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仙长?沧澜道宗的二位仙友?”温筠跟在他二人身后咳了一声,人家不理,她就自顾自地说起了意图来,“沧澜道宗乃是第一仙门, 门中修士自是超凡脱俗, 不问世事,可这位, 我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小仙友为人侠肝义胆,就连初次见面之人,都能不顾自身安危出手相救,若是我说自己亲眼目睹逍遥门正在隐秘修炼一种邪术,不知二位可否听我一言?”
容羽看似不甚在意,却是先叶知秋一步回话道:“平阳城到底还是受无量仙宗庇护的,温氏子弟却不奉其为第一仙门?”
“仙长如何看出我的身份?”温筠停驻了脚步,谦和笑容僵在了面上。
容羽没有理会,那温筠沉默了片刻,终是耐不住僵持的气氛,说道:“实不相瞒,我确实出自平阳温氏,而我温氏与逍遥门易门主乃是姻亲,可谁能想到这易门主好歹也是名门世家,却也会学那些凡夫俗子折腾起三妻四妾来。”
叶知秋听到这话,浅笑着摇了摇头,仙门世家又如何,若论心性还不一定比得过许多凡夫俗子。
“你也觉着这易明川可笑?”容羽看向叶知秋。
“嗯?”叶知秋回过神,瞧着容羽的眉眼似月牙微弯,轻叹道,“不觉着可笑。”
容羽神色又严肃了起来,说道:“修行之道,唯心念至纯,他们这般随心所欲,娶妻纳妾,何谈道心,修的又是哪门子的道,简直是白日做梦着白日飞升,倒不如好生过活,生儿育女罢了。”
“这话倒是不错,”叶知秋转身面朝着容羽,耐心解释道,“像这样的情况在世家修士中很常见,他们大多并不指望修成大道,修行更多的是为了稳固所谓的势力,其实这天下大多数人在修行之道上是难有进境的,比如道宗那些上了年岁的外门弟子,若是有机会离去宗门,或许也会选择娶亲生子,难道你不认为,这其实也是一种认清自我,放下执念吗?”
有多少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又有多少人守着心里的那只老虎,终其一生都看不透呢,其实无论向着好的还是坏的,固执都是一样的固执,世家子弟若有天资绝佳的,正如温氏,自然是早早就被无量仙宗择选了去,机缘,天赋,本就缺一不可,退一万步讲,这样的世家或许还能诞生不少天才。
“所以,换作你,也会在难得进境的时候这样选择吗?那你……”容羽微蹙了眉,当年知道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恋恋凡尘之时,自己也只是失望居多,可叶知秋不同,他的经历和心魔皆说明他曾经的境况不比如今万一,他说能理解,那他会不会……
“二位仙长……”温筠也不知怎么自己一句话,这两人就又聊到一块去了,最为难的是他们之间的氛围还真不是一般人插得上话的。
容羽面色一冷,斜睨着温筠,道:“说重点。”
叶知秋心道是这温筠若不被提醒还真是有可能从易夫人怎么嫁过去说起,此刻却也是被容羽这几番情绪变化惹得偏过了头,只为了不因为自己的笑颜碍着这好不容易回到正题的谈话又转了风向,他将一只灵蝶送到对方掌心,传音道:“我道心稳固,少胡思乱想。”
温筠见二人眉目舒展,忽又一致转为询问的目光看来,她也不再寻思着怎么说清那猴年马月的关联,只捡着要害说道:“那妖女名为湘竹,来偃城不到半月就成了门主的妾,今日这婚宴就是为她办的,我与易夫人交情甚笃,早在这妖女入了逍遥门之时,就收到了夫人的传信,却说门主心性不至于此,不知是被妖女使了什么邪术,还告知我务必前来一探究竟。”
“于是我便化名竹均入府做了湘竹身边的侍女,也就是今日,他们都在忙着喜宴,我方才发现了逍遥门里有处山洞,也是赶巧正好就看见了一只算不得人的东西冲了出来,却也一时不慎被人发现了踪迹,这才一路被人追杀到了客栈里,我很确定那怪物绝非寻常,满面都是血,身上更是腐烂着,分明是个没有生机的,可足足耗了三名守卫才得以控制住。”
