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体开始崩坏,坍塌的碎石从天而降,溅起风沙尘土。
嘈杂散乱的山洞内,视线与听觉都受到了限制。
但依稀可以看到四散逃窜的小妖,也可以听到戮十三凉薄的声音。
“什么时候轮到一只畜生评论我了?
你以为,自己很懂我?”
比这个更让人惊恐的是,他速度极快的斩杀声。
“十三道长!”
是妖王惊怒的声音。
换来的是低低的冷笑:“怎么,你还想跟我打一场?”
当然想,可他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空气中遍布着血腥的气味和绝望的惨叫。
……
秦煜被弋染抱着滚下山坡掉进了河水里。他没事,弋染却不知伤到哪里还是失血过多失去了意识。
这孩子,自从住在流云峰上后,除了戮十三将他关在月镜池的时候就没再受过伤。
而这一次,竟是因为他。
用浸了温水的毛巾擦了擦他的脸,露出原本干净好看的模样。
秦煜忍不住看他。
伤口都处理好了,衣服也换好了,等他醒过来就差不多了。
十三……
是否要跟玄晖师兄说一声?
迷迷糊糊的,就这样睡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总觉得有一道炽热的视线在盯着自己。心中微动,慢慢睁开眼睛,却什么都没有。
弋染已经醒过来了,正在旁边换药。
秦煜便问:“如何?伤可还痛?”
弋染没有回头:“师叔的药极为名贵,已经没有大碍了。”
听他这么说,秦煜便放下心来:“我去找些吃的来。”
谁料竟被叫住了:“师叔,我的衣服呢?”
他问的自然是他先前穿的那身,秦煜说:“已经破了,我扔掉了。”
“扔在哪里了?”他问的有些急切。
秦煜被他问的懵了片刻,抬手指了个方向。弋染便跑过去了。
见他真的捡回来了,秦煜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弋染欲言又止,不敢直视他。
过了好长一会才低着头说:“这件衣服是师叔给我买的,我不想就这样丢掉……”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听不到了。
秦煜轻笑:“不是给你买了好几件吗?”
弋染一边含糊的应着,一边却并没有松口。
也便随他,秦煜转身找食物去了。
原以为要费些功夫,却不想比弋染本人还要熟稔,转头就回来了。
吃了东西,又在这里休息了一日,二人才重新上路。
“苍山的事情怎么办?”
弋染忍不住问道。
秦煜沉默了一阵,说:“十三他,应该会处理好的。”
对于戮十三,弋染十分的不理解:“戮师兄不是跟他们一伙吗?为何最后反过来要这么残忍?”
这个问题秦煜没法回答。
弋染自顾顺着往下说道:“戮师兄他,不会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
他那个样子确实跟平常的修士大不一样,杀戮气太重。
走火入魔?这一点秦煜原先从未想过。
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火入魔的呢?
他已经在外面很多年了,每年回宫也并未有人发觉。
宫上的大弟子可有不少常年待在山门中。不说别人,贺十九他总常见吧?
如果他真的有异样,总不会丝毫没有察觉吧?
思前想后,秦煜放心不下:“弋染,我们回去看看吧。”
看什么?自然是看戮十三了。
可若是戮十三还是那个样子,他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弋染并不同意。
秦煜便说:“只是远远的,顺便看看还有没有遗漏的小妖,会不会继续为祸苍山。”
其实说来,他们还不知道这些小妖到底为什么攻击村民。
但,变数是戮十三这一点是错不了了。
难道是戮十三怂恿他们?
