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恩专注地摆弄着仪器,对游戏对象的情绪丝毫不介意。他很快做好了设定,医疗机器人收到指令,从柜子里取出了一管荧光蓝色的药水,把它推入了伊凡诺的静脉里,是一管纳米机器人。
“没有疼痛,”尚恩用温柔的声音说,“我们说好只有噩梦的。所以放心。放轻松,我不会伤害你。”
伊凡诺冷漠地盯着天花板,一眼都没有看他。
病床开始滑动,将伊凡诺推入了一只圆筒形的医疗舱里。在医疗舱闭合的最后一秒,他听到尚恩笑起来:“欢迎进入噩梦的世界。”
伊凡诺躺在那个压抑狭小的圆筒形空间里。四肢一动不能动。突然,医疗舱里的灯光灭去,整个舱里陷入一片漆黑。伊凡诺的眼前亮起了一块方形的光斑,频闪着,似乎有什么图案,但一直在动,看不清。伊凡诺眯着眼,盯着那块光斑看着。心中很轻蔑,不认为一个精神病能给他带来什么噩梦。
在伊凡诺盯着光斑看的几十秒内,数千张图片已经在他眼中闪过。他觉得自己什么也没看清,但他的潜意识不这么认为。这些图片包括了人世间的各种痛苦与折磨,就算伊凡诺不想,当这些恐惧与他自身经历有关时,他的大脑的防御机制就会自动做出相应的反馈,抵御可能到来的痛苦。
这些反馈会被他血液中的纳米机器人捕捉到,并传输进计算库,通过数次筛选后,仪器很快就会准确地找出这个人曾遭受过什么痛苦,对症下药地给予他最精准的刺激。
最后,当画面的闪动变慢,画面变清晰的时候,它们终于引起了伊凡诺的警觉。
那是各种风格的老男人的图片,有些西装革履,有些邋遢肮脏,夹杂着一些虐待,强`暴的图片,有些图片引起了伊凡诺的强烈厌恶。图片中时不时出现一些试探性的字样,“父亲”“叔叔”“邻居”“性侵”“恋童”“惩罚”……
不过几秒钟,图片描述就变得越来越贴近伊凡诺的记忆。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身体靠后,进入了防御状态。
他不知道这仪器是怎么做到的,但那切实地冒犯了他。有什么擅自潜入了他的脑子,硬生生地撕开他强硬的伪装,露出了那早已腐烂积灰的阴暗角落。他以为早就摆脱的龌龊过去,现在正被血淋淋地被挖出来,扔在他的面前。冒着鲜热的腥臭味,恶心得让人想吐。
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恨不得将这台机器砸碎。
他的头脑在无法抑制地回放那些镜头。那些他曾经历过的,噩梦一样的夜晚。
他突然感觉到脑袋嗡地一声,有那么一会儿浑身的毛孔都收缩,血液冰冻,手脚像死人一样冷。他被一股恐惧摄住了。
他又变回了那个无助的男孩。年幼,弱小,以为身边的世界就是整个世界。
他被常年囚禁在自己的家里。那座又大又豪华的房子,被无数人羡慕。
人们说家是温暖而安全的归属。但对年幼的伊凡诺来说从来都不是。对那时候的他来说,家是整个世界,也是地狱。
在这里,那个男人可以对他为所欲为。那个男人总是随便找个理由,放歪了一只盘子,或者走路发出了脚步声打扰他工作,就恶狠狠地惩罚他。他没有反抗能力,没有人保护他,甚至没有人关心他。
他没有任何同龄的朋友,唯一能接触到的人是家庭教师,或宴会上的生意人们。那些人都是父亲的朋友,对他的遭遇视而不见。并告诉他他理应听父亲的话,说所有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
那天是深夜。他看见他自己趴在床底下。他知道床底下藏着什么,一只小玻璃罐,里面养着几只小瓢虫。
那时候他七岁,从没见过玩具。父亲认为玩具是愚蠢的消遣。
这些漂亮的小瓢虫是他仅有的朋友。它们总是可爱地爬来爬去,有时还会飞。他每天都从晚饭里偷一点菜叶藏在手心,然后带给他的朋友们。在半夜,趁父亲睡着的时候,他会借着终端的照明钻进床底。
他想象床底有一个森林,通往另一个世界。这样的想象让他幸福。他抱着小瓶子,与那些小生灵说话,相信着总有一天他的朋友们会带他离开这里,远离所有的痛苦。
但是那天父亲并没有睡着。他似乎半夜接到了什么坏消息,喝了点酒,然后一脚踢开了伊凡诺的房门。
伊凡诺吓得差点摔碎了瓶子。他从床底快速钻出来,赤着脚畏畏缩缩地站在那里,小声说:“父亲……”
那个人太高大了,在门口形成一大片阴影,是永远无法战胜的神。
“你在干什么?”那个男人走进来,严厉地质问他。他的脸像铁一样冰冷,目光像刺刀一样锐利。
七岁的伊凡诺颤抖着说:“我……不小心滚下了床。”
“床底下有什么?”那个男人走到他的面前,带来可怕的压迫感。
孩子在父亲的声音里听到了愤怒。他抬眼看着那个高大的人,害怕到极点,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朋友。他鼓起勇气说:“什么也没有,父亲。”窘迫地试图用细小的双腿挡住床底。
父亲一巴掌把他扇到了地上,掀起床盖,找到了那只玻璃瓶。
“不!不要!”伊凡诺扑上去,竟然想争夺那只玻璃瓶,“这是我捡到的,是我捡到的……求你!”
