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苏问:“你们怎么把雪花的女儿带来了?雪花没跟你们一起吗?”
孟婆不理她。
龙依从床上下来,“雪花说他要去找仇人,我们拦不住。”
阎王说的没错,雪花果然不会跟她们回去。
“孟婆姐姐呢?”那小丫头摇头晃脑地问。
令狐苏看了一眼就站在眼前的孟婆,“……”
孟婆突然想起来,“哦,给她开通灵眼,没有画皮,生人看不见我。”
令狐苏一边在那丫头脑门上画符,一边问:“那之前在令狐府,为何他们能看到我,还……还能看到其他魂魄?”
提起令狐府,令狐苏心里像压了块重重的石头。
“上次龙依在吗?”
“在。”
孟婆耐心即将告罄,撑着脾气道:“龙依的青光能让妖魔鬼怪现真身,生人也可见。”
“这么厉害?”
“废话,神光普照。”
孟婆这会才反应过来,明明让她回了地府,怎么又在这里见到她。
“不是让你回去了吗?”
“阎王让我来找你们,他去找雪花了。”
“行,我先回地府看看情况,你帮我留在这里看着阿念。”
这孩子原来叫阿念。
令狐苏:“不能一起回去吗?”
孟婆在阿念鼻子上捏了一把,宠溺道:“我们阿念还没死,下不了地府哦。”
龙依又要跟孟婆一起去,令狐苏这次说什么都不肯,定要龙依留下来,于是孟婆一人回了地府。
“哥哥,哥哥。”稚嫩的童音从身侧传来,令狐苏一低头,只见阿念拉着自己的袖子。她这才想起自己还穿着男装,遂蹲下身,问:“怎么了?”
“我饿啦!”
令狐苏手中变出昨日打包的糕点递给她,心道,果然派上用场了吧。
阿念坐在床沿上吃东西,龙依跪在床上帮她绑辫子,动作很不娴熟,阿念嗷嗷叫唤,吓得龙依急忙将手缩回来。
令狐苏现在完全了解为何孟婆会发出那些叫声了。
看着都觉得疼。
令狐苏看到这个场景,不知想到了什么,问道:“龙依,你的九尾狐给你绑过辫子吗?”
“绑过。”
令狐苏脑海中浮现出一片毛绒绒里钻出一个小脑袋的场景,好奇道:“她连手都没有,怎么给你绑的?”
“她有。”龙依指着令狐苏的手说。
令狐苏并不希望龙依一直将自己当成九尾狐,因此正色道:“龙依,我不是九尾狐。”
龙依骨朵着嘴,坚定道:“你喝过龙血,你有神木枝,还有龙骨,你就是。”
令狐苏轻叹口气,“龙血是你给我喝的,神木枝和龙骨也是你给我的,这些本来不属于我。”
“正因为你是灵狐,所以才会给你呀。”
令狐苏觉得同龙依探讨这个问题是无解的,便不打算继续争下去,又问她:“那天在令狐府,我刺向那个阿苏的时候,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毕竟令狐苏当时以为龙依会分不清,然后误将她当成恶鬼杀了的。
龙依又大胆地尝试给阿念编辫子,一边说:“不需要认,你就是灵狐姐姐。”
“这么肯定吗?”令狐苏有一个猜想,遂问道:“那我是九尾狐转世吗?”
“不是转世,你就是九尾狐,昆仑山的九尾狐。”
地府。
阎王看着满地的孩童尸体,眉头紧锁。
此时,鬼差还在源源不断地从人间往地府运这些孩童的尸体。不止孟婆他们找到的那个乱葬岗,阎王令一经下发,各地鬼差纷纷出动,短短半日,已陆陆续续在人间发现了十几个类似的乱葬岗,里面全部是五到十岁左右孩童的尸体。
林羿不愧做过中郎将,行动敏捷利落,上午刚派他去调查孩童的魂魄去处,这会他已经整理好册子走过来。
他将册子递给阎王,“目前这些孩子的魂魄没有一个来过地府。”
孟婆惊讶:“一个都没有?”
林羿点头。
阎王:“雪花,你是怎么发现那个乱葬岗的?”
“寻女至此。”
孟婆不解,“为何我们找到的尽是尸体,而阿念还是活人?”
雪花摇头。
“年龄不够。”阎王说,“我们寻到的最小的也有五岁,阿念才四岁。”
“同年龄有什么关系?”
