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格予抬手抹了一把干涩发红但并未湿润的双眼后,拿出手机给许竞珩发了条信息:许竞珩。
如他所惧,信息没能成功发出去,信息旁边有一个红色感叹号,下面显示:发送失败,请先添加对方为好友
笑吧: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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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吧:我回珞瑜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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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格予的背有些直不起来了,双腿也直发软,眼前一阵一阵地冒黑点。
他点了上面的添加好友,没成功,他又点了几次请求都没有通过。
【语音通话请求不成功】
【视频通话请求不成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唐格予完全被吓愣了,呆呆地看着屏幕上的那几行字和红色感叹号,觉得身体里好想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失,他的心脏开始越来越轻飘,站都站不稳了。
他开始慌了,但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很慌,只知道脑子里很乱,拿着手机的手开始发抖,手里的手机好似非常沉重,他有些拿不稳了。
他弯下腰,两手撑在膝盖上,似呼吸不了般的一直张着嘴艰难喘气,额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了些冷汗,整个人沉重到连眼皮都抬不起来,又好像轻飘飘的随时可以飞起来。
他不死心,干脆蹲坐在地上,双手抱着手机,手机在他手里颤抖着,一行字打了好半天才打出来
笑吧:许竞珩,你太调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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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吧:你去哪里了?我要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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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吧:电话为什么关机,我不是跟你说手机一定要保持有电吗,我会随时给你打电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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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格予看着满屏没有发送成功的信息,心脏像是被许多细小的针一起扎进去的那种剧痛。他把手机放在地板上后,瞪着眼睛躺在冰凉的地上,突然间连深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两条腿在地板上发着软。
他就这样躺着,表情平淡,但发红的双眼里是藏不住忧伤。
他一直看着窗外,看着外面的光越来越暗,看着发黄的树叶从黑墙外的树上飘到了黑墙里,看着透明玻璃上突然布上了一层小雨珠时,他抬手柔了柔酸涩发痛的双眼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唐格予在地板上半梦半醒地睡了整夜,一整夜忽冷忽热,一会儿整个人都在冒汗,一会儿又冷得蜷缩起来。
他再醒来时,看到窗户外面的天已经有一点点发白了,雨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停的,窗户上已经干透,没有雨痕了。
唐格予没有睁开眼睛,也睁不开眼睛,因为他发现他可能又发烧了,身体里的那种在换季时就会有的难受晕闷感在昨夜肆意地布满全身了。
身体发软,手脚无力,头痛欲裂,心脏跳动一下就感觉疼一下,全身冒冷汗,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是好受的,他此刻仿佛在走鬼门关。
唐格予费了极大力气才把沉重的眼皮睁开,喉咙里干涩到发痛,他想喝杯水润润,但没力气坐起身来。
眉头深皱地拿起手机,滚动了一下肿痛的喉咙,双手颤抖地打下一行字:
笑吧:我好像又发烧了,行行哥哥能不能带我去打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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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吧:行行哥哥能不能抱抱我,你一抱我我就不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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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予?我给你做了早餐,你出来记得吃啊。”吴玉在门外说完后,接着的是一阵关门的声音。
吴玉出去了,家里只有唐格予一个人。
他还躺在地板上,眼皮一直垂着,能看到自己鼻尖。他又把手机举起来看了看,还是满屏的红色感叹号。
他觉得那些东西比太阳更难长时间直视,于是又闭上了眼睛,一动不动地平躺在地上。
中午有太阳出来,气温稍微暖了一些,但唐格予却头痛欲裂。他又迷迷糊糊地被疼醒,脑子还没清醒,手就已经把手机举起来了。
他按了一下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刺得他眼睛眯了两下。