父亲无情地俯视他,冷声说:“我该说过,你对我不允许有任何隐瞒。这是你应得的教训。”推开他,砸碎了那只玻璃瓶。少年尖叫着抱着他的腿求他不要杀死它们,但被一脚踢到了一边。父亲当着他的面,用鞋底把那几只色彩斑斓的瓢虫挨个碾死了,就像碾一个烟头一般不需要思考。甚至还抬眼看着他的反应,仿佛十分喜欢,非常享受。
昆虫被踩碎的细小声音残忍至极,幼小的孩子怔怔地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那场景。那个世界的门消失了,森林不见了。他将永远留在这里,不可能再有出路了。
父亲勒令他跪在那堆碎玻璃上,接受“惩罚”。
一个孩子需要太多的勇气来对抗这不败的神话。而当时只有七岁的孩子所能感受的一切只有恐惧和没有止境的痛苦。
伊凡诺一直在发抖,膝盖被玻璃割破,太痛了,但还有更痛的在等着他。父亲命令他脱去上衣,将手撑在地上。他开始道歉,一边哭一边说对不起,保证他再也不会这样。
但父亲还是解下了自己的皮带。
不……不!
伊凡诺激烈地挣扎,绑带嵌入他的四肢,渗出了血。他在里面大叫,心率和血压上升到危险的数值,仪器因此自动关闭了。医疗舱打开,他被送了出来。
他见了光,眼还是瞪得很大。面色死灰,急促喘息,浑身发抖。
尚恩走过去,发现他哭了。他的心率居高不下,沉浸在过去的影像中无法自拔。
“这么害怕吗。”尚恩抱怨,为了惩罚被迫终止而感到不高兴。他的目光顺着伊凡诺的脸落到他挣扎出血的手腕,最后落在了他腿间。看到那隆起的部分,尚恩的眼睁大了。
“哈!”他大笑了一声。
伊凡诺勃`起了。
尚恩一把抓住那里,睁大了眼无法抑制地笑:“你比我更变态,我喜欢,哈哈,我喜欢你!”
伊凡诺的颤抖还没有停下,目光渐渐聚焦,落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满脸都是憎恶。
第36章 规则破坏者
伊凡诺的手指还有些发抖。他强迫自己冷静,打起精神对付面前的人——那人在刚才骑到了他的胯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尚恩就笑了起来,背部神经质地抽动着。
“我给你一个机会来获得我的原谅。你要让我高兴。你要争取。”
伊凡诺有那么一会儿除了杀了他,什么都想不了。暴怒让他产生了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的想法。现在终于稍稍平息,理智回来了。
他不能死,不能死在这种变态的手上。该死的是对方。
他问:“你要我怎么做。”
尚恩睁大眼,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的……这个。” 将手按在了他的胯部。那里已经随着他的平静,慢慢变软了。
伊凡诺面色铁青地盯着他。他知道普通人说这句话是想要什么,但不确定一个精神病的“要”是同样的意思。
他的沉默被认为是默许。尚恩毫不在意对方的阴冷表情。他的大脑缺损,不仅无法控制情绪,也无法理解他人的情绪。他又笑起来,这次笑得像个满足的孩子。他解开伊凡诺的裤子,握住了他的性`器。目光灼热,兴奋,仿佛手里的是他喜欢的玩具。
好吧,一个精神病也有需求。但知道这个并没有让事情变得更好。伊凡诺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不可能和尚恩做`爱。或者说在正常情况下,他没办法和任何人做`爱。
果然,没过多久尚恩高兴的表情就褪去了。那玩意在他的手里越来越软,丝毫没有如他期待的那样兴奋起来。
伊凡诺面无表情地躺在那里。上次尚恩尝试失败之后,给了他一顿毒打,这次恐怕也逃不过。或者还有别的折磨手段。
他妈的彻底的变态。
当然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有自知之明。
尚恩又努力了一会儿,毫无反应。他的眉间积蓄了怒意,毫无预兆地一拳砸在病床上,大骂一声:“操!”
