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真要看看,这家伙到底有什么能耐!
“给我打扮。”
蕨姬奇异地冷静下来。
“我要去会会他!”
“可、可是……”
预料到蕨姬怒意的侍女抖如筛子, 哭着说道:“那位大人已经有人接待了!”
什么——?!
蕨姬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蹿上来, 这次还带上了难以置信。
宁愿找别人也不找她?!
蕨姬一百多年来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
询问游女的名字,蕨姬发现自己毫无印象。
估计是个新来的,而且长得不怎么样。
她一向记不住丑八怪。
但!是!
她哪里比不过那个人!!!
像蕨姬这样的女子,便是:你越应和她她越不当回事,相反,若是对她置之不理, 反倒会引起她的在意。
这样的话,她就更要去会会了——
那个不知好歹的客人。
还有那个抢了她客人的家伙!
***
冲田总司这边倒无事发生。
……除了有些尴尬。
“哎呀。”
治子太夫望向窗边的加州清光, 笑意吟吟,“客人, 这是在干什么呢?”
“……”
加州清光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 “透透气,屋里闷。”
治子以袖掩唇。
她的笑声低柔轻缓,没有寻常女子那种尖锐, 听上去很舒服。
她也不像其他花魁那样穿金戴银,而是穿着罕见的白色主调花魁装,镶着银边, 层叠素雅,但足够高贵。
双手包裹着白色丝套,怀里还抱着两枝莲花。
至少一眼看去, 不是冲田总司反感的类型。
治子太夫将莲花插到瓶中,走到冲田总司身边,抚平衣衫坐下。
她一靠近,冲田总司就全身僵硬。
“您似乎很不习惯的样子。”
她说着,往盏中斟酒。
“实不相瞒,我确实很少来这种地方。”
冲田总司: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那您此次又为何要来呢?”
治子话音里像有一把小钩子,想钩出她想知道的答案。仔细听,似乎还有一丝……
微妙的不高兴。
冲田总司终于瞥了她一眼,除了僵硬外,还有些警觉。
治子见状,吃吃地笑起来,气势软下来,像只温和的白兔。
“我知道了,没有打探您秘密的意思。”
她赔罪般把酒盏放到冲田总司手上,刻意地想要以指尖划过对方手指,在肌肤即将相触那刻,冲田总司竟像触电一样把手缩回来。
加州清光:“……”
接下来,他就看着自家主人在太夫身边,一动不动如老僧入定,对话也磕磕绊绊。
好吧,即使过这么久,冲田君还是不习惯花街。
“这酒味道怎样?”
“不错。”
“需要用些糕点么?”
“不用。”
“客人,您喜欢什么三味线的曲目?”
“抱歉,不太清楚。”
“客人,您对什么话题比较感兴趣?”
“没什么感兴趣的。”
“您是不愿与治子聊天吗?”
“……抱歉,没有的事。”
“……”
加州清光不忍心看下去了。
谁能相信这位是在战场杀得雷厉风行的花柱?!
怪不得土方先生他们总爱强迫总司去花街,这反差也太有趣……咳咳,抱歉,冲田君。
冲田总司也发觉这样不太礼貌,道歉后正想叫上加州清光一起离开,忽听治子太夫道:“我明白了。”
“既然如此,就听治子讲些花街趣事,您看如何?”
这倒正合冲田总司心意。
治子太夫讲述的事中,游女失踪事件确实有情报参考的价值。
途中,对方还叫侍童去端来高级点心,每样味道都很好。
“您知道吗,就在此处,「京极屋」,老板娘三津提过,她幼时听茶点铺的老奶奶讲过一件事。”
“老奶奶年事已高,却清楚地记得一个花魁,对方美若天仙,性格却十分恶毒。”
“奇怪的是,老奶奶在幼年和中年时都见过这样的花魁——‘她’喜欢以「姬」为艺名,并且,只要遇到不顺心的事,就会歪着头斜眼狠狠盯着人看。”
……
气氛总算放松下来,冲田总司时不时也会说几句,还抽空打量了一下治子太夫。
妆容掩饰了她的真实年龄,但能看出年龄不大,也就十多岁的样子。
纤长的眼睫下,眸子大大,像是琥珀。
……奇异地有些熟悉。
冲田总司想起,过去,山南先生在岛原也有一位中意的花魁。
天神明里。
山南先生烦恼的时候,就会去找明里聊天倾述。
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应该是老奶奶记错了吧,同一花魁怎么可能不老呢?”
治子话音中就像有什么游离于人世之外的东西,轻飘飘的,“樱花绚烂,但终有一天会凋零。”
也不是不可能。
冲田总司心道。
鬼。
“樱花、年轻、美貌……只要不想失去的东西就注定会失去。”
加州清光酌着酒,闻言瞥眼治子。
这太夫还挺伤春悲秋的。
“值得延长这苦闷生命去追求的事物,是……”
“存在的哦。”
对上治子视线,冲田总司再次笑着重复:“存在的。”
他脸上的笑容让治子的不解愈发浓重。
“为什么那么肯定?”
冲田总司摇摇酒盏。
“因为我看到了樱花最美的瞬间。”
他见证了,新撰组最辉煌的时刻。
“为了花开那瞬间,即使要我以生命为养分去灌溉,我也心甘情愿,绝不后悔。”
怔忡片刻,治子太夫掩唇轻笑。
“其实……”
“这样绚烂到极致然后凋零地覆灭,倒让我想起某个组织呢。”
她紧盯着冲田总司,就像不愿放过任何细节。
缓缓开口:
“新撰组——”
“您,知道吗?”
