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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债(近代现代)——长风为袖

时间:2020-09-29 09:35:49  作者:长风为袖
  甚至在走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听到他们在吵架。
  许芹香的声音像一只气势高昂的母鸡,高亢尖利:“找什么找?不准找!死了才好,我早就不想替杀人犯养儿子了!”
  “心玫是犯了错,但这跟岩岩有什么关系?他已经过继给了我们,我们就有义务将他抚养长大!”喻心诚虽然软弱无能,但待他还是极好的。
  “以前是我生不出我才答应你收养他,但现在我都怀孕了,就咱们这家庭条件,拿什么去养两个孩子?”
  “穷人有穷人的养法,我小时候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爸妈还不是一样把我和心玫拉扯大。而且要是岩岩真出了什么事,我们就是不负责任!我又该怎么跟心玫交代?”
  “交代个屁!她要是有责任感的话当初就不该犯事!把一岁多的孩子扔一边去杀人,怎么不想想自己的孩子以后会怎样?你还说我残忍?有哪个女的能像她那样把人捅十多刀那么残忍?”
  “……”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虽然当时的喻岩才七岁,但他已经比同龄孩子早熟很多,其实以前许芹香就对他总是冷冰冰,他也时常疑惑为何自己的妈妈跟别人的妈妈不一样,而自那天起,他终于明白,一切不一样只源于他并非她亲生。
  而且,他的亲生母亲好像是个杀人犯。
  为了求证这一点,他疯狂地去翻家里的老报纸,虽然才二年级的他很多字不认识,但他硬是拿着字典一边翻一边看,花了三天时间果然找到了一些关于发生在自己一岁那年、所谓轰动N市的杀人案的旧新闻。
  “1992年月6月8日N市讯昨日凌晨,昭明区新亭苑住宅区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保姆弑主案件。经查,嫌疑人喻心玫今年26岁,因家境贫困三个月前进入年氏集团董事长年尚威家中当住家保姆,工作期间表面上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实则素有小偷小摸的习惯。8月6日晚,喻心玫再一次在搞卫生时行窃,被年尚威的妻子即受害人谢俐撞见,见事迹败露,喻心玫与谢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继而转发为打斗,见茶几上有水果刀,喻心玫立马拿过猛地向谢俐刺去,足足刺了十五刀,刺到谢俐倒地抽搐才停手,虽及时主动打120救治,但谢俐还是因失血过多不治身亡……”
  “1992年12月1日N市讯 6.8新亭苑小区杀人案于今日上午在N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并当庭宣判。根据全程参与庭审的记者所述,因被告人喻心玫有自首情节,且是激情杀人①,故法院对其酌情从宽处理,以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判处其有期徒刑十五年;以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被告人喻心玫并未申请上诉……”
  喻心玫,喻心诚。
  听上去就是亲姐弟的名字吧。
  而且昨晚爸爸口中也出现了“心玫”二字。
  还有许芹香那句“十几刀”。
  那些字眼犹如万担巨石一个一个向他凶猛砸来,砸得他无所适从。
  难怪许芹香生气时总骂他要把他扔去牢子里。
  难怪脑海里从小就有一个女人被警察带走的画面。
  难怪自己一见到警察就心理性害怕、发抖。
  ……
  还有很多很多的难怪,一一串联在一起,答案昭然若揭。
  他没有再去向喻心诚求证,因为没必要了。
  这个秘密,他们不主动提,他也会当做不知道。
  只是那一刻,自卑感深深地扎根于心底,然后疯狂生长,侵蚀他的五脏六腑。
  这些年来,努力学习,努力优秀,也不过是为了掩盖这可悲的自卑,不想让人把他与那些不堪的往事联系到一起。
  现在却突然出现一个人将他难以启齿的秘密连根拔起,尤其对方说话时那怨毒至极的眼神,让他只要一回想起来,就止不住地心惊胆战。
  回到烧烤店之后也一直心不在焉,虽然反复说服自己要冷静下来好好工作,可身体全然不听使唤,一晚上接二连三地出岔子,不是把菜上错桌就是摔破碗,最后阙星辰实在看不过眼,强行把他赶到后面的房间休息。
  “对不起,辰哥,我今晚状态不是很好……”房间内,喻岩连声道歉。
  “嗯,看出来了。”阙星辰丝毫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反而关切地问,“怎么了?在学校遇到什么问题了吗?还是又有人欺负你了?你的腿真的没事吗?”
