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起坐在桌前一边拿耳机听歌一边继续写军训总结,余光注意到身边有人坐下来,他看过去一眼,回过头,顿了几秒,又转过头,拿下一边耳机,看着林时雨。
“别问。”林时雨厌倦拿下书包,在钟起开口之前说,“烦。”
申子宜隔着条过道在一旁小声说:“时雨我想拍张照……”
林时雨:“敢拍就把你手机扔出去。”
林时雨的烦躁已经快要溢出来,拉开书包往桌上扔笔记本。钟起想了想,递过一个耳机,“听吗?”
“啊?”
“听歌有助于舒缓心情。”
林时雨从书包里往外拿笔,说:“不听。”
表情很差,动作粗鲁,浑身上下散发着别惹我的暴躁讯号。
但是,钟起的目光落在林时雨的身上,瘦,就算经过军训暴晒,皮肤依旧比其他被太阳摧残过的人要白,圆润柔和的衣领与皮肤相贴,衬得他脖颈的线条干净平滑,浅蓝色的衣服少女得恰到好处,粉色兔子头书包被他抱在怀里,长长的兔子耳朵搭在手臂上,卷住他骨节分明的手腕。
普通男高中生根本不会尝试的浅蓝和浅粉在林时雨身上织出一个极度清甜的外表,包裹住内里极度坚硬的气质。
朝着相反的道路提速狂飙的两种风格粗暴糅进一个人的身体,放在别人身上会觉得颠倒得魔怔,但是放在林时雨身上......
有点合适。钟起收回视线,手中的笔轻巧一转。
林时雨放好东西,把书包往抽屉里一扔。抬起手臂的时候,手肘不小心撞到了什么,一阵轻微的琴弦嗡鸣声响起。
林时雨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他和钟起座位中间的空隙里不知什么时候摆了一把装在包里的吉他。
他下意识扶住吉他,“……没注意。”
“没事。”钟起说。
林时雨想起前几天在群里看到的消息,“今天你要上讲台表演?”
钟起看起来没什么干劲:“不要为我鼓掌。”
林时雨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钟起的冷幽默。
李忠的课在上午最后一节。讲了半个小时的课以后,李忠看一眼墙上的钟,把课本一合,扔在讲台上,“正好还剩十五分钟,钟起,陶尘,我看你俩乐器也带来了,上来展示展示?”
教室里顿时响起掌声,李忠说:“女士优先,陶尘,来。”
陶尘有点害羞地抱着小提琴被催上讲台,小声说,“那我就拉《天空之城》的一小段吧。”
她调整一下拿琴的姿势,不知道为什么,目光往钟起的方向轻轻一扫,再收回来,开始专心拉小提琴。
陶尘的小提琴水平相当不错,才刚开头外人就听得出来是练过很多年的。女孩演奏时的姿态非常文静优雅,她今天穿一条白色的镂花连衣裙,站在讲台旁拉小提琴的场面是视觉和听觉的双重享受。
一个小曲段结束,坐在下面的人纷纷鼓掌,嚷着好听好听,把陶尘夸得傻站在台上直脸红。
“不错,很好。”李忠点点头,又招呼钟起,“钟起,带着你的吉他上来。”
高芥开玩笑地嚷了一句:“起哥,你可要为我们男生争口气。”
钟起把吉他从包里拿出来,拎着上了讲台,坐下试了试弦,“我就弹个……”
前面一排人:“小星星,小星星!”
钟起乏味挎起吉他,哦,小星星。
然后就弹了一身小星星。
林时雨百无聊赖撑着下巴看这群人闹,觉得钟起确实弹得很好听,简简单单一首小调被他弹得十分温柔,微微低头的样子安静沉稳,修长分明的手指扫过琴弦,一双天生就适合弹奏乐器的、好看的手。
“不错,你们两个人水平都比我想象得还高啊。”李忠点点头,“那这次新生晚会就你俩上?其他人还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
下课铃声正好响起,李忠把课本往腋下一塞,说:“那行,班长和文娱委员带着一起想个节目出来,随你们怎么弄,我再不管了。下课。”
教学楼去食堂的路上,高芥他们几个走在钟起身边,长叹一声,“从此以后,七班多了一段关于爱情的美丽传说——”
钟起:“少废话。”
“哎,不是我说,陶尘长得这么漂亮,你长得这么帅,一个拉小提琴,一个弹吉他,绝配啊。”高芥煞有介事道,“到时候再天天一起排练节目,处着处着不就,嗯?哎——是吧。”
毛思路茫然问:“处着处着就怎么了?”
