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没什么,却不一定是立夏想要的。
因此,红色的弓兵做出了这样的劝诫。
但是……如果他知道了,少年会迎来这样的收场,那时的他还会说出这样的话吗?
不过,现在讨论这些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思了。
毕竟,人都是要活在当下的。
‘真的没有问题吗?使用似乎变得奇怪了起来的武器?’
“……是的,没有问题。我就是那么认为的。”虽然不至于彻底放松警惕,立夏却收起了极度外显的敌对之意。
当然,言辞间仍旧不够友好就是了:“我认为,用灾厄去对抗灾厄,是一个很有效率的方法。”
“大神宣言,就足够了。”
在拍着翅膀的龙眼里看来,那个少年就像是一块臭石头一样倔。
利维坦‘哼’了一声,轻薄的烟雾带着强烈的火之气息从他的齿缝中飘出。
“我可是出于好心才劝告你的,如果真的出问题了,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利维坦追着尾巴转了一圈,“天父的造……来自地狱的魔物可没有售后服务这一说。”
说实话,比起什么传说中的魔物,现在这个样子的利维坦看起来更像是个玩心很重的一大坨笨龙。
傻吃迷糊睡,不明白忧与愁的滋味。
这看起来可真友善不是吗?
如果不是刚才剥离了圣洁的殿堂成为了富江的头颅。
神枪所贯穿的庄伟殿门,是富江的眉心。
凶名赫赫的混沌之龙,绝不可能只是像现在所表现出的这么无害。
立夏轻敛起眼内最后一丝的警惕,深深埋藏进心底,向着龙流露出了凛冽如刀的微笑。
天上蓝的眼睛,清澈的目光,信念坚定的笑容。
无论处于何种境地,其从容不迫,眉目缓缓。
于是,迎着少年的笑容,利维坦再一次肯定了内心中的想法……这个少年不像是人类,而像是神选的圣徒。
“你真的不打算更换武器了吗?”利维坦再次确认,同时也是最后一次确认道:“之前,我从你身后金黄的池水里嗅到了无数原典与幻想的气息,甚至有很多只属于神代的东西。”
“所以呢?”少年不动声色的与非人之物进行言语上的交锋。
“你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而不是使用这么一把怪异的长枪。”抛却了所有的暗示,利维坦将全部意图摆在了少年触手可及的眼前。
“你不了解你手中所握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利维坦在向他做出最后的劝告,只见他解释道:“我想你应该知道,大神宣言是北欧主神奥丁的武器。”
“是的,我知道。”立夏笑了笑,“实际上,没有人比我更明白大神宣言到底是什么。”
“我使用它的时间比你想象中要长的多。”
是了。
那可真是一段漫长的时间,让一个少年从青涩走向成熟,从活着走到死亡。
一瞬如一生一样漫长。
与普通人而言的一个夜晚,实际上已经是六个特异点的修复。
来到迦勒底的那一年,藤丸立夏十六岁。
离开迦勒底的那一年,藤丸立夏二十岁。
他那一生,也只有二十岁。
就整个人生的比例而言,大神宣言作为武器陪在他身边的时间,已经足够长了。
“只是四年而已,能够看出什么呢?”利维坦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或许就传说的记载来看,永恒神枪最出名的地方是其必中的特性。”
“相较而言最重要的地方反倒像是有意隐藏一样,并不那么出名。”混沌龙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少年身上,从未移开,“你看看缠绕在枪尖上的文字吧,那原本是刻印在枪身上的契约。”
[持有此矛者,将统治世界]
立夏心下一惊,下意识的向着飞舞的文字看去。
现在,他终于明白利维坦想要告诉他的东西是什么了。
大神宣言是选神的枪,更进一步,它所选择的是神之王。
“这枪是神圣的,对枪尖所发的誓,永不能反悔而且必将实现。”利维坦像是咏叹一般唱出了古老神话所记载的现实,“你应该庆幸,你没有对这柄枪许下过掌控世界的诺言。”
你像是神选的圣徒,像是神造的圣者。
干净,清澈,毫无阴霾。却唯独……不像个人类。
是被选神的武器影响了心智吗?因此才会有这致命的崇高?
所以……
“放开它吧。”悲哀之龙向少年劝谏道:“否则,你迟早会被这柄枪中的神性吞噬殆尽的。”
被神枪中的神性吞噬?