温筠见他们听了这描述,半点震惊的神色都没有,倒显得自己大惊小怪的了,又说道:“二位出身不凡,想必是见过大世面的,只是今日这事……”
“我们会去。”容羽与叶知秋对视一眼,肯定道。
“当真?”温筠惊诧道。
“若非出了你这档子事,我们本可以名正言顺地走进去的,”容羽取出一个墨绿色的瓷瓶,往掌心倒了三枚丹药,说道,“此乃化容丹,可变换容颜。”
“一定要吃吗?”温筠犹豫着没有伸手。
“最多也就褪去你女子娇柔,倒不至于长出胡子来。”容羽不由分说地把丹药塞了过去,又将叶知秋带到一边,将剩下的两颗分了,轻声劝道:“吃吧,没事的。”
叶知秋看着手里的丹药,难得的露出嫌弃神色,将信将疑地回头瞧了一眼,却见那温筠竟已是化作了男子貌,本就宽松不显身形的衣衫,如今看来,说是男装也不为过。
这药,莫不是当真有这男女变换的作用,世上真有这种奇物,他一想起容羽曾言平生爱好不过是寻些怪异丹方,忽地更是坚信了几分心中所想。
他初时还以为这丹药就是自家大师兄所说的那种,不过就是老几岁,长几条岁月刻印的皱纹,现在这般,如何吃得,可不是要丢死人了。
“我……”叶知秋支支吾吾地用手托起一只灵蝶,想说要不就借他那身黑斗篷穿穿好了,可容羽却是一把握住他的手,将那灵蝶生生按散了去,眼神真诚直视,说道:“相信我。”
叶知秋被这目光注视得一时鬼使神差,抬手就将丹药服下了,味道还将就,心却是七上八下,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瞧了瞧,那预想之中的变化自然是没有出现,唯有一把长须撞进了眼里,原来还真是能长胡子的?
“咳咳,看来你还真不适合留胡子。”容羽道。
叶知秋转过头,看了眼身边这个容貌谈不上多大变化,但气质分明已天差地别的男人,按理说也不过是头发恢复了雪白原貌,人稍显得成熟了些许,一双眼睛美则美矣,却少了许多平日里的灵动,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好像不是容羽了,至少面对这样的气度威严,他是半点生不出亲近之意的。
“你这是什么眼神?”容羽点了下叶知秋的额头,忽又觉得自己与他此刻的模样,这样的动作怪好笑的,可就是没管住手,又点了一下,“是太久没看我白发了?”
叶知秋点点头,抿着嘴唇瞧人的模样和这长须成熟的外貌是半点不搭,颇有些滑稽又违和的可爱,他扯了扯对方垂在身前的一缕散发,揶揄道:“倒不是头发颜色的问题,而是……你如果再过上几年,会不会变成一个严肃的大家长啊,感觉惹不起。”
“就是过上百年,也不会让你惹不起,至多躲不起。”容羽轻笑着在面上覆上了那个金色面具,又取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给叶知秋带上。
这下叶知秋倒是奇了,也不计较容羽这容貌的变化,只扶了扶遮住自己半张脸的面具,说道:“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有两份,该不会是小时候丢三落四惯了,养成了这有备无患的好习惯罢?”
“从前如何不知道,现在是觉着一双一对才好。”容羽说着这话,面上是半点不羞,一双方才还漠然无情的眼睛,此刻却是盈着诚然而温柔的笑意。
他二人这样融洽的画面,落在此地唯一的旁人眼里,当真是刺目难受得紧,阳光明媚,掺杂着淡淡青草香气的微风轻轻拂过人面,将柔软的长发蓦地吹起,眼见黑白交织化作缠绵情意没入风里,那闪耀着金色光辉的面具下,一个是长须老者,一个是白发仙翁,真是让人不得不道一句最美不过夕阳红。
叶知秋见容羽伸手过来拽自己的胡须,没好气地拍开手,虽说他从未蓄须,但估摸着这滋味不会比拽头发好上多少,如今二人之间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他也不去折腾那只一被召出就被人找着机会握手的灵蝶了,只以神识传音道:“你自己都喜欢双双对对,还嫌人家娶亲生子,算不算是宽以待己了?”
