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咒停在空中。
“是扶桑,”孟极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明亮,像是碰到什么好事,“扶桑树醒了。”
祁休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像是没听见一样说:“上去再说。”
孟极走路速度很快,他好像是想印证自己的猜想,刚一到档案室就开始四处翻找,最后他翻出了一本万妖典籍,指着其中一页说:“真的是扶桑。”
扶桑树多年沉寂很少出现,人们已经一千多年没见过他了,扶桑为什么出现?因为建木快不行了吗?
扶桑覆盖在建木身上,是想却而代之还是在帮建木维持稳定?
孟极想不了那么多,他又在二楼的储藏室里去翻找有关扶桑的记载,他说:“扶桑树可以许愿。”
“有其他办法。”孟极像是在沙漠里挖到了水源,说话神神叨叨的,道:“赵曜不用死了。”
他没有注意到旁边祁休的冷漠。
“已经晚上七点了。”祁休跟孟极的兴奋截然不同,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腕表,他跟赵曜约好的时间是晚上九点,没有什么能阻止这件事。
孟极着急站起来,说:“你还要去?”
“为什么不去?”祁休一派冷静,赵曜挑中他就是因为他够无情,对赵曜没有丝毫的偏袒和私心,“赵曜一心求死,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孟极觉得祁休简直不可理喻,“有其他方法为什么不试试?”
祁休冷笑:“你让我相信另外一只妖怪吗?”
“那是神树……”
祁休知道孟极要说什么,一口打断:“那是妖怪,什么神树,对我来说那就是妖怪。”
“人们召唤朱厌付出的代价还不够大吗?”祁休觉得孟极很无知,“你知道召唤扶桑需要什么代价吗?”
扶桑树跟建木树是截然相反的存在,建木性格温和乐善好施,跟他妈活着的圣母玛利亚一样。扶桑树深埋在地下,很难以正邪来概括,唯一确定的是它只出现在有鲜血和骨头的地方。跟扶桑树做交易需要付出自己的鲜血或者妖骨,扶桑树只接受二品以上妖物的交换。并且在请愿这件事上极其吝啬,能使唤住扶桑的起码是个一品大妖。
祁休说:“杀了赵曜就能阻止,起码这件事被谢家实践了一千多年,老祖宗的经验你不试试吗?”相比相信什么狗屁扶桑树,杀了赵曜是一条已经实践过多次有效的真理。
这句话从祁休嘴里说出来丝毫不令人意外,祁休就是这样的人,绝对的利益至上,连当三阴府首尊都是为了延续寿命。大概是之前祁休的那个莫名其妙的告白,让孟极对他产生了什么不一样的期待,此时只感觉到一阵失望,孟极咬牙切齿:“你有时候真的挺讨人厌的。”
祁休看了下手表,大概觉得时间还有盈余,说:“那我换个方式问你,一千年谢无悔和那么多巫师世家都没找到对策,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会成功?”
孟极脱口而出:“那是因为当年没有我们。”因为人定胜天,一千年的谢无悔没有遇到孟极、没有遇到守护他长大的余书、没有遇到对他那么好的老爸,一千年后的赵曜遇到了,他们不遗余力会帮他,不会眼睁睁看他去死。
这是三阴府的人跟谢家最大的区别。
如果这件事需要赵曜来负责,所有看管赵曜长大的人也必须负责,其中包括孟极,孟极愿意去负责。
瞧瞧这句话说的多么狂妄,孟极不愧是浪漫主义最大的代言人,说话跟他妈做梦一样,祁休冷笑一声,“你算什么啊孟极?你就是个豹子。”
孟极胸口剧烈起伏,大概是被祁休气得不轻反而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不去行不行?”
