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远离长安尚可解释为避嫌、暂避改革的风头, 以便李隆基可以独自整顿朝堂, 如今朝堂已靖, 又曝出了九天这种大事, 沈砚若是再不回去出力, 只怕便是李隆基再信任他,也会心生嫌隙。
毕竟,人心如此, 沈砚可不敢高估了一位帝皇的容忍度。
一切尘埃落定,九天之事虽刻不容缓,却也并非一时半刻能够解决的问题,况且,大军总不能一直这么在外面放着。天策军还要返程戍守洛阳,蓬莱的战船们也都领了与大唐海军交流的任务,方苍玉与康雪折二人也决意独自去中原闯荡,李白亦需率长歌弟子返千岛湖复命,叶英尚需回返藏剑山庄铸造第三届名剑大会所用的名剑碎星。
因而,沈砚也只能与他们作别,随同朱剑秋二人先行赶回长安。
若说不介意那必然是假的,尤其是与叶英的分离,更是令沈砚难以适从——叶英是他于异界的第一位友人,也是对他启迪良多的一位友人,说他于他亦师亦友这话绝不过分。如果说在遇到叶英之前沈砚都是一只独自在异界漂泊的船的话,那么叶英便是他的锚,是他让他真正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归属感、产生了真实感。
但再不舍沈砚也做不出儿女情长的姿态,更何况……叶英临走前抱着沈砚的剑看了许久,神色之中尽是不解:“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区别啊,那蛇妖体内的剑型虚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砚不由失笑:“你还在想这个?不过是个虚影罢了,剑气相引,自然附在我剑上,但,虚影终究是虚影,离开载体自然消逝,有哪里能为实物带来改变?”他总不能告诉他那是轩辕剑,现在已经被系统回收了吧?
虽然得到了沈砚的解释,可叶英在剑之一道总是有着惊人的直觉。“那把剑绝不一般,那虚影不过稍稍一晃便引得我心神动荡,若是有幸能得见真颜那就再好不过了。”叶英低声喃喃道:“我总觉得那剑不该那样消失才是啊……”
被叶英这么一追问沈砚再多的离愁也被吓没了,毕竟……友谊诚可贵,生命价也高啊!如果暴露了系统他和叶英这份友谊可就要真的当场宣告死亡了。
介于这件事情,沈砚也不得不接受现实——他还是与叶英暂时分开一段时间让叶英冷静一下的好,不然就凭叶英敏锐地洞察力,沈砚觉得他的马甲真的要保不住了!
碍于好友毫不留恋的洒脱态度与惊人的直觉,沈砚完全可以说是灰溜溜地跟着朱剑秋一路“逃”回了长安。
当然,沈砚心中的窘迫与无奈也只有他自己知道罢了,因为从朱剑秋与杨宁的视角来看,纯阳道长可是因为体贴他们急迫的心情不声不响地陪着他们一路风尘仆仆以百里加急的速度一路狂奔回长安,加之三人良好的身体素质,一路上换马不歇人,他们几乎是与先行的情报前后脚一起到的长安。
沈砚的身体是系统提供的,对于疲劳、冷热等常人应有的感知一向不甚敏感,再加之他的内力可以说是三人中最为深厚的,因此看上去比狼狈的朱剑秋、杨宁二人好上许多。但,这个好也只是相对的而已。数日急奔,便是沈砚衣袍之上也不免染上了风尘。
如此入宫面圣着实不妥,再加之他们入城之时之前的情报也不过刚刚入宫,于是三人便先洗漱一番,换了新衣,这才入宫面圣。朱剑秋二人本是要等李隆基传召的,但他们因与沈砚同行,便也得了方便,被认识沈砚的宫内侍卫一路放行,畅通无阻直入紫宸殿。
李隆基见到沈砚三人不惊反喜:“仙长竟然已经来了?真是太好了!这信中所言着实令朕触目惊心呐!若非仙长告知,朕实在想不到,大唐域内竟然还潜藏着这么一股这么可怕的势力,着实让朕难安啊!”
沈砚轻叹一声,却并未如众人想象中那般应和帝皇,反是毫不留情地一盆冷水泼了下去:“若是陛下这便怕了,那所谓雄心,陛下倒不如没有的好。”
跟在沈砚身后进来的朱剑秋二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殿中众人亦是瞬时跪了一地。李隆基也不由一愣,但他的反应却是在场众人中最淡定的那个。
李隆基愣了一瞬,随即又像完全没听懂沈砚话中的深意一样摆了摆手道:“你们这么大反应做什么?且都先出去吧,朕与仙长单独叙话……朱爱卿、杨将军,你们也先去侧殿候着吧。”
待众人离去,李隆基这才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仙长,您这……可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朕留啊!”
