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劫垂下眸子。
秦煜忽然笑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来往前走了几步:“你既然去过魔界了,应该知道我可是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的。”
他继续往前走,错过裴劫的身形,停顿住:“你有什么东西可以与我交换?”
“我……”裴劫想了很多,可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筹码足以令对方心动。“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有,也不敢说出口。
所以他把主动权交给了秦煜。
秦煜走回来,面对着他牵起了唇角:“好。”
他随手一挥解了裴劫身上的捆仙术。然后幻出笛子,送到裴劫面前。
裴劫直视着他的眸子,寡淡的神情欲言又止,面对着保持笑容、有些居高临下的秦煜,过了很长时间,才将目光转向了笛子。
你为什么愿意付出那么多,来换一支笛子。
他想问的。
过了一会他忽然抬起手来。秦煜不解其意,偏头避开了。
“做什么!”十分冰冷的质问声。
裴劫说:“印记。”
秦煜斜了斜眼睛,浑不在意。
他想帮他,可他不需要。他现在的力量足够压制印记带来的负面影响,只是没办法让它收回去,也无法隐匿。
尤其是面对主人的时候。
直到他离开,秦煜忽然垂下了头。他的王座很高很大,衬的他的身形又小又单薄。他捂住脸颊,先是咬着牙低笑出声,最后却变成了压抑的哭声。
怎么这样……
第214章 轮回
秦煜睡着了。团在王座上。
后来他觉得有点奇怪。具体也不知道哪里,就睁开了眼。然后看到近在眼前的月仙。
月仙看着他,神色复杂。
他没有推他,而是抬手掩住眼睛,笑了起来:“你应该在天上好好做你的神仙。”
月仙的呼吸很轻,抬手附上他的面颊,想要用指腹去触他的嘴唇。但被躲开了。
他都把话说到那个份上了。
想到刚刚混沌时喊出的名字,秦煜忍不住就又笑了。他知道他不好受。
他自己也不好受。
他笑,眼睛被掩住,也看不清其中颜色。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的,也不去拉。
他知道他是绝对不会起来的,最终还是起身离去,走到窗边:“你还有什么事吗?”
月仙的神色有些落寞:“我看到他离开了。”
秦煜垂下眉睫:“嗯,还会回来的。”
于是他就像没话找话一样说道:“你要小心蛇帝。”
蛇帝现在做的很多。他将手下全都放出去了,那些家伙在六界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可这个世上他最恨的应该是秦煜。他应该对他做些什么的。现在的状态太奇怪了。
秦煜应了一声:“这个时候,你应该去贯彻自己的道义与职责。”
月仙抿唇。
秦煜回过头来笑说:“要不我去请一下海神大人?”
如果这世上有谁一心为了月仙着想,只有潮涯了。
许多年前,也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秦煜会对他产生不好的影响。
当她得知好友会因此走向灭亡时,立刻便做出了决断。
“只剩下我们二人了。还有一个心境完全变了的阳乌释。你知道我们灭亡的结果吗?”
大军压境,秦煜面不改色的躺在荒川之境的大殿上。潮涯只身一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你在进入轮回。他会在轮回中消失。”
秦煜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他还记得青城山,记得那个无缘一见的长生道尊。他们是一样的。
太阴,也会这样。
潮涯:“我不知道你对他究竟是什么心意。但应该不至于厌恶到想让他完全消失在这个世上吧?”
潮涯对他说完这些后,他转头就去找太阴了。他问他:“是不是真的?”
太阴却问他:“谁告诉你的?”
还能有谁?
秦煜狞笑:“去你妈的吧,老子不喜欢这种调调!”
只有两种选择,化神成仙和走向灭亡。
这世上居然会有这种无聊的事情?而且还与自己扯上了关系?经过他同意了吗?
于是秦煜冲出宫殿干了一场。
他来做妖怪还真就是天界的意思。现在却双双反目,生出再也无法消失的隔阂。
“你们有本事就再弄一个妖帝啊!”
整个天界都还没统一,他们上哪儿弄一个有这种潜质的人?
