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大夫。”王林眼眶一热,几滴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让准备后事。”
他肩膀抖动,无声的哭泣,为楚钰文感到悲哀。
自家将军刚要翻身,还没等脱离对将军来说,是个牢笼的都城,将军就突发疾病马上要一命呜呼。
“将军是什么病?怎么病的?”赵玉江急切的询问:“都城这么大,名医无数,你快去找啊?”
“没用。”王林抹把眼泪,哽咽道:“大夫说是心病,他们也没有办法,其他的名医也不是我们能请来的。”
“这可怎么办?”赵玉江急的团团转,不能眼看着将军就这么去了。
当他目光触及楚钰文紧紧抓住的大红礼服,目光不由一滞,福至心灵的想到了楚钰文最惦记的事。
“将军,将军。”赵玉江眼睛一亮,突然上前急切的摇晃楚钰文,一声声呼喊:“您不是要见儿子吗?您还没见儿子呢!”
“将军,您快醒醒。”赵玉江一句句呼唤,他不知道将军有什么心病,但他知道将军要见儿子,“您儿子还等着您呢!您快睁眼看看呀!”
“将军,您不要儿子了吗?”赵玉江喊道:“您不是哭着喊着要见他吗?怎么现在又不要他了?”
“儿子,儿子。”楚钰文紧闭的双眸,突然传出几声呢喃,“我要儿子,要儿子。”
在他启唇叫出儿子这两个字的时候,楚钰文的眼睛像是经过剧烈挣扎一样,渐渐一点点动了起来。
“将军,将军动了。”王林发现楚钰文眼皮剧烈的颤动,眼珠似乎活了一般来回转动。
“将军,将军醒了。”赵玉江停下摇晃的手,目光热切的盯着楚钰文的眼睛,“您要去见儿子是吗?”
“是。”楚钰文慢慢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他闭上缓和一会儿又慢慢睁开,干涩的喉咙艰难的说出一句,“我没不要他。”
“是是是,没有,没有。”赵玉江惊喜的说道。
“将军,喝水。”王林端来一杯水,扶着楚钰文喝下,口中道:“将军,你可吓死我们了。”
一杯水喝下,楚钰文干痛的喉咙得到缓解,说话不再那么费劲儿,他嘶哑的说道:“去忠亲王府,我要请最好的御医,要快些养好身体。”
“对呀!”王林此刻才想起这一茬,就是秋山过来送个箱子,自家将军才突然悲痛欲绝,接着病倒昏迷数日。
这事他们王府应该负责,他痛快的应道:“属下这就去,我们请了几次御医都没人来,忠亲王派人去请我看他们太医院还说不说忙了。”
王林颇有底气的大步离开,这几日他也是晕了头,忘记忠亲王这一个人物,将军手里的大婚礼服可是王府派人送来的。
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毕竟活的通透,知道这里一定有事,下意识觉得忠亲王不会拒绝。
楚钰文看着他背影,唇角慢慢上扬露出一个笑容,耳边响起忠亲王的话,“我就是把你惯的。”
“是呀!惯的。”楚钰文自言自语一句。
他早知道自己对忠亲王的依赖,只是先为了不牵连,后又觉得无颜面对,什么事都是自己扛着不去寻求帮助。
现在他已经想开,何苦为难自己?
既然在为难自己的时候,又惹得他人伤心,楚钰文决定不管不顾一回,哪怕不能弥补什么,也要做一些事情。
“将军。”赵玉江在一旁,看着楚钰文脸色变换,“这次病势汹汹,可一定要小心警惕,年后我们就要去东川府。”
他说到这里,脸上露出笑容,告诉楚钰文大棚菜已经采摘一部分,这几日挣了不少银子。
赵玉江把全部身家压进去,这一回可是挣的盆满钵满,他心黑的说道:“将军,您知道属下卖多少银子一斤吗?”