高芥一推他的榆木脑袋:“当然是就成了啊!换你天天和漂亮女生处在一起,你不心动?”
冉志凯在一旁语气凉凉:“他可能不会对漂亮女生心动,而是对漂亮男生心动。”
高芥和钟起同时看向毛思路,毛思路踹了冉志凯一脚,“我哪有!”
“是谁今天早上扒着门框说林时雨太太太太好看了。”
钟起一愣,毛思路顿时大叫起来:“我,那个,我不是!我意思是……”
高芥惊恐道:“你别脸红!”
毛思路嘴拙,“我”半天“我”不出个理所然,最后在其他三人一脸看到活给的表情里自暴自弃小声嘀咕,“确实挺好看的啊,你们不觉得吗。”
沉默,沉默是二八男高中生的审美冲击。
正是饭点,食堂门口人满为患。四人排在队伍后面,高芥和毛思路还在讨论刚才的话题。
高芥:“所以你是觉得时雨比陶尘好看?”
毛思路:“我不是这个意思!性别不一样,风格也不一样,怎么比?”
“那你说说他俩啥风格。”
“陶尘就是……典型的漂亮啊,也很可爱,说话很软。时雨要……冷一些吧,有时候挺凶的,可是我看他穿那种女孩子的衣服也不觉得奇怪……哎,所以时雨到底为啥要穿女孩子的衣服?”
冉志凯猜:“女装癖?”
高芥和毛思路疯狂摇头:“你看他像有女装癖的样子吗。”
“别八卦了。”钟起终于开口,“很无聊。”
他话音刚落,不远处嘈杂的人群中忽然想起一声餐盘掉在地上磕出的响声,紧接着咒骂响起。
林时雨冷着脸站在几个男生面前,空着手,脚下摔一个餐盘,饭菜洒了一地。
“你有病啊?”中间一个高个子男生甩掉手臂上被泼到的汤汁,怒道,“走路不长眼睛?”
林时雨说:“是你不看路到处乱跑,撞翻了我的饭。”
男生被泼了一身饭菜,本就怄气,闻言再次被激怒,“我走路走得好好的,是你非要端个盘子过来挡在路中间!”
林时雨比他矮一些,面上却完全没有退缩之意,反而神情逐渐暴躁,“知道这里人多还往闭着眼往前冲。眼睛长着不用可以捐出去,嫌没地方跑步麻烦下楼去操场,别在这里挤占空间。”
男生旁边的朋友说:“你怎么说话的啊?高几啊,这么嚣张?”
林时雨冷冷回他,“我怎么说话关你屁事。”
“你他妈,”男生克制不住怒火,当即上前推了林时雨一把,“死娘炮,穿成这副鬼样还在这呛……”
那一刻林时雨脸上的暴躁被彻底点燃,他握紧拳头,骨头发出“咔”一声响,漂亮的眼眸抬起,充满愤怒地、冰冷地看着面前的人——
一只手伸过来,按住挡在林时雨面前的男生肩上,一推,男生一个踉跄往后摔去,被身后的朋友慌忙扶住。
钟起来到林时雨面前,将那人二话不说推开,高高的个头自然地挡住林时雨,平静看着男生他们。
一旁毛思路不满:“穿成什么样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高芥挥着粗壮的胳膊堵在双方中间做和事佬:“嗨,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吵什么架嘛,都各自吃饭去啊,不吵了不吵了,你看看,饭都给弄洒了,多浪费粮食,时雨走走走,咱再打一份去。”
那男生却还不肯罢休,嘴里嘲着,“一男的穿女人衣服出来恶心人,还不准人说了。”
下一秒林时雨推开钟起,在周围骤然响起的惊呼声中,一拳揍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第20章
李忠抹了把脸,头疼。
他的面前站了一排,依次是面无表情的林时雨,无事发生的钟起,一脸无辜的毛思路,嘿嘿笑的高芥,和事不关己的冉志凯。
李忠的手在空中挥了一圈,最终点到钟起,“钟起,你说。”
钟起简洁概括:“他们把林时雨的饭撞翻后骂人,林时雨生气,给了他们一拳。”
“把别人鼻子打出血?”
冉志凯插一句:“没有,鼻子是那个人自己摔的。”
“摔的?好好的怎么就摔了?”
