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先生让飞行器贴近树冠,并关掉了大部分的推进器,以免被发现。他只考虑了一秒,就调转方向,试图从山的另一侧通过,避开那台无人机。然而当他们绕过半个山体后,发现另一个方向也有无人机看守。
塔齐托啧了一声:“看来他们知道我们要去山里,就算继续往那边绕,结果也一样吧。”
11先生嗯了一声。这种情况虽不意外,但很棘手。而且他们已经离女王号太远,联系不上伊凡诺他们了。他们只能自己帮自己。
此时,女王号正打开着隐身模式,悬浮在天际。飞船内的局域网将信号开到最大,等待着塔齐托与11先生的归来。
医务室内,数只属于合众星的医疗机器人正在繁忙地救治被炸伤的人们,包括失去了双腿的库克。
艾斯嘉达一脸烦躁地在控制室来回走,对身边的伊凡诺抱怨:“我想不通查尔斯为什么选择信任那个数字,他到底清不清楚自己是谁,他以为自己卖的是玩具枪吗??和一个数字走的太近只会害了他。我无法认同这种事,数字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我不会信任他们哪怕一分钟。”
伊凡诺:“你对数字的意见很大。”凑近,低声,“如果我是你,就不会在对方的AI面前说这些,等回到瑞亚,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他指指不远处的飞行员座位。飞行员的位置是空的,然而表盘上,一切运作正常。
艾斯嘉达不习惯地盯着伊凡诺的脸。后者意识到她的异常目光,从飞船玻璃罩的反光里看到自己那张漂亮过头的脸,思索地摸摸下巴,琢磨地说:“我该考虑蓄点胡子。”
AI先生保持着应有的沉默,妥帖地处理着飞船内的一切事务。
在他们身下万米之外,塔齐托与11先生选择了一条冒险的策略。他们抛弃了飞行器,沿着山的褶皱徒步爬行着。他们的不远处,无人机仍在茫然地盘旋着。
11先生是这样解释这条策略的可行性的:山的表面毕竟崎岖不平,光靠一两台无人机不可能覆盖每一寸山的表面。只要用他的机械眼计算出无人机与山体之间的距离,便能知晓它的视觉死角,两人就可以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越过这道防线。
此时,天已经微亮了起来,空中乌云密布,正值N7星的雨季。在塔齐托与11先生登上山顶,还未来得及庆祝甩掉了难缠的无人机时,一场暴雨砸了下来。两个人没有丝毫停顿,收紧风衣,顶着风雨往目的地赶去。他们失去了代步工具,需要翻山越岭,依靠11先生的计算来找到位置。
在没有定位装置帮助的情况下,在一片山脉中找到某个特定的位置点,对人类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塔齐托嘲讽地想,幸好一起行动的是一个数字,世间最优秀的大脑不是吗?这种人成为星球元首是无可厚非的,连他们都不能管理好一颗星球的话,就没有人可以了。
他们一路只遇到了一台无人机。他们躲在一大块碎石边,等它自行离开,然后继续行进。路程漫长而又艰苦卓绝。他们翻过一座小山,又攀上高峰,沿着不到半米宽的山路冒雨前行。高处的寒风将人类吹得摇摇欲坠,数次不得不背贴着山壁拼命保持平衡。硕大的雨点在强风的唆使下猛砸塔齐托的面部,他浑身湿透,脏兮兮的狼狈不堪。
当他们爬到半山腰的时候,11先生的脚步停顿,回头对跟在他身后的塔齐托说:“以人类的标准来看,你能坚持到这里真的很了不起。”
风在耳边呼啸,塔齐托大声问:“你说什么!”
11先生:“……”
11先生侧身在潮湿的山壁上到处摸。塔齐托看了他一会儿,才意识到,他们这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塔齐托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以刚才同样的音量说:“入口居然不是火山口吗!”
11先生好笑地说:“是抱着冒险的心态过来的吗?”
很快11先生就摸到一处手感光滑的岩石。塔齐托神态变得专注起来,看着11先生将手掌覆盖在那块光滑的岩石上。很显然这个“入口”的识别方式是压感,11先生复刻了间谍机的压感数据,能够完美地骗过身份识别。
三秒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塔齐托正在疑惑,11先生便说:“走吧。”迈腿走入了山壁中,消失不见了。塔齐托惊得目瞪口呆,伸手摸了摸,刚才还是实体的山壁居然变成了全息影像。他也赶紧跟了进去。
一片漆黑。塔齐托甫一踏入这里,什么也看不见。再回身摸时,刚才的全息影像又变回了山壁,将他与外界隔离了。他试探地叫了一声:“11?”然后感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拉着我,不要在这里走散。”那是11先生的声音。塔齐托完全看不见他。那只手试图引着他往前走,塔齐托僵立在原处。
那个声音问他:“怎么了?”
塔齐托怀疑地问他:“12个小时前,我们在哪里,在干什么?”
