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们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见面了。
富江打算晾一晾藤丸立夏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嗯,说起来,今天有室外的课。
黑发黑眼,容颜秀丽的少年,他望向窗外枝头落下的花,收敛起思绪。
之后发生的事,绝对是富江预料以外的存在。
他想过很多东西,除了死亡。
我怎么可能会死呢?
我不是……被除了藤丸立夏以外的所有人深爱着吗?
“富江……富江。”声声念念的爱意在少年耳畔吐露,“我爱你啊。”
他看到自己的腹部被剖开,曾经引以为傲的好看的眼睛和总是打理整洁的头发溅上了自己的血。
原来如此,这是……‘爱’吗?
这可真疼。
如果这是‘爱’的话……好吧。
即使这样,也想被爱着。
想要被所有人爱着,包括藤丸立夏。
“――咚、咚、咚。”
这声音,像是那时,心脏的鼓动。
然而……
富江恍惚的状态在这一刻被打碎。
“你想干什么!”
质问声直指用指节敲击着墙壁的太宰治。
他手上缠绕着绷带,鸢色眼眸在惨白的灯光下,产生了温暖的错觉。
“嗯?”他笑着,将枪口向下,在富江的头顶上压了压,“安静一点。”
“我不打扰你回忆过去。”太宰神色冰冷,“所以,请你暂时不要注视现在。这一点,能做到吗?”
富江毫不怀疑,如果他回答‘做不到’,那么这个人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扣动扳机。
就像他之前对那些‘富江’的死亡一样的无动于衷。
但是――
“……立夏。”他看向那个有着蓝眼睛的少年,固执凝望,寻求一个答案。
少年看着他,看着他。
渐渐垂下了眼睑。
睫羽的隙间露出那么点微光,是少年半敛着的眼眸。
那微光……既做眼泪,也做湖。
于是,富江的声音里带上了梗塞。
“立夏把啤酒买来,带给我。”最后,他又以试探般的疑问补充道:“……可以吗?”
闻言,少年抬起眼帘。
那双蓝色的眼眸全然暴露在了富江的眼底。
像是会发光一样的熠熠生辉。
清澈无垢,不含恶欲,亦无驳杂。
“你不是富江。”以此,作为了最后的宣判。
与之一同的,是扳机扣动的声音。
“――砰!!”
第一发子弹,贯穿他的颅骨。
第二发子弹,穿刺他的小腿。
第三发子弹,击中他的右掌。
太宰鸢色的眼底一片冷彻,像西伯利亚冰层下的冻海。
白色发的少年骑士在这一瞬捏紧了他的盾,但是他没有动。
其一,他相信立夏的判断。
其二,有不可思议的事情在眼前展现。
被洞穿颅骨的少年,血肉反卷,迎来新生。
“果然,你们是不死的啊。”太宰低笑了一声,“至于弱点,应该是火焰。”
‘富江’的眼睛睁大了一瞬。
太宰趁他忍受疼痛还不能行动的那一刻,一个肘击狠砸向墙壁。
雪白的墙皮在发出一声空落落的闷响后,‘哗啦’一下子开裂。
其内隐藏的一切……或许有关真相,现已裸露在他们眼前。
立夏看着墙后的空洞发愣。
那黑黢黢的洞里,有一个人。
寒冷的霜白色自被打破的洞处,扑面而来。
特异节点自成世界,与外界的时间流速可能会有所不同。
现在,这里时值盛夏。
即便夜晚也闷热的可以,而那墙后的冷气却充足到令人浑身发寒。
一人多高的冰块屹立在少年眼前。
那些冷气,恐怕就是为了维持这块巨冰的‘不变’。
“……不要去。”之前,颅骨被子弹贯穿的那一刻,般若鬼面便从他的头部脱离。
现在,‘富江’感受着血液流进眼睛里的酸楚,仍旧将目光投向少年。
他暂时站不起来了。
于是,他伸出没有沾染上鲜血的左掌,拉住了少年的脚踝。
“不要去……”
立夏吸了吸鼻子。
他单膝落地,与‘富江’视线齐平。
“你知道吗?”