  其实喻岩一到店里阙星辰就发现了他的脚伤,问他何故他只道不小心扭伤,没什么大碍。阙星辰也一直让他去休息,但他还是坚持要工作。
  喻岩下意识地点点头,恍然间脑海中又浮现年绍那张凶狠的脸,只得赶紧摇摇头,用力挤出一个微笑说:“没有,我只是今天上课时不小心睡着,被老师批评了,因为是人生第一次被批评,所以有些难受。”
  看出喻岩不想说实话,阙星辰也没有追问,而是摸着他的头笑着调侃:“原来是因为这个,看来你是完美主义者啊,看开点,没被老师骂过的学生时代是不完整的,你哥我读书时天天被骂以及和老师对骂都没少块肉,过个十年八年谁还记得当年的事啊?所以别再多想了,嗯?”
  “嗯,谢谢哥。”喻岩心情这才好了些许。
  待阙星辰准备出去继续工作时,他又忍不住叫了一声:“哥!”
  正拉开门的阙星辰顿时停住回头:“怎么了?”
  “我……如果……”
  喻岩很想问他如果自己是杀人犯的儿子,他还会不会留下自己。
  但是支吾了半天也没敢问出口。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不能连最后一点温暖都被自己亲手葬弃。
  所以他低头咬咬牙,复而抬头时又是一张笑脸:“没什么,就是今天语文老师出了道作文题目,问如果可以穿越到五年前,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杀一个人。”
  “啊?”喻岩惊讶地张大嘴,因为看阙星辰回答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
  可下一秒对方又笑出声来,“被吓到了?骗你的啦。我当年再怎么混也不会去沦落为一个杀人犯的。再说,这只是一个假命题而已。”
  “哦,呵呵……”
  喻岩也附和着笑,内心却因那句“再怎么混也不会去沦落为一个杀人犯”而跌至谷底。
  你看,杀人犯就是众矢之的。
  杀人犯的儿子也不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①激情杀人是刑法理论上激情犯罪的一种,与预谋杀人相对应,即本无任何故意杀人动机,但在被害人的刺激、挑逗下失去理智,失控进而将他人杀死。
  开坑一时爽,填坑真是emmmmm……
  这题材对于我来说太沉重了,写得有点压抑……
 
 
第7章 第七章
  第二天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又遇见齐玥。
  她一看见他就兴奋地招手:“嗨,你终于来了!今天你可晚了五分钟哦,再晚一点可就迟到啦!”
  公交站就在烧烤店斜对面300米,喻岩从店里出来时就看到805快速闪过。
  齐玥说他晚了五分钟,那就说明车来了她也没上。
  “你在等我?”喻岩很是诧异。
  “对啊!本来我还以为你走了呢,结果刚上车时就看到你从那边走过来,所以就跳下来等你一起啦。”
  “为、为什么要等我?”喻岩本就不喜欢与女生接触,齐玥如此自来熟,他特别不习惯,以致于说话都有些结巴起来。
  “因为有道数学题想要请教你,我都想了两天了,实在是想不出来了。”
  齐玥的表情很真诚,喻岩这才意识到是自己想多了,忙挤出一个微笑,说:“什么题目?我看看。”
  对于他人的请教,喻岩从来不会吝惜时间,而且会用心地去解答每一个步骤,反倒常常忘了时间。
  齐玥也是个学霸,两人的解题思路不同,不由得产生了激烈的讨论,在这种氛围下,半小时的车程一晃而过,终于,在下车的前一刻,齐玥抱拳叹服:“状元果然名不虚传,是在下输了!”
  喻岩边下车边笑:“你太夸张了,其实你只是一时在死胡同里没转……”
  而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肩膀被人狠狠一撞,毫无防备的他霎时向前扑倒,接着便整个人摔趴在地上。
  虽然初春衣服穿得还很厚,但他感觉双膝痛得要命,两只手掌也都满是血痕。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周围人太多,他这一摔,自然吸引了无数目光。
  他想要爬起,却忘了自己本来就身负脚伤,于是脚一用力又摔坐在地上。
  议论声更甚,他想要遁地逃走。
  好在齐玥立马跳下车来将他扶起,他刚站好,又见她冲到前面去,抓住一个男生的书包就大声怒吼:“你有没有家教?撞了人连句道歉都不会讲?”
  对方一看就是个小混子,说话吊儿郎当的:“你他妈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撞的?孤儿还跟别人谈家教,搞笑!”
