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渐清!”无刀恨得咬牙切齿,趁朱渐清还没缓过神,再次挥出一剑。
朱渐清又气又恼,没有躲闪,被一剑砍掉了右手后,身体化作鸦羽,散开又融合,又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朱渐清。
“无刀先生。”朱渐清闪绕到无刀背后,“很高兴,能送你们师徒二人一起去死。”
枯荣剑呼啸着破空而来,直接穿透了朱渐清的太阳穴。
荣焉一手拖住几欲昏迷的贺兰悠,一手护着无刀,带着两人远离朱渐清。
贺兰悠的呼吸已经微不可查,荣焉将他放到无刀怀中,回头,目光空洞地看向朱渐清。
朱渐清拔剑的手微微一颤。
他头一次见过这样的目光——冷漠而麻木,所有的情绪都从荣焉的眼中褪去,像是一个伺机而动的野兽,随时都可以剥夺其他生灵的性命。
“师兄……”贺兰悠在荣焉窜出的一瞬间,轻轻勾住了他的衣角。
荣焉浑身一颤,停住脚步,头缓缓转了过来。
“有些话……很久之前,就想和师兄说了……”贺兰悠气若游丝,虚弱地露出一个笑容来,“我一直很想安慰师兄,可是、压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不起啊……师兄……”
荣焉长睫落了一层雪霜,衬着他的眼睛,越发无情。
贺兰悠的眼神渐渐溃散,他摸索着,勉强抬起手,轻轻触摸着荣焉的脸颊——没有摸到他熟悉的笑容。
“师兄……”
眼泪,顺着贺兰悠的眼角滑落,顷刻凝结成晶莹剔透的冰珠,“师兄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了,我……最喜欢师兄跟我笑……”
“等杀了坏人之后……师兄、一定要……快点开心起来……”
他喜欢少年时荣焉对他的笑,那么温柔善良,似海纳百川,不想后来,即便是在笑,也还是那么隐忍和压抑。
贺兰悠的手在落地之前,被荣焉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荣焉牵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片刻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不及眼底。
“别怕,贺兰。”荣焉轻声安慰道,像是在哄着年幼不肯安睡的孩子那样,“师兄替你报仇,我把他们都杀了,好不好?”
朱渐清的脊背无端生出许多冷汗。
无刀惊觉荣焉气息的变化,来不及悲伤,正要出手阻止,荣焉已经闪窜到朱渐清面前。
正在恢复中的朱渐清猝不及防,被他一脚踹飞出去,断裂的肋骨扎进了肺腑,让朱渐清口喷鲜血,狂咳不止。
“你!”朱渐清惊恐地看着荣焉,“是谁向你许了愿?!这么大公无私地贡献出心脏,就为了杀了我?!”
他发现了荣焉身上山灵的气息,这就意味着,荣焉可以杀了他。
朱渐清慌了。
他还不能死!他还没有将阿爹阿姐复活!他还没有将这群江湖人通通杀死!
他不能死!
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朱渐清居然跑了,荣焉丢下无刀,施展轻功,向西北方向追去。
……这个方向,应该是曲净瑕……
无刀皱起眉头,抱着死去的贺兰悠,在大雪中,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曲净瑕也看到了那枚信号弹,正在向贺兰悠的方向靠拢,可惜离得太远,迟迟没有到达,迎面撞上了奔走逃跑的朱渐清。
“朱渐清!”曲净瑕双目赤红,挥扇劈了上去。
朱渐清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上了拦路虎,荣焉的速度本就比他快,他不敢停下脚步,只能直接撞上曲净瑕的杀招。
混乱中,他竟然忘记了,所有人的武器,都是受过荣焉血液加持的。
朱渐清被这一扇割开了脊骨,狼狈地滚落在雪地,被迫停止逃亡。
面对荣焉的逼近,朱渐清终于怕了,他跪在地上,凄声哀求道:“荣焉!荣焉!你别杀我好不好!我还没有来得及复活我的阿爹阿姐!我不能就这么死了,求求你……求求你了!”
他还是一张酷似孩童的脸庞,粉白可爱,如今涕泪交加,看上去十分可怜。
“荣焉!你不能对他心软!你……”曲净瑕看着荣焉的表情,突然猜不出他的心思了。
荣焉站在朱渐清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良久,轻叹一声,蹲下身,冰冷的手指如蛇一般,游移在朱渐清的脸上,替他擦去了泪水。
“我也不想杀你的,朱渐清。”荣焉的声音轻如羽毛,带着难以察觉的恶意,“我若放过你,谁来放过他们呢?”
朱渐清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他们就是我的朋友,琉璃雪,乌苏尔,文不羞,岁青练,沈从越,贺兰悠……还有,沈昼眠。”
“他们本应该有更好的未来。”
荣焉将握在左手的枯荣剑插在地上,平静地向朱渐清伸出手,“你把他们还给我,我就放了你,好不好?”
朱渐清没有动弹,他的眼神心虚地偏向四周,不敢去看荣焉。
没有得到回应的荣焉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落在朱渐清颈侧的手渐渐收紧,“你把他们还给我。”
曲净瑕看着似癫如狂的荣焉,心里升起几分怜悯与畏惧。
荣焉,疯了。
朱渐清被他掐的无法喘息,荣焉加重语气,冷静而疯狂地逼着他。
“你,把他们还给我……把我的沈昼眠,还给我!”
