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老师张开眼,上一秒还躺在地上的张行客已经坐了起来,笑嘻嘻的捧着那个茶壶。
“姬爷爷这话说的,您刚把我救起来,死不死的,多不吉利。”
“废物。”老人还是那俩字。
张行客比起王闯脸皮就厚多了,“姬爷爷您不能这样,看谁都是废物,我们才活二十几年,跟您的岁数那不能比。”
言下之意,他觉得老头子活的时间长,才有的能耐。
提炼成两个字,找死。
“少主结界聚灵了!”在老头子没发飙之前,胡岚救了他皮痒的少主一条狗命。
“哦?”姬青儒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没有再骂谁是废物,喝了口茶,淡淡的问,“聚出来个什么玩意儿?”
“龙,金色的龙。”小狐狸继续抢答。
姬青儒原本已经递到嘴边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有段时间,没见过金龙了。”
结界聚灵是修习道术的人进入最高境界的敲门砖,只有极小一部分可跨入这个境界,再往上,机缘若是再好些,成仙也不是不可能的。
可惜大部分人一辈子也结不出灵来,卡在那里,不上不下,跨不进这最后一扇门。
小时候张行客就吐槽过,基本上,这属于前面靠努力,后面靠变异。
张家几百年的历史中,就三位成仙,十位聚灵,张行客在今天晚上成为了第十一个人,他成功变异。
然而在姬青儒眼里,他刚才还是个废物。
“金龙性格不好,需好生驯养。”姬青儒继续说,“你们张家后辈里,总算勉强有个能跟萧坐忘匹敌的了。”
算是夸赞?
“是。”张行客笑着起身,恭敬的拜倒。
这世界上不被姬青儒说成是废物的,萧坐忘算是一个,这位萧家家主,十五岁就聚灵了,当时震惊了整个驱魔界,人人都说萧家主照这个速度下去,不日便可飞升了。
“今日就在洞里休息,明日再去寻你爹那个老不死的。”姬青儒交代了一句,放下茶杯,转身进内堂去了。
与此同时,就像一根无形的锁拷被解开了,王闯和胡岚都深深吐出去一口浊气。
“你说他一个万年狐狸说别人老不死,好意思么?”人一走,张行客第一个张嘴打趣,他胳膊上的伤已经在肉眼可见的愈合,伤口在迅速缩小,如今只剩下蚊虫叮咬那么大个包了。
“你就嘚瑟吧,今日要不是你聚灵成功,我看你死不死?”胡岚鄙视的看他。
“难得一次在老家伙面前能说两句,我不说心痒痒。”张行客伸出手揉胡岚的头发,“可以,丫头,算你忠心护主了一次!”
胡岚嫌弃的躲得更远了。
“恭喜张哥啊,结界聚灵,牛逼!”王闯这会儿总算活回来了。“我这辈子。。肯定没戏了。”
你先把你尿裤子的毛病治了吧!
张行客坏笑着,冲他眨眨眼,顺势就往容臻身上靠,“牛逼个屁,这会儿我又头晕了!容老师,你好容易来我家,住上他一个月,我带你好好玩玩。”
容臻退了两步,没回答,似乎也没给他什么别的选择。
“过两天是张家主的六十寿诞,王闯你也别走了,反正你老爹也得来。”胡岚此时忘记刚才自己扇王闯的嘴巴子,重新开始维系两家关系了。
王闯人蠢,天资差,没能耐,好在脾气好忘性大。
“成,我也好几年没来了,好好逛上他两天!”这辈子无法聚灵的愁苦,似乎在他心上挠了一下,便消失不见了。
几人晚上便在狐狸洞里歇下,胡岚的住所很宽敞,不比张行客小区的别墅差。容臻的心思不在住宿条件上,赵一龙反常的厉害,一路一言不发,他的形体没什么变化,旁人还是看不见他,吃了差点能炸街的怨鬼,难道真的一点用不顶?
“赵兄怎么样了?”到了就寝时间了,张行客还赖在容臻的房间不走,整个人放浪形骸的躺在容臻的床上,容老师不得不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老样子。”容臻如实回答。
他把赵一龙安排在隔壁了,自打他知道有个生魂跟容臻生活这么长时间,心里非常膈应。“我对生魂了解不算多,明天你跟我一道问问我们家老头儿。”
“我也去么?”容臻吃惊。
“去啊。”能安排见家长的机会张少爷岂会错过,“有些情况我不了解,还得你亲自说才清楚些。”张少爷滴水不漏,“我家老爷子跟姬青儒不一样,整天乐呵乐呵的,逢人就笑,专治老狐狸。”言下之意,让容老师不要怕。
“姬青儒没恶意,他就那个死德行,你看今日王闯吓得,其实我们这一辈都差不多,见了姬青儒就两腿打哆嗦,光听他名字都能把一半小狐狸吓哭,小时候他给我们启蒙,直接解决了家里一半人口问题。”
容臻疑惑的看向他。
“吓得啊,别人启蒙都是送朵花,拍拍脑袋,孺子可教也。他全程就俩字,’废物’,区别就是语气不太一样。
资质一般的弟子去,姬青儒怒斥一句“废物!!!”
