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两个人里有一个迟钝的话，另一方要么压抑情感，要么做得很明显只是迟钝的人没发现，而江琰肯定不是后者。他是不是真的太迟钝了，以至于很多早就该察觉的事他都没发现？
如果是江琰刚想的这样，他又和人家假扮情侣，又摸上摸下的，这叫什么？这叫撩完就跑。他自认为直男，觉得坦坦荡荡，可换成对方，说不定就是怕情感表露出来之后，连朋友都当不成，所以只得任由他造次。
当然是你太迟钝了。沈鸢想起他进江琰亲友群时众人的态度，向江琰问出当时还没立场问的话。
江琰解释过后，情缘是相信了，他开始自我怀疑，想着是不是错过了什么细腻的暗示。
不，情缘没有彻底相信。江琰看着聊天框里的一句话——“你拉我进群的那天，你的亲友们拿出对弟妹（注）的态度来和我打招呼，又是怎么回事？”
圆谎后患无穷。江琰和师弟说情缘是他女朋友，和情缘说师弟是他男朋友，虽然都是假的，但他却体会到了何为两头堵，两头都堵不住。
他真是个撒谎精。江琰下床走进洗手间洗脸，洗完脸，他轻拍着脸，对着镜子问道：“魔镜，我不会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同时对两个关系好的人撒谎的男人吧？”
难言的沉默过后，江琰灵光一闪，掐着嗓子回道：“当然不是了，难道你没听说过何书桓和洪世贤吗？”
“原来是这样啊。魔镜，谢谢你的解答。”江琰演完双簧，心中一片悲凉，他已经沦落到和他们相比较的程度了。
江琰回复道：“因为……之前我和他们面基的时候，我说我是直男，不可能喜欢同性。然后我打脸了，不好意思跟他们说。”他摸着脸，感觉有点烫还有点疼。好像……真的……
江琰又说：“你放心，我将来会和他们说清楚，不会让你被误会太久，到时候我带他一起玩。这样的话，我们就是闺蜜关系了。”
他差点忘了一开始要给情缘发什么，忽略了重点。他说：“我看到你的照片了，不要减肥也不要节食，别迁就别人的病态审美，太瘦对身体不好。”
江琰劝沈鸢假扮的“她”不要刻意追求瘦，他却是标准的纸片人身材，沈鸢回道：“嗯。那祝你成功追到师弟~对了你去打针了吗？发烧不要拖。”
“好，我马上就去。你在外面吧？去玩吧。”江琰放下手机。
他对情缘到底是什么感觉？最多算有些朦胧的好感，接下来应该会向朋友发展。他始终认为，朋友可以网上交，恋爱必须线下谈。
网恋走到现实，远比现实中谈个恋爱难度高很多。有的细节放到朋友相处中无伤大雅，而在恋爱中就成了始终磨合不掉的差异。网恋并不能使双方了解到这些差异，在彼此的形象被描摹得完美无缺后，现实中的缺点，无论大小，只要一暴露出来，哪怕只是一根稻草的程度，日积月累下来随时都有可能压倒他们。
不过朋友之间，即便线上经年累月聊得热火朝天，也比不上同样的人在线下把酒言欢一个晚上，这也就是江琰和他帮会的亲友们，面基后大家一下就变得更铁了的原因。至于他的线下，先是和师弟被认为是一对，全校都当他们锁了，然后又和师弟说他有女朋友，这是亲手斩断他们有任何超脱友谊的关系的可能吗？
江琰听到了什么东西垮塌的声音——那是他多年来构筑的钢铁直男防线，如今正在慢慢倒掉。逃课和回笼觉更配，他回到床上当咸鱼，把刚刚发错的消息重发给仇人。
同样的消息，沈鸢在不同的号上又收到一遍，他问道：“发烧了？别一个人去，找室友陪你吧。晚上睡觉空调别调太低。”
他刚收到品牌总部发给他的邮件，称已经对涉事员工进行处理，总部的力度自是无需多言。
课间，沈鸢到江琰室友们的座位旁，他问三人：“江琰是真的发烧了吗？”
贾飞等老师走出教室之后才说：“他？硬实着呢，就是懒成虫了，不想来。”
“啊，那我知道了。”沈鸢回到自己座位。
江琰撂下手机补觉，醒来的时候室友们刚吃完饭回来：“给你买的泡芙，也不知道你几点能醒，就没帮你带饭。”
“你们真是我的好兄弟。”江琰戴上眼镜，他灵巧地爬下床，洗完手套上外衣，“我去食堂吃饭了，泡芙一会吃。”
解决完午餐，江琰在上楼时叫住缪滔：“你们寝室有人吗？或者一会你周围有人盯着你手机看吗？”
江琰一看就是另有目的，缪滔问江琰：“怎么，遮遮掩掩的，难道你要给我分享那种图吗？”
“不是！我有事要问你。”江琰不能在他人在场时问这种隐私问题，包括缪滔附近有能看到手机屏幕的人。
