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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魔(玄幻灵异)——杨溯

时间:2020-10-04 11:29:44  作者:杨溯
  小姨不信,让小圆上楼看,过了半晌,小圆竟真的捧了一颗满是裂纹的石头蛋出来。
  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沙哑地问道:“那你给玉娘的那个箱子,装的是什么?”
  小姨回屋取出箱子,在众人面前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一叠银钞,还有一封信。小姨把那封信取出来,信封上写着三个大字:“辞别书”。
  “小隐,你要走?”小姨颤声问道。
  “嗯。”戚隐垂着眼睫,他一个人站在月光底下,是孤零零的一个黑影,“我亲爹抛妻弃子,我不稀罕去修那个仙,表哥想去就去吧。但是我也不想留在这儿了,我知道小姨要迷晕我,吃了饭我就回屋抠喉咙抠出来了。祖母给我银钞都放在里头了,一张也没拿。我屋的房顶正好破了,本来想今晚上房走的。没想到一上房,就看到院里头蹲了怪鸟。”
  他扭过头,眼挫子瞥见地上姨爹惨不忍睹的尸体。他本也存了报复的心,所以替换了那碗加了料的养颜汤,想让小姨半夜醒来发现姨爹的丑事,闹个鸡犬不宁。只是没想到,最后竟成了这番模样。
  大家都静默,小姨失魂落魄地瘫倒在地。
  “前院一只,后院一只,加上小隐用砒霜毒死的一只,小山啊,你藏了三颗妖蛋在家里啊!”老太太捂着脸哭泣,“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姚小山抖着手开口:“还有,其……其实,我买了五颗……”
  众人一惊,戚隐厉声问:“还有两颗呢?你藏哪儿了?”
  姚小山闭着眼,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向戚隐。
  小姨、小圆和老太太都露出惊恐的表情,一步步往后退。戚隐手脚发凉,难道怪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钻他肚子里了?可又不对,怪鸟没有从他嘴里钻出来,姚小山怎么知道怪鸟在他肚子里?
  那就是……
  他慢吞吞地回过头,正对上一张湿哒哒的枯槁鸟脸,怪鸟张开黑漆漆的鸟喙,仿佛要吃人一般,婴孩似的厉嚎声浪排山倒海地朝戚隐压过来,震耳欲聋。
 
 
第5章 孤客(五)
  怪鸟站在水缸里,发出凄厉的嘶喊,声浪碾向戚隐的面门,所有人惊声尖叫。
  小姨拉着姚小山和老太太扭头便跑,小圆也连滚带爬地逃离。怪鸟九根长颈,九颗巴掌大的干枯头颅将戚隐团团包围,电光火石之间,戚隐的大脑一片空白。
  要死了么?他十八年的惨败人生,终于到此为止。
  然而,就在此时,腕间的琉璃十八子忽然嗡嗡震动起来,戚隐低头看,琉璃珠上的金色符纹光泽流淌,宛若潋滟流金。与此同时,琉璃珠的温度迅速上升,几乎要将他的手腕灼伤。怪鸟尖嘶一声,九个鸟喙同时扑向戚隐的前腹后背,符纹猛然一震,倏地急速扩大幻出虚影包裹住戚隐,怪鸟蒙头撞在符纹之上,竟被大力反弹,两脚朝天跌入回廊花丛。
  符纹消失,十八子忽然断裂,噼里啪啦滚落在地。戚隐想要捡,扭头看怪鸟又要爬起来,连忙收回手往后院跑。后院有后门,可以从那里逃跑。戚隐跑得快,没跑几步就赶上了老太太他们,大家一起奔向后门,到了才傻眼,门上闩了大锁,钥匙还在小姨卧房。
  婴儿哭嚎声越来越近,大家哭丧着脸面面相觑,他们这一帮人一个老太太,两个弱质女流,路都走不灵便,要翻墙也来不及了。戚隐当机立断:“进屋躲!”
  大家都进了老太太屋子,戚隐轻轻阖上门,贴着墙蹲着。屋里很黑,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乌云掩了,门一阖上,里头便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那哭嚎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只剩下一墙之隔。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侧耳听着那哭嚎声在门口徘徊。
  戚隐心里很不安,姚小山说还有两个怪鸟,一个在外面,那还有一个呢?那怪鸟喜欢钻人肚子,该不会在哪个人肚子里吧。慌乱之间他忘记把斧头拣回来了,现在手边连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没有。他额上流着冷汗,其他人都害怕门外的怪鸟,蹲在落地罩里面,只有他故意停在门边不往里走,以免和他们混在一起被打得措手不及。
  远处又响起几个哭嚎声,戚隐心里一抖,悄悄点破窗纱看出去,只见原本被他斩了脑袋的九头鸟和姨爹又起来了,原本破碎的脑袋发出肉芽一点一点地复原。
  戚隐睁大眼睛,这怪鸟竟杀不死!
  “诛妖当诛心,”姚小山不知从哪冒出来,吓了戚隐一大跳,“我听西市的鬼火道士说,不诛心妖是不会死的。”他流着泪道,“小隐,咱今天是不是都要死了?”
