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新笑了笑,还是个孩子啊。
热腾腾的夏威夷风情披萨和美国风情牛肉土豆披萨端了上来,可乐冒着冰凉的气儿,白色的冰淇淋上边浇的巧克力糖浆黑亮诱人。
尹凡星和林时新都饿了,大口大口吃了起来。林时新把自己的“下井之旅”讲给了尹凡星,就像之前一样,让他跟着分析和总结。这样一起吃着饭,说着话,之前的不愉快就被冲淡了。
尹凡星说:“你是说,在缆车里发现了天网的蓝光?”
林时新:“是啊,很神奇,在井口处那里,很清晰的蓝光交织在我身上,后来我下到地底下大概100米时不见了。”
“你上去之后找了吗?天网的监控。”
“找了,大门口斜着的那条街路灯上确实安装了天网,可是为什么我在缆车里能被照到,就想不通了,我猜缆车之前是有监控的,可是绝不是矿场的人安装的,因为这个井本来就是盗采的。”林时新一边扒拉着披萨里的菠萝块一边说道。
“可能是什么装置不小心触发了吧,”尹凡星思考着,继续问道:“听你这么说,你能从井下被挖出来,全是齐斐然推断出来的,甚至他还揪出了警方的内奸。”
“是啊,”林时新挖了一坨冰淇淋吃掉,“他要是不来的话,我还得被困一段时间,我当时已经看到井口的光被遮挡了,着急的不行,缆车又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
尹凡星问道:“他这么聪明?”
林时新轻轻一哂,像个推销员一样卖安利,他把手机里白底蓝字的“WF”app打开,说道:“你看这个软件,全国有4亿用户呢,可以支付、转账、外兑、理财、炒股、购物、订票、打车,你能想到的它都能做到,而且界面简洁、操作方便,没有任何附加收费,最重要的是,它还根据你的消费习惯和收入情况推荐给你风险最小、收益最大的理财计划,你看,我选的这个节节高产品,一天能比存钱多赚200块呢,200能买一个大披萨外加土豆泥鱿鱼圈……”
尹凡星用一种关爱智障的眼神看着林时新:“你现在是WF的推销员了?”
林时新不好意思了,嗫嚅道:“确实好用嘛,我让我的同事们都把‘马上付’卸载了,安装了WF,而且你知道吗?WF的中文是蔚然成风,英文是come into vogue,洋气吧?用这个的人都特别洋气。只这个支付软件估值就上百亿了,这个还只是斐然公司里的一个产品而已,他还有很多高精尖技术项目,我都不懂的,就知道他还会做一种透明芯片,你知道是啥吗那可比复联里演的还要牛/逼,就这么大一点儿,指甲盖儿那么大,无色透明的芯片,可以做很多事情,相当于一个手机和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还有,他现在研发的vr技术,是完全实感的,不是那种只能进去看看的vr,而是真的把人空投到那个空间……”
这些都是林时新在WF陪着齐斐然上班的时候听到的,他上了大学之后选了文科,对科技还是理工、IT、金融、经济已经一窍不通了,奈何记忆力超群,WF员工打个电话说的内容,他都能背下来。
尹凡星看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讲了半个多小时之后,才插话道:“这么一个高智商技术型罪犯……不是,人才,对付你简直易如反掌吧?”
林时新听到“罪犯”二字变了脸,尹凡星才换了个词儿,改成“人才”。
他听了之后莫名其妙:“对付我干什么啊?他对我不知道有多好。”
尹凡星心道:是挺好的,让你瘫了十几天,现在工作也没有了。
“你接下来怎么办?真的转岗吗?做新闻中心主任的话,完全是幕后调度,不能跑前线了。”尹凡星问道。
林时新放下可乐,抬头望天,一脸迷茫,慢悠悠地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大众是会遗忘的,也许过个一年半载,他们忘了我的脸呢?我就可以继续跑前线了。我已经跟王台说了,不做主任,这段时间就算做不了暗访,也可以做监制吧,反正,我不想掺和台里那些站队的事,人际关系很复杂的。”
尹凡星知道,林时新虽然表面不说,但是心里是极其郁闷的,23岁,正是力气和勇气俱佳的时候,本应该拼一番事业、挣几个红标的时候,却突然要做幕后调度或监制了,心里别提多烦了。现在还要等“大众遗忘”,到底多久能遗忘呢?如果遗忘不干净,将来做调查报道,又有多危险呢?
俩人正沉思的时候,披萨店里的女服务员端上来一盘菠萝沙拉,这女孩害羞道:“林记者你喜欢吃菠萝啊,这盘是免费送你的,我、我们店里的人都特别喜欢你!”