若真是这样,那事情便非常严重了。
兜兜转转,他们又绕回了苍山,只是祭坛已经整个毁坏了,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至于妖息,已经被浓浓的血腥味完全掩盖住了。
他们试着找了找,发现连尸体都极少,带着致命的剑伤。
这并不能说明有许多漏网之鱼,恐怕那些找不到的尸体都已被葫芦“吃”了。
至于戮十三,那更是没有踪迹。
弋染松了一口气。
不过来都来了,他们又去了那父子三人家里一趟。
父子三人没想到他们会去而复返,惊喜交加。
又听说山上的妖怪已经被清理了就更加激动了。却不知该怎么感激,只得连连下跪,涕泪横生。
秦煜笑笑,却说:“并非是我们的功劳,是我的一位师侄,人称十三道长的弟子做的。你们要谢也该谢他。”
只是,既然是他的师侄那谢他又有什么错呢?
秦煜又问:“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过他的名字?他长得很高,大概……”
他看了弋染一眼“跟他差不多高,手里提着一把颜色很重的剑,可能还有一只酒壶。”
顿了顿补充道“他的面色可能不太好相与,下巴上有一条疤……”
他没说完,男人已经吓得跌在了地上。
所以,这件事情果然是与他有关的。
秦煜将声音放的更柔:“你不要害怕,他不是坏人,山上的妖怪都是他除的,真的!”
男人勉强冷静下来,可看向他们的神色却也变了。
“那,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秦煜耐心的解释着:“流云宫你听说过吗?就是一个修仙的门派,所以,我们,包括我那位师侄,都不是坏人,我们都是除魔卫道的。”
“可是我明明看到……”
男人眼神涣散,欲言又止。
秦煜:“你别怕,我之所以问你就是想要了解一下他的情况,他常年在外斩妖除魔,脾气是差了点的,但是绝对不是会做坏事的人。”
“在外斩妖除魔……那他为什么要杀人?”
男人颤抖着问。
这一下,秦煜和弋染都被惊住了。
最终还是秦煜先反应过来:“你说他杀了人?是村民吗?你可以说的具体一些吗?据我所知他不是这样的人,就算……就算真的要杀人,也是那种……”
会斩草除根的,就像那一山的妖怪一样。
以他的功力断不会漏掉躲起来的男人。
男人定了定心神:“我确实看到他杀了人……”
那天他上山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出异样来了,只是小路没有那么明显罢了。
漫山遍野的妖息就是在那个时候侵入的他的身体里。
回来的时候依旧走的小路,却在接近山路的时候听到了奇怪的声音。他下意识躲进草丛里,却听到了惨叫声。
小心翼翼探出头来,正好看到戮十三被小妖抬着,一把长剑刺穿了村民的身体,地上还四散着不少的尸体!
冷冷的声音从他的嘴中传出:“带回去,分食了吧。”
“道长,他不是跟妖怪一伙的吗?”
男人小心翼翼的问。
他们看到的也是这样的。
但秦煜微微一笑,十分宽慰人心:“当然不是,我想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的。待我向他问清楚自然会解开的。你们放心就好。”
听他这么说,男人稍稍放下了心。但亲眼见到的事情岂是说变就变的?
第12章 “斩飏,我们走。”
因为找不到戮十三人,苍山的事情只得告一段落。
二人重新上路,一路游山玩水偶尔斩妖除魔,倒也极为惬意。
只是,先前的事情在秦煜心中打了个结,往后的路上,弋染总觉得他心事重重。
他觉得他是走火入魔了。
但秦煜似乎还有别的想法。问,也不多说。
可仅仅是斩杀村民这一件事情,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
在外人面前维护还好说,面对着同样出身流云宫的弋染,他大概也不知如何解释。
……
大概走了半月后二人来到了一个镇子,背靠高山,面向湖面。
虽不及繁华的城池,却比一般的小镇要发达许多。
正要进去歇脚,过桥时却发现有个人面朝下浮在河面上。
弋染当即扔下卿月跳下去将人捞了上来。
正要施救,却发现这人面熟的很:“戮师兄?”
正是戮十三。
正是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戮十三。
如今他一脸灰败,好像连呼吸都没有了。浑身上下因为暗沉的衣袍也看不出究竟受伤与否。
秦煜跑过来,先是探了探他的鼻息,然后去听心跳。
“十三?你醒一醒!”