那个声音:“在山洞里,在做`爱。要具体到分钟的话,那一分钟我正在舔你肩膀上的枪伤,你……”
塔齐托听到这个,倒吸了一口气,连忙打断他:“是你,走吧。”
11先生:“我明白了,人类刚刚进入黑暗中,会暂时失去视觉。而我能看你看得很清楚,查尔斯。顺便说,”他将塔齐托轻轻拉到面前,扶着他的肩膀,让他略微转向,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仔细看,这里并不是一片漆黑。”
塔齐托眯起眼,努力地恢复视觉。他的眼前出现了少量发亮的光点,随着他的眼睛适应黑暗,他才发现这些光点到处都是,隐隐约约,组成了一条星光的隧道。黑暗中缺乏焦点的眼睛盯着光点看久了,这些光点便虚化得美轮美奂。塔齐托仿佛看见趴在隧道里的萤火虫,这情形美得不可思议,甚至令他忘了自己浑身湿透,裤腿还在滴水。
“它会为我们指引方向。”11先生说。
“这些是什么……”
“是主脑。”
第104章
塔齐托慢慢睁大眼睛,意识到11先生淡定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词:是主脑!
这可能是一个普通人类此生唯一一次有机会正面接触主脑。塔齐托下意识收住呼吸,心生敬畏地环顾四周的光点。
主脑是这个星系的父母,是所有星球正常运作的支柱。主脑以绝对的理性为这个星系建立了绝对的秩序。它从不出现,却又无处不在。它是这个世界真正的神。
塔齐托可是在这个“神”的眼皮子底下干了不少亏心事,这会儿就有些心虚了。何况托主脑的福,整个星系正在渐渐趋于和平,军火的生意没有前几年那么好做了。
塔齐托对主脑的敬畏之心保持了得有足足十秒……不到,九秒吧,然后就吹了声口哨:“这一趟值了。”他在11先生的牵引下沿着光之走廊行走着,伸出手指戳戳离他最近的光点,但是什么也感觉不到。
“主脑在休眠状态,不会发现我们。”11先生说。塔齐托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被注意到,咳了一声,收回手指:“是吗。”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主脑会休眠?!”
11先生:“是的。从间谍机的行动规律推算下来,主脑每12年会休眠一段时间。”
塔齐托仍然无法理解:“什么叫休眠?你是说像动物冬眠一样吗?”
11先生:“理由还不清楚,我推测可能和能量供应有关。主脑的运行需要持续不断的大量能量,有能量就会产生热量,热量会损耗零件。”
塔齐托沉吟:“每十二年进行一次自我修复,很讲道理。这一点反叛军早就知道吗?他们特地挑在主脑休眠的时候发起攻击,不可能是巧合。”
“现在看来,瘸子老乔就是我们的敌人了。”11先生说,“十几年前,主脑通过了它的一个代言人向魔眼星订购间谍机。比起政治空气复杂的合众星,魔眼星的构成非常简单,魔眼星人关心的只有钱。我想这是为什么主脑选择了魔眼星。那位代言人向当时在魔眼星门路很广的瘸子老乔求助。瘸子老乔则背叛了她的信任,在这批代购的间谍机里做了手脚,利用它们窃取主脑的秘密。
“他发现了主脑有休眠期的事,就开始计划利用休眠期发起攻击。毕竟休眠期的主脑会失去反应能力,能够响应的只有各个星球的数字。数字之间很少有合作,也没有领袖,他们只会顾及自己星球的利益,期望数字团结起来御敌是不可能的。”
塔齐托渐渐察觉到自己听到了不得了的秘密。他自然想多知道一些真相,但就他的身份来说,有些事恰恰是不知道为妙。11先生却毫无顾忌地都说出来了。
塔齐托:“那位代言人和瘸子老乔的关系一定非同一般。而且你刚才用的是'她'。你知道代言人是谁。”
11先生:“看来想瞒过boss,我还嫩了点。”
塔齐托轻笑了一声。11先生在调侃他,语调一本正经,但就是与他和别人说话时听起来不同。塔齐托注意到11先生的手。他们在黑暗中一同前进,拉着手。通常会选择拽袖子,或者搭着肩膀这些避免皮肤接触的方式,但是11先生捏着他的手,在说话期间津津有味地用手指摩挲着他的手背,或者捏他的手指尖。这些小动作使得11先生意外地像一个普通男人,而他们的关系像一场普通的恋爱。
普通恋爱这个词触动了塔齐托。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什么叫普通恋爱了。他总是阻止自己投入真情实感,并幻想遇到一个真正的好女人打开他的心。他万万没想到,这久违的恋爱喜悦会来自于身边这个,连调`情都不会笑的,西装革履人面兽心的家伙。
但塔齐托善于消化“万万没想到”——他的人生就是一盘沙拉,由不同口味的“万万没想到”相拌而成。他也善于享受愉悦,并追求愉悦。如果他在困境中挣扎到最后一刻,却又注定失败,那这最后一刻,他也会拼命寻找一些愉悦来补偿自己。
当然,以上只是塔齐托为自己突然想亲吻11先生而寻找的借口。要他承认自己坠入爱河,而对象竟不是杰西卡·泰勒斯——在塔齐托决定追求这位女演员的时候得知了她已婚的消息——这对塔齐托的审美是个严酷的拷问。
黑暗使得指尖的摩挲细腻而又酥麻,暖意透过冰凉湿透的衣服向上传达,令他的脑子陷入惬意,并命令心脏加快跳动。他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毫无预兆地把11先生一把扯到面前,霸道得像任何偶像剧中的男主人公。他亲吻了11先生,后者有些意外,并没能立刻配合他。直到塔齐托感到他亲到的可能是脸颊什么的,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说:“嘴呢?”