祁休没有马上回答这句话,他知道孟极这是给他一次机会,他仔细思考过这个方案,但他必须对这个世界负责,三阴府毁在他手里没关系,这个世界再操蛋也不能毁在他手里,他说:“抱歉。”
孟极听闻笑了下,祁休很少看到孟极露出这种表情,很嘲讽,跟他平日里的冷漠是两回事。孟极双拳捏紧垂在腿侧,前额的刘海遮挡住他的眼睛,再次抬头的时候头发突然变成了白毛,祁休皱了皱眉,孟极竟然妖化了。
他刚意识到这一点,孟极已经猛地朝他扑来,豹子的冲击力绝对的优越,祁休来不及躲闪下一刻已经被孟极撞倒在地。祁休的后背狠狠撞上了墙面,一个三阴府首尊的画像咣当一声掉落下来。妖怪和一个不设防的巫师之间有体力差距,那一下撞得祁休五脏六腑几乎挪位,孟极是想强行把祁休留下来。
祁休摸了下嘴角,一股血丝在口腔里弥漫开。
孟极脱掉外套,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捏了捏拳头朝着祁休第二次冲来。
祁休没有坐以待毙,在孟极冲来的一瞬间矮身抱住对方的腰,直接把孟极撂倒在地。他们在逼仄的空间里进行格斗,俩人曾经在练习室里对打过很多年,熟悉对方的招式就像是熟悉对方本身。他们的身形厮打在一起,撞到了旁边的卷宗,那些古老的卷宗铺天盖地落下来,像是雪一样笼罩着两人。
两人相互陪伴了三百多年,比对方更知道彼此的弱点在哪儿。祁休一拳打在孟极的腹部,趁着孟极疼到弯腰的时候,一个突然出现的手铐把孟极铐在上方的铁管上。手铐特质的带有封印,被铐住的妖兽会被压抑住妖元。但孟极根本没有认输,右手被拷住了,他就以右腿为支撑,左脚陡然出击,破风之势踹向祁休的胸口。
孟极比他想得难对付多了,祁休被踹了正着,脸砸向另一边的墙面,他打了个响指,一张凭空出现的符咒把孟极的左手“贴在”墙上,跟赵曜脖子上的锁妖环一个效果,红色咒文在发光。
祁休凭空捏住孟极的脚踝,对方腿部力量优越,没有那么好控制,可是在符咒和手铐的作用下并不是那么毫无破绽。祁休捏住孟极的脚踝,一点点把他往上弯折,这个动作对普通人来说难度很高,但对方是个豹子,直到把大腿压到腹部祁休才停止。
两个人挨得很近,几乎肉贴着肉,祁休说话的气息能喷到他脸上,他说:“小豹子,你的格斗术还需要练练。”
“放手!”孟极咬牙切齿。
祁休没听进去,孟极两手被倒吊,一手是手铐,一边是发红的符咒按住了手腕,在锁妖咒的影响下面色潮红,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因为两手吊着的姿势,毛衣向上翻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腰线,很想让人摸一摸。
事实上祁休也这么做了,他一手摸上孟极的腰,孟极的腰像是一块很冷的玉石,肌肉紧致而冰凉,祁休的手粗糙而温暖,在摸上的那一刻孟极整个人都在颤抖。
“滚开!”孟极偏过头,他厌恶这种陌生的感觉,“你……唔……”孟极瞪大眼睛,被束缚的两只手拳头紧紧捏着,小臂的肌肉线条都绷紧了。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
祁休在吻他。
而他被死死禁锢在这儿,连逃离的余地没有。
祁休一手捏住他的脚踝一手搂着他的腰,狠狠咬着他的下唇,有时候人比妖更有兽性,祁休不敢对孟极做什么,深怕会吓到他。
孟极的表情很狼狈,像是一只被欺负狠了的猫,“滚、滚出去!”
祁休松开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下孟极大概恨他恨到骨子里了。孟极不知道祁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刺杀朱厌,这是什么样的任务?哪怕赵曜一心求死,朱厌也不一定乖乖配合。一个人类要去刺杀朱厌那就必须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他看了眼手表,说:“我是该走了,再不走来不及了。”
他至今都还记得跟赵曜的那个约定。
祁休从未改变过,一直这么冷血无情,孟极为什么想过自己能改变他?
“祁休!”孟极朝祁休大喊,祁休本来人已经走出去,此时硬生生顿住了。
孟极用力摇晃自己的手腕,想把上面的手铐硬生生扯开。
孟极恶狠狠地盯着他,祁休一直以为他会放出一些狠话,类似于“我要杀了你。”或者说:“我恨你。”
孟极看了他一会儿,像是认输一样垂下脑袋,小白毛把他的双眼遮住,他的声音很轻,说:“我不让你当我的情/趣宠物了。”
他头发凌乱,眼睛里像是有一层水雾,祁休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么混账,他快把这只小豹子给弄哭了。
第100章 杀人
在乱世的情况下,林宝在逆着人流前进,林家在乱世中没捞到什么好处,林父早就两周就已经出城了,林宝手里有一张车票,但是他没有去。他爸给他打过好几个电话了,他都没接,后来电话也不打了,信号已经消失了。
他抱着奄奄一息的白诺诺,当了一辈子纨绔子弟,这时候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酒吧一条街奔跑。
这里曾经很繁华,很多热闹的饮食男女喜欢把这里当做放纵的乐园。可现在这里一片萧条,广告灯牌破破烂烂的,商户早就人去楼空了。
怎么会有心理医生把门诊开设在酒吧一条街?林宝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这个心理医生应该挺自恋的,坐在窗前看着人类进行灯红酒绿的生活,住在这么具有烟火气的地方,他肯定更像是一个旁观者。
他抱着白诺诺爬楼梯,双腿都在发软,前台没有人接待,林宝甚至怀疑这里会不会有一个叫做蒲潇的心理医生。
因为抱着白诺诺,他腾不开双手,只能一脚踹开大门,然后就这样顿住了。
门后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件奶白色的V领针织衫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姿态很优雅。男人手边放着一台很老式的收音机,现在通讯出问题,移动网络几乎瘫痪,反而是老旧的收音机还能接收到信号。男人在听一首圣诞快乐歌,欢闹的音符孤零零地流淌出来。
蒲潇谈谈抬了一眼头,看到林宝怀里的白诺诺,露出了很意外深长的笑容,“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赵、赵曜让我来的,我是他朋友。”林宝有些结巴,眼前的这个男人长相很精致,明明也带着微笑,但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总是心里不舒服,问:“你是蒲潇吗?”
