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妞又叫唤了一声,仰着头看那九命猫。九命猫也看着她,金棕色的瞳仁儿转了转,像是在抗拒什么。于是,花妞又叫唤了一声。
九命猫低落的垂下头,然后舔了舔她的毛,就把她放下了。花妞虽然胖,却是个很灵活的胖子,她从树上跳下来,走到柳先生的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角:“喵呜~”
柳先生将她抱起来向着他们交战的地方走去:“花妞,我们去带卿歌回家。”
九命猫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一直一直都待在那棵树上,没有追上去,也没有离开。
不知是不是错觉,秦煜觉得那个人的身影发生了些微变化,人还是那个人,衣服也还是那件衣服,却就是不同了。
伞面展开,拒绝了日光的浓烈与炽热,晏止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作弄着戮十三。却又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欢快的情绪。
战斗持续到了夜晚,山谷中变得十分冷。唯一听得清晰的就是哗哗的水流声。
还有笛声,交戈声。
太久了,戮十三一直绷着一根弦,几乎每一击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对方呢,好像跟个小孩子玩儿一样。他太疲惫了。
晏止抓住空隙,毫不留情的将他打在了地上。与白日那次一样,戮十三几乎要狠狠的砸进地里,被裴劫接住了。
“师哥……”话还没出口,眼泪就留下来了“我打不过他。”
裴劫给他抹了抹眼泪:“还有我呢。”
“嗯嗯。”戮十三用力的点了点头,将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他的对手。从目前他表现出来的看,他的实力应该是完全没有发挥出来的。
尖啸的笛声中,山体、水面、天空,像是被撕开一样,出现了整整三只巨大的尸魔,它们从三方将晏止紧密的包围起来。
晏止惊奇的叹息一声,忽然看着其中一具尸魔发出了疑问:“这,不是红鬼的手吗?”
第168章 宴止流年
说的,便是没有耳朵的那具尸魔,它的手上拿着一只尖长巨大的鬼手,十分骇人。
尸魔发出尖啸,在笛声的控制下向他袭去。晏止一边躲闪,一边仔细打量起那只骨爪,啧啧称奇:“没错啊,确实是。”他看向裴劫“这鬼手,你从哪里弄来的?”
裴劫不知道。他能控制这些尸魔的时候,鬼手已经在这具尸魔手中了。而且,他也不确定这跟他母亲有没有关系。万千尸魔,他只是叫来了比较强悍的三具。
听说,他的母亲不只可以控制万千魔兵和尸魔,还能操纵人的劣根性。而这在历任前陈的主人中却并不算什么。相比之下,他真的是有些弱的。
尸魔实力虽强,速度却完全赶不上晏止。裴劫眉峰一蹙,又换了支调子。
“卿歌。”
是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晏止却显得有些不快,头也没回。
他深呼吸一口,提着伞逼近了裴劫。裴劫自然不躲,一道凌厉的剑锋从一个阵法中冲出,刺向了晏止。
但是晏止的速度太快了,他无法很好的一心二用。
“卿歌,我有一句话,一直都想跟你说的。”看身形是柳先生,却又有些不同,他的胡子没了,人也年轻了几岁,虽不如晏止好看,却也是十分英俊的,是一种温柔而让人舒服的英俊。
晏止皱着眉头,继续去打裴劫。大有一副‘你说,我也不想听的意味’。
可能是他现在心情实在有点差,居然比先前更加严肃了。差一点就抓住了裴劫的肩膀。
裴劫堪堪躲开,看到了远远跟在‘柳先生’后面的秦煜。于是,他将笛子往那边一扔:“你来吹奏。”
手一伸便握住了卿月的剑柄。
他不喜欢使剑。
母亲说,剑是利器,会伤人。
秦煜接住笛子,按照刚刚停止的地方继续吹了下去。衔接流畅,分毫不差。
他几乎将自己活成了裴劫的翻版。
裴劫与晏止终于对上了。虽看着凶险,但二人却还在互相试探中。
“我记得,在碧海潮生阁的时候,你总是动不动就生气。我以为,是你觉得我烦。”
“闭嘴!”
“但是,你好像又没有特别烦我……”
“闭嘴!”