  “别瞎说,等天亮仙人到了,咱们就有救了。”戚隐闷闷地道。
  黑暗中有只冰凉的手攀住他的手臂,戚隐又被吓得一抖,仔细一瞧竟是老太太。这一家子到底怎么回事,专爱吓人?又有衣裳摩擦的簌簌声传来,原来小姨也聚到他边上了,只有小圆一个人还待在落地罩边上。
  老太太指了指小圆,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屋子里太黑,戚隐用力看了很久才发现,小圆一直捂着肚子,现在也不动弹了,好像死了一般。
  原来怪鸟在小圆肚子里!
  戚隐随便摸了把杌子当武器,大家一齐死死盯着小圆。哭嚎声又来了,就在门口逡巡,叫得让人头皮发炸。
  小圆一直没动,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一点儿,苍白的月光越过月洞窗,屋子里稍稍亮堂了些许。
  老太太忽然拉了拉戚隐的衣袖,戚隐疑惑地扭过头,月光下老太太的脸苍白得没有血色,像戴了一张纸糊的面具。老太太发着抖,又指了指地上的影子。
  地上有三个影子,左边是老太太,右边是姚小山,中间是戚隐。小姨蹲在他们后面,影子和他们叠住了看不见。这影子怎么了?正疑惑着,戚隐头顶上缓缓伸出九根又细又长的影条子来,活像头发在乱舞。
  戚隐登时从头凉到了脚底心。
  他们扭过头,正瞧见小姨嘴里伸着九根长脖子,姿态扭曲地站起来。
  “啊——”
  老太太和姚小山夺门便跑,戚隐离小姨最近,小姨朝戚隐扑过来,戚隐用杌子格住她,却被她冲得跌出了门。她的力气突然大得惊人,戚隐抵住杌子的双手青筋暴突。头顶忽然传来尖嘶,戚隐一面格住怪鸟攀过来的长脖,一面仰头一看,一只九头鸟正栖在屋檐上,九双眼睛阴鸷地盯着戚隐。戚隐简直欲哭无泪,那鸟翅膀一抖,直直朝他扑过来。
  一道凛冽的弧光忽然出现,仿佛黑夜裂开一角。那弧光直接贯穿怪鸟的身躯,戚隐眼睁睁地看着怪鸟四分五裂,臭烘烘的污血落了他满头满脸。小姨像受了惊吓一般,遽然一抖,九颗鸟头缩进嘴巴,手脚并用攀上屋去。
  戚隐被一只苍白的手拎着领子站起来,扭头一看,正是那个黑衣男人,他肩膀上依旧是那只大脸胖猫,胖猫跳到他怀里,嘴巴一张,吐出一颗琉璃子在他手上,“辟邪琉璃,能收敛气息,挡妖除魔。我们妖魔以气息识人,这玩意儿把你藏起来了,难怪我们找不着你。”
  见这猫口吐人言,戚隐差点儿没撂开手把它扔下去。
  “你你你你……”戚隐张目结舌。
  九头鸟仍在尖嘶,口吐鸟脖子的姨爹和小姨追得姚小山和老太太满院打转,却偏偏不往扶岚和戚隐这儿来。黑猫道:“我说你这娃娃也是胆儿肥,把妖蛋当宝贝。这姑获鸟喜食人心肝肚肠,又刚刚破壳,正是饿的时候,若非老夫和呆瓜及时赶到,你这娃儿也得没命。对了,你娘呢,怎么不见她?”
  “救命啊!救命啊!”
  那边厢姚小山眼看就要被姨爹追上,戚隐顾不得废话慌忙朝扶岚作揖,“烦请大爷出手救救我表哥祖母,戚隐不胜感激!”
  扶岚没动,只望着屋檐道:“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屋顶传来尖利的呼啸,仿佛要贯穿头颅。一道雪亮的疾光瞬息便至,同时洞穿姨爹和小姨的胸腹。血花炸开,两个人身形一滞,破布麻袋一样扑倒在地,再也不动弹了。
  空中剑光飞舞,乌云消散,月亮重现天穹。两个白衣男人踏月而来,轻飘飘地落在小院的天井里。
  当先的白衣人敛袖长揖,像收敛了翅膀的白蝶。他脸上挂着精致的微笑,道:“无方山昭冉来迟一步。”
  老太太痛哭流涕地爬到他脚边,大哭道:“仙长,仙长,您可算来了啊!”
  小圆捂着肚子从屋里爬出来,戚隐看见她身下一摊血迹,心里明白了一些,原来是流产了。
  “老夫人节哀,贫道看见此地妖气冲天,便连忙御剑过来了,没想到……”昭冉看见地上的姚家夫妇,摇头叹息了一声,“没想到还是来迟一步。
  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昭冉又朝扶岚拱手,“这位小友以爪杀人,似是妖道中人,请问姚家妖鸟可与你有关?”
