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家为什么来找我？”
“把我脊椎挖出来是什么意思？”
“你跟谢家是什么关系？”
这一系列问题都因为他看到了茶几上的新手机戛然而止，好像一只手把他翻江倒海的内心死死按住，顷刻间趋于平静。
“谢谢。”赵曜最后只说了这两个字，他长这么大帮过自己的人很少，像这么细心的几乎没有。
谢玥嗯了一声，没有表现出什么过多的表情，好像接受别人的感恩是理所当然的。
“学校那边我帮你请假了。”谢玥说。
今天是周六，高三还要再上一天课，起码避免了自己逃课之后老爸来兴师问罪的场景。
赵曜嗯了一声，看见谢玥翻书的手掌，右手掌心完全溃烂，伤势一直蔓延到小臂，对方没有用障眼法，透过肉芽甚至能看见森森白骨。
这是昨天给自己疗伤弄的。
赵曜心里梗得慌，觉得他手心的伤口很扎眼，问：“你不包扎吗？”
人类的医疗用品对妖怪来说无效，包不包扎对谢玥来说没有意义，他说：“你要是嫌丑，我拿绷带包着。”
“没……”赵曜哪里敢嫌他丑，问：“你不能治自己吗？”他见识过谢玥治疗的手段，腹部这么严重的伤口，第二天早上醒来除了隐隐有些发疼以外，连个伤疤都没留下。
谢玥从茶几下翻出绷带，一边缠绷带一边回他的话：“没用。”妖法对于伏妖血没有用，除了等待慢慢愈合以外别无他法。
赵曜觉得很纳闷儿，挺神奇的，能够去治愈别人，却无法治愈自己。
谢玥给自己手心打了结，绷带缠的像是烧伤病人，问：“你不是有事要问我？”
其实赵曜挺无措，只会摆出一副架势，对待这一团乱麻不知如何下手，谢玥是敌军还是友军？他沉默了半响，问：“你是青鸾？”
赵曜私下所有时间都几乎用来研究妖怪了，他经常读一些野史和民间故事。他早就对谢玥的身份有所猜测，回想了下自己查过的典籍，谢玥不可能是个小妖怪，应该是个有头有脸的大妖。现存的一品大妖很少，最贴近谢玥形象的应该就是这个。青鸾又称苍鸾，有人说和凤凰是一家，大约像是凤凰和孔雀的结合体，谢玥长得确实有点那个意思，好看孤傲还有点慵懒。
青鸾鸟天地间仅有一只，是祥瑞之兆，见之天下安宁，古代多少帝王想见都见不到。
谢玥没想要隐瞒，赞许道：“挺聪明。”
赵曜皱了皱眉，青鸾是祥瑞之兆更多是民间的说法，他之前遇到过一只小妖，跟他讲过谢玥这个妖怪。十分无情而且残暴，残杀同类，在妖界名声很不好，杀过的妖物能列出一本《死亡笔记》，是个臭名昭著的杀胚。
不过那个小妖也告诉了他很多关于谢玥的八卦秘闻。
“我倒是蛮佩服他的。”小妖在江南长大，说话一股软软糯糯的味道，“他爱上了谢家未来家主谢无悔。”
“巫师侬晓得伐？”小妖怪活像是在讲什么八卦秘闻。
“巫师跟妖怪不能在一起的啦，”小妖怪摇头晃脑，“被谢家发现了，谢无悔咔嚓一下，死掉了呀。”
“青鸾大人真是造孽，谢无悔据说是个天才嘞，为了他死掉了。死的时候那个痛苦哦，被天火活生生烧死了。”
赵曜对青鸾的印象很深，他看了很多妖怪的生平，他们大多数都是毁灭世界，要么是安稳沉睡等待人类来召唤。所有妖物里，谢玥算是最有人情味的一个。
天地间只有一只青鸾鸟，凤凰成双成对，鸳鸯也是如此，但鸾鸟只有一只。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自己的爱人，赵曜记得第一次看到他的事迹的时候，还在想这妖真是个恋爱脑。
这样的妖物怎么会跟赵曜扯上关系？而且还自降身价来当家教？
“认识我？”谢玥一挑眉，他有点想知道赵曜是怎么看他的，更想知道赵曜到底有没有想起他。
“认识啊，”赵曜说：“有名的情种嘛。”
谢玥有点失望，人类的记忆力实在是太差了。不过他对此不可置否，从没觉得情种是什么贬义词。
“为什么救我？”赵曜问。他想过很多种可能，他身体里绝对有什么秘密，谢家和叶家已经出现了，谢玥如果是想来分一杯羹的也说得过去，只是，他是属于哪个阵营的？
“理论上我不是去救你的。”谢玥手指一动，煤油灯从一旁飞出，尴尬而突兀的横在两人中间。煤油灯自认做错了什么，一直想逃跑，但苦于谢玥的控制无处可躲，就像是过年被突然拎出来在亲戚面前表演节目的孩子。
谢玥说：“我是去救他的。”这不算是说谎，心灯跟谢玥彼此相连，但他能力有限，在谢笙浇上伏妖血时，谢玥能感知到同等的痛苦。
赵曜没有失忆，他还记得昨天谢玥说过这东西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只是他话说不清楚，谢玥既没有缺胳膊也没有少腿，赵曜肉眼也分不清谢玥少了什么。
况且，谢玥的哪部分能这么二货？
“你要把他带走吗？”赵曜试探性地问，其实他有点不舍，他跟那盏煤油灯是有感情的。