沈砚岿然不动:“实话实说罢了,自古改革者无善终,陛下若无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意,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李隆基默然片刻,叹息道:“仙长,你不必如此激我。我于武皇手下讨了那么多年生活,旁的没学到,有一点却是明白的——这事情,要做,便做绝。瞻前顾后、当断不断皆是取死之道……仙长安心便是,朕既然做了,那无论前路如何艰险,朕都必然会走下去,毕竟……朕就从未想过回头啊。”
沈砚着实没有想到李隆基竟有如此觉悟,他审视李隆基片刻确认他句句无虚后方才后退一步,施礼道:“请陛下见谅,事关天下百姓,贫道不得不谨慎。”
李隆基摆了摆手不以为意:“人之常情,说实话,若非道长的预言这新法朕是绝不会推行的。朕虽不在乎身后事,却也不愿在世之时便被那些叛军追得狼狈不堪……朕不过是个自私的人罢了。”
沈砚垂眸不答,李隆基也并不在意他的反应,只将话题转了回来:“那依仙长之见,这九天之事当如何应对?”
沈砚抬首,却不答反问:“那依陛下之见,您会如何应对?”他当初废寝忘食整理出的书卷可不是让李隆基如今事事都来问他的,这大唐毕竟是李氏的大唐,他能帮得了他一时,难道还能帮得了他一世吗?正如李隆基自己所说,这条路他踏上了,便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李隆基显然也明白沈砚的目的,见他如此问,他便也顺着思考起来:“九天之事看似干系重大,实则其中有反心之辈不过了了。除却王毛仲与伊玛目外,余者皆我大唐子民,不足为惧,可柔怀相感,收为己用。而伊玛目本就是盗用卢延鹤之身份,他不敢做这个出头鸟,反倒是王毛仲……日前有信传报,王毛仲病死任上,如今看来,病死是假,金蝉脱壳是真。”
“如今敌暗我明实为不妥……此次剿匪查获隐元会与倭寇暗通之书信,朕心甚痛,然百姓之安危便是大唐之安危,隐元会勾结倭寇欺压我朝百姓已是通敌叛国之举,责令各地官员查没隐元会据点,通报其罪行,缉拿隐元会密探,凡举报有功、无叛国之举者皆可既往不咎!”李隆基侃侃而谈道。
沈砚抚掌:“化天下万民为耳目,陛下此举甚是精妙。”
李隆基连连推辞:“仙长言重了,全赖仙长所赐仙书,着实令朕受益匪浅啊!”
“然消息纷杂,难辨真假,陛下若是有意不妨趁此机会化隐元会为己用?”沈砚突然建议道。
李隆基微微一愣,随即也不由认真思考起了这件事情的可行性,越想越觉得此事值得一试,毕竟,隐元会更多的还是为了混口饭吃的底层密探而非效忠王毛仲的高层,更何况隐元会组织严密、人员身份极为隐秘,正适合让人取而代之。李隆基点头道:“此事可行,只是具体方案仍需仔细斟酌……只不过,朝中恐怕没有擅于此道的人才。”
沈砚目含笑意:“朝中当真没有?”
李隆基不由苦笑:“当真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仙长……只是,我那凌雪阁还是于监视暗杀之事上有些专长,若论广集情报……他们恐怕还差了些。”
沈砚不以为意:“总有擅长的人,况且,凌雪阁不够再加上唐家堡呢?”
李隆基沉吟:“蜀中唐家立家百年于刺杀一道的造诣朕也有所耳闻,若再加上唐家百年经营自是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李隆基思索片刻,也不矫情,当即拍板道:“那便这么办!具体事宜朕会交由高力士去办,仙长若是有什么交代尽管知会他便是。那王毛仲虽假死脱身,但朕若将隐元会控于掌中仅王毛仲一人也不足为惧。倒是那伊玛目……此人狼子野心,若不尽快除去恐生祸端,况且四大商会牵连甚广,若生动荡,只怕整个大唐都会民生不稳啊!”
沈砚挑眉:“既是事关民生,陛下何不握于掌中?”
李隆基失笑:“仙长非我不愿,只这与民争利非明君所为,再者,民生繁杂,莫论朝中江湖,朕都寻不到如此之多的人手啊!”
沈砚好整以暇道:“谁说没有人手?陛下不是要化用九天吗?那不是现成的人手?”
李隆基略一思索,立刻猜到了沈砚的心思:“仙长是指……阳天君的天下钱庄?”
沈砚颔首:“天下贸易皆离不开钱财流通,九天如此分立本就是为相互挟制。陛下有意为千古明君,不若与阳天君谈上一谈,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李隆基若有所思:“或可一谈……但,此番动荡后江湖大半的命脉皆在朕掌中,仙长可曾想过,这江湖众家,可愿此事发生?”