“那你还是去我寝室吧，他们都不在，要不然我怕我领会不到你的意♂思。”缪滔做了个排除法，他和江琰三个室友的最大不同之处是什么？显而易见。
“行。”江琰回寝室拿了泡芙，在缪滔寝室找地方坐下。
缪滔打开一罐可乐，刚喝一口，江琰问他：“你有没有那种……不小心碰到别人的经历。”
“有啊，有不小心碰到别人手的，也有碰到脸的，还有碰到头的。怎么了？”缪滔了解江琰这个人，有的问题不来个漫长的铺垫，江琰就不会说真正想表达什么。
“如果不是碰，是摸呢？”江琰又问。
“不小心？我摸人从来不存在不小心一说，要么不摸，要么故意摸。”缪滔收回即将失控的话题，“你又想摸谁啊？”
“我直接说吧。就是上周的事，前一天……”再委婉下去永远不能进入正题，江琰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缪滔被可乐呛到了，鼻子发酸好不容易缓过来：“……你是在向我秀恩爱吗。”
“我想问你，他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啊？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给个分析。”
“他要是真觉得你恶心，早就开骂了。对了我还没问你，你当时是什么感觉？由外到内的那种。”
“我怎么知道？”事发突然，江琰只记得那天的自来水多么冰冷，全然忘记他存不存在缪滔所说的“感觉”。
“别嘴硬了，你已经不是直男了。难道你潜意识里不是怕他不理你吗？朋友之间把话说开不好吗，像你这样瞻前顾后的，不像单纯把人当朋友的样子啊。”其他几个直男看不出来，缪滔却能看穿，他那位师弟在江琰动手时，眼里的不是抗拒，而是即将控制不住、因为不得不压抑而产生的回避感。
“你这话说的怎么跟我不是处男了一样。”江琰听缪滔一说，刚放下的心忽然又提了起来，“完了，我之前和他说过我有女朋友！”
江琰的谎言一串一串的，缪滔震惊于他瞎掰的勇气，即使全校没人会信，他也照说不误。缪滔问：“你哪来的女朋友啊？”
“前一阵我的包裹里有条裙子，包装坏了，裙子掉到地上，他看见了，我就撒了个谎。”江琰绝对不会再往下说他装妹子勾搭仇人的事，只能终止谈话，“班长，足智多谋的班长，你帮帮兄弟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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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二十四）
“你哪来的裙子？为什么要买？”缪滔问江琰。
“你就别问了。”江琰每次谈到难以启齿的内容， 都会祭出无敌的这句。
“行， 你不说， 我也不问。我帮你分析，你之前说是给女朋友买的， 想解释的话你可以说是给妹妹买的，但是——给妹妹买没必要用女朋友作为理由，所以不可行。什么情况下会说谎呢？不太好意思说出实情的时候。”关键部分信息缺失，缪滔没见过江琰这种挖坑自己跳的人， 但他又不想坐视不管，“那你就说裙子是自己穿的。‘你是女装大佬’和你不想告诉我的理由，哪个更不能作为你的合理解释？”
“那我就说我是女装大佬吧。”江琰想到他衣柜里藏起来的裙子、帽子、开衫和配饰， 如今只有这条路能走了。
“安心吧，一次不小心摸到不要紧，以后你还有很多机会故意摸， 当然， 也不会只是摸的。”缪滔的安慰里带有浓浓的哲♂学意味。
“你能不能别重复那句话啊！”缪滔是在说那句帮忙改过的、发给高竟轩的回击。江琰一想到它的起源是自己摸人腹肌在先， 又想到他前两天摸的那次， 羞赧之情直冲他的大脑。
“所以，你尽快解释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缪滔给了江琰一个鼓励的眼神。
江琰不想被认为是有女朋友的gay，更不想被当成骗婚潜在群体， 他必须要说清楚， 他没有女朋友， 一切都是他编的。
当个女装大佬又算什么？江琰吃完最后一个泡芙， 对缪滔说：“嗯，我会的。”
江琰坐在桌前，细数自己挖的一系列坑。
他为了膈应高竟轩，和师弟假装成情侣，导致高竟轩对他怀恨在心，引发后边偷拍他们吃饭的视频传到群里，但他不后悔，光是看到高竟轩吃瘪就值了。