朱渐清在窒息中,艰难地握住一把雪,对准荣焉的头脸扔了过去。
荣焉松开了手,染血的雪粘在他的蓝绿色的猫瞳上,污浊了他白玉似的面庞。
荣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朱渐清远去,等他跑到近乎看不见时,才突然拔剑而起。
朱渐清正要为自己的逃脱庆幸,想要回过头看看荣焉的位置,脸上的笑意却骤然僵住。
枯荣剑没柄而入,穿透了他的胸膛,将他狠狠钉在了石壁上。
荣焉脸上的杀气还未褪去,看着他的神情,朱渐清明白了一切。
他是故意放他跑远的。
让人在看到希望后绝望的死去,是他朱渐清最擅长的伎俩,如今被荣焉学的像模像样。
荣焉握剑的手,始终没有放下,朱渐清无法挣脱,终于放弃了挣扎。
将死之时,他看着曲净瑕渐渐靠近的身影,突然笑了起来。
“荣焉,你发现了吗?即使你再抗拒,你也还是变成了我的模样。”
“杀人,玩弄人心,你现在就是第二个我。”
“我这一声毫无建树,但是我亲手制造出了你……也不算白活一遭……”
他的话音逐渐降低,头颅也沉沉垂下,再不能动了。
朱渐清,终于死了。
荣焉拔出枯荣剑,任凭朱渐清的尸体被风雪掩埋。
曲净瑕看着他满身鲜血,步步靠近的身影,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听到了朱渐清的遗言,害怕这时的荣焉已经变成了第二个朱渐清。
荣焉见他后退,手足无措地停下了脚步,茫然又空洞地看着他,良久,才轻声道:“带我去见沈昼眠吧,曲净瑕。”
“我把他安放在大殿后的冰窟中,那里有一副棺材,可保他肉身不腐。”
曲净瑕正要问他为什么不能自己过去,就见荣焉双膝一软,倒在了地上。
冰窟中温度比外面更低,呵气成冰,曲净瑕小心翼翼地踩在光滑的冰面上,步履维艰地走着。
荣焉衣上血已经凝上一层白霜,他脏兮兮地坐在棺材旁,一双手紧张的无处安放。
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生出勇气,轻轻握住了沈昼眠的手——不暖了,冰冷僵硬,和荣焉的手没有任何差别。
曲净瑕看着他的模样,心里难受得紧,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荣焉……”
“他们走了?”荣焉打断他的话,头也不回地问。
“嗯……无刀先生带着他们离开了。”曲净瑕从袖中掏出一个木制药瓶,放到了棺材上,“这是乌苏尔……生前研究出来的同心蛊,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处,但是你可以试一试。”
要么同生,要么共死,半分的概率,赌的是运气高低。
同心蛊不畏冷,慢慢地挪动着身体,一只钻进了荣焉的身体,一只钻进了沈昼眠的。
曲净瑕陪着荣焉,守了一天一夜。
荣焉没有死,沈昼眠也没有复活。
又或许是荣焉已经不声不响地死过了一回,他不知道而已。
荣焉眼中的希冀随着时间的延长,逐渐淡去,又变成空洞无光的模样。
“荣焉,别着急,说不定……”
“不用安慰我了,曲净瑕。”荣焉平静地看着他,“祭献给雾隐山灵的人,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曲净瑕默然。
荣焉隐忍着,眼底的水雾涌出,又被他硬生生压下。
“他许愿,逼我杀了他的那一刻,我险些以为,我是恨我的。”
“恨我不解风情,不懂他的心意,所以才那么决然地放手,丢下我一个人。”
“是惩罚吧。”荣焉低声自语,“一定是惩罚,我如果……能懂他的感情,他或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了。”
“荣焉……你……”
“你也离开吧,曲净瑕。”荣焉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用不了多久,雾隐山就会沉入地底,从此以后,不会再有武者长命,你应该,也不会活多久了……好好过完最后的日子吧……”
曲净瑕的脚步声已经听不见了。
冰窟中彻底没了人气儿,荣焉若有所思地坐在棺材旁,许久,才站起身,附到沈昼眠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
——这是他一生,唯一一次,做出违背雾隐山规则之事。
他将自己身上的灵力,全部渡到了沈昼眠身上,为沈昼眠编织了一个漫长而得偿所愿的梦境。
曲净瑕似有所感,恍然回头,整座山似广厦倾颓,轰隆阵阵,积雪浩浩荡荡,似飞湍瀑布倾泻而来。
雾隐山,沉入地底,雪山变成了一望无际的冰原。
这个时代,彻底结束了。
没有人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
无刀回到归云山,后山的草木还带着烧焦后的黑灰,他坐在院中,仔细擦去了悠然剑上的血迹,将悠然剑挂在了墙上,安然地与世长辞。
他已经活了太久,没有雾隐山的加持,早就该死了。
曲净瑕扬鞭策马,带着沈从越未解的夙愿,踏遍了这片土地的山川秀水,终老于山间。
冀州城中杏花又开始含苞待放,葳蕤生光;秦淮河畔女子屈指拨动琴弦,悠悠的琵琶声,至今未曾断绝。
——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了!小兔崽子们×(●—●)
咳咳,预计两个番外,沈从越曲净瑕的《初见》,还有沈昼眠的《黄粱梦》
不会太多。
至于荣焉在沈昼眠的耳边说了什么,你们可以放心大胆的猜,但是我可以肯定这是个he,不过真正的he不在这篇文章的正文里,在另外一篇我已经打好大纲的文里。
荣焉和沈昼眠,大概率会成为下一篇he的工具人,没了他俩不行。
就这样,拜拜,谢谢一路陪伴,爱你们,啾咪。
营养液,哦对,非常感谢大家的营养液,也谢谢你们愿意看我这个冷门写手写的故事,有缘再见啦!╰(*?︶`*)╯。
58/58 首页 上一页 56 57 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