“啊,谢谢!”林时新点点头,朝远处正在看着自己的女服务员们挥挥手。
尹凡星头疼,大众猴年马月才能遗忘你吧!
回到家中,尹凡星照例把自己课业上不懂的地方拿出来问林时新,林时新发现他问的问题都已不局限于课本上了,而是新闻界都有争议的论题,他欣慰道:“说实话,你都可以出师了,我觉得能教你的都教完了。”
尹凡星温和地笑着,说:“那等我拿了一等奖学金,给你买礼物吧,你要什么?说一个大一点的,不要总是一个钥匙扣一个冰淇淋的,奖学金有两万块呢!”
林时新坐在转椅上,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已经比自己高不少,笑起来如春风拂面的少年,说道:“我要你跟斐然和平共处。”
“做不到。”尹凡星转到书桌前,装作翻课本。
林时新把他的椅子转过来,说道:“我都忍不住要笑了,你知道你像啥吗?不让爸爸另娶老婆的孩子。”
尹凡星的眼睛湿润了,他撇撇嘴,忍住哽咽:“我要真是你的孩子就好了,就更有立场反对了。”
林时新摸摸他的自来卷棕色头发,恳求道:“凡星,没有他我真的不行,离开他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想他。”
“我知道,唉,爱情可真的有毒……那如果,我假设,他又发作了呢?打人或者杀人,或者干出什么可怕的事来,你要一辈子迁就他?”
“当然不会了,”林时新斩钉截铁道,“窦齐那件事之后,我就跟他分手了。你把你哥想的太没原则了,一别五年,我没想过去找他。如果他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是不会容忍的,我的道德底线不允许。”
“那他这次回来有变化吗?变好了吗?”尹凡星问道。
林时新抿了抿嘴唇,说道:“变好了,起码不那么冲动了。凡星,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以为爱情是爱了就在一起,发现对方不好,就立刻分开。其实它有一个修复的过程,我们试过分开,但分开让双方都很痛苦……与其承受那种痛苦,还不如试着修复。难道你的爱人生病了受伤了,或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就立刻抛弃他吗?”
“我知道,你不会抛弃,”尹凡星低着头喃喃道,再抬头时眼泪滑落,“当时医生说我活不过15岁的时候,是你坚持给我治疗和换肾,我才有今天。可是你为什么不能找一个好一点的爱人呢,为什么要找他?他一点都配不上你,我一想你被他虐/待就一点也忍不了……”
林时新心痛地把他的眼泪擦干净,抱了抱他:“什么虐/待,我又不是受虐狂,打不过他我还跑不过吗,你别看他凶神恶煞的,其实可傻了……”
尹凡星依偎在他怀里点点头,委屈的哼哼,像小时候一样。林时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他。
尹凡星左手紧紧抱着林时新的腰,右手从他背后伸过去,轻轻把手机举起,点开了前置摄像头。
-
“哥,反正你也休息,咱们去漫展啊?今年的漫展在桜市呢,咱们的老家,正好可以回家看看林阿姨,松哥也要带淼淼回老家见家长。”
林时新一听就答应了:“好啊好啊,上回我坐着轮椅出镜,我妈在电视上看到之后紧张得不行,连续打来了好几个电话问我到底怎么回事。那我订票吧,几号?”
尹凡星:“12月5号。”
林时新翻了下日历,开心道:“正好是周六,斐然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
尹凡星:“那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林时新放下手机,一脸受伤:“凡星,你不要让我在你们之间做选择好不好。”
“唉,”尹凡星枕着椅背,用书盖住脸,“那你陪我坐高铁,他别跟我们一块儿回去。”
“行,”林时新妥协道,“那到了之后,我们玩几天……然后我再单独跟他在学校逛逛,怎么样?”
尹凡星点点头。
电话里,林时新告诉齐斐然要去漫展,在桜市。齐斐然高兴地说道:“那挺好,正好我爸在老家休养呢,带你回去见见他。我们也好久没回桜市了,去学校转转,再去爬爬青椅山,嗯,再回我们第一个家康墅……”
林时新也跟着雀跃起来,他可太想跟齐斐然去旧地重游了,这些年康墅交给妈妈打理了,林时新每次回桜市都不敢去,怕触景生情,这次终于可以跟齐斐然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林时新说:“嗯嗯,咱们好好玩几天。凡星身体不好,不能坐飞机,我跟他们坐高铁回去,你乖乖的自己坐飞机回去哈!”