资质不错的弟子去,他老人家微微皱眉说,“废物!”
资质极佳的弟子来,他面无表情的唤一声,“废物。”
导致后来龙虎山上能不能入门修道,都得看“废物”这俩词的语气,吓得家里一大半兄弟都有阴影,出去干别的了,觉得修道这条路不是人走的,于是乎龙虎山上的人口很稳定,始终不多不少。
“变态!幸亏我们家老爷子能治他。”张行客笑,“跟你能治我一样。”好了伤疤忘了疼,两个小时之前这家伙还半死不活呢,现在又开始撩汉。
“你父亲三日后寿辰?”容臻岿然不动。
“是,六十了,我前面有两个哥哥,我排行老三,我妈去世的早,小时候我大姑奶奶带着我们三个长大的,我姑奶奶这人贼酷,年轻时候骑个摩托就去撒哈拉了,带我们也是散养,让我们整天漫山遍野的撒欢跑,老狐狸想骂都找不到人。”张行客嘴角弯的厉害,似乎那些明媚的岁月就在眼前晃,几个小屁孩无忧无虑,野生野长,“只可惜。。好日子不长。。。”他话锋一转,看向容臻。
“怎么了?”
“姑奶奶。。走了。”
“走了?”
“我那时候还小,七八岁,只知道姑奶奶跟我爸大吵了一架,就下山了,从此以后再也没回来。”张行客把手放到眉宇中间,揉了揉,“走的时候家里的一根线都没带走,就带走了我小师叔。”
“你小师叔?”容臻本来有些敷衍的在听,直到这个名字直戳他的胸口。
“嗯,姑奶奶的徒弟,说是我师叔,也就比我大两岁,是个孤儿,从小抱回我们山门里养的。”张行客说的很平淡,完全没有醉酒那天痛苦的寻人的样子。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死了没死。”男人挥了挥手,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好好的,我说这些干嘛。”
容臻的睫毛不为察觉的抖动了一下,哪里有根针扎的他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见家长见家长!!!!
第66章 吐血二更
远处张家龙虎山的山门处,山石耸立,清风徐来,夏末初秋的天气,吹去人一身燥热,一位小个子男人似乎觉得这夜还不够凉爽,摇着把大扇子在山门口徘徊,此人弯眉圆眼,鼻头也跟眼睛一般圆润,眼角处还微微下坠,显得一脸无辜。
彩云的玉牌挂在腰间,衬的一身薄纱的仿汉制外袍愈发精致,他的眼神很深远,不怀好意的看向龙虎山这一座座碧绿浑圆的山体,夜间有禁制,他穿不进山门,他似乎也没有这个打算,与他并肩而立的还有一位,此人高大,与前人的高度差恐怕能发电。
他虽然高,但身子向前倾斜着,月光下,能明显看到他双手背后,被一条肉眼不易察觉的细线绑着,像个犯人。
不,这人的五官聚在一起,眼神像一把刀,刺向旁边的小个子男人,但他又被捆着,动弹不得。
他就是旁边人的囚犯。
月下日出,日夜更替,张行客这位山大王一早就起来,打发了胡岚和王闯,压根没叫赵一龙,直接带着睡眼惺忪的容臻出发,一饱祖国的大好河山。龙虎山是丹霞地貌,风景秀丽,山水有序,有很多独特的景致,比如象鼻山,便是在高约100米的山峰下,有石梁凌空垂下,整个山体就像一只巨型石象在汲水,颇有意趣。
但在我们张少爷的眼里:
“容老师你看,那座山圆圆的盖子下面四只脚,像不像王八!”
“还有这个,上面有点白,像不像盐巴!”