秦煜的双手颤抖不止,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了。
他用力的按压着戮十三的胸口,不知道究竟是要帮他心脏复苏还是压出腹中的水。
但该做的都做了,戮十三依旧那个样子。
他的全身也并不见什么伤口。最终死马当活马医进了小镇。
小镇的大夫诊了诊脉,有说无碍的、有说没救的。
二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到了这一步,弋染几乎确定戮十三走火入魔,并因此……
可秦煜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就在众人围着他兵荒马乱、手足无措的时候,戮十三幽幽的睁开了双眼,很是不悦的样子:“哭丧吗?”
众人惊愣住了。
戮十三淡定的抚开他们的手,退了退身与之拉开距离,然后重新躺下。
道袍上的水珠还在滴答。眼睫与长发湿漉漉的。
他却没事人一样枕着手臂:“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弋染淡声问:“你没事吧?”
秦煜已经大概反应过来了。
戮十三:“你觉得呢?”
见他这般态度,弋染噤声。
他并不是在装死人,也没有遇见什么事情。
他只是,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
封闭五感浮在水面顺流而下。不知要漂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会漂到哪里。
“那你……”弋染没有说完便被拉了下。
秦煜问:“只有你一个人吗?二十三呢?还有之前……”
戮十三:“谁知道。”
秦煜又问:“是遇上什么麻烦了还是……”
戮十三偏了偏头,深沉的眸子里有些庸散:“你怎么废话这么多?”
秦煜垂下了头。
听到戮十三这种语气,弋染很是不快。
他挡在秦煜身前问道:“师叔不过是关心你,何必如此?”
秦煜在后面扯了扯他的衣角,弋染却并没有停止,反手便握住了他继续道:“你分不清好赖吗?”
这几句话凉凉的,虽不是戮十三那般不耐烦,却是连温度都不带了。
很难说他们这两种语气哪一种更伤人。
戮十三敛着眸子看了他半晌,面无表情的说:“我如何,自然是喜欢如何便如何。”
不只是弋染听了生气,即便是不认识的人听了都能被气的说不上话来。
但反观秦煜——这个事件不被尊重的本人却似乎并不介意。
他用另一只手扯了扯弋染,拉到身后:“我们走吧。”
弋染咬牙强忍着,任秦煜拉着他出门。
身后的戮十三:“记得关好门。”
“你!”弋染忍不住又退了回来。
像先时一样,秦煜还是拉着他往外走:“我们走吧。”
房门被慢慢合上,房内的戮十三却低低笑了两声。
那笑声,轻蔑、讽刺。
“师叔?”弋染额角的青筋都凸起来了,可见是真的忍了满腔的怒火。
虽然戮十三曾助他结丹,但这并不能成为他不尊重秦煜的理由,更不能成为他容忍他不尊重秦煜的理由。
秦煜一路不说话,只是低垂着头。那只拉着他的手看似无力,却是死死拽住了,已微微泛了白。
直到出了客栈大门,秦煜才又道:“今夜便不再此处歇脚了吧?”
他的神情如旧,看不出因为戮十三带来的变化。
又或许真的并没有变化?
“嗯。”弋染点了点头
虽然疑惑多得是,但现在并不是发问的时机。
两人便又出了镇子,继续走。
日落,夜黑。
二人围着一个火堆和衣而眠。却不觉辗转难眠。
“小师叔,你睡了吗?”
许久,秦煜才回到:“没有。”
又是一阵沉默,弋染问:“小师叔跟戮师兄之间有什么事情吗?”
面向黑暗的秦煜久久不言,他明明睁着眼睛,一双眸子却敛的很低:“没有什么。”
过了一会儿又轻声说:“他经历了不好的事情,所以性子不太好了。你别怪他。”
弋染不语。
秦煜继续:“其实他对别的人也是这样的。
但,他大概真的不喜欢我吧……”
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那么,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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