他打开跟许竞珩的对话框,又开始颤抖地打着字:
笑吧:行行,我真的发烧了,身上好热啊,脑袋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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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吧: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位神仙说我这个病医生治不好,只能良药治,那个良药的名字叫许竞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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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吧:良药在哪里,我去找找,找到之后就永远留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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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吧:【语音通话请求失败】
笑吧:【视频通话请求失败】
唐格予眼尾湿润,他抬起手盖住了眼睛。
许竞珩,求求你了,回来吧。
*****
唐格予这次发烧时间特别久,以往最多三四天就能自己睡好的,但这次却在床上躺了十来天才有劲下床。
这几天来他白天黑夜都能梦见许竞珩,只要一闭眼脑子里就会出现许竞珩的脸。
梦里的许竞珩,敲响了他的房门,温柔地摸他额头,要带他去医院,还哄他说要他赶快好起来,分手的话是闹着玩的,等他好起来之后,许竞珩一定会跟他好好在一起的。
在梦里,他们还是跟以前一样甜蜜而温暖,他们都很爱对方,也还在对方眼前。
而睁开眼睛,却只有冷冰冰的天花板。转眼看窗外,又是一地枯叶。
唐格予抬手摸了把脸,感觉自己好些了,总算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了。
他进厨房下了个面草草吃了,开门出去骑上小电驴,开往许竞珩家。
来到这个快有半年没来过的地方,唐格予觉得其实没什么变化,如果许竞珩家的大门是打开着的话,那这个村庄就是完全没有变化的。
他把车停在许竞珩家门口,就算看见房子已经关好上锁了,他也还是不死心,还抱着一些希望和期待走过去敲门,许竞珩肯定会出来帮他开门的。
但当他敲门敲了第四次,还是没有人从屋里出来帮他开门时,他眼神暗淡下来,但还没有完全死心,脚步慌张地绕过房子侧面,走到许竞珩房间的窗户门口去贴着。
透明窗户上已经蒙上了一层灰,里面拉了橙黄色的窗帘,他看不到房间里面。
唐格予伸手在窗户上拍了拍,开口的声音有些怪,是嗓子还没回复,“行行。”
周围静谧无声,连风都没有。
他继续拍,加快了速度也加重了力度,“行行?许竞行?!”
回应他的还是只有安静得有些冰冷的空气,他想听见的声音一直没有出现过,先见到的人也一直没有出来过。
唐格予失落至极,抬腿在墙上踢了一下,“许竞珩?你去哪了?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还是没有人会回应他。
他伸手握拳在墙上重重捶了一下,怒吼道:“我同意跟你分手了吗?!你是不是男人?有话不能当面说?”
“许竞珩!出来!”
“我不要分手!”
“你哪里不高兴了,跟我说,我改好不好?”
“我不在意你之前怎么样,但我们两个不是在一起了吗?那就继续在一起啊!”
“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全部都改,你别不要我啊!”
唐格予叫了几句,但回应他的依旧还是安静。
他冷静了半晌,妥协了般地轻声细语对着窗户说:“行行,我是真喜欢你,也真的很爱你,我不甘心司霖一来你就跟他走了,就不要我了……”
唐格予脸上的表情很委屈,说话的语气也跟小孩子要糖似的,有些撒娇,“行行哥哥,你说什么我都听,我也认错,我错了,对不起……我以后都不走了,不跟你分开了,我在你面前对你好,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唐格予说到此时,声音里已经染上了一层哭腔,“我错了,你不要不开心,不要跟我分手,不要离开我,更不要我找不到你,看不见你!”
“许竞珩!你快出来啊!!”
唐格予已经控制不住情绪,开始猛地踢墙了,“你凭什么一个人说分手就分手!你倒是让我讲句话啊?!”
“你说我比他差在哪里,你就一条信息,一封信就把我甩开了,我他妈在你那里是个什么东西?啊?!”
“许竞珩!出来!”
“喊什么你!别在这儿瞎吵,这家人都搬出去半个月了!”
许竞珩家隔壁有个老爷爷扒开窗户吼了一声,“你是不是神经病?!对着个空房子嚷嚷半天,我午睡都被你吵醒了。”
唐格予闭了嘴,但下颚咬得极紧,腮帮子一直在鼓动。
其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呢……但是,世界上有多少事情是就算知道已经发生了,已经不可挽回了,有些人也已经寻无踪迹了,但也还是想去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来。
或许……还有一丝希望呢?
或许,许竞珩就在这里等着他去道歉呢?
可当他一次次地敲窗没有回应,一句句道歉没有结果时,他妥协了。
他无奈又不甘地妥协了。
许竞珩真的走了,而且还是跟一个他从未拿正眼看过的人走了。
唐格予终究是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背靠在墙上,慢慢滑蹲下来,脸上看不出情绪,但眼里被空洞填满。
2014年秋,他们分开了。那年冬天雪很大,雪景也很长,只是约好要在初雪那天一起堆雪人的两个男孩子不在一起了。
第109章 人间
2020年,九月,H市。
珞瑜街这几年来一直在商业化,现在几乎看不到以前的黑墙和小巷子了,个个都在属于自己的地皮上建了大房子,有条件点的就盖了高楼做写字楼出租。
随着这个城市里越来越少的树,越来越多的楼,越来越密的人群,渐渐也有了越来越多的商场、饭店和购物中心。
“小许,外面忙不过来啦,你出去帮忙顶一下!”