沈砚知道李隆基此言中未尽的意味——他想让他出面游说江湖各家,毕竟在江湖论实力、辈分和与朝廷的联系等方面,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虽知这是李隆基的试探,沈砚却也不假思索地许诺道:“便是江湖那也先是大唐的江湖!”
李隆基大喜:“多谢仙长!”
便在二人这般一来一往之间,大唐的命运再次转向了另一条未知的道路……
第39章 纯阳真仙 三十八
“真人!”
沈砚离开紫宸殿归三清殿暂歇不过半个时辰后便迎来了一位身材高壮的客人。
“真没想到我竟也有与真人共事的机会, 日后还要多仰仗真人提携了。”高力士笑意盈盈地与沈砚见礼道。
沈砚还礼:“皆为大唐而已。”
沈砚的冷漠并未影响到高力士的热情:“真人说得在理,皆是为了大唐。”
二人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之前沈砚在宫中住了那么久,一切事宜也皆是高力士一手安排的, 对于沈砚的性子高力士也算是有所了解, 知他话少, 他也不多寒暄, 单刀直入道:“凌霄揽胜,雪藏英才。秉坚忍之心,行国士之事, 不问青史, 不计浮沉。在下不才, 拜领凌雪阁阁主之职, 此番诸事, 还要劳真人多多指点了。”
高力士虽是宦官却并无一般宦臣的奴颜婢膝之态, 沈砚对他的感官一向不差, 自然也不会为难他:“不必如此顾虑贫道, 陛下着我共理此事不过为安抚江湖各派。高将军有何想法去做便是,贫道自会助将军一臂之力。”
听沈砚这么说高力士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无论是沈砚想要专权还是放权给他都是他乐意看到的结果, 那样至少比二人平起平坐最后弄得不知道该听谁的的好。沈砚愿意放权那他自然是再高兴不过, 当然该有的礼数与尊敬, 他自是不会缺少:“既如是……在下欲先往蜀中一行, 与唐家堡敲定合作一事, 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何时动身?”
“明日启程。”
“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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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砚此次长安之行固然意义重大,但前后在长安不过呆了不足两日,其中还有一日在宫内、半日在凌雪阁长安据点, 随后便匆匆向蜀而行。
虽是匆忙但离京前,高力士却是将凌雪阁如今在京畿附近的核心成员尽数介绍给了沈砚——凌雪阁元老昭明苑主事苏无因、百相斋梅妃江采萍、长安分部长安古意主管姬别情。
人数虽然不多,却是将整个凌雪阁的命脉都告知了他,毕竟昭明苑主管人才培养、百相斋负责收集情报、姬别情则是如今凌雪阁第一杀手,如此做法,自是高力士向沈砚表达出的最大的信任与诚意。
虽知这是高力士有意经营,但见他如此卖力的示好,沈砚也不好意思一句也不指点:“如今唐门主事可是唐老太太?”
“并非如此。”高力士一个眼神随行的江采萍当即上前应道:“唐家堡堡主乃是唐傲天,自唐傲天成年掌权后梁老前辈已隐退多年。”
果然,沈砚心中暗叹,口中却是平静地嘱咐道:“到了唐门寻唐老太太谈,莫让唐傲天插手此事。”
“这……”高力士眼中异色连闪:“真人,可是这唐傲天有何不妥?”
“野心勃勃,德不配位。”仅此八字高力士便已心中明了。
但,心里明白归明白,高力士还是不免苦笑:“真人您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这唐傲天新近继任,您既说他有野心,只怕……”
“他闹不起来。”沈砚阖眸道。
高力士无奈,那可不嘛?有您这位大神镇着他便是有再大的能耐在您面前也闹不起来啊!只是这唐傲天再怎么不堪大用,那也是唐门的门主,他们是来合作又不是来结仇的,若想绕过他与唐老太太详谈,只怕还需费上些许功夫。
高力士如何谋划的沈砚尚且不知,他只知道待他们一行人扮作商队秘密抵达蜀中之时,刚至广都镇便已有唐门弟子前来接应:“朝廷的人?”来接头的少年不过十岁上下,行为处事却颇为老道,就是言辞之间隐带傲气,尚可看出些少年人的朝气。
“正是。”高力士向来识大体,自是不会为了这点轻慢与一小儿置气,只公事公办地应道:“可是唐老太太让你来的?”
少年瞥了他一眼,却道:“是,也不是。”
高力士不由轻叹:“还是被你们门主知道了?”
少年语气不悦道:“你竟还敢说?老太太与门主素来亲厚,全因你派来的那人,如今门主大发雷霆,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打道回府得好,我觉得这单生意多半是做不成了。”少年说完还忍不住撇了撇嘴。
高力士却不恼反笑:“这事儿你觉得不算,我觉得不算,你们门主觉得也不算。这‘生意’你们老太太肯定会做,你若真是为了你们唐门好,倒不如好好想想如何管好你们门主,让他的手别伸那么长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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