这回谢玥沉默的足够久，他不需要心灯，心灯里藏着他的□□，埋葬着他跟谢无悔的记忆，对于一个永远都死不掉的妖怪来说，心灯是痛苦的。他原本只想把心灯埋葬，人类城市建设，说不定过几十年护城河都会被填平造房，原计划里被封印百年都没什么问题。
结果，突然被一个小小的高中生唤醒了。而且这个不平凡的高中生，谢玥竟然跟他认识。
谢玥摇了摇头，他对那盏灯没有什么看法。
赵曜一直眼巴巴的看着他，看到谢玥摇头心里放松了不少，继续蹬鼻子上脸：“那可以先放我这儿吗？”
哈？青鸾的心灯为什么要给一个人类保管？
“我不会弄坏的。”赵曜怕他反悔，紧接着加了一句，他从小到大都没跟人要过东西，这是第一次。
……
谢玥发现，他几乎没办法拒绝赵曜的请求，他叹了口气，“让它选吧。”他懒得管这件事，把选择权交给了心灯。
他话音刚落，悬在半空中的煤油灯突然一个猛子扎进赵曜怀里。
赵曜双手举起自证清白，“不是我啊，是他主动的。”
……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搞了一波存稿，我可以开始日更啦！从今天开始就日更啦！谢谢各位支持！
第26章 父亲
谢家是现存最大的巫师世家，以绝对的血统实力碾压其他世家大族。年轻巫师以加入谢家为荣，谢家驯服封印的妖物数不胜数，就连三阴府都必须给谢家一个面子。越是这种庞大的家族，内部就越封建保守，恪守教条禁令同时又不择手段。
谢家从不与外族通婚，为了保证伏妖血的纯正，他们甚至千百年来都奉行族内通婚。
这次堪称谢家最失败的一次行动，在叶家的帮助下，本家出动三个A级巫师，那天出现在地铁站的巫师二十六人，派出恶鬼三个，目的只是一个高中生，这么简单的任务却失败了，让整个谢家都颜面无光。
“谢玥为什么会在场？”谢迟捂住自己的左眼，上面缠着厚重的纱布，他已经瞎了一只眼睛，幸亏谢玥手下留情，谢家的巫术让他保住了小命，却不能给他一只新的眼球。
谢迟越想越气愤，说：“如果他不在，我……”
“如果他不在你也不会成功。”谢笙冷冷的打断弟弟接下来的口出狂言，“那天他已经快醒了。”
那天赵曜已经快醒了，他们的计划是趁着赵曜还未苏醒挖出他的妖元，在谢家的再三刺激下，赵曜体内的妖元突然苏醒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假如当时谢迟不自量力的向前，那么那天只会多一个死人。
不，如果刺激太严重，可能那天在地铁站三公里范围内的所有人都会卷入到一场无尽的杀戮中。
谢迟看了一眼他哥哥，天之骄子落得现在这个下场。谢笙坐在轮椅上，他露出的皮肤被绷带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还是动人心魄的，此时镶嵌在这幅残缺的身体里对比之下反而显得很残忍。谢笙坐在轮椅上，盖着一张毯子，实际上毯子下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
当时谢笙被运回来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大腿以下的部分已经消失，像是被什么恶鬼啃食过，留下可怕的肉芽。而残存的上半身就像是被火烧过，没有一块皮肤是完好的。谢家巫医集中会诊一天一夜，只保住了谢笙的一条命。
谢笙是唯一一个正面和赵曜对抗过的人，据说当时赵曜身体里的东西只是即将苏醒，那等到完全复苏时该是怎么样恐怖的场面呢？
“哥你……”谢迟的喉咙发干，他刚看到谢笙时几乎被怒火烧穿了，他那么敬重的哥哥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他不该是这个下场。
“没事，”谢笙语气冰冷，外部的躯体只不过是个外壳，对他来说没有意义，“父亲会有办法。”
谢迟捏了捏拳，父亲的办法，他听到这几个字就觉得胆寒。父亲的办法根本就不是办法，把儿子扔进厉鬼道重新历练一番，让恶鬼啃食他的身体，坚定他的意志，最后赋予他新生，让他拥有一副全新的身体。他从未见过有人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他大哥就是死在厉鬼道。
“哥，”谢迟觉得心慌，他不想让谢笙去步他大哥的后尘，他去摸哥哥的手，谢笙没有躲开，于是他胆子更大了些，“别去好不好？”
谢笙没有说话。
谢迟在谢笙的轮椅前半跪着，讨巧而虔诚，像是他哥哥忠实的仆人，“我们任务也不算完全失败，起码赵曜的血在我们手里。”
任务有两个，第一带回伏妖血，第二带回赵曜身体里的妖元，最后关头，谢笙为了给同宗的族人争取时间一人对抗妖化的赵曜，最纯正的伏妖血被带回。