11先生知情识趣地搂抱住他,用那悦耳得危险的声音说:“我以为boss的索吻会更情趣一些。”
塔齐托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在加快。他被那富有力量感的手臂箍住,忽然意识到,11先生是没有气味的,也没有呼吸。当他们亲密的时候,他唯一能感受的就是他的力量。他对一台机器产生了强烈的性`欲,这件事本身变态得令人兴奋。
“让我尝尝,”塔齐托在黑暗中摸到11先生的下巴,挑衅地将他的脸抬起来,“是不是像我想的一样可口。”
11先生喜欢这样的调`情,喜欢极了。他猛地将手臂收紧,迫使塔齐托与他紧贴在一起,说:“如你所愿。”
他们在主脑微弱的星光下吻得凶猛而又热诚。在嘴唇难得分开之际,塔齐托恶劣地问:“在主脑面前接吻是不是很刺激,嗯?”话音未落就感到11先生恶狠狠地拽住了他的裤腰,试图把他的裤子扒掉。
11先生一边气势汹汹的把做`爱混淆成强`暴,一边说:“既然要追求刺激,在主脑面前打开你的双腿,在我的身下放声呻吟,是不是对你更有吸引力。”
说话间裤子都被他扒下来了。塔齐托气息不稳地笑着说:“当然。”他从善如流地将一条腿挂到11先生的腰上,11先生顺着摸到他的腿间:“你的下面也在说当然。”
几乎是毫无准备地,11先生便直接进入了他。痛感和过度刺激的快感让塔齐托发出了一声完全失控的短促叫声。身体立刻回忆起了昨夜感受的愉悦,使得他毫不费力地进入了状态。他们在没有任何倚靠的情况下,以常人难以办到的姿势站着做`爱,只靠11先生的一条手臂支撑着他的后背,使他不至于被撞得倒退。
这场临时起意的性`爱如同一场骤雨,开始得毫无预兆,收场也快速而且愉快。塔齐托看了一眼时间——在他们开始之前他曾假惺惺地担心了一秒钟,比如他们会不会耽误太多时间之类的。但五分钟之后他的担心就不复存在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高`潮怎么能来的这么快。一定要归因的话,塔齐托宁愿说是因为对方的技术,而不是自己的体质。
在收拾的时候,11先生把自己已经用体温烘干的衣服脱给了塔齐托,并穿上了塔齐托那冰冷潮湿的衣服。塔齐托说既然不怕冷,还穿什么衣服呢,光着身体随时都能来一发。11先生正经地解释,主脑就像他的父母,对父母总还是要有些敬畏之心的。说的好像他刚才没有在主脑面前做出任何禽兽行径。
他们继续往前走去,话题回到了主脑身上。
主脑统治下的世界,与旧世界最大的不同在于法制的健全。任何细枝末节的犯罪都变得有法可依,它们遵循主脑所认可的正义,而主脑的正义则来自于对人类数亿年历史的总结。
主脑的统治始于六十多年前,而它的诞生则早的多。
一百多年前,那时还不是合众星一员的瑞亚,科学家们研究出一种被称为“法网”的AI。他们让AI学习全球的法律案例,期望“法网”对法律走向完善做出贡献。数千年前,人们就不断地为完善法律做努力。然而,只要界定有罪无罪的仍然是感性的“人类”,这便会是个永恒的话题。他们于是寄希望于“绝对理性”的AI。
但是,在法网学习完所有的案例后,科学家们失望地发现,法网界定的有罪与无罪依旧很含糊,甚至自相矛盾。毕竟,一件在东南部被认定犯罪的案例,在西北部却可能被无罪释放。仅仅学习法律案例恐怕不够。
此时有人提出一个人们从未思考过的大胆提议——给予法网“正义感”。“正义感”将成为法网自己的判断标准,所有的法律在同一标准下生成,才可能逻辑自洽。
于是法网开始学习人类历史。
那便是主脑的前身。
主脑成为人类的领袖后,曾受到强烈的抵制。这时候诞生了主脑的第一位代言人,也就是人们所熟知的世上第一个数字,1号。1号数字是一名聪敏的女性,主脑的理性判断告诉它,女性外表更有亲和力,更容易帮助它达成目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1号完美地完成了所有的工作,直到有一天,她突然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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