立夏几乎瞬间就想起了特异点卡美洛里,白垩之壁下进行圣拔的狮子王。
虚无的风中,少年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轻轻束缚住了他的指尖。
是印于大神宣言上的圣契吗?
武器与武者相互进行抉择,人类的少年未曾想过,在某一天他会被象征神权的武器认可。
你想成为神吗?
——不想。
不老不死,恒久不变……这也只是神代的事情了。
现在是人代,神明们与人类遥隔了一个纬度,相继沉睡。
于遥远的梦里,继续注视着曾为眷属的人类。
“我害怕改变,也畏惧遗忘。”少年半敛着他蓝色的眼睛,“所以,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使用它了。”
少年的声音很轻,目光很安静。
他似乎总是这样,可以轻易放弃所有人寻求一生的东西。
权利、力量、盛名。
他不被成神的诱惑所吸引,甚至有些抵触,却固执的不肯松开握着长枪的双手。
为何而战?
“为了拥抱。”少年的低喝声里,大神宣言昂扬震颤。
它在渴望战斗。
渴望再一次扬威天下!
猫的瞳孔会随光线的变化而变化。
现在,少年切实见到了龙类瞳孔变化的一瞬……没错,就像猫遇到强光时一样。
利维坦的瞳孔缩成了一道竖直的线。
“——以冈格尼尔之名。”少年压低前身,与库丘林解放宝具时的起手式近乎一样,他注视着利维坦,一字一句的念唱道:“盛放威光!”
天与地安静了一瞬。
一切光,一切影,一切规则,一切法……全部尽数凝结在了大神宣言的枪杆上。
念着‘永恒’的神枪从有形之物,归为无形。
纯银的光辉从少年指间流淌而出,向着高天飞去。
狂风大作。
无量明光轮转,唱颂着北欧神言,诉说着必中以及注定的命运。
这是无法逆转的因果,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流星斥责着雷霆,拖着长光从天空滑落。
闪烁的星光与空中不断进行闪避的龙你追我赶了好一阵,最后似不耐一般瞬间消失。
随着星光黯淡,立夏的神色逐渐凝重。
当利维坦打算重新将目光落回少年身上时,他胸膛深处感受到了难忍的痛楚。
心脏在体内破裂。
这是命运的伟力。无论是魔物还是半神,他们可以逃得过时间,却无法逃离既定的命运。
“……原来,魔物的血液是黑色的吗?”墨迹一样漆黑腥臭的液体爆裂开来。
少年仰望天空,仰望太阳,仰望大神宣言绽放的明光。
然后,在疾风里向下坠落。
魔物腥臭的血,像泪水啪嗒,怕打着少年的脸颊。
他闭上眼睛,等待大神宣言从光重新凝聚为实物,将他从不断坠落是天空里接住。
俯瞰风景。
利维坦消失了。
像是梦一样的轻松。
利维坦与他聊天,利维坦告诫他所持武器隐藏的危险。
吐泡泡,追尾巴,自己和自己玩的利维坦。
……心脏在体内破裂的利维坦。
他不是凶名赫赫的魔物吗?为什么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甚至不如魔神柱来得困难……为什么,会这样呢?
事情,会就这样结束了吗?
大神宣言乖顺的将自己垫在少年的背下,将他举起,徜徉于天空之上。
正当立夏开始放缓紧绷的精神时――
“轰!!!”