他为了报复仇人，装成妹子勾搭对方，这一步是成功了，代价是仇人寄来女装，被师弟看到，他不得不说，裙子是给他实际上不存在的“女朋友”买的。
他给仇人发消息，手滑发错到情缘那里，他不想被情缘讨厌，所以他又虚构了一个实际上不存在的“男朋友”。
他不小心摸了师弟，但他在裙子的事上说了谎，他不想被师弟讨厌，所以要对师弟说，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女朋友。说得直白点，如果当时承认裙子是自己想穿，现在也就不需要和师弟解释了——理由还是自己想穿。
为了圆他说过的谎，事情兜兜转转，绕了个大圈，真是何苦来哉。
室友们换了运动装，带上篮球准备出门：“我们一会去打球，回来用不用帮你带点吃的？”
“我要一份4号手抓饼。”江琰说。
“行，那我们走了。”三人关上门，随即敲门声在对面寝室响起。
江琰耳朵贴在门上，等他们的脚步声远去，他手放在门把手上，开门之前停了下来，转身进了洗手间。
轻敲两声，是江琰固定的敲门方式，沈鸢打开门：“都说了可以直接进来，干嘛每次都敲门啊？”
江琰洗完澡才来，他没有随手带上门，而是站在门口：“去我寝室吧。”
沈鸢进到江琰寝室，江琰到他身后锁上门，又拉上窗帘：“今天有重要的事想和你说。”
江琰的行为十足神秘主义色彩，沈鸢问：“嗯？什么事要锁门拉窗帘啊？”
江琰在衣柜里翻找着东西，沈鸢缓缓靠近，结果江琰突然弯下腰去找，是和上次同样的姿势。沈鸢下意识看了看门口，退后一大步：“你……你别撅着。”
“我上次跟你撒谎了，”江琰捧着装裙子的盒子起身，“其实我喜欢穿女装，但我怕上次在外边被人听到，就没敢说。我压根就没有女朋友，都是我编的。”
江琰力求有理有据令沈鸢信服，他拿出一条黑色蕾丝裙，当场剪掉吊牌：“这条好看吗？我还没穿过，想让你帮我看看它适不适合我。”那条粉裙子漂亮是漂亮，但对他来说太羞耻了。
“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沈鸢没反应过来。
“我之前说有女朋友，但是那天早上……我怕你以为我是有骗婚倾向的人，所以要和你说明白。”江琰没说的是，他也怕会因此被疏远。
“啊，是这样啊，我……”沈鸢话没说完，江琰已经在他面前脱得只剩一件，拉开裙子拉链往身上套。
还好没用当时“一米五出头”的身高，要不然这裙子他今天都别想穿上。江琰第一次穿女装，对腰侧的小拉链毫无经验，只得求助道：“能帮我拉上吗？”
“嗯。”沈鸢想不到的是，江琰竟然比他先一步在他面前穿上女装，他过去帮江琰拉上拉链。
江琰的高中生堂妹是个coser，寒假入了lo裙的坑，但她在的寄宿学校不让收快递，接触手机的时间也很少，就找了江琰由他帮忙买，她报销，高考之后一起交给她。
江琰想好了如何处理仇人寄来的那些化妆品，送给堂妹好了，仇人出的钱他会全数报销，所以它们现在归他所有，任意调配。
他也是刚知道她的爱好——堂妹和他一样，两个账号分开，生活号加的都是同学、老师、家人和朋友，出cos和发lo裙搭配的是另一个号，加的是同好。
寝室里就放着堂妹买的假发，用来搭配lo裙，款式比较日常。江琰拆开其中一顶：“我新买的，黑长直齐刘海，好看吧？一会再戴。”
“我还是第一次穿裙子，以前都是穿热裤的。好麻烦啊。”江琰状若无意，手放在自己腿上。
江琰在细节上做了文章，比如他的腿部经过洗澡时的处理，很是光滑，即便没了腿毛，也不影响自己作为真男人的风采。
江琰很瘦，是标准的纸片人身材，除了肩膀宽些。沈鸢夸奖道：“裙子穿在你身上很好看。”
江琰学着公主片里的动作转了个圈，强行忍住要喷薄而出的羞耻：“真的吗？”
“真的。”沈鸢点点头。
沈鸢看着江琰，江琰的视线从他的眼睛一路往下，一直到……小腿。
“这光滑的小腿，啧啧。”江琰的笑容逐渐不怀好意起来，“你不会也是为了穿女装，所以……”
江琰的这番话是想对他动手的开场白。沈鸢从腹肌事件开始，摸清了江琰对“你越反抗我越兴奋”的谜之喜爱，他故意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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