在场一片沉默,突遇这样的事情,一时半会,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阎王召出生死册,托在手中翻看,眉宇之间始终笼罩着阴霾。
“阿念早在四百年前便该入地府,今不仅未入地府,反而还投胎了,生死册上却没有她投胎转世的记载。”
孟婆:“阎王是否在怀疑有人想利用这些孩子做什么?”
阎王:“你想,这些孩子留在人间能做什么呢?”沉思半晌,忽又道:“你不觉得这个做法有些熟悉吗?”
孟婆像是回忆起什么,瞬间血色尽失,怔忡道:“不……不可能……她不会拿活人。”
阎王一笑,“放心,不会是她做的。但是一次用这么多魂魄,看来幕后之人野心不小。”
孟婆问:“真的不需要报上天宫吗?”
阎王抿着嘴,一言不发。
“还是阎王认为这件事和天宫有关?”
阎王垂眸思索,表情更加凝重,良久,才说:“为什么你不认为是龙宫呢?”
第25章 白骨
阎王问:“为什么你不认为是龙宫呢?”
他和孟婆已从阎王殿出来,正沿黄泉之畔走着,身侧青水冥寞,不知深浅。
“我从未上过昆仑,山上之事我不知,但我觉得龙王应当……”
“龙吾。”阎王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
孟婆愣了愣,“龙吾?他不是早就……”
“你也还记得龙吾吧。”阎王似乎是在问又似乎是在陈述,“上次我同龙依去大神木,龙依说她哥哥的魂魄在昆仑山。”
他深沉的嗓音如往死水中投入一颗石子,顿时溅起涟漪阵阵。
孟婆停下脚步,“不可能……”
“虽然我也觉得不可能,但龙依所言不会有假。”阎王眸光向更久远的地方飘去,“当年地府初建,尚无轮回,容不下龙族重魂,我便将龙吾交还给了龙宫。后来轮回建立,我去找龙王要回魂魄,龙王却说已将魂魄封存在东海底的万年寒窟中,不必再入轮回。”
“龙王撒谎了?”
阎王叹息着点头,眉间蹙得更紧,“我本想入寒窟亲眼验证,但自从太初那件事之后,东海设立了结界,非东海水族不得入内。”
提到太初,孟婆想起另外一件事,“八百年前太初下东海,所有人都看到他杀了龙吾,但你我其实清楚,龙吾早在几千年前便已身殒。我一直不明白,太初那次在东海杀的到底是谁?为何连太初的亲哥哥天帝都会认为是太初杀了龙吾?”
阎王沉默不语,显然这个疑团在他心中也萦绕了多年。
他看着孟婆,良久,阴云密布的脸竟然透出一缕阳光,略带苦涩的笑容爬上嘴角,“故人凋零,如今竟只剩你了……你若不在,这些往事也不知说与谁听。”
又一声叹息,“在人间地府呆久了,总是想回昆仑山。”
孟婆沉了眸光,低头瞧着身侧泛着微光的青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夜里,人间街道上,令狐苏一只手抱着阿念,另一只手牵着龙依,好似一家三口出街般行走在洛阳城中。
洛阳不似京城繁华,灯烛也不似京城那般晃耀,恍惚间,令狐苏觉得一切仿佛回到了她还是令狐公子的时候。
那时,也是三人,她、林羿同龙依,也是夜行于街道上。
龙依回过头盯着刚刚与她们擦肩而过的几人,那几人不知为何从见到她们开始便一直用奇怪的眼神打量她们。
‘不应该被认出来呀。’令狐苏心想,她专程选了个远离京城的地方就是为了避免再遇老熟人。
令狐苏在一间裁缝铺前停下,看了看怀里穿得破破烂烂的阿念。
听孟婆说,雪花当时跟着风车找到了阿念,本是带着阿念来与大家会合,却刚好碰上天禾公主,混乱中没顾得上便被小丫头跑了,直到后来在茶楼里又被先帝给抓了。
小丫头长得机灵,咬字还不清晰,一张小嘴却甜得很,说得令狐苏心里像吃了蜜糖。
不过,阿念似乎不大喜欢龙依,每次龙依要抱她,她总是躲进令狐苏怀里不让她碰。
刚迈进铺子,一个涂脂抹粉的中年女人迎出来,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又被生意人的笑容代替,“老爷可是要裁衣服?”