  戚隐原本还愣着,听到这话儿连忙把扶岚拉到身后,道:“和他没关系,他是我朋友,他是赶来救我的。”
  昭冉笑道:“无关便好,贫道来接戚长老的遗孤回山,不宜节外生枝。”
  这厮笑得像一副笑脸面具,戚隐看了心里有些不舒服。转眼看扶岚,他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昭冉又望向老夫人,“老夫人,还未请教戚隐小友身在何处?不知此间二位哪位是戚小友,又或者……他已经命丧妖腹?”
  底下一片寂静,老太太泪眼朦胧地望了望戚隐,正要开口,戚隐却先问道:“小人冒昧,敢问这位仙长,无方仙山对戚隐不闻不问十八年,为何又想起要把他接回去?”
  “不闻不问?”昭冉馨馨然笑起来,“小友恐怕误会了,无方仙山对戚隐从未有看管之责。修道之人断七情,绝六欲,十八年前戚长老前往乌江降妖,戚隐之母不知恩图报,反倒魅惑长老远离大道,沉迷绮念。所幸长老最终幡然悔悟,重归仙山,否则数十年修为皆付诸流水。独自抚养戚隐,后又埋骨江底,是其母自食其果,与我仙山有何干系?”
  “埋骨江底?”扶岚忽然出声了,“阿芙死了么?”
  “阿芙?”昭冉道,“若你所说是戚隐之母孟芙娘,她已在戚隐小友五岁之年被水鬼拖入江水了。”
  扶岚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戚隐也缄默了一阵,又问:“戚隐母亲勾引你家长老这话儿,是戚长老告诉你的么?”
  “自然,”昭冉道,“长老回门不久,便在晨省之时当着全派自述己过,还自罚思过崖静坐八年以证悔悟。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仙途漫漫,何能一帆风顺?长老能悔,便依然是我辈翘首。可惜长老前往颖河清剿水鬼,竟又不幸遇害。掌门体恤长老,又念及母之过错不能累及稚子,特令我前来接回戚隐小友,若他克承长老衣钵,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戚隐没再说什么,指了指姚小山,“他就是戚隐,你把他带走吧。他爹留给他的琉璃子在打怪鸟的时候散了,就在前院。”
  姚小山震惊地看着戚隐,结结巴巴地喊他:“表……表弟你……你不想么?”
  “你不是一直想去么?去吧,好好修行,”戚隐扭头望见地上残破的尸首,眼神暗了暗,“不要辜负小……夫人的期望。”
  他返身把落在前院的包袱背起来,对姚家老太太做了一揖,“老夫人,我走了,您保重身体。”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落泪,“你等天明再走不好吗?还有那些银钞,都拿上吧,拿上吧。”
  他摇摇头谢绝了,走到门边,忽然想起门被闩着,想回去拿钥匙,扶岚指尖一划,锁就断了,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外面黑漆漆的巷道和沉沉的夜色。他回头望了望里边,姚小山和老夫人抱着尸首痛哭,小圆呆在回廊里双眼无神,木头人一般。昭冉揣着袖子站在旁边看着,脸上神情漠然。
  大约修了仙便要断情绝爱吧,心向着苍苍大道,哪里会在意这点儿砂砾一般的世俗私情呢?戚隐默默地想。
  另一个白衣人抱着剑偏头望着他,这人儿看着有些怪,一直没吭声,右手上戴了一只黑手套,脸上饶有兴味的模样。
  戚隐皱了皱眉,转头想走,身后又传来昭冉的声音,“小友,还要奉劝你一句,妖道不是正途,小友还是莫与妖人为伍的好。与妖人为友便罢,切莫浸染妖道,万劫不复。”
  戚隐还没回话,扶岚顿住脚步,回头道:“他不是我朋友。”
  “哦?”昭冉挑了挑眉。
  扶岚道:“他是我的新娘。”
  院里的哭声忽然就停了。
  大家静了一会儿,昭冉道:“那更不好了,小友,断袖也非正途,还望你三思。”
 
 
第6章 贼山(一)
  扶岚和戚隐站在镇口,大眼瞪小眼。
  “妖人老兄,我已经说了第十遍了,我不是你的新娘。”戚隐无奈道。
  “你是。”扶岚道。
  “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扶岚很笃定,“你是。”
  “……”他们刚刚已经重复这段重复了十遍,现在是第十三遍。戚隐快疯了,转而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
  扶岚歪着头看他看了半晌,戚隐在他的目光里有点起鸡皮疙瘩。就在戚隐以为他没话答的时候,扶岚忽然上前一步,把他拉进怀里。紧接颈间一热,是扶岚埋首在他颈间,深深嗅了一口。
  戚隐顿时炸了,鸡皮疙瘩起了满身,猛地推了扶岚一把,捂着脖子退出去老远,叫道:“你干嘛!”
  “气息是对的,”扶岚望着他,“你是狗崽。”
  “唉,你这娃娃。”黑猫道,“你小时候我们带过你的,那时候呆瓜十二岁,你才四岁,天天跟在呆瓜屁股后面喊哥哥。后来魔族入侵南疆,老夫和呆瓜才离开了乌江。谁知道这一仗就打了这么多年,你娘也……罢了,娃儿,你在人间无故亲无故的,不如跟我们走吧。你哥现如今是妖魔共主,起码能护你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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