“我一直都不明白,直到……”
“我让你闭嘴!”他忽然转了伞面,对着‘柳先生’就刺了过去。
柳予安垂着眸子,唇角绽了一个很苦涩的笑容:“卿歌,对不起,我把你忘了。”
晏止忽然停下了,咫尺之间,伞尖儿正对着柳予安的眼睛。四目相对,晏止的眼眸中是讶然,很深的讶然。
柳予安说:“我想起来了……死去的时候,我看到了整个一生的走马灯。”
晏止忽然狞笑一声:“开什么玩笑,我早就把你的名笺毁掉了。”
他的神情有些悲伤:“是吗,怪不得,没有人带我去冥界。”
晏止收了伞,后退两步,像是看怪物一样打量起他来:“你什么时候死的?你现在究竟是人是鬼?”
柳予安继续垂着头,声音很低:“就在你离家出走的那天,断桥上……”
花妞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河水都被染成了深红色,桥面、河岸,全都是血,她不知道那都是谁的。他们家的两个大人,走了一个,另一个在断桥上躺了很久,很久……
晏止忽然狂笑起来,狰狞、狂肆,甚至是畅快:“是吗?原以为那一战是我输了,没想到你连命都丢了!哈哈哈哈!柳念,你不是一直都很厉害的吗?流云宫、碧海阁、整个仙界甚至是天界,都是你的传说,全都在盛传你的佳话,你怎么自己打脸了啊?”
碧华玄度,碧海予安。
是赞言,说的是太阴与潮涯的两个弟子。
当然,裴玄度的名声更好、传的更远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拜师早,出名早。更因为柳予安是个很不着调的人,上学的时候就喜欢插科打诨。他学习考试的好成绩,都是人家晏卿歌给他递小抄得来的。
抛开一切,晏止的天赋是不比柳念差的。但是,柳念心性好,晏止却不然。慢慢的,二人之间的区别便明显了,柳予安的大名也传出去了。
晏止倒是没有跟禹十四一样心中藏怨,多年难以纾解。
他们二人,是因为别的事情。
这些事情,使得当时的仙界双壁很快便只剩下一个了。
柳予安,在声名大噪的时候,忽然销声匿迹了,就像一颗璀璨的流星划过夜幕,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
晏止的部落与柳念的部落世代居住在弥琊河两岸,遥岸相望。有人说,这两个部落追溯上去,是一个祖先。更多人说,这两个部落的先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总之,这两个部落互看不顺眼,斗争了不知多少年。
其中有一个由头,柳念的家族觉得晏止的家族修炼的是邪术,是旁门左道,他们必须要制止,这是世代的使命;而晏止的部落则流传柳念的部落盗走了他们的修行秘诀,此仇难消,定要夺回来,这也是世代的使命。
所以,两个部落是注定好不了的。
周边部落有时也会发生矛盾,他们深知这两个部落实力强大,矛盾深厚,自己不打,便出钱雇佣他们打。反正都是打,这下还有钱拿,何乐不为?
于是,两个部落越斗越凶,越斗越狠,简直到了名字都听不得的地步。
战乱的部落,除了自己家族的人是没有人敢在外面报出名号的。谁都不知道你遇见的究竟是宿敌还是别的什么。大家都不安好心。
于是,两个少年相遇了。
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却是晏止难得的美好记忆,不愿染指。
他们不知道对方的姓氏,更不知道对方究竟来自哪个家族,只是单纯的好朋友。
第一次吐露心情,是柳念在河边哭的时候,晏止问他:“都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
柳念抹了抹眼泪,不服气的回道:“我爱哭,关你什么事!”然后就又哭起来了。
第169章 宴止流年
晏止发现他挺情真意切的,就不开他玩笑了:“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给我说说,说不定会好一点。”
柳念挂着满脸的眼泪鼻滴,转头对上了他。
一脸为难。
于是晏止说:“涉及家族隐秘?那你还是不要说了。”
柳念用袖口胡乱地擦了擦脸,引来晏止一边吸气一边后退的反应。他再睁开眼,见到了离自己五步不止的‘好朋友’忽然更加失落了:“你、干嘛离我这么远?”
晏止说:“你也太脏了。”
“哪里脏?我一点儿都不脏好不好!”
晏止十分不愿与他争辩:“好好好,你不脏,你不脏。说说吧,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柳念蹲在河边,蜷缩起来,过了好久才十分难过的说道:“我弟弟被杀害了。”他无法解释更多。
晏止忽然不嫌他脏了,又靠过去抱住了他:“是因为部落之间的矛盾吗?”
柳念点了点头。
他听到,晏止也很低落的说:“我的亲人,也因为这个去世了。”
柳念问他:“那你还有亲人吗?”