令狐苏点了点头,抱着阿念来到成衣架子前,直接挑了几件往阿念身上一笔划,便让老板娘给她包起来。
准备付钱的时候,令狐苏无意间瞥到龙依,忽然意识到龙依身上这件淡绿烟纱似乎从认识她开始便一直穿着。
令狐苏指着龙依,“老板娘,照着她的身形再裁几套好看衣裳,我届时来取。”
来了生意,老板娘眼里藏不住笑,暗道这老爷可是个疼爱娘子的,挑女儿衣服时随手便拿了,对娘子的衣裳却如此上心。
从裁缝铺出来,汇入人群中。
“哎哟。”
前面忽然传来一声。
令狐苏匆忙看过去,只见阿念手中的风车打到了前面行人头上,那人背影佝偻,看着年迈,转过身时,两人都怔了片刻。
“令狐公子?”那人试探问道,又转眼看了她身旁的龙依,“龙姑娘?”
龙依面无波澜,“我不认识你。”
“龙依,怎么如此没……”令狐苏本来想说她没礼貌,顿了顿,复转口道:“先生见谅。”
这位正是当年在万枫书院教习龙依的那位老先生,最后一次见他还是令狐苏下地府那日,五年过去,整个人又苍老不少。
先生摆手示意无妨,慷慨道:“毕竟这么些年,龙姑娘记不得也情有可原。”
注意到令狐苏怀中的孩子,先生顿时满脸担忧,“令狐公子怎么还将孩子带出来?太危险了。”
“此话何解?”
令狐苏放眼望去,这才注意街道上竟没有一个孩子,再看看自己怀中这个,在街上确实显得有些突兀。
“公子还不知?”先生问,面色更加忧惧,“近些年容国常有小儿失踪,几乎桩桩都成悬案,这如今,哪还有人敢在夜里把孩子带出来啊!”
令狐苏终于明白为何刚刚总有人用那种眼神看她们,手不自觉将怀里的阿念抱得更紧,又问:“先生怎么来了洛阳?”
先生捻须道:“令狐公子可还记得,书院的藏书阁曾为天雷毁过一次?”
她当然记得,而且罪魁祸首正是面前这位小祖宗。
令狐苏心虚,只讪讪答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先生没察觉到异常,继续道:“后来幸得公子捐助,书院才能重修藏书阁,也正是那时,我们在藏书阁地下挖出了很多骨头。”
说着,先生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布袋,倒出几块给令狐苏看。
令狐苏拿起一块细细端量,却见森森白骨上刻着几字——‘西阳明峰县林氏’,还有一个类似于图腾一样的印记。
“当时为何没报官?”
令狐苏不记得当时京城有关于这件事的传闻。
先生说:“晚枫山过去本就是坟山,也正是因为坟山风水好后来才将书院建在上面,挖出几块骨头着实没什么特别的。”
令狐苏:“那这与先生来洛阳有何关系?”
“这是因为……”
先生正准备解释,却见龙依从令狐苏手里拿过骨头,送到阿念面前,“这是你的。”
阿念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出于对龙依的害怕,她紧紧抱着令狐苏的脖子,哇哇大哭:“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乖……不是我们阿念的。”令狐苏一时手足无措,只好拍着娃娃的背,好声好气哄着。
先生看着这场景,眼底浮现慈爱的笑意,接着道:“只因这些白骨并非来自一人,这每一块都是人的胸骨,上面还刻着何方人氏。老夫这些年心里总惦记着这事,便趁着最近清闲,来这些人家走访一番。”
“先生可有发现?”
“老夫已去过平川上梁县李家和苏江岳进县方家,这次刚好来洛阳糜迁县霍家,只是……”先生黯淡地摇头,“只是这三家从未有人去过京城,也不曾有葬于京城的故人。”
故人……
先生突然怔怔立在原地,一阵凉意窜上脊背,头皮顿时发麻。
故人!!
他走了一路,这会才意识到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
令狐苏不是早死了吗!!!
见鬼了!!
“啊啊啊!!!”
先生撒腿就跑,一点没有年迈的痕迹,留下令狐苏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阵懊恼,“竟然忘记我已经死了,还同他聊那么久……”
听到先生的叫声,阿念也来了劲,抱着令狐苏的脖子又开始叫唤:“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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