“哦?”蒲潇的声音很好听,尾音微微绕了下,腔调十分优雅,“我认识你的。”
他认识所有人。
林宝管不了那么多,他把白诺诺放在沙发上,心理诊所的沙发一般做的很柔软温馨,为了给人营造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此时却觉得有点恐怖气氛。白诺诺的身体软绵绵的,胸口一直在流血。林宝手足无措,不知道碰她会不会给她造成二次伤害,林宝看向蒲潇说:“救她,救救她。”
蒲潇看了一眼白诺诺,这只小兔子真的已经离死不远了,但他很淡然说:“我是妖怪。”
林宝心里一冷,说是不怕妖怪是不可能的,看看外面的世界都是什么样。但他必须要救白诺诺,所以他克制住恐惧没有走,蒲潇又说:“妖怪要收费的。”
赵曜跟他说蒲潇一定会救白诺诺,九尾狐养这只小白兔也养的够久了,不会看着白诺诺不管。可是事情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你想要钱?”林宝以为蒲潇想要钱,急说:“我有钱,我最有钱了,你要多少,我马上划给你。”
蒲潇脸上笑吟吟的,“银行都没了,我要你的钱干什么。”就像是在沙漠里,金钱和水源比起来就是一团废纸。
林宝愣了,大概是没想过自己除了钱还有什么,问:“那你……”
“我想要你的记忆。”蒲潇很直接,他拿走过很多人的记忆。
“记忆?”林宝脑子没转过弯来,记忆,记忆有什么用?
“我想要你的记忆,”蒲潇又重复道:“你不会再想起她。”
蒲潇是在拿白诺诺的生命做赌注,他想让林宝这个异类彻彻底底消失在白诺诺的生命里。
“可是……为什么?”林宝没弄明白,赵曜曾经跟他说过妖怪的世界里流通货币是寿命,没说过记忆有什么用。
“因为我跟这小兔子打过一个赌。”蒲潇的声音很优雅,他跟白诺诺打过一个赌,白诺诺说她不会像白素贞这个同样姓白的朋友那么傻,不会陷入到人世间的情情爱爱里,她白诺诺游戏人间,爱的人永远没有死的人有意思。
“那她还会记得我吗?”林宝问。
蒲潇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大概是没想过林宝竟然在意这个,他说:“我只跟你做交易。”
那就是记得的,白诺诺会记得林宝,但林宝不会再记得白诺诺。白诺诺脾气那么差,发现林宝不记得她一定会生气。
“这算什么啊,”林宝心里有点堵得慌,他是想记得这个病娇的兔子精的,嘴上却说,“又不是要我的寿命,拿走拿走,快救人。”
蒲潇站起来,他比林宝要高,站过来的时候像是投下了一片阴影。他伸出食指在林宝的额头上随意点了下。林宝以为这个过程会很痛苦,却只感觉到额头上冰冰冷冷的,蒲潇的声音很好听,“你的记忆很好。”
很纯,单纯的快乐,很少伴有痛苦,即使是在末日都没有产生过多的负面情绪,这对九尾狐来说是很好的养料,对于蒲潇来说一切纯粹的情绪都是绝佳的。
蒲潇的手指很冰冷,像是一个戳子一样戳在他额头。手指好像有牵引力,大脑正在翻江倒海,林宝盯着蒲潇的眼睛,抓紧时间问:“你不是赵曜的朋友吧?”赵曜很难敞开心扉,应该不会跟九尾狐这样的人做朋友。
蒲潇愣了下,露出了一个很真诚的微笑,说:“我一直在帮他。”
蒲潇做了很多事,他影响了赵曜这一世很关键的几个时刻,他在安排一出话剧,前期演员们按部就班,在他设定好的剧情里挣扎,可是越到后期,这些人开始不听他使唤了。就像是作家在创作一本书,前期作者发号施令,后期这些人物有了自己的意志不愿意再做作者的提线木偶。现在这出戏已经进行到高潮,他能影响的部分很少。
赵曜到底是死是活已经不在蒲潇的掌控范围。
这才是整部戏最有意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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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城旧校区回字楼,附中最著名的鬼楼,徐天明死去的那间教室如今是断壁残垣,前面有一个大窟窿,黑板破裂成两半,门口有三阴府拉开的警戒线,在这里赵曜遇到过这一世第一个混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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