伊凡诺不为他的愤怒所动。尚恩的目光变得混乱,到处游走着,脑子里乱窜着各种想法,电流一样烧灼着脑壳。
这件事一定要得到解决……必须要……不管用什么方法……
有一个想法摄住了尚恩。他的目光定住了,眼睛慢慢睁大,转向伊凡诺,在浓重黑眼圈的映衬下,表情阴森得可怕。
“查尔斯·塔齐托。”他提到的这个名字让伊凡诺的眼睫一动,但很好地掩饰了任何情绪波动。伊凡诺想起了自己刻在墙上的记忆,心沉到了冰川底部。他后悔这样做了,天哪……他为什么要把查尔斯的名字透露出来!该死!
尚恩的嘴角无法抑制地勾起来,拧成了一个恶劣的笑:“我会把他找出来。关起来,做和你一样的手术,训练他成为我的人。因为你不配合我,我不喜欢,所以只能这样做。”
伊凡诺死死地盯着天顶。绷着脸不露出任何表情,但手指慢慢收紧,抓着床单,几乎将它撕碎。
塔齐托很有可能死了。就算没有死,身边能保护他的人都死了。
不……他会保护他自己,他有这个能力。
但这人手里有战斗机器人,万一他真的根据他记忆里的信息找到了他呢……
该死……我根本不该提起他的名字!
一股无法遏制的愤怒灼烧着他的胸口。他拼命捏紧拳头,紧到骨节发白。
许久,他的手松开了。
“我不是不想。”他的态度软化了,目光投向了尚恩,“是不行。”
尚恩的脸冷下来:“不行?”
伊凡诺:“性`无能。”
尚恩不可原谅地瞪着他,仿佛“不行”是对他的一种羞辱。
他听到自己问:“是我让你不行吗?”
伊凡诺看着他,没有回答。
可恶……该死!
尚恩猛地抱住了头。那团火又窜了起来,在他的脑壳里乱打乱撞,尖笑着讽刺他让男人变得“不行”。他的头烧得快裂开,就要爆炸了。
他大叫了一声,怒吼:“闭嘴!走开!滚出去!滚!”
上一刻他看起来还能交流,这一刻他的表情已经变得支离破碎,脆弱得一触即破,又狰狞得尖牙利齿。混乱中他决定了什么,几乎是滚着爬病床,一手扶着头,一手撑着任何可以支撑他的东西,跌跌撞撞地回到“噩梦”的操作台边,自言自语地重复着几个词:“我厌恶你……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伊凡诺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身体再次防御地紧绷起来。
但那至少可以忍受。他对自己说着,无论是疼痛还是恐惧,他能够忍受。只要那人暂时忘记查尔斯·塔齐托的事。
尚恩恶狠狠地按了几个键,而后抬眼,看着伊凡诺的病床移动,重新被送进了“噩梦”。
“哈……”他笑了一声,笑得像哭,“祝你疼痛愉快。”
不久,他就听到了那个人痛苦的呻吟。一开始似乎忍了很久,后来终于出了声。那是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极端疼痛,比被刀捅穿腹部更痛得多。
尚恩瞪着空气,专注地听着断断续续的呻吟。
他需要痛苦……
他慢慢闭起了眼睛,深吸一口气,像一颗沐浴在阳光中呼吸的植物。
痛苦真好。痛苦让他陷入混沌的脑子得到片刻的安宁。
那天深夜。
实验室里只留下了尚恩一个人。他把机器人都赶走了,因为他坚信那些狡猾的AI会读取他的思想。他坚信很多不存在的事,这是其中之一。
尚恩在实验室里来回踱步,步伐充满焦虑。他有严重的睡眠障碍,每天只能断断续续地睡着三四个小时。其余时间都在过度亢奋与极度消沉中交替。现在已经是深夜了,但他毫无睡意,正处于亢奋中。
他被一个问题缠住了。一个简单得动动手指就能解决,但让他纠结无比的问题。
他认为今天,自己在游戏中犯了错。
他看了伊凡诺的记忆。
这是个极其恶劣的错误,他必须立刻忘记自己所看到的,显然做不到。而且也没法那么精准地替自己抹去这一小块记忆片段。
但错误产生了严重的后果。
看到一个人的记忆,就会不可避免地把对方当做一个“人”,而不是“游戏对象”。当对他的一切一无所知,他就是费尔南。但现在他不是了。他是一个叫伊凡诺的陌生人。
认识到对方是一个“人”,就会注意到一切他与费尔南不一样的地方。因为他他妈的本来就是另一个人。这太出戏了。
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他今天在游戏中破坏了规则。他该把对方永远都当做费尔南。费尔南是不认识什么该死的查尔斯·塔齐托的。但他今天都对那个人说了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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