“什么?”‘富江’愣愣的看着他。
“川上富江是个傲慢的讨厌鬼。”立夏这么评价道。
这评价听起来很刻薄,如果不是在少年的眼睛里捕捉到一瞬的伤怀。
‘――喂。’
被川上富江搞得乱糟糟的高一生活,拜他所赐,立夏没有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富江还总是要他做这做那,偏偏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喊。
‘放学来滨风高中接我。’
骑自行车带人其实有点危险,尤其后面的人有时候还动来动去。
‘请我去喝咖啡。’
富江能接受的那个牌子的速溶咖啡,要跑去很远的一个便利店才能买到。
‘夏日祭和我一起去,不许带别人。’
夏日祭,富江要很多很多好看的金鱼。
可是,纸网捞鱼真的很难。立夏在家里自己做了纸网,练习了很久。
‘我允许你带我去吃街边的拉面店。’
立夏不是个有钱的孩子。
亲戚会资助一部分的学费,剩下的要他自己去努力。
每天的打工,扣去必要的生活费,他要省一些钱带富江去吃拉面。
以及――
“富江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前辈……”加拉哈德担心地看着他。
立夏握住了‘富江’的手,下一刻,将对方的手缓缓剥离。
第38章 猫和富江
5月15日
寒冰的幻想。
猫和……富江。
―
墙壁后是夹层,被打通后溢着森森寒气。
这么说来,仔细看一看的话――这间教室貌似已经是半弃置的状态了。
虽然不至于脏乱,却也有了浅浅的灰尘在空中飞舞。
尤其桌子上堆叠的书的缝隙里,灰尘已经堆积成黑色。
看样子,其实是有人定期打扫,才维持着勉强算是整洁的模样。
至于原因的话,大概就是那墙后的秘密吧。
墙后,有冰,有维持冰的冻气。
也有一个人。
那个人,是川上富江。
他沉睡在寒冷的冰面下,苍白的肌肤,没有任何与空气的接触。
但是,立夏能透过寒凉的冰面,看到他胳膊上细密的针孔,以及针孔附近的淤青。
立夏微微垂着头,静静的看着他。
墙体的窟窿外,有光投入。
尘埃飞舞下,单薄的光线在少年眼中晃动,像水做得涟漪。
他将手心贴在冰面上。
冰的粉尘在掌心的热度下消融,水气顺着指缝透过,湿润得像冰的眼泪。
手掌所盖过的位置,刚好能与有着密密麻麻的针孔的胳膊重叠。
冰外的少年,与冰里的富江。
时间是个能够感受得到,但是却抓不到的东西。就像野豹一样,撒腿狂奔。
“……嗨,先生。”立夏的嗓音里混上了沙哑,“你知道吗?”
少年这么问着。
他唤了一句‘先生’,像是在叫任何人,又像是在问自己的回忆。
四周寂寂,无人应答。
每个人都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有或多或少的情绪在积淀。
但是,现在的立夏,需要的是一场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诉说。
少年的影子投映在砖石的墙壁上,轮廓蒙了月光。
你能透过那光与燎燎的焰影,窥视到另一个人的身影。
“……尤塞恩·博尔特,牙买加的骄傲,有史以来,第一个200米短跑跑入20秒的人。这样的他,就像是一道闪电一样。”在冰块的流水嘀嗒下,他与自己说话:“但是,即使是身为最快的人的博尔特,也无法跑过时间。”
那巨大的冰块内部,一点也没有冰所应有的透亮。
自内,透着散乱的红。
那是冰内的人,腹部血肉反卷所造成的。
川上富江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每一个笑容,每一个抬眼都是绝艳的风情。却偏偏又透着一股子厌弃世界的感觉,令人欲罢不能。
从来都不缺少为他痴狂的人。
而现在,被封在冰里的他……几乎已经不成人形了。
立夏听说过,川上富江死后被人分尸。
那时候的他,正在徒步前往迦勒底的路途上。
大漠里漫天飞舞的热风,骆驼的蹄印踩下金黄的沙。
一串又一串。
骑骆驼的人与他擦肩,只留下了一句话。
‘川上富江死了,分尸。’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立夏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找到的他,因为对方已经无法回答。
翻越山河,来到沙漠。
只为了传达富江的结局……是否还有未完的话?譬如富江的遗愿之类的东西?
