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是跟戮十三在外面时见过的,黎煋心中了然,笑道:“原来是柳师叔座下,失礼。”若说七窍玲珑、平易近人,整个流云惑月宫是没人比得上他的。即便是初见,氛围也会在他的参与中令人自然舒适。
场面顿时其乐融融。叶蠡正要说话,沈鸢就张嘴了:“哇,没想到还能再见到裴师兄!我太幸运了!”她情难自抑,脸颊因为激动涨的通红,眼睛都有些湿漉漉的:“戮师兄呢?他是不是也来了?你们一定是一起游历到这里的吧!”她确实成长了些,但依然率性纯粹。
叶蠡将她拉到身后,带着歉意道:“诸位,失礼了。”
众人自然不会在意。
他看到了秦煜。早在拜入月仙座下之时,他的大名便传遍了整个修仙界,令人不可谓不震惊。而且来历成迷,无人不惊奇。
那日在小镇上他便见过秦煜,自然有些印象。他本来便疑惑,又见裴劫黎煋都对他略带恭敬,压下惊异,心中立刻便冒出来一个猜测:“这位就是玄钰小师叔吧,弟子有礼了。”
凑过来的其他人也赶紧跟着作揖,但其实大家都好奇的很。谁都知道月仙收了个小弟子,早就想要见一见真人了。因此偷偷打量。
秦煜顿时局促起来。他下意识退后半步,身体倾向裴劫。
黎煋立刻便道:“大家这是做什么。不必拘束,都坐下吧。”
众人心中多有疑惑,不知为何他竟抢在“小师叔”前面说话了,这不是大大的不敬吗?
只有叶蠡立刻反应过来了:“是在下想错了,失礼失礼。”
所以他们拜错人了吗?对嘛,这个小弟子普普通通、年纪轻轻,哪里像是传闻中会被那个仙界传说收入座下的弟子。
黎煋笑笑:“扰了各位雅兴,对不住。我们还有事情,便先告辞了。”
于是又是一片作揖,三人上楼了。
入了单间,这才安静下来。趁着上菜之前,黎煋拿出一把长剑,放到桌上推至秦煜面前:“这是师祖前几日送过来的却月剑,是为小师叔打造的武器。”
秦煜讶异的看着却月剑,不敢去接。
裴劫问:“师祖回去过?”
黎煋:“嗯,见你们不在留下剑就走了。”
月仙虽并不时时教导秦煜,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下来检查他的修炼成果,加以指点、规划方向。每一次,秦煜都像是小学生考试一样,非常的紧张。
可以说,知道这次错过了月仙的检查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可同样的,他心中又多了别的担忧:这次没有告诉师尊一声便跟裴劫出来玩了,会不会惹他不高兴?他要是生气了会怎样?会不会责罚裴劫?会不会惩罚自己?
见他神情惶惶坐立难安,黎煋先笑开了:“师祖说,这次的天镜如果小师叔有兴趣的话,也可以参加。”
像这种大规模比赛肯定是有规制的,每个门派来多少人也基本上定好了。实力是看在本门派同辈中的排名,而非全部参赛弟子的排名。
对于一些门派来说,这样的规矩当然有好处,但对于一些门派来说这个规矩也没有很好。就像是流云宫,秦煜的实力肯定是排不进来的。若他上场,岂非有黑幕,平白夺了别的弟子的参赛权?
黎煋非常贴心的为他继续讲解:“关于这些事情你不要担心,师祖跟碧海阁的师祖是好友,只要海神大人同意了,便不会有人在意这件事情了。”
月仙跟海神是好友这件事情并非秘密,几乎是修仙界公知的。而且,如今的修仙界基本上就是这二人发扬壮大的,他们不仅受本门派爱戴,同时也受全修仙界敬仰。
当然他也不会非要秦煜现在就做决定。大家围在一起先吃了饭,又在城中四处逛了逛。只是这一日是没有时间去看东海了。
夜间,秦煜抱着却月剑出神。这把剑修长明亮,看起来极为锋锐。剑身通透,可以清晰地倒映出人影。
说起来,他觉得这把剑实在是不适合自己。
不过剑柄却让他有些亲切感。即便不去细细查看,也可以明显感觉到它跟卿月是一样的。只是卿月剑经过了太多时间的打磨,已经非常平滑了,不如却月崭新明晰,也不如它锋锐明亮。
然后,他便在剑身倒影里看到了坐在窗边出神的裴劫。
室内烛火摇曳,昏黄微暖,落在他的背影上,为他的面容打下一片及不清晰的暗影。他的袍子散乱,前襟却叠的极高。低敛的睫毛纤长浓密,时而簌簌而动,时而静止安稳,敛住那双淡淡、在黑夜中莫名深沉的眼眸。
外面灯火辉煌,流光溢彩,街上的叫卖声依旧嘹亮,在热闹熙攘的人声中朦胧许多,隔着万重人影传入耳中,带着他从前没体会过的烟火气。
他真好看。
尤其那只碧绿色的长笛,点亮了他所有的光彩。
他想,他一定知道自己很好看,也知道自己的笛子很好看。
看了片刻,他才终于移开视线:“裴九,你觉得我可以参加吗?”
