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他一命,关在刑房。”夏朝生想起前世种种,自不肯轻易放过夏玉,“他手里既然有刻着‘夏’字的玉牌,说不定与侯府有关。”
要知道,以前,夏玉可是打着是他庶兄的旗号,才名正言顺地成为了继后。
现下,夏朝生要查清楚真相。
他不相信父亲在外有妾室,可那时夏氏满门已经被尽数斩杀于午门之下,他就算有再多的疑问,也无人可问。
如今倒是个盘问的好机会,只是夏玉瞧着,竟是疯了。
穆如归粗粝的大手神不知鬼不觉滑到夏朝生腰间,缓缓游走,柔软触感惹得喉结微滚,须臾,嗓音嘶哑道:“镇国侯并不似养外室之人。”
夏朝生哑然抬头:“你竟知我在担心什么?”
穆如归抿了抿唇:“一般刻字的玉牌都是宗族子弟的身份象征,你见他手握玉牌,自然会猜测他身上是否有侯府血脉。”
夏氏一脉,如今只有夏朝生一人,若忽然多出一人,他就算不愿,也只能将怀疑的目光放在父亲身上。
可夏荣山与裴夫人伉俪情深,大梁人尽皆知,夏朝生在他们身边生活了十余年,只是猜测,就足以让他伤心。
穆如归不愿见夏朝生伤心,掐着他的腰,将他抱在怀里:“此事……必有隐情。”
这已经是大梁杀伐果断,狠厉无情的九王爷,所能表达的,最直白的关心了。
“若你想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其实还有一法。”穆如归见他眉心紧锁,忍不住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寻个理由将他放了,派人跟踪即可。”
与其将夏玉关在刑房中严刑拷打,不如让他自以为逃出生天,带着他们去见幕后主使。
夏朝生仔细一琢磨,深觉有理,激动之下,差点跌到榻下。
穆如归眼疾手快将他捞回来,不让他乱动,还让他枕着自己的腿,侧身躺着。
过于亲密的姿势让夏朝生愣了愣,片刻,他的狐狸眼里划过干净又耀眼的笑意。
夏朝生搂着穆如归的脖子,温驯地倚靠过去:“九叔,谢谢你。”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你不明白。”他幽幽叹息。
夏朝生曾经失去了所有的族人,成为世间一缕幽魂,唯有九叔记得他。
今生,九叔依旧是他的倚靠。
“九叔,以后你不必避着我做任何事。”夏朝生的手指摸索着,顺着穆如归的手腕摸下去,试着十指相扣的时候,动作微顿。
穆如归躲避不及,被夏朝生抓了个正着。
“怎么会……怎么会受伤?!”他哆嗦着捧着九叔的左手,那块缠绕在虎口的细布已经被鲜血浸透,透出斑斑点点的血迹来。
“是不是夏玉?!”夏朝生气糊涂了,也不想想夏玉如今是个什么情状,万万不可能伤到穆如归不说,就算夏玉没有受伤,也绝没有伤到穆如归的可能。
他气咻咻地从榻上爬起来,连穆如归的解释都不听,踹开门,在红五的惊叫声里,一股脑往刑房里冲。
“王妃?”红五满脸茫然地望着被丢在卧房内,手忙脚乱地穿靴子的王爷,又急忙追赶跑出老远的夏朝生。
夏朝生刚吐过血,身子虚,跑了两步就被红五追上。
“王妃,您和王爷吵架,别伤着自己的身子啊!”侍从并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只当穆如归又说错了话,“您慢点!”
夏朝生张开嘴,呛进去满嘴风,先发出一串咳嗽,然后才哑着嗓子道:“与王爷何干?”