没人说话了。
整个事情很简单,林时雨一拳揍出去,对面当即围过来,钟起立刻把林时雨拽到自己身边,高芥和毛思路挡上去,冉志凯趁乱一踢地上的餐盘,铁盘子哧溜一下滑到那个男生脚底,对方踩到盘子失去平衡,脸着地摔出一脸鼻血。
最后局面以举着饭勺冲出来的阿姨各打五十大板结束。
除了林时雨,其他三人都看到了冉志凯那一脚,但此时他们不约而同选择了装傻。
李忠问:”他们骂什么了?”
林时雨不说话,毛思路在一旁小声打报告:“他们说时雨穿的衣服……不好。”
李忠看了眼林时雨身上的衣服,心里默默叹一口气,对其他人说,“你们先回去吧。”
最后办公室就剩下李忠和林时雨面对面坐着,林时雨的椅子是李忠特地拖过来让他坐的。
“林时雨,上次做检讨才过了多久?你又给我找事。”
李忠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只带着深深的无奈。
林时雨低着头沉默半晌,嘀咕一句,“就打了一拳,没打鼻子上。”
李忠哭笑不得,“哦,那我替他谢谢你啊。”
林时雨看起来心情很差,漂亮的眉头皱在一起,嘴角倔强抿着。身上浅蓝色的衣服轻盈秀气,衣服上的一排小白花在阳光里浸润出温柔的光点。
李忠看了眼这件衣服。
“这衣服……”话到嘴边,李忠换了一个更加委婉的问法,“你妈妈给你买的吧。”
林时雨“嗯”一声。
“也是她给你挑的?”
林时雨的声音低低的,“我妹妹挑的。”
李忠似乎有点明白了。
他看着这个清瘦的、默然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心里斟酌着词句。
“外界的目光你不要太过在意,尤其是那些误会你的人,无视他们就好。”李忠对林时雨说,“以后你还要遇到更多这种人,如果每一个你都要发脾气去打上一架,不是没完没了?”
林时雨冷淡回答:“有些人不给点苦头,就永远不吃教训。”
“但是暴力不会让人彻底长教训。”
“我知道。”林时雨说,手指无意识揪了揪衣角,“……但我想不出别的办法。”
“现在没有办法,因为你还小,还在长大。”李忠耐心和他解释,“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以后考个好大学,找个好工作,赚钱,努力在社会上做个有地位的人。到时候你所生活的层面会自然地把你同社会上的渣滓分开,同时你也具备了保护自己和家人的能力。”
林时雨再次拧起眉,觉得这些话都太远太没有实际意义。
“至于现在。”李忠继续道,“你可以找我帮忙啊。”
听到这句话后,林时雨的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李忠认真看着他,“我是你的班主任,是一名成年人,作为你的班主任,我有责任有义务保障我的学生把精力都集中在学习任务上;作为一个成年人,我也有必要维护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长环境。你找我帮忙不是天经地义么?”
林时雨难得表现出窘迫的模样,张口时差点咬了舌头,“我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李忠微微弓背,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交握,交谈的姿态平和自然。他对林时雨说:“你要学会向他人寻求帮助,林时雨。”
向他人寻求帮助?林时雨想,可他不想依赖任何人,依赖意味着放下自我保护的屏障,附庸在他人的势力范围生存,这对他来说是致命的。
李忠的声音却温和地进入他的耳畔,“人是社会性动物,个体无法脱离群体而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需要他人的帮助,同时也帮助他人。”
林时雨听得有些不解,“人就一定要去依赖别人?”
“依赖与被依赖,帮助与被帮助,都是矛盾一体。你依赖别人,别人何尝不是依赖你?示弱并不代表你无法独自生存,这恰恰是生存的方式。”
“为什么?”
“群居动物生存规律,大家抱团取暖,就你一个浑身冒刺扎得他们哇哇叫,不排斥你排斥谁?”李忠翻出一套卷子扔给林时雨,“生物学得稀烂,把这套卷子做了,做完后拿给我批改,就当罚你。行了,回去上课。”
和生物有什么关系?林时雨窝在座位上写生物卷子,写完一面,翻过来继续写,心想李忠分明给他讲的是思想政治。
高芥转过身问,“时雨,老李没教训你吧?”
林时雨慢吞吞做卷子,题目有点难,他写得吃力,“没有,就让我做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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