晏止说:“嗯,还有父亲和一个弟弟。”
柳念也说:“我也是。所以,我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晏止也说:“一定要保护好他们!”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对方部落的选定之人。
第二次,便是晏止出事了。
柳念好几天没见到他了,连着好几天去河边等他。他等啊等、等啊等,晏止都没有出现。
往常二人最多三五天,是一定要见一次的,所以,他一定是出了什么事的。
他没回家,越过河面去了对岸。他记得,他经常从对面过来,所以一定是住在那边的。
虽然对面有他们的宿敌。
但是他没有走到有人的地方就发现了异样。那是他和晏止经常去玩的一个山洞,因为比较隐秘不容易被别人发现,他们时常会去探险。
每次进去,他们都会把洞口打开,以便于在里面迷失的时候,不会一点出来的办法都没有。离开时,又会把石头堵上。而且那块石头很重,从外面搬还好说,若是从里面必须得两个人才行。
现在,洞口是打开的。
于是,柳念小心翼翼的进去了。他在里面爬了很久,找遍了以往去过的任何地方,依然没有找到。找到最后他都睡在里面了。因为实在不舒服,第二日很早就醒了。于是他继续找。
如今找的地方,已经是他和晏止从没有去过的地方了。他有些害怕,但却不敢放弃。
有光,鸟雀的啼鸣声,和微微吹来的风。
不会吧,他明明是朝着相反方向爬的。
然后,是圣铃的声音,有人在低声的哼唱着圣歌。他认识这个声音。
于是也不疑惑了,加快了速度。
“神啊,神啊,请带走烦恼、带走灾祸、带走一切的厄运,我将奉上最真诚的心脏,最鲜活的肉体,神啊,神啊,请满足我的愿望吧……”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被发现。歌声中,是哽咽。
可是却戛然而止了。柳念从矮矮的洞口爬到那里去的时候,只看到绿草,稀树,和栖息在这里的鸟兽。
这是一个凹陷的大坑,却充分沐浴了阳光,如同世外仙境。
柳念眨了眨眼,顺着整个大坑打量了一遍。按照他的速度,就算晏止跑了自己也应该能看到他啊。那就只能是躲起来了。而此处唯一的遮挡物就是最中间那一个歪脖树的树干了。
“别躲啦,我看到你哭鼻子的丑样了!”
那时的晏止,也很单纯。柳念骗他,他就真信了。
可小心翼翼的从树干后面先探出来的,并不是晏止的头,而是一个黑色物质,看起来,像是鸟的翅膀,只是太大了,十分大。
看到这个,柳念瞬间就被吓得定在了原地。
然后,晏止虽然挂满了泪水却依然干干净净的脸露了出来。
可能是看出来柳念害怕了,他没再动,半个身子躲在树后面,他也用衣袖擦了擦脸颊,但是十分优雅,也没有粘上鼻涕。
最终还是晏止先开了口:“你怎么来了?”
柳念止住暗中打战的双腿,嬉皮笑脸的说:“哎呀,我当是哪里的小郎君在唱圣歌啊,原来是你呀。”
晏止噘着嘴,明显对他的轻浮不满了。
柳念换了个说法:“怪不得你叫卿歌啊,原来是因为唱歌好听呀!”
这句奉承好像挺管用,晏止不生气了。
柳念虽然觉得害怕,但是这个晏止好像还是之前的晏止,没有太大变化——好吧变化大了,长了个鸟翅膀呢!
“你,你是妖怪啊?”
晏止立刻反驳:“你才是妖怪!”
柳念捂住嘴,还是有些害怕的:“对不起,你不是妖怪。但你是怎么回事啊?”
好像互相之间找回了原来的气氛,柳念往前走了几步,晏止也从树干后面出来了。
不是一个鸟翅膀,是两个,一对。
柳念不敢继续往前走了。“卿歌,你跟我说实话,你究竟是人是妖?”
晏止垂下头:“我肯定不是妖的,也不是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眼见着他好像憋不住要在自己面前哭了。那还了得?说不定以后见面他要因此整日恼羞成怒的揍他呢。
于是柳念狂奔过去就要抱他:“那又怎样,有什么关系呢?反正我们是修仙世家,等到时候飞升成仙,羽化为神,谁管你是什么呢!”
晏止十分嫌弃的推拒着他:“你别靠近我,你太脏了!你是从哪来的要饭的,几天没洗澡了!”那双巨大的几乎与他一样高的翅膀就这样完好的包裹住了他。柳念抱了半天,抱到的只有那双大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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