容羽道:“道侣是要一生一世的,怎可相提并论。”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师尊的双标史……
容羽:丹云子修太上忘情,而你太重感情了。
叶知秋:(我不合导师的眼缘,我凉了,但我还想搏一搏。)
三年后。
容羽:(来了,他来了,天道分配的对象来精准扶贫了。)戒指好看吗?豪宅宽敞吗?学习有困难要和我说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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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羽:叶幽天赋极佳,不愧是掌门首徒。
三年后。
容羽:我怀疑82年的陈醋是他酿的,能炒到天价一定是醋场老板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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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羽:徒弟顽劣谈恋爱,多半是废了。
现在。
容羽:他好像就连打架都是爱我的形状,放狠话,布结界,他打得快乐就好,我能让人碰到他一根手指头算我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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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知秋:娶亲生子很正常。
容羽:不听不听,没有道心。
叶知秋:那你和我……
容羽:我找道侣,能和他们一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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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的丹云子看完这些回放,义正言辞:“我只不过是完成了从安排单人房双人床到认为双人房单人床更好的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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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后山之谜
此行即使没出温筠这么个变数, 他们本也是要入逍遥门一探究竟的,叶知秋只叹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也学会了随遇而安。
来偃城的路上毕竟出了醉酒那档子尴尬事, 他一开始多少有点避讳沟通, 只怕是自己随口一言, 就能被容羽那没把门的嘴又道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可今日看来,沟通还是不能少的, 即使是再怎么信任人家的安排,也不能连今日初几,要如何潜入逍遥门这样的大事都不过问,只跟着容羽愣头青似的往别人家大门闯。
眼下是刚过了晌午,这逍遥门外倒是清净得很, 想必是客人都已入了席,正是推杯换盏的好时候, 叶知秋在拐角处拽住了容羽,道:“就这样过去?”
容羽看向门外那一对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灯笼点了点头。
“那边的墙看着不高,不如……”叶知秋冲着身后指了指,谁知容羽还真是个用行动说话的人, 他那声“不如先看看里面的情况”还未来得及出口, 容羽已然是纵身一跃,跳上了人家的墙头,只见明光一闪,瞬间院墙上就站满了毫无生机的傀儡, 叶知秋瞳孔骤缩, 赶紧招呼容羽回来。
却见人才将将落到身边,就有一衣着红色喜服的男子摇着扇子现身在他三人面前, 这样的打扮就算不自我介绍,叶知秋也知此举已惊扰了逍遥门门主,正待如何解释,就见本还落在最后边的温筠上前一礼,说道:“温某这朋友在宴席上多吃了几杯喜酒,一时忘了形,还望易当家莫要怪罪。”
“沧澜道宗?”易明川眼底有些乌青,看向叶知秋二人的时候,眼光蓦地明亮了一瞬,却又是很快恢复了空茫,抬手一招,向身边貌似管事的问道:“何以贵客临门也未通报?”
那管事的眉头一皱,满目疑惑,道:“今日人多,各门各派穿着相似的也不少,想必是跟着温公子来的,没有单独的拜帖,我等也未留意。”
温公子?
叶知秋心里嘀咕着这有些突然的称谓,忽然福至心灵,理清了思绪,直到被人带回到宴席上,方才传音容羽道:“你一早就知道温筠是男人?”
“你从哪里又看出他像个女人了?”容羽一身清冷,不用言语就推拒了所有试图前来寒暄敬酒之人,虽目光空无一物也未瞧着叶知秋,可传音的声音却是相当的温柔,“这世家子弟到底是沾染了太多凡俗心思,半点沉不住气,我不过随口一问,他就全招了。”
“所以你那些话都是诓骗他的?”叶知秋挑眉看向身边一本正经端坐的男人,没承想,还能有这样的一面。
“我从不骗人,他提及我宗门,我不过是顺口问了句,至于温氏之事,我说的难道不是关于温氏依附于无量仙宗吗?我说我的话,他心虚他的,若是丹药他吃了,化容为老妪,倒是可以说我怀疑错了人。”容羽见其他宾客开始三三两两地游园,也将叶知秋牵到一边赏花观鱼。
叶知秋瞥了一眼远处被易明川牢牢控制在视线里的温筠,复又看向身边扯着花瓣的容羽问道:“所以他说的话你信了多少?”
“除了让易无忧白吃了一颗破势丹算件好事,他说的那番话错漏百出,我一个字都不信,倒还是你提醒了我,世家之人娶妻纳妾都是常事,这七尺男儿一手易容幻术,怎会为了这么点琐事扮作侍女,为了争夺资源,稳固势力,我倒觉得温家是看中了山洞里的东西和造了那些东西的人。”容羽将一朵盛放的芙蓉独留一蕊,一手轻掩,袍袖拂开之时,那花团锦簇不甚明显的地方,一朵一般无二的芙蓉重新绽放开来。
“我可没想那么多。”叶知秋道。
“我想到了就好,若非你让我爬了个墙,我就用国师的身份进来了,倒也没那么简单甩开温筠。”容羽道。
叶知秋摇摇头,虽说是不独占功劳显得人品高洁,但容羽这话分明是故意的,他轻笑一声回道:“我何时让你**了,有匪君子若你,可不敢戏言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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