“我也要坐高铁,”齐斐然说道,“我还没坐过祖国的高铁呢。”
想想也是,他离开的时候最快的列车还是D字头。
“不行,高铁有规定的,相貌端正的良民才能通过安检,你这种看起来就不是善茬儿的,半道就会被拦下,还要把你关到小屋里查身份证。”林时新诓他。
“是么,还看长相的?”齐斐然失落道。
林时新听到这句话,仿佛看到他哈士奇般眼巴巴可怜兮兮的样子了,不由心下一软:“等回来的时候,我跟你一起坐高铁。”
“回来时就行了?”齐斐然问道。
“是啊,你跟着我,”林时新忍笑道,“人家一看我就是好人,带着你也勉强让上车了。”
齐斐然不通国情,竟真的信了,说道:“那好吧,不过回去之前,你得跟我参加一下同学聚会,于静东提前约好了。”
“我不是你的大学同学,也不是你转学前的同学,也可以去吗?”林时新踌躇道,高中时见了齐斐然如窦齐这种“朋友”之后,他对齐斐然的圈子有些发怵。
“没关系,可以带家属去的。”齐斐然说道。
第87章
三天后的晚上,齐斐然在林时新小区楼下等他。
见面先是一个熊抱,齐斐然的手交叠着,往上掂了掂他的屁股,说道:“真够狠心的,把我晾了好几天。”
林时新的双腿夹着齐斐然的腰,手搂着他的脖子,哈哈笑道:“这几天帮凡星做一个大学生的课题,还挺有意思的,忙着忙着就忘了。”
上车坐好,林时新看到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腕处竟然是空着,好奇地把他的手扯过去,揶揄道:“那传家之宝名贵手表呢?洗澡都不舍得摘。”
齐斐然想把手抽走,林时新用力一翻,看到手腕内侧红肿一片,愣道:“这怎么回事?”
齐斐然说:“不小心烫伤了。”
激光祛疤后的恢复期至少要十天,这段时间患处会红肿,皮儿是薄薄脆弱的一层,但原来的刀伤和烟头烫伤的痕迹是模糊看不清的。
“烫了这一片?!”林时新觉得不可思议。
“嗯,水杯没拿稳。”
“你怎么这么蠢?”林时新心疼地摸了摸红肿的那一片,几乎是本能的,就把它贴到自己的唇上,轻轻吻了吻。
齐斐然被他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弄得心里像塌了半边,仿佛多年郁愤和戾气导致的自残伤口,真的被他这蜻蜓点水的吻所治愈了。
他幸福的叹气,把林时新拥到自己怀里,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什么?”林时新没听清。
“没什么。”
齐斐然松了他,明亮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笑,把他囿于方寸之间,讨好地吻了吻他的唇角。
林时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捏了捏他的耳朵。他觉得齐斐然的笑是非常有特点的,以鼻梁为左右半脸分界线,笑的时候,只有右边的嘴角斜斜的往耳朵处走,眼睛也是右眼略带戏谑的笑意,左边则基本维持着冰块状,所以邪气十足。
真是个漂亮的大魔王啊。林时新感叹道。
路上,林时新问道:“你们这聚会里有我认识的人吗?”
齐斐然转动方向盘,悠然地说道:“有啊,姜鹏会来,文予宁两口子也会来,对了,还有齐世海,你记得他吗?我弟。”
林时新当然不会忘了这个曾在台球厅与自己互殴一顿的人,只是好奇那时齐世海和齐斐然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关系处得并不好,如今齐斐然竟然能平静地说,那是他弟。
“你弟?你们这些年走动吗?”林时新问道。
齐斐然嗯了一声:“我在美国时他来了,后来关系缓和了,他也不是外人,而且都长大了。他这几年跟着我,混得还不错。”
“噢,我以为因为他母亲的关系……你会很排斥他。”什么豪门秘辛、兄弟相残、谋权上位、争夺家产,这类事情屡见不鲜,更别说齐斐然这种家世。
齐斐然不屑道:“那是上一辈人的事,跟他和跟我都没关系。”
林时新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齐斐然这人有些地方锱铢必较、寸步不让,但更多的地方,却显得他很重感情。也因为重感情,所以当年被三个同乡老友背叛时会异常愤怒,因为重感情,所以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受不了自己对他的一点不信任和敷衍。
林时新觉得自己被尹凡星洗脑了,今天从看见齐斐然,就开始不停地审视和判断他。
车开到了大红门里、西角线胡同尽头,兰南苑大门前。门口站着一个年轻人,看样子已经等待多时,齐斐然刚一露头,他就精神了起来,大喊道:“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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