“……”
“呵——!!!”
在冲田总司有外露的情绪表现前,门刷一下被拉开,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娇嗔。
“我还说是谁抢了我客人,原来就是一个不知好歹的臭丫头!”
打扮完美的蕨姬,趾高气扬地站在门口。
治子秀眉皱了皱。
“蕨姬花魁,你应该知道先来后到吧?”
“先来后到?”
蕨姬冷笑,“这位客人,是我先看上的。”
治子蹭地站起来,毫不示弱。
“那你也该知道,客人指明的是我吧?”
冲田总司:?
不,他没有。
他就是随便来看看,随便找个人问问而已。
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蕨姬毫不客气地进屋,扫了眼冲田总司。
不错。
近看更好看了。
这个人类她吃定了!
蕨姬让自己的侍童纷纷把琴、三味线等物什搬进来,堆满了半间屋。
治子见状,挑眉。
她变得与之前截然不同,话语里一根根阴冷精巧的刺。
“原来,蕨姬花魁也有追不到手的男人啊。”
“于是就打算强占吗?”
蕨姬这下真被惹火了。
她咬牙切齿:“不识好歹的臭东西!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一朵清丽的白莲花,一朵浓艳的毒罂粟。
争锋相对,毫不避让。
气氛针尖对麦芒。
加州清光望天。
天呐噜……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吗?!
想不到冲田君也有身陷修罗场的一天——不,当初京都也不乏暗恋冲田君的女孩,只是碍于冲田君的身份,不敢行动。
再者,冲田君从未把心思放在这上面。
再看看冲田君……好吧,冲田君看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治子太夫没有说话,她只是哼了一声,嗓音里充满讽意。
蕨姬能忍到现在,已经非常不错了。
“我今天就要给你这个家伙一点教训!”
她一个健步上前,巴掌朝治子脸上招呼过去,动作快准狠,看得出没少扇人耳光。
这次却被截胡了——
冲田总司挡在治子面前,握住了蕨姬手腕。
“蕨姬花魁,请息怒。”
“动手就不好了,实在不行……”
虽然阻止下来后冲田总司立刻就松了手,但肌肤触碰那一幕还是映入了治子眼里。
她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
有种外露的恐怖和寒意。
此外,还有点烦躁和后悔。
实在不行——怎样?
屋里好几双眼睛都盯着冲田总司,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打上弦都不流一滴汗的冲田总司,此刻冷汗淋漓。
他是真的没经历过这种场合呀。
“你们都留下吧?”
加州清光:?
不愧是你,冲田君。
意识到了不对,冲田总司尴尬地轻咳。
“或者……我们走吧,清光。”
这下治子和蕨姬不乐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莲花宰。
第22章
治子太夫和蕨姬花魁——
虽然各怀鬼胎, 但暂时偃旗息鼓。
重新坐下后,蕨姬凑到冲田总司耳边,呵气如兰, 身子也柔若无骨地贴过去,指尖若有似无地在对方侧面轮廓划过。
“今晚, 我们来玩点什么呢, 客人?”
蕨姬越看越满意。
这个人类,是她百来年选中的人类里的绝品!
不能一下着急吃掉,要可持续发展。
治子眼神能杀人了。
这样的触碰让冲田总司不适,他不着痕迹地避了避。
蕨姬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当场翻脸。
“什么啊,你是对花街女子不满吗?”
她站起来, 居高临下盯着冲田总司,语气不善。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请别生气, 我没有那个意思。”
冲田总司解释,“我只是第一次来此, 不太适应。”
吉原是第一次来,没毛病。
“第一次来?”
蕨姬挑眉, “那以前为什么不来?说到底还是对花街有意见啊!”
她的话语尖酸,毫无逻辑,倒像个刁蛮的小女生。
治子扶额。
她为什么要跟这种脑子不好用的家伙计较……
冲田总司的解释倒格外认真, 语气不卑不亢。
“意见倒不至于,只是不太喜欢。”
“此外……会有些难过。”
蕨姬追问:“为什么?”
冲田总司望向窗外,似在示意外面的场景。
——游女像商品一样被摆在格子里, 根据长相和能力贴上标签,买卖、毁掉,全看持有者的心情。
说严重点, 甚至不被当人看。
“虽说这也是一部分人的生存方式,但总归还是不合理的,”冲田总司道,“为何为了生存就要遭受别人的践踏?为何非要取悦他人?女性在背后流下汗水泪水,提高技艺,化上妆面,最后只是为了满足男人的心愿和成就感……这也太不合理了。”
“面对这样的命运,她们却无能为力。”
蕨姬哑然。
变鬼后,第一次,属于人类的情绪上涌。
蕨姬还是人类时,出生在吉原的贫民窟,为了生计不得不成为游女,也见过不少底层的挣扎。
后来,她因不愿顺从于一名武士,用发簪戳瞎了对方双眼,却遭到报复,被火烧得不成人形,濒临死亡……
她是变鬼了,不是失忆了。
这些事她当然还记得。
治子瞥了蕨姬一眼,嗤笑。
蕨姬回神。
……不不不,她在想什么?!
不用管那么多——被人伤害就以牙还牙,被夺取前先行索取,遭遇不幸就夺他人幸福!
她现在就是这样生活的!
“呵,”蕨姬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古怪语气喃喃,“你还真是……一个温柔的人类啊……”
那就稍微温柔一点吃掉你好了。
“治子居然没为您弹奏三味线,真是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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