“您看,您又说气话。”
“我……”夏朝生话未说完,就被赶来的穆如归揽进怀里。
“胡闹!”穆如归无奈地替他裹上披风。
夏朝生哪里敢让九叔动手,红着眼眶抢过披风,盯着穆如归的手瞧了会儿,又咳嗽着往刑房跑。
穆如归只得追上去,眼睁睁瞧着刚被老李头假装放出来的夏玉被夏朝生一脚踹回去。
趁着老李头“打瞌睡”,自以为逃出生天的夏玉,还没瞧见刑房外的太阳,就吐血倒飞回去,瘫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抽搐。
“王妃?!”老李头循声赶来,目瞪口呆。
按理说,夏朝生吃了易子药,以前习武练出来的功夫都废了,可经历酷刑的夏玉比他还不如,加之这一脚又用了实打实的力气,所以才有如此效果。
老李头哭笑不得。
按照穆如归的计划,老李头会发现试图逃走的夏玉,直接打一顿,再将他当成“死人”,丢到府外。
如此一来,夏玉醒来,必定会寻到幕后之人,寻求庇护。
王府只需派人跟着,就能捉住太子极其党羽的把柄。
可谁都没想到,老李头还没动手,夏朝生先将计划完成了大半。
夏朝生也没想到自己一脚有如此威力,呆了呆,第一反应是转身去看穆如归。
穆如归忍笑将他拉回怀里,轻声哄:“不怕。”
“……一脚而已,死不了。”
“可……可你刚刚说……”夏朝生清醒过来,想起穆如归方才说出的计划,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怎么可能伤到你?”
“九叔,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站在一旁的老李头闻言,撇了撇嘴,被红五瞪了一眼,压下满腔的话,勾住脖子,稀奇地看王爷哄王妃。
其实穆如归也不会哄人,就是装哑巴。
夏朝生问问题,能答的,他答,不能答的,他就伸手摸夏朝生的耳根和脸颊,直摸得人说不出话,才恋恋不舍地撒手。
而歪在角落里的夏玉,被刑房外的冷风吹醒了。
他已经忘了自己受刑时说的胡话,也忘记了昏迷时的梦。
他见鬼一般望着夏朝生和穆如归。
世人都说,镇国侯府的小侯爷宁死不愿嫁进王府,可眼前的这一幕,又算什么?!
夏玉想起太子亲随诱惑自己进王府时说的话,嫉妒以及悔恨一股脑从心口喷涌而出。
假的,都是假的。
肯定是假的!
夏朝生想嫁的是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关心九王爷呢?
夏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手脚并用,向刑房外爬。
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觉得一切都是梦魇。
明明……明明站在那里,被九王爷搂着的,该是他。
粘稠发黑的血滴落在地上,很快凝结成丑陋的冰渣。
“王爷,您……您看看我的脸……”夏玉终于爬到了刑房门前,沙哑的嗓音宛若残破的风箱。
他靠着刑房的门,满眼憧憬。
他和夏朝生长得那么像,九王爷若是瞧见他的脸,怎么会不心疼?
可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夏玉脸上后,都厌弃地移开——一张鲜血遍布,肮脏丑陋的面庞,谁愿意多看?
夏玉却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毁了,还在喃喃自语:“我……我可以取代他,九王爷,我真的可以取代……啊!”
夏玉又被踹回了刑房,这回踹他的是穆如归。
“不知天高地厚。”穆如归搂着夏朝生,蹙眉不耐地望向老李头,“乱棍打死,丢出府去。”
老李头眼里闪过一道会意的光,拎着棍子向夏玉走去。
夏玉眼见逃脱无望,拼劲最后的力气,狰狞地笑道:“夏朝生,你可知道……你可知道,王府中……有……”
老李头的面色忽而一变,扑上去,试图捂住夏玉的嘴。
可是他终究迟了一步。
夏玉已经啐出一口黑血,大喊:“有怀有身孕姬妾,我……我进王府时,亲眼所见,你……你嫁与谁,都不过是个笑话!”
“姬妾?”
穆如归想要捂住夏朝生的耳朵,可惜已经迟了。
他狐疑地望着被拖进刑房的夏玉,又仰起头,对僵着脸的穆如归眨眨眼。
“朝生,你听我解释。”穆如归再也顾不上旁的,一把攥夏朝生的手,语气少有得急切:“我此生只要你一人。”
那不是他的姬妾,而是被白六从水里救上来,怀着太子骨肉的悦姬。
作者有话要说:夏·虽然吐血,但还是能把人踢飞·朝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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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4
“我信你。”
穆如归想象中的质问并没有出现,夏朝生重新低下头,捧着九叔受伤的手,轻声细语:“九叔,夏玉说的人是谁?”