“不会少于二两银子。”楚钰文慢悠悠的说道:“冬季何来青菜,那些高门就是自己在温泉庄子种一些,也不够自用,有卖的自然不会差这么一星半点,他们可是一顿饭吃个几百两银子都是常事。”
“三两。”赵玉江得意的道:“属下派人拿着青菜去各府兜售,限制采买数量,没有一个府邸拒绝,甚至有的想多买一些要出更高的价钱。”
“很好。”楚钰文声音慢慢低下去,刚醒来浑身无力,精力也有限,“今年军需朝廷已经给足,不用另外添置什么,送些酒肉过去吧。”
“是。”赵玉江躬身告退,去办自己的事,“将军放心静养,过了正月十五花灯节,就可以上书请求离开都城。”
“嗯。”楚钰文闭上眼。
他就是因为不到皇上给的日期,才耽搁离开都城回东川府,否则早就可以见到儿子。
几日过去,楚钰文依靠在床头,感觉身体好了许多,已经有力气起身,于是他披着一件长袍慢慢挪下床。
再有几日就是大年,他看着窗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意:估计上天也听到自己心声,知道自己不想参加宫宴,更不想回到楚侯府,才让自己大病一场。
“将军,您怎么起身了?”王林端着一碗汤药进来,劝道:“还是躺床上多修养几日吧。”
“无妨。”楚钰文抬手打断他的话,接过药碗一饮而下,“精神好了许多,身上也有了力气,你不用担心。”
“磨墨。”楚钰文吩咐道。
他拿起笔,准备写信。
这是他自己想做而一直没有做的事,这时楚钰文不想再委屈自己,也不想再诸多顾忌。
苦了自己和在意的人,却让他人逍遥快活,福乐安康的度日,楚钰文已经不想再做这种事。
自己承担一切,躲在一个角落苦苦煎熬,可没人知道无人在意,甚至有的人瞧不起,或是把自己当傻子吧!
他把信写完,交给王林,吩咐道:“亲自送去楚侯府,交到楚侯爷手里,各种节礼以后也不必再送。”
“嗯?”王林一愣,将军这是要和楚侯府决裂吗?
虽然一直不亲近,只是年节往来,但好歹还是走动一下,这是要去东川府以后再不回来了?
“今年的年礼也不送吗?”王林问道。
“不送。”楚钰文淡淡的道:“将军府以后与楚侯府再无任何瓜葛,不必再有任何走动。”
他说完又微微一笑,“不过是有一个孝字在,走个过场罢了,今日做个了结,以后各不相干。”
楚钰文想到姨娘坑自己一生不说,还想继续利用压榨,可惜忠亲王一出手,彻底断了她念想。
自己也不会再给她机会,眼前介意又背负的东西,楚钰文不想再要,毕竟兄弟姐妹与他也不亲近。
他们几乎没有往来,说是亲兄弟姊妹,却是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楚钰文想:自己保住他们这些年,现在已经各自嫁娶,也算对得起他们,以后就看各自的命运。
“去吧。”楚钰文挥手让王林去办,自己又开始写另一封信。
此时他心情平静,把自己的秘密写在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楚钰文不知道自己是否想挽回什么?还是抱着一了百了的态度?
他写完书信,又在书架上一个秘密的角落,拿出几本册子,连书信一起装进一个盒子里。
楚钰文抚、摸着眼前的雕花木盒,不知道是现在送去,还是在走时再送过去。
虽然他觉得结果是一样的,可楚钰文还是有些不安,“罢了!不要让双方再这么受折磨了!”
……
这个时候,楚侯爷已经接到楚钰文的信。
他勃然大怒,一拍桌子道:“来人。”
楚侯爷看到楚钰文坦诚自己身份,又把姨娘的所作所为言说一遍,还有他为何突然放弃科考离家出走的缘由。
楚侯爷恨的牙痒:怪不得当年这个一直看好的儿子突然做出蠢事,放弃科考离家出走多年,没有一点音信,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侯爷。”随从进来躬身听从吩咐。
“罢了。”楚侯爷思索良久,“老夫人身体欠安,告诉夫人在年后挑几个心诚孝顺的姨娘去寺庙祈福。”
最后他还是决定放楚钰文姨娘一条生路,毕竟有几个儿女在,而楚钰文的书信所言,并没有要把他姨娘置于死地。
只是解释这么多年的缘由,还有远离都城就断绝往来的意图,楚侯爷明白楚钰文已经仁至义尽。
他默默无语,那个生来瘦小的少年,这么多年承受多少折磨?怪不得与府里没有一点亲近之意。
楚侯爷这一刻,对于楚钰文的心结打开,这件事放到他自己身上,不一定比自己儿子做的好。
他想离开脱离桎梏,就放他离开吧!