大地开始震动。
第48章 联络重建
5月29日
作为人类而出生,理应作为人类而死去。
―
漆黑粘稠的血化作悲泣的泪雨。
那黑色的雨水像叹息一样不断从天而降,能将天地贯连,却无法串联起某个人的心。
血液在在体内流动时,是生命。而流出体外,则是死亡。
但是,眼下的情形却不是这样。
魔物的鲜血中蕴含着不死的特性。
大神宣言散发起微光,以光芒将耸肩坐在枪杆上的少年笼罩,也将漆黑腥臭的血阻绝。
闪烁的银光,像月亮的缩影。
少年脚尖悬空。
他眼前掠过浮光与影,足下则是愈渐渺小的大地。
现在的立夏没有抬头,他看着高空下的绿意,听着光流动的声音。
神思早已不在此处,就像是没有办法回到过去一般失意茫然。
他就这样,深深垂首,用清湛的目光注视着震颤开裂的大地。
《以赛亚书》中,将利维坦描述为“曲行的蛇”,乌加里特史诗则记载利维坦为利坦(Litan),并形容其为“缠绕之蛇”。
而在《圣经》中,利维坦则是象征邪恶的一种海怪,通常被描述为鲸鱼。
不过除却以上两种描述外,却也有别的记载……譬如,混沌之龙。
无论于英灵还是神之造物而言,史诗与神话的记载描述都只能作为参考,不能尽数相信。
因为书上这么说了,却并不代表就是对的。就像是思考问题一样,必须要从多方面去考虑。
是的。
就像现在。
立夏看着大地剧烈颤抖的光景后,额上有冷汗因紧张而滑落。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却因缺水而更加干涩。
利维坦,天父创世最初的造物,坠落地狱的魔物。
鲸鱼,混沌龙,蛇……他的形态,究竟是哪一种呢?
答案是全部。
每一部分的描述都是正确的,但是只有全部融合后,才是完整。
利维坦是鲸,是龙,是曲行着将大地环绕的蛇。
是来自地狱的,冠以‘嫉妒’之名的魔物。
现在,一切情况已经了然。
立夏的心间再也没有那种诡异与荒谬交织的怅然若失感。
利维坦,还没有死。
这一切都还没有结束,远不到可以敲响尘埃落定的鸣钟与放松的时刻。
腥臭的血雨落在大神宣言的防护上,与光相互消融,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滋啦’声。
少年甚至看到了流转的银光外,蒸腾而起的雾霭。
这是少少的一部分,更多的魔物之血落入大地,最后汇入河流渗进泥土,将一切染成漆黑。
此刻,大蛇在流动中成型。
随着成型的蛇缓缓昂扬起头颅,大地的颤抖静止了一瞬。
天与地安静了下来,却在下一刻开裂。
立夏看到了大地渐渐崩毁的模样。
非黑非白的灰之蛇束缚着山峦,仰望高天,嘴巴向上狰狞张开,其势吞天。
山峰开裂成通往地之心的沟壑,泥土纷扬,植物的枝叶在沉痛中呻吟。
远处,海水滔天一般不断翻涌又落下。
最后,大蛇在混沌的光里成就完全。
仅一个甩尾,便令整个世界震颤。
这剧烈的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天之下,地之上,一切的一切都在畏惧着‘嫉妒’的怒火。
猩红分叉的蛇信自獠牙间裸露,红绸一样抚摸上风与天空。而那足以吞下大山的蛇口,虽然距离仍旧遥远,却因为过于巨大而显得近在咫尺。
巨大的蛇瞳转动,将目光对上与他相比过于渺小的人类少年。
当四目相对的那一刹,利维坦发出了喑哑的嘶鸣。
蛇类独有的柔哑声线里,蕴含了足以嘹亮太古的悲泣。
蛇类的注视粘腻又贪婪,给了立夏会在下一秒被吃掉的错觉。被整个吞咽,沿着蛇类柔软的喉口不断下滑,直至再也不见光亮……就会死去。
这是一种令人非常不安的联想,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大蛇雪白的獠牙上,缠绕了苍蓝的海之毒。氤氲而上的蓝色,眼见着就要触及他的鞋尖了。
他想到了那燃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与缭绕在蛇牙上的,是一样凄迷的蓝。
如同中古世纪关于魔物的幻想,庞大无边的兽类与渺小的人类少年对立而视。
一边是支离破碎的世界,一边是几欲坠落的天空。
蛇类的獠牙,燃烧的火。
会被烧死吗?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少年听到了风哭的声音。
于是,就在风的呜咽里下坠。
翔于天际是自古以来人类的至高幻想。
有人以□□束缚木椅,试图以点燃的那一瞬升腾的气流直冲云霄。
有捏了双翼背负于肩的人企图逃离世界,却在太阳的注视下融化。
人类总是在做着不知天高地厚的梦。
翱翔于天,不死凡尘,崇高一世。
也正因这无数次的失败,成就了如今的一切。
飞机,滑翔翼,从天空之上神态悠然的仰望大地,似乎已经不再是困难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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