王经理走进厨房,对着正在洗碗的许竞珩嘱咐道:“对了,老板今天要来,什么时候来我就不知道了,你注意一点啊,别让老板觉得咱们员工太懒散。”
许竞珩放下抹布,解开围裙从小板凳上起身,对倚在门板上的王经理浅笑一声,“好,谢谢王哥。”
许竞珩来的是一家刚开一个月的饭店,规模挺大的,在H市来说是顶级的。饭店装修得十分好看,高档又温馨,店内地方大,不拥挤,菜品很多,价格有高有底,学生和富商都可去吃。
许竞珩才来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前他骑车路过这里时,偶然看了一眼门边的招聘广告,一看到上面的工资和福利,立马就震惊了他,果断辞掉上一份工作来了这里。
他起身擦了擦手,走出后厨间。
六年过去,他脸上的稚气已经褪去几分,也被岁月磨去了一些当年独有的娇嫩,此时的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大人了。
一个忙碌而不开心的大人。
许竞珩出去时,同事叫住他,说VIP包厢里有一桌客人要点菜,那桌客人是老板的朋友,要他好好招呼。
许竞珩应声后,快速往包厢里跑过去。
而当他跑进包厢,准备招呼客人点菜时,他看到了里面坐着的几个人,瞬间愣住了,手也跟石化了似的僵在空中,手里的菜单没递过去。
包厢很大,里面有个窗户,窗户上没有拉窗帘。此时正午,外面的烈阳光线透过窗户洒进来了些,把里面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格外清楚。
许竞珩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明泽,以前跟他闹得很不愉快,甚至还打了他一拳的明泽。
而明泽旁边坐着吴乐和王志,他们对面坐着徐绪和祁沛。
这些人,都是许竞珩曾经很熟悉,最后却关系很僵,僵到明泽甚至扬言以后再看到他一定要打死他的程度。
许竞珩看到面前的几个人,呆住了。而眼前的几个人看到他,也照样呆住了。
包厢里没人说话,但都瞪着眼睛,气氛尴尬到极致。
空气安静了许久,这个时间让许竞珩把明泽眼里的情绪看得一清二楚。
从没看见他时的欢快到看见他时的不可置信,再到现在的阴狠和愤怒。
许竞珩被明泽那个眼神吓到了,他本能地后退两步,睫毛慌张地扇动着。
“许竞珩?”
明泽把手里的钱包往桌上用力一拍,嘴角扯起嘲讽的笑,“没想到啊,居然还真能再看见你?”
许竞珩喉结滚动,一时说不出话,他想躲避他们的眼神,但无处可逃。
“卧槽,这都多少年了,居然还能再碰到呢?”明泽往后躺倒,背贴在沙发椅背上,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后,突然看了眼祁沛,又把烟放回去了。
他看着许竞珩,挑衅道:“我最近骨头有点硬,刚想活动活动呢,你就送上来了。”
他说着还捏了捏手指,咔咔作响,许竞珩呼吸开始艰难。
“咦?我没看错吧,这不是那个薄情寡义的人渣吗?”徐绪吊儿郎当地坐着,他搂着祁沛的腰,眼神却放在许竞珩身上,上下一扫许竞珩的制服,阴阳怪气地说着:“这位人渣,您不是傍了大款吗?怎么现在在饭店做服务员?”
王志鄙视地哼笑一声,“看来是大款甩了他呗,他没人养了,只能自己出来打工啊。”
徐绪轻讽地哼笑,“你当初那么绝情地抛弃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你自己有一天也会被人抛弃?”
“他以为他是天上下来的天仙啊?!”王志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这种人别人也就玩玩罢了,还能真养他一辈子啊?切……”
许竞珩脸颊发烫,脑子里有些涨,额头也一直在冒虚汗,说不出话来。
吴乐坐在明泽和王志中间,一直没有说话,也没有一直盯着许竞珩看,只是拿出手机表情淡然地在给谁发信息。
徐绪白了许竞珩一眼,语气里有不太明显的埋怨和斥责,“别的我不敢说,但你当年要是一直跟着唐格予,唐格予就是出去捡垃圾也不会让你过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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