但这已经无从得知。
因为,骑骆驼的人死了。
众所周知,渴死是比饿死还要更加难受的一种死法。
那个男人是活活渴死的,他的胳膊已经枯瘦如枝桠。
不仅仅是缺水,也显然已经很久都没有了营养的摄入。
为了向另外一个人告知富江的结局,有人死在了异国的风沙里。
死前,身边只有一只骆驼还算与他相熟。
这个人对富江,一定是爱且珍而又重的放在心里。
他壶囊里有水,还有骆驼的驼峰。
但是……心死去的人,其肉体早晚也会离去。
就像现在。
然而,立夏却不能停下自己的步伐。
少年看着那个人被黄沙掩埋。
最后,立夏扯下一缕骆驼的毛发,盖在了他的额发下。
然后,他为那个人扬起了最后一抔黄沙。
这是路经一个绿洲时,带着一队骆驼的商人告诉他的‘法’。
死在沙漠里的人,在‘沙之舟’的庇佑下,来生会免于风沙的侵袭。
他看着黄沙上冲流到扭曲的热浪,似是看到了商人包住头部的洁白布巾在偶然拂过的风下微扬。
富江死了。
常世的缘分被外力斩断,自此再无牵恋。
驼铃悠悠,随时间褪色。
少年在很久之前,曾有过一个模糊到根本记不清的前生。
他只记得自己玩过一个游戏。
藤丸立夏在成为藤丸立夏之前,是众多FGO的玩家之一。
直到有一天,他真的成为了手游里那个救世的少年,成为了那个万里挑一的可能。
游戏成为现实之前,他曾是身为‘玩家’的少年。
这个世界对于他而言,是他的世界吗?
不是。
了不起说得更加直白一些,是游戏的世界。
人理毁灭,左右和孑然一身的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里与他牵连最深的人,还是个‘讨厌鬼’。而现在,连这个‘讨厌鬼’也消失不见了。
仍旧按部就班的前往迦勒底,更多的,其实是对于未来的迷茫吧。
直至握住玛修的手的那一刻,他决定留下。
有人在痛苦,有人在哭,有火焰在燃烧这个世界。
活着不一定清醒,可死了一定看不到以后。
总要有人去献上什么,来换回未来。
然而……
两度延续了人理的少年,在最后还是迎来了无情的封印指定。
倒在血泊里的他成为了赤色的水墨,渗透进土壤的缝隙中,不断向下。
在无情的惋惜里,触摸大地的胸膛。
那一刻,他想到了一个‘讨厌鬼’。
或许时间并不相同,但是,他们都将走向死亡。
这个世界啊,有玛修那样的好孩子,也有富江那样的讨厌鬼。
但是,也有杀掉富江和他自己的人。
他感觉自己很冷,而身下的血和水,却非常温暖。
温暖到他不禁在最后睁大了双眼去注视。
在看到自己的眼睛投影其上的时候,他听到了‘世界’的声音。
‘世界’对他说……
“――哇。”夹层内,墙角处的动物发出了类人的叫声。
像鸣叫,又像稚儿的啼哭。
立夏眨了眨眼,恍惚的情绪从蓝色中褪却,再次回归现实。
那是一只通体漆黑的猫。
猫从休憩中醒来,浑身紧绷着,踱步到众人面前。
漆黑的背毛有些发炸,喉咙中发出不悦的‘呼噜’声。
是猫科在领地被侵犯的时候,典型的反应。
立夏打量四周,看到了太宰在冰层边缘敲敲打打的手。
“……你在做什么?”他无奈的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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