就算真的有,人家为什么不好好的竞天界之主,而要大费周章从头开始来竞妖界之主?
这个位置,还是他的。等他轮回,恢复力量,不会有任何人跟他抢。
这些,月仙都是知道的。
所以即便有那样一句决绝的别言,他心中的希冀始终都无法消失。
他是为了自己才这样选择的。
灵魂的最深处都无法抹消。
从他进入轮回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算,他去了很多地方,可始终算不出结果。
等他得知他的转世在被白鹭的转世霸凌的时候,那个地方已经毁的看不出原先模样了。
息水湖畔的小镇。
白鹭死亡的地方。
关押蛇帝的地方。
是巧合吗?
是轮回必经。
可是,离开了那片区域,他突然能感知到他的所在了。抱着一只碗蹲在夹道里。眼眸中的光泽柔顺的像只羊羔,怯生生的。
跟他以前张牙舞爪的样子天差地别。
是因为恶事做的太多,报应了。
听到裴劫的名字让他莫名的心慌。
前一世的时候,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把他带回去过。碧华宫。他不敢说这个词了,他没有信心。
他知道裴劫。
他为什么知道他?
没有人可以对他的任何事情进行预测,他不受六界规则的制约,他是个异类。
戮十三,是玄晖抱回来的那个孩子。他来过。
裴劫与他关系很好。
……
但是好在他愿意跟自己回去了。
所有的一切他都可以忍受,因为他知道结丹的时候他一定会恢复记忆,恢复以前的一切。会记起他。
可是,他万万不该在那之前离开他。
不碍事,他死了。后面,下一道天劫也是可以的。
可是,天劫没来。他的金丹没了。
他变不回去了。就算变回去,也不会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了。
可那是个没有心的人啊!他的血亲离世都没有产生动荡。那可是他仅有的血亲啊!他居然都不恨蛇帝?居然没有向他复仇?
这太可笑了。
可这些,都与他无关。
——
被派往南疆的两个妖怪回来了,他们想要见秦煜,可是刚进入荒川之境便下意识停住了。
以大殿为中心,半个荒川之境都被一道强大的结界包裹住了。没有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结界的状态却让人心中发怵。
“君上?”
没有回应。
秦煜蜷缩在巨大的王座中,缩得越来越小,越来越用力。他压抑不住了,可是不想让人知道。
他是谁啊,是从天上坠下来的星辰,是妖帝。他什么都敢要,什么都敢抢。却独独因为一个人无能为力。
裴劫心中究竟有没有他?
没有,他连心都没有!
秦煜一拳打在旁边。座椅和后面威严赫赫的墙壁全都塌了。
他从一片狼藉中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到窗户边,想要透透气。
为什么这么憋闷?就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
一推,整个墙都没了。
他深呼吸一口,却难耐的按住了心口。因为承受不住,干脆跌在了碎成渣的混凝土中,沾了一脸灰。
“呜……”
他没有力气爬起来了。泪水像是被解开封印的洪兽,他根本拦不住,哗啦哗啦,落了满脸,也润湿了脸下的灰土。
凭什么啊。凭什么自己要遭受这种痛苦。
他这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所有的眼泪,都给了他了。
第215章 抢劫去吧
连成全太阴的那个夜晚,他都是流血不流泪。
他为什么要遇见他?
如果没有他,小镇被灭的那天他就可以恢复。
或者,第一次结丹的时候也可以恢复。
再不济,还有接下来的元婴劫。
三次机会,都是因为他!
他凭什么出现在他的人生当中?
他凭什么为他遭受这种痛苦?
他凭什么不救他啊?居然任由蛇帝把他扔进了封魔镜!
——因为,他得救戮十三。
秦煜掩住面颊,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蛇帝是什么意思了。他抢了人家那么久,总是欺负人家。这一回,终于有一样挣不走了。
他赢不了戮十三。
什么东西,不就是个容器吗!
他站起身,胡乱地踢着地上的东西,跌跌撞撞,想要抓住些什么。
“呜呜……”
然后一口咬住了地毯,抬起袖子抱住头,把整个人都藏起来了。
不就是蛇帝弄出来的一个东西吗?他都把人按着欺负上千年了,居然在为了他造出来的一个小东西这样?