楚侯爷叹息:这么多年的背负,也苦了他,算是自己这个父亲尽次责任,了了他的心事。
毕竟一个庶子,在偌大的府邸,只能受压制听从摆布,无论任何事也没反抗的余地,每一个当家人都是为大局出发。
牺牲的永远是这些身份低下的庶出子女,这也是楚钰文只能选择离开,不敢吐露实情的原因。
若是那个时候楚侯爷知道,无论他自己愿不愿意,最多也只能保下楚钰文这条命,把他发配远远的地方。
楚钰文姨娘则是一个死,他的兄弟姐妹也要受牵连,即使能活下来留在府里不被发配,也是生活在最底层有可能连奴仆都不如。
这也是楚钰文不敢反抗,更不敢公布于众的最主要原因。
世家大族注重脸面,后宅又时刻不缺落井下石之人,为了保全自己和不知情的兄弟姐妹,楚钰文只能忍耐自己默默承受。
……
王林从楚侯府回来,对楚钰文回复道:“将军,侯爷说知道了,让您保重不用惦记府里。”
王林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楚钰文自己明白,他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解决掉这一件压在心里良久的事。
又成功的把这块沉甸甸,压的他喘不过气,坑害一生的大石甩给楚侯爷。
只要他离开都城,保住身份不泄露,楚侯府不会为难他一丝一毫,甚至必要的时候会帮上一把。
现在眼前只剩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楚钰文把放在桌子上的木盒,交给王林道:“送给忠亲王。”
他给自己留个机会,在都城的这一段时间,一切平静没有任何回复,楚钰文就会死心的离开。
以后再不会回都城,同时也忘记这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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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王爷。”
秋山笑眯眯的看着放在书案上的小木盒,“楚将军送来的盒子装的什么,您不看看吗?”
“退下。”忠亲王看着木盒,手指微微动弹一下,瞥见秋山一脸渴望的目光,冷冷的呵斥一句。
“呃。”秋山悻悻的离开,好奇心没被满足,不情不愿的说道:“王爷您慢慢看,有事唤奴才一声。”
“哼。”忠亲王轻哼,没有理会。
目光落在木盒上许久,才伸出手慢慢打开,看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
忠亲王意外,他没以为楚钰文会给回应,特别是大病一场之后,还会派人送来这个东西。
想到王林说楚钰文重病,请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忠亲王就知道刺激狠了,心急如焚的等待楚钰文的消息。
待知道他一日比一日见好,忠亲王才狠狠的松口气,这些天无论多么着急也没敢去看上一眼,免得楚钰文再受刺激。
他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越活越脆弱,盼着楚钰文改改性子自己打开心结,却是给自己这么一个大病不起的结果。
打开木盒映入眼帘的是一封信,下面是几本册子,看着有的已经是很多年头,忠亲王猜测不到具体是什么。
他心情有些沉重,又忐忑不已,不知道能不能如自己所愿。
否则忠亲王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还该怎么做。
“嗯?”忠亲王看到书信内容,手不受控制的抖动一下,“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清凉淡漠的眼神变得激动,楚钰文终于对自己敞开心扉,坦诚自己深深掩藏二十多年的秘密。
再看到他说到自己骨肉,忠亲王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将军府,告诉楚钰文自己早已经知道,只是理智阻止了他。
“呼。”忠亲王多年冷硬的心微暖,想到多年的蹉跎,微微闭上眼,感叹道:“终于有个结果了!”
但当他拿起下面的几本册子,却是让他心情越来越沉重,眼睛不由慢慢变得湿润,这才明白楚钰文这么多年为什么情愿备受煎熬。
一本册子记录着,楚钰文在侯府生长的点点滴滴,多数都是关于他姨娘的记载。
上面写着自小备受冷落,姨娘对他的漠视和苛刻,表面上受宠爱内里却是被剥削,他就是姨娘用的一个棋子。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楚钰文不能哭,因为哭了得不到自己想要的,还会牵连身边的人受罚。
忠亲王看到这些,才明白楚钰文为什么事事都放在心里,为什么总是畏首畏尾不敢吐露实情。
是被姨娘从小整治怕了,不但威逼利诱,还用楚钰文身边的人威胁,使他不得不乖乖听话。
楚钰文从侯府出走,也是唯一能反抗的方式,否则会有很多人被他牵连,第一关在他姨娘那里就过不去。
“你是被孝字压制,又被自己的善拖累。”忠亲王喃喃道:“从来没得到过疼爱,更没有安全感,凡事只能依靠自己。”
“唉!”他摇头叹息,脸上都是对楚钰文的疼惜,“这辈子就依靠一个忍字,才能安全无虞的度过那么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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