他明明在出神,听到声音后却很快回应了:“你心中是怎么想的?”
秦煜低头思索起来。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的想法。他其实,很少自己做决定。
可能唯一自己决定的事情便是做月仙的弟子、跟他回了流云惑月宫。而这也是令他最庆幸的决定。
可天镜历练时裴劫是一定不会跟着他的,黎煋更不会。只有他一个人,要面对各种未知。
他心中,十分害怕。
第67章 东海之畔
但裴劫更是不会替他做决定的啊。他向来安之若素、从善如流,对于所有事情都有着明显的漫不经心。就好像他跟一切的一切都毫无关系。
也不必有关系。
裴劫说:“你不用担心太多,无论是我还是黎煋都不会让你有危险的。”
秦煜抬头看他,一双眸子惊奇明亮。他没想到自己并未言说,却被猜出了心事,而且是被眼前之人猜到。以至于都忘记了既定的事实,脱口便问道:“真的吗?你会陪着我吗?”
裴劫应了一声。但当然不会是陪他进去了。这对于其他参赛者来说极为的不公平,简直犯规!而且,天镜的承受范围是有限的,实力太强的人进去怕是会破坏整个系统。
略微回神的秦煜显得茫然,他忽然不懂了。怎么陪呢?
裴劫说:“我们可以时时观测到里面的情况,这个你无须担心。”
说到底这是个比赛,而且参加人选来自各门各派,都是小辈。长辈们当然想要了解自己弟子的真实水平和应变能力,也想了解别的门派。
所以说这个比赛极为透明,是不会有机会作弊的。
这就像是一个考场,而这个考场的监考老师能够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打量你。
当然也没有真的这么变态。大家还是会给些面子留些隐私的。
“那,我要参加!”他知道自己很弱,正因如此,他真的很想强大起来,像裴劫一样强大!
无论是小时候被人欺负,还是遇到事情慌乱无措,都是因为他不够强大。每次自己被欺负或者身处危险之中的时候,都只能期待着他来解救自己。
可是,他也不是那么完美无敌的。如果,再出现那样的情况当该如何?
他希望自己有能力陪伴他,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可以在他有危险的时候为他化险为夷。而不是,站在他的羽翼下,永远被保护。
他看着他,眸子在昏黄的烛火下散发着闪闪光泽。外头的喧嚣叫卖似乎清晰洪亮了许多,让人觉得落到了平地,从梦境回归现实。
裴劫掩了掩窗子,向外面走去:“你睡吧,我去告诉黎煋。”
……
距离天镜历正式开始还有三日,这三日他们并没有闲的到处玩耍,而是在练剑。秦煜倒不是没有练过,但很粗浅,不成气候。而且现在用的是月仙新送的佩剑,需要好好适应。
不过练了几日,他们就都明白,秦煜并不是个使剑的料。
当然,这完全有可能是秦煜自己不想,而并非月仙送的不对。
他不想,裴劫也不勉强他。“过来吧。”
秦煜收剑,有些忐忑的走过去了。
却见他将腰间悬挂的弯玉撤了出来:“配在身上,可以保护你。”
此玉名唤“蛾眉”,他一直都带着。原来一直以为只是个普通的装饰品,没想到竟然也是个法器。
秦煜不由自主放下心来,将之捧在手心细细打量,果然细细弯弯,如同女子的蛾眉。“这是你自己做的吗?”
裴劫:“嗯。半壁剩下的材料。”“半壁”自然是那把没有弦的琴了。那也是他自己炼就的。
“那笛子也是吗?”
随着他这声顺便的发问,裴劫却将‘半壁’唤了出来。他一边将之递到秦煜手中,一边垂眸看向置在一侧的长笛:“不是。”这只笛子的历史极为久远,已经有好几代主人了。
秦煜下意识伸手抱住,但注意力还没从上一个问题中拉回来:“那是宫上送给你的吗?”
裴劫便将笛子拿了回来,垂眸打量。纤长的指节看起来与坚硬有力毫不沾边,也与单薄羸弱没有关系。只是发着白,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
他潋滟的眼眸被簌簌而下的睫毛遮盖着,只能看到薄薄的嘴唇微不可觉得动了动,而后说道:“不是,不是师尊送的,也不是别人送的。”
声线低低的,像是在掩盖什么不小心沾染上的微妙情绪。
秦煜为自己的这个发现心惊。他的情绪产生了波动。这是一件会让他的情绪产生波动的事情。
他自己知道吗?