谢迟壮着胆子说：“父亲会满意的，你也该功成名退了。”谢笙一辈子为谢家而生，为谢家而死，把家族利益凌驾于个人至上，这样的人做到了这个地步，父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谢笙依然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眼睛，长睫毛颤动，难以掩饰他眼底的痛苦。
“父亲已经下令撤退了。”谢迟继续说服，“也许已经放弃了呢？”
放弃？呵，谢笙冷笑一声，他最明白，全天下谁都可以放弃，父亲绝对不会，他只是一时被谢玥打乱了阵脚。
谢迟用脸去贴着谢笙的手掌心，像小时候那样亲昵的蹭了蹭，说：“哥，我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他是真的不嫌弃谢笙，谢笙哪怕只剩下一半的身体，那也是他哥哥。
谢迟的眼睛很亮，让谢笙几乎有些恍惚，这辈子假如有一个人永远不会背叛自己，就只有他这个弟弟，他差一点就动容了。
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两口，最后缓缓睁开眼睛，眼底的柔情犹豫已经统统消失，却而代之的是无情和冷意，道：“谢家不养废物。”
谢家不是叶家，叶连召那样的人在谢家根本活不下去，更别说成为未来家主。谢笙要么死在父亲手里，要么死在厉鬼道，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能求得善终。
谢迟心凉了半截。
·
叶德胜看完了整个报告，从头看到尾，又让人再三复述，确定了一点，最后关头，谢笙已经把刀递给了叶连召，而叶连召竟然犹豫了足足三分钟。
三分钟，三分钟在战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胜负已经能够反转多次，而他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竟然又犯了恻隐之心！
“对不起。”叶连召跪在祠堂，他身上不少伤口，然而大多数都是叶德胜打的，他全须全尾的回家，家法差点把他打得直接去见阎王。
叶德胜怒不可遏：“对不起有用吗？你知道为了保你回来，我付出多少代价吗？”以叶连召的实力根本没可能从地铁站活着出来，当时地铁站内部已经扭曲，为了掩护自己这个废物儿子，死了两个忠心耿耿的部下。
叶连召压下嘴里的甜腥，又道：“对不起。”
他不想再逼自己了，他根本不是当巫师的料，父亲理想的儿子应该是谢笙那种，或者是谢迟，或者叶家任何一个巫师拉出来都更符合叶德胜的期待。
他期待的儿子，强硬冷酷，野心勃勃，掌握整个叶家命脉。而不是叶连召这样，软弱无能关键时刻动恻隐之心。
叶德胜胸膛剧烈的鼓动，他来回踱步，气到极致之后反而没有什么可气的了。他当然爱他的儿子，比谁都更爱，叶连召太像他母亲，他母亲是他一生中第三个女人，不是巫师，而是一个小提琴手，当时叶德胜去看演出，一下子就看中了优雅的小提琴手。
叶连召跟他母亲一模一样，没有遗传到家族的伏妖血。如果他生在普通人家里，那应该是个好孩子，他爱音乐，小时候爱弹琴，什么乐器都一点就通。叶连召拉小提琴时总会让他想到他母亲，他喜欢小动物，小时候看到家里的蛾子都不忍心打死，而是把它送出窗外。
如果是普通家里，叶德胜应该会送叶连召去读音乐学院，可惜他生在巫师世家。等到叶德胜死了，弱小的叶连召迟早被家臣吃干抹净。
叶德胜小心翼翼的给儿子铺平道路，甚至不要颜面的抱紧了谢家大腿。
他狠了心，必须逼他一把，他走到叶连召面前，说：“你干了什么我都知道。”
叶连召握紧拳头，家长都会跟孩子说这句话，像是诈一下，不一定真的知道些什么，他抬起头，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父亲，他像一座大山一样把自己笼罩着。
叶德胜又说：“我知道你跟乐渝之间的事。”
叶连召瞳孔霎时间收缩，叶德胜又道：“乐渝，是叫这个名字吧？你取名字还挺好听。”
叶连召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父亲为什么知道？他忘了自己一直活在父亲的监视下，他以为自己侥幸逃脱拥有自己的隐私，那不过是父亲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跟他计较。
或者说父亲一直在故意放任他，好培养出叶连召的弱点，在关键时候可以拿捏他。
“你知道规矩的。”叶德胜的声音那么冷，叶连召当然知道规矩，巫师不能跟妖物私通，谢无悔怎么死的？就是死在这一点。
18/81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