他的冷静感染了穆如归。
穆如归一五一十地将悦姬的来历说给他听。
“你说,那个怀有太子骨血的人叫悦姬?”夏朝生吃惊地仰起头。
穆如归当他听说过悦姬的名号,点头道:“嗯,是悦姬。”
悦姬初到上京的时候,曾经引起过一阵小小的轰动。
因为她身上流淌着狄人的血脉,有着高挺的鼻梁与淡绿色的眼睛。
幽云十六洲的狄人时常侵犯大梁,有狄人血脉的女子流落上京,只能沦落到烟花之地,至于最后成为哪个府邸的姬妾……夏朝生并不在意。
他只是想起,前世,悦姬是金吾卫统领最宠爱的妾室。
当初,他与太子成婚时,金吾卫统领言裕华,还带着悦姬来道喜,那时,悦姬腹中似乎也怀着孩子。
“她腹中之子,当真是太子殿下的吗?”念及此,他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穆如归微微变了神情,反握住夏朝生的手,肃声道:“我不骗你。”
也不屑于用如此低劣的手段斩断他们之间曾经的情愫。
夏朝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九叔误会了。
他连忙温声解释:“九叔,我不是怀疑你,只是……”
夏朝生犹豫片刻,试探着将前世发生过的事情,换了一种说法说出来:“我曾听父亲提起,金吾卫统领对悦姬有意。”
夏荣山自然没说过这样的话,他只不过想找个合理的借口罢了。
穆如归果然没有起疑,还让红五出府探查消息。
“九叔,若金吾卫统领当真对悦姬有意,悦姬又怎会成了太子的姬妾,还怀了太子的孩子?”夏朝生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拉着穆如归的衣袖,说要去见一见悦姬。
穆如归想了想,点头应下。
悦姬怀有天家骨肉,身份特殊,穆如归不便将其安排在侍从居所,而是另辟了一处院落,让她独自居住,也正因如此,才让潜入王府的夏玉瞧见,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穿过天井,经过下人们居住的偏院,连库房都走过,他们才在一处干净整洁的偏殿前驻足。
“母妃生前,喜欢在这里作画。”穆如归低声道,“春日,这里曾经开满桃花。”
可惜,先帝去后,贤妃忧伤成疾,也跟着去了,此处的桃树一夕衰残,穆如归只能命人将此处改为院落,从此荒芜。
悦姬如今,就住在这里。
“王爷,王妃。”她刚刚显怀,着一身布衣,向他们行礼。
夏朝生仔仔细细打量着悦姬的容貌,确认她就是前世嫁给金吾卫统领之人,柔声询问:“你可认识金吾卫统领,言裕华?”
他不过试探一提,悦姬竟激动得落下泪来。
原来,她刚入上京,就与言裕华相识,本等着情郎来赎身,谁料,半路杀出了一个太子殿下,强行将她带入了东宫。
悦姬是歌姬,又有狄人血脉,在上京无依无靠,想要向言裕华求救,却困于后宅,无法传递消息,直至怀有身孕,被灌下迷药丢入河中,被白六救起,才算是脱身。
“我腹中已有太子殿下的骨肉,他竟狠心至此,将我扔入河中!”悦姬摸着小腹,哭得梨花带雨,“我当真是恨透了他!”
“……只是苦了言郎,至今还当我是贪图荣华富贵,嫁入了富贵人家,却不知,掳走我的人,就是他最信任的太子殿下!”
太子身边的亲随带走了悦姬,烟花之所不敢多言,哪怕是言裕华亲自来问,他们也只能苦着脸说,悦姬已经被贵人赎走。
天底下,比金吾卫统领还富贵的,能有几人?
言裕华痛不欲生。
他不能去翻皇城子弟的宅院,只能暗中让人探查。
然而,他太过信任穆如期,从未想过悦姬就在东宫之中,哪怕穆如期带着悦姬一起去了骊山围场,言裕华都没能有所察觉。
“妾身何德何能,得九王爷施以援手?”悦姬哭诉完,抹干眼泪,跪拜在地,“日后王爷若有所差遣,妾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只求九王爷事成之后,能让妾身与言郎相见。”
倒是个明事理的,怪不得见惯美人的金吾卫统领会动心。
夏朝生咬着下唇,眼珠子转了几圈,偷偷去瞧穆如归。
穆如归却也在看他。
他总在看他。
夏朝生面颊微红:“九叔……”“想做什么,便做。”穆如归碰碰他的耳垂,“有我,不怕。”
夏朝生脸色更红,用帕子捂住嘴,轻咳几声,收拾好心情,将悦姬从地上扶起来:“或许,当真有需要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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