太不像话了!
秦煜摸了摸脸站起身来。衣服有点乱,于是又理了理衣服。头发也乱了,于是干脆把发冠摘下来了。
长发散落,一身轻松。
——他居然,很讨厌这顶王冠?
秦煜胡乱地束了束自己的头发,又把王冠戴正了。
这是他从蛇帝那里抢来的。
一个裴劫算什么,这才是蛇帝最看重的!
他倔强又高傲的抬着头颅,向着王座走去。可刚踏上台阶,他就忍不住跪了下来,团成一团,像是住在母亲腹中的婴孩。
他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意思?
息水湖畔,是他无所事事时随意的打发时间。就像他闲时弹了一首曲子,午睡醒来发了一会呆,前去崖边吹风时袖的一卷书。
又或者在月境池修行累了无意识抓了一把草,独自下棋时在黑白棋间的交替。
他对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么随意又不要紧的。有也好,没有也罢,都无所谓。
他没法否认,他就是羡慕戮十三。已经嫉妒到了极致。
他也想从小跟在他身边,也想被他看得这么重。
也许整个流云惑月宫加起来都及不上戮十三一半。而他,不过是那一半的小小一部分,如此微不足道。
泪水如注,他蜷得更紧了。
不是吗,从一开始就是他死皮赖脸、纠缠不清。
裴劫他,从来都没有将他放在心上过!
绝望的嘶吼几乎响彻整个北荒,他无所顾忌的释放着自己身上的威压。即便有结界关着,还是引发了天象异变。
怎么这样啊?
他因为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废物。可他又给了他什么?
煜。
他凭什么给他改名字啊?
还不如钰呢。至少有人对他珍之重之。
谁呢?
秦煜一拳击出,碎了一半的王座彻底成了碎块,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自己这都遇见的什么人啊?怎么就不能遇见个好的?两个加起来还没有相柳好。至少欺负他的时候心情会变好。
秦煜摸了摸脸,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的想要再把蛇帝按在地上打一顿。
可是人家现在在魔界呢。天地都快让他翻个个儿了,他没把握能赢人家了。
相柳也不是好东西!
可是他不想揍别人。揍别人没有手感,只有相柳能给他想要的感觉。
他忽然很想回到原点,千年前的战场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让他揍还不服输的蛇帝。就算自己揍他,抢他的东西,他还是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与自己一战。
可是,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不肯这样了呢?
他想不起来了。
但那时是最简单的。没有太阴,没有裴劫,没有戮十三。
只有一个相柳。
要是自己当年对他稍微好一点的话,也不会这般势同水火吧?说不定可以坐在一起喝茶谈天?聊一聊怎样让自己的境界更高,六界中都有什么趣事?
嗤笑一声,秦煜忍不住想,这上千年算是白活了。
他躺在地上,慢慢平静下来。
沉静一会后,他又忍不住想,裴劫什么时候回来?
可是他又想起来,他们并没有明说。裴劫会不会根本不会回来?
可能的。他空空如也的心大概想不了那么多。
门外徘徊已久的大妖终于鼓起勇气,大声呐喊起来:
“老大,抢劫去吧?!”
殿门大开,劲风灌了满堂。眼帘中是玄衣加身、头戴金冠的妖界之主,他的眼神浩如星海、深邃坚定,不容抗拒。
“随我去流云惑月宫!”
妖风渐起,顷刻压境。沉寂许久的锁妖塔随声附和着震荡起来。
流云惑月宫流年不利,刚结束了魔兵围宫的惨状,又迎来了妖族袭击。
而且因为魔族祸乱众生的原因,养好伤的弟子都出门了,现在山上的人比之前更少!
那什么结界在秦煜眼中仿若无物,他一点也不客气,放任手下到处搜刮。
“不准伤人。”
这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给自己的手下立规矩。
有只妖怪临走时又问了一句:“不占领?”这可是常规操作。
秦煜有些不耐烦:“随便!”说完他自己先走了。
“仙家的宝物不香吗,你在这自讨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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