“咦,这山又粗又壮,直冲云霄,像鸡。。”巴字没出口,生生咽回去了。
张行客感觉自己回到自己的地盘,有点飘,说话都不注意形象了,赶紧改变了一下画风,其后都是导游介绍景区的风格,“容老师你看,这是××山。”
龙虎山是道教名山,一路上走来也有不少游客,但他们穿梭其中,从这个山头跳到那个山头,不曾有人察觉,又是结界,容臻心道。
转念一想,狐族和张家和谐共处,十分融洽的分了龙虎山的山头,自然有人得设结界保护狐族的区域,否则普通人一下看见这么多狐狸,非得吓死。
“容老师,刚才那个象鼻山半中腰有个洞,晚上去看夕阳西下,特别美,一会儿见完了老爷子,我带你去看。”张行客心里盘算,自己刚跟容臻眼睛里瞧出点火花,得趁热打铁,象鼻山那日落,那氛围,正是绝佳的杀手锏。张大佬瞧着容臻那张荣辱不惊的脸,生怕他不喜欢自己的家,可偏偏容老师脸上就是没啥表情。
真适合去当明星,这表情管理实在优秀。
想到明星,张行客一拍脑门,“完蛋了!”他把莫羡聪忘了一干二净!留他一个人干挂在家里,天哪,媒体见了准要炸锅炸到天上去,天知道会写出些什么玩意儿?小丑那事让张少爷彻底见识了新闻工作者的脑洞,硬把这事炒出浓浓的神秘气息,搞得西大今年的录取线都高了20几分,再加上莫羡聪,老爷子这回新仇旧恨搁一块,非得杀了他。
“怎么了?”容臻望着漫山遍野的绿色,心里很舒畅,他平日不爱出门,也没去过南方,这里的山水跟北方大不一样,没有那么多的侵略感,线条很柔和,像有人轻轻的托着你的脸庞在端详,温暖而熟悉。可惜容老师的脸上不是这样表达的。
“我把莫羡聪给忘了!”
“胡岚说她会联系你们家里人善后的。”容臻弯腰折断一根狗尾巴草,毛茸茸的,泛着金光,摸上去有点扎手,跟某人挺像。
“就是通知家里了才惨,老爷子肯定知道了。”张行客犹豫,心里权衡,如果老爷子此刻心情不好,自己把容臻带过去,不是堵枪眼么?
“当时那种情况,你都晕过去了,没什么别的选择。”容臻陈述事实。
张行客:“你不知道我们家老爷子,他要是讲道理的人,我能。。。”
“你能怎么样?”
背后一阵阴风,跟着一只手搭在张少爷的肩头,容臻在张大佬的对面,看到了大佬连见厉鬼都未曾摆出过的表情,小少爷人随着这只手,面条似的往地上滑。
“你能怎么样?张行客?”最后这三个字叫的尤其震耳欲聋,整个山头都跟着抖了一抖。
老爹发飙!
跑,这得跑,必须跑。
张大佬脑海里只有这个念头。还得带着老婆跑!
然而肩膀上的重压,清晰地提醒他,这不可能。
等他被强行转过身去,就更加绝望了,他老爹旁边还站着一位,不是姬青儒又是谁?两位大爷他一个也惹不起,何况加一块。
“老爷子,这么巧?”张行客只能开始走卖萌路线。
“不巧,等你一阵了。”姬青儒的眼神无情的穿过他,上下扫射容臻,像昨天晚上没看清楚似的。
“你话还没说完呢,我要是个讲道理的人,你待如何?”
张亦风张老爷跟浑身清冷的姬青儒不同,一看就是个精通世俗的聪明人,老爷子个头挺高,身形微胖,眉眼和张行客有七分像,穿的一丝不苟,缎面的湖蓝色衣裳衬的他贵气逼人,面上始终带笑,下巴流了一撮小胡子,整个人像一大袋棉花,任你怎样也使不上力气。
“老爸您说什么呢,您本来就是世界上最通情达理的人。”张行客一脸谄媚。
大老爷习惯了自己这个泼皮儿子,权当没听见,“小丑的账咱们还没算清楚,我让你将功补过,去看着莫羡聪那个小子,你倒好,送给我一个人干,你可以啊,张行客,这两年长进了!”
张行客:“。。。。”
张亦风:“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张家这两位老教育家,一个动手,一个让你自己动手,混合双打。
“老爸!”张大佬知道自己跑不了,奈何容臻还在自己身后,多少不得给他留点面子。
“这位是?”张亦风看到儿子闪光灯一般的眼色,才抬眼看站在他身后,拿了根狗尾巴草的容臻。
男人很好看,桃花眼高鼻梁,三庭五眼,身材高大而清瘦,棉麻的白色衣服有点宽松,松松垮垮搭在他身上,额间的一点儿碎发让山里的清风吹起,远远望去,出淤泥而不染,比自己的儿子还像个修道的。
只一眼,张亦风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摆出跟老狐狸一样的表情。
“这位是西京大学的容臻容老师。”张行客对老爷子的眉头表示忽略。
“容臻。。容老师?”张亦风似乎品了品这个名字,这个行为显得有点不礼貌。
“您好。”容臻面色如常。
“客儿的朋友?他不学无数的,倒有了个大学老师朋友,还是西京这样的好学校。”张亦风又笑了,满脸亲切。
容老师一手拿着狗尾巴草,一手晾在半空中,社恐病犯了,不知道该接什么。
幸亏姬青儒张口解围,“你八字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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