他下意识抱紧了怀中的琴。
可是裴劫抬起了眸子,看向了他。那双眼睛里隐约朦胧,但大致是与往日没有分别的,淡淡的,很平静。
是初春,没有风,水面融化了,柳叶新抽。湖面却不知何时飘落一片飞絮,带来微微波动。只是太细微了,那涟漪未曾散开,便结束了,只在原地留下痕迹,并很快被吞噬,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了。
他说:“这把琴你拿着。”
拿着?拿着什么?我在拿着啊?
……要,拿去参加历练吗?他让自己拿着‘半壁’去天镜当中吗?
可这是他的法器啊。
虽然这些年秦煜一直在学,但那都是在裴劫的陪同之下才用的。且不说别的,这把琴与别的不同,它的琴弦需要用施术者自身的法力融入才能拉出来,拉出来才能演奏使用。
要是连琴弦都拉不出来,他纯粹就是抱了块儿大宝贝疙瘩逃命。挺累赘的。
他倒是不闲累赘,只是震惊。胸腔很快被一种暖流占据,带着甜丝丝的气味。他忍了笑意,眼角眉梢却还沾染着,泛着淡淡的红:“要不,要不下次吧。”
裴劫垂眸沉思,眉目微蹙,指节轻轻摩挲着笛身。然后发了个简讯:“你那里有没有灵石?”
秦煜眨眨眼睛,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可眼下又没有第二个人,于是便问:“灵石?我没有啊,我兜里有宝石,你要用吗?”
裴劫刚收回手,那道金羽毛般的灵力又飞回来了,他用手轻轻抓住,黎煋的声音就在附近想起来了:“有啊,小师叔要用吗?”
“呀!”
裴劫被他这声惊叫引去目光,看他神色惊奇,下意识左顾右盼,便说:“我们去找他。”
终于确定四周并没有黎煋的身影后,秦煜问道:“刚刚是什么法术?千里传音吗?”
虽然教科书上不是这么写的,但是意思是一样的。裴劫:“嗯。”
“那我可以学吗?”
“……现在学不了。”
“那我以后可以学吗?”
“可以。”
第68章 东海之畔
裴劫本来是想御剑带他过去的。虽说碧海潮生阁外面有结界,但他知道极限,过去了再下来也不迟。
但临到岸边,秦煜却直直冲着码头边儿停的船群跑去了。他们两个几乎可以说是最后入碧海潮生阁的,现在船家们不像前几天一样那么忙了,大部分在岸边歇息,聚在一起吃茶聊天。
裴劫刚想唤住他,却忽然想起三天了,秦煜还没看过海。
来到东海边儿上,却连海都没有好好看过,这实在是说不过去的。于是他没做声,跟着走过去了。
“二位道长也是到碧海阁的吧?”
有热切的船家凑了过来,秦煜点点头,然后回头去看裴劫:“裴九,我们坐这个船吧?”
他的怀里还抱着‘半壁’,因为不曾结丹却月剑无处安放,便被他攥在手心里,又似乎怕是被坚硬的剑鞘触坏了琴身,他始终努力的使两件东西保持着距离。左支右拙,显得笨手笨脚。
裴劫走过去,从他手中拿过了却月:“嗯。”他眉眼略深,似是在思考事情。
船家却是个热情的:“还有什么行李吗?我来帮二位道长拿吧?”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他们去自己的船边。
裴劫帮他拿了剑,他有些受宠若惊。心里小心翼翼的雀跃着,却又不敢表露出来。他知道裴劫不是一个热忱的人,除了戮十三,他对谁都不上心。可就是这样一个寡淡的人,却一次次破例,照顾了自己。
从在小镇上的第一次见面,到如今。他已经数不清楚这个人究竟都对自己做过什么了——护佑、教导、陪伴……都是别人不曾给予的,都是好。
极幼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想了,为什么自己是这个样的,为什么少爷总是欺负他,为什么没有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但是习惯了,只有淡淡的疑问和委屈,别的也生不出来。
可是有一天,有个人出现了,他时而站在自己面前,时而走在自己身前,却成了他背后的巨大依靠。
他是裴劫破例照顾的人,他也是秦煜心中不一样的向往。
秦煜为他们在双方心中的特别而暗暗欣喜。
所以便愈发抱紧怀中的琴,小心翼翼看着脚下生怕跌坏:“不用不用谢谢船家。”
碧波海面上刮着微微的风,海浪不大,但还是让小船儿晃了几下。秦煜只顾着站在船头往远处看,没留神。晃动之下身子歪了歪。眼见着就要跌入海中,被一只手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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