  齐玥身高一米五五,又瘦,个子十分娇小,脸也长得清秀文静,那男生自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喻岩也很是担忧,怕她受不了这辱骂而哭脸。
  谁知齐玥单手将那男生狠狠一拽,再用力一个下转身,三秒之后,那男生就被重重摔在了地上。
  对方痛得龇牙咧嘴,想站起来却又被她一脚踹翻在地。
  四周惊叹和起哄声此起彼伏。
  “就你会说脏话是吗?呵,孤儿?你丫再狂信不信我真把你揍成孤儿?”齐玥眼神和语调皆是轻蔑,“还有,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而且我还拍下来了,喏,给你欣赏一下。”
  齐玥说完,就从裤子口袋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翻出视频给他看。
  视频完完整整将他的撞人行径给拍了下来。
  那人登时说不出话来,脸也青一阵白一阵的,爬起来后也只会扔一句:“你给我等着!看我不找人揍死你!”
  齐玥双手抱臂,从鼻间发出轻哼:“好啊,我和我家跆拳道馆的学徒们都等着你哦。”
  那人一愣,没再说话,跑步速度倒是出卖了他。
  那怂货一走,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齐玥又过来扶喻岩,喻岩刚才都看傻了,此刻仍是讶异不已:“你还会跆拳道?”
  齐玥搀着他边走边答:“对啊,我家就是开跆拳道馆的,而且有三十年的历史。”
  “好厉害……对了,你刚刚拍到他推我了?你怎么会刚好拍到?”
  齐玥说:“其实在车上,我就有注意到他在盯着你,我这人警惕性强,就悄悄打开了手机录制。”
  “谢谢,真的太谢谢你了!”喻岩连声道谢,“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你才好……”
  齐玥爽朗地大笑:“你刚为我解决了一道难题,这就是回报呀。”
  “不过一道题,举手之劳而已……”喻岩很不好意思地说。
  “也许以后还有很多道难题呢,这还得多多仰仗您这大状元啊!”
  齐玥又以双手抱拳的姿势说话,一开始喻岩以为她只是武侠小说爱好者,经过方才的事件后,此刻的她真多了不少侠气,他不禁被逗笑了,也双手抱拳回敬:“哪里的话,女侠的救命之恩,草民自当涌题相报!”
  喻岩活了十六年,很少开玩笑,他甚至很少笑。
  他只会读书读书再读书,任何同学来找他他都是温温和和的,兴许是对于学霸的崇拜,基本没有人跟他开玩笑。
  而此刻,他第一次露出大笑,笑得眉眼弯弯,八颗白牙闪闪。
  齐玥看呆了。
  “喻岩,你笑起来真好看。”她甚至咽了咽口水,“为什么平常不多笑笑呢?”
  喻岩也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忘形了,连忙收敛了些许,很不好意思地说:“因为很少遇到好笑的事。”
  “这样吗……”
  齐玥还想说什么,不料上课预备铃响起,预备铃响,代表五分钟后就要上课。
  两人此时才刚走进校门口,高一年级所在的教学楼离校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喻岩不想连累齐玥迟到,便说:“齐玥,你先走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齐玥却说:“不行,你看起来挺严重的,我先送你去医务室。”
  “没、没事!”喻岩连连摆手,“这点小伤不用去医务室,我直接回教室就行,现在只有五分钟了,你应该从没迟过到吧,快点,再慢就要迟到了!”
  “迟一会儿到有什么关系?我跟班主任好好解释就行。而且,你不也会迟到吗?要迟一起迟好了。”
  “那也……”
  两人正推托间,一个人影忽然闪到喻岩跟前,一边蹲下一边示意喻岩上背:“别你拉我扯的了,快点上来!”
  “年、年绍???”喻岩不可置信地看向蹲在自己跟前的人。
  年绍却没理他,而是转脸看向齐玥,笑容满布地说:“同学,麻烦推一把,我是他同桌,可以背他过去。”
  “不、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虽然年绍笑得人畜无害,但喻岩还是能够看到他眼中闪过的其他情绪,而且他突然出现说要背他,不知又有何阴谋。
  齐玥不知内情,以为喻岩只是不想麻烦同桌,所以不顾喻岩的推拒,就将他推到了年绍的背上。
  年绍顺势反手将喻岩一扣,喻岩便想下都下不来了。
  “谢谢这位同学,再见。”年绍还笑着跟齐玥道别。
  齐玥不疑有他地跑开了。
  喻岩只能认命地被年绍背着走。
  但又不认命地质问:“刚才公交车上那个男生,是你让他故意推我的吧?”
  年绍没有说话,却轻哼了一声。
  这是承认。
  喻岩好气又好笑:“既然是故意的,现在干嘛又背我?看我迟到被老谭骂才是你的初衷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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