非常沉重。
程郁觉得现在自己站在这里多少有一点碍眼了,他开口问赵庆荣:“需要我离开一下吗?”
赵老爷子没有回答程郁,只说了一句:“谢谢你了。”
程郁听到这位老先生话里的意思,他从门口退了出去,轻轻帮他们把门掩上。
赵庆荣整理好情绪,向着坐在床边抱着枕头的李明哲走了过去,本来李明哲见程郁离开,还有点不安,但此时看着向自己缓缓走来的,心中却奇怪地平静了下来。
他仰着头看他,泪水从眼角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赵老爷子在他的身前蹲下身,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他眼角的泪痕一点点擦拭了干净。
错过了近半个世纪的两个老人,终于在今日再重逢。
李明哲低下头,看向眼前的赵庆荣,他张开嘴,用一种非常慢的语速,问赵庆荣:“你……是……谁?”
时光倒流到很久远的从前,青年穿着中山装,背着大包的行李,神情中带着不易被人察觉到的警惕与防备,问他你是谁。
我是赵庆荣,是来……接你的。
赵老爷子动了动唇,话来不及先出口,泪水就已经决堤而出,他握着李明哲的手,李明哲有些不自在地想要把自己的那只手收回去,但不知怎的手上几乎没有任何的力气了,他低头看着赵庆荣的头顶,神情间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
赵老爷子抱着李明哲的双腿,头颅伏在他的膝盖上,李明哲看着他不知所措,很快他又感觉到自己的裤子上好像湿了一点。
赵庆荣终于抬起头来,李明哲的身影倒映在他的眼中,他伸出手,手指在他鬓边的白发上轻轻抚过,他痛苦地说:“我找了你很多年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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