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嗤笑一声,“怎么?不食人间烟火?也是,像你这种从小养尊处优的人,能有什么借酒浇愁的烦恼呢?”
他这话说的有些凄凉,封璃不禁多看了他一眼,默默拿起酒杯,浅尝了一口。
金鳞看着他的动作抿唇一笑,举起酒杯伸了过去,只听到清脆的碰杯声,金鳞感慨万千,心中有好多话想说,怎奈没有合适的人倾听。
他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至少不用藏着掖着,因为聪明人自己就猜到了。
某种方面而言,他觉得封璃能够懂他。
于是他自顾自地说道:“我虽然是嫡出,可我还有个同母所出的大哥,既是嫡出,又是皇长子,我这个大哥可以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要我和他站在一起,我就是他的陪衬,父王和母后也一心一意栽培他。”
喝了一口酒他继续说道:“而我呢,时常被遗忘,我就一个人把自己关起来醉心于书籍,我们金苍自古以来都以占卜和巫蛊之术为荣,只可惜真正精通巫蛊之术的人,已经几乎没有了,而记录着最完整巫蛊之术的书,正好在我们皇宫,我便全部偷偷拿走,同一本书可能被我翻了有上万次,有些记载,我还需要查阅大量典籍,才能真正的理解,但只有理解是不够的,有时候一个小小的巫蛊之术,我失败了近千次才能成功。”
说这些话的时候,金鳞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然而这世上能有这份毅力的人,少之又少。
而且有些事情,光有毅力是不够的,还要有天分。
即有毅力又有天分的人,可以用怪物两个字来形容。
金鳞就是这样一个怪物。
“让父王和母后注意到我,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至于什么皇位,我根本不屑和我大哥去抢,他博学多才,骁勇善战,而我只精通什么巫蛊之术,他比我更有资格继承皇位,我甘愿屈居人下,谁让他是我大哥呢?”
说到这里,金鳞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可是这一切,都让伏子殃给毁了,我的家人,我的国家……都没了,你说,我该不该找伏子殃报仇?我该不该找天辽报仇?”
封璃始终静静听着,在听到金鳞大声的控诉后,封璃抬头看了他一眼,“你的经历的确让人同情,可是金苍国会有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咎由自取。”
金鳞拍桌站起来,拿起挂在厅堂的一把剑,剑光一闪,剑身直指封璃,金鳞咬牙切齿道:“你再说一遍,我现在就杀了你。”
封璃淡定地看着剑尖,不卑不亢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金苍国仗着国强力壮,欺压弱小,以至于周边小国尽数覆灭,难道你忘了吗?金苍国扣押多国货物占为己有,抓走天辽的无辜百姓关押起来,杀了天辽派来议和的
节,与天辽叫板,扬言要灭了天辽,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自己想想,是不是金苍咎由自取。”
金鳞冷笑一声,“强者生存,弱者连活着的机会都不配拥有,我们金苍人生来就是战士,区区几个小国算什么,天辽又算什么?这广阔天地,都应该属于我们金苍!”
对于金鳞能说出这样的话,封璃一点都不觉得意外,但却觉得可惜,金鳞读过那么多书,也算是白读了。
“按你所说,强者生存弱者亡,所以天辽生存了下来,而金苍亡了?”封璃讽刺道。
金鳞沉默了一会儿,放下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重复念了几遍“金苍亡了”,他恨恨地看着封璃,“金苍会亡,这不能证明天辽就比金苍强,没有他伏子殃,天辽算个屁。”
这一点封璃表示赞同,看吧,金鳞一个外族人都看得这么明白,怎么那场战争,伏渊所保护的黎民百姓不明白呢?
而明白这一点的皇上又做了什么呢?
或许正因为太明白,才会担心天子的威信还不如一个臣子吧。
封璃认真地看了他一眼,“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那要看是什么问题了。”
“你是不是对我舅舅用了什么巫蛊之术,控制了他?”
金鳞看着他笑了笑,“是,既然弦霖公子是个爽快人,我也问你一个问题,昨晚在外面偷听的人,是你吧?”
“是。”
其实在刚刚进屋的时候,封璃就感觉出来了,今天金鳞丝毫没有掩饰央洛斯的反常。
两个人都在打哑谜,其实谁都把谁看得透透的。
彼此坦白后,两个人都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
不过有一件事,封璃认为金鳞还没有发现,那就是他塞给央洛斯的那张纸条。
说不定,那会成为赢金鳞的关键。
除此之外,封璃还有一个疑问,“攻打兰塞,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我舅舅想做的事?”
金鳞挑眉道:“都有吧,就算我不控制他,他也早就打算从兰塞入手与天辽为敌了,只不过,他一直在犹豫,担心会伤害到你,毕竟你可是他最心爱的妹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儿子,他说再等两年,找个机会和你见一面再说,我可没那个耐心,我等得太久了,就差临门一脚,所以,我这也是被逼无奈。”
封璃沉默了一会儿,“我舅舅他……是因为我娘?”
因为自己的亲妹妹在天辽死得不明不白,为了报这个仇,甘愿与整个天辽为敌?
不得不说,封璃心里觉得挺震撼的,因为他没有感情深厚的兄弟姐妹,无法体会那种心情。
“我和他交谈的时候,他提到最多的就是洛珠公主。”金鳞回忆道。
饭桌上的菜还剩很多,但他们都没有心思继续吃,只有一个傻呆呆的央洛斯一直在专心致志地吃东西。
而金鳞,一直在埋头喝酒,直到喝完了整整一壶,他才晃晃悠悠地把央洛斯扶起来,带回了房间。
进来的小太监看了看封璃,询问道:“公子还吃吗?”
封璃这才回过神来,说了一句:“撤走吧。”
看着几个宫女太监收拾了碗盘要走,封璃突然叫住了他们。
小太监恭敬道:“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厨房在哪儿?”
第十四回 刺客封璃
金鳞在屋里小眯了一会儿,自从他控制了央洛斯后,他几乎是和央洛斯同吃同住的。
虽然引起了南琼其他大臣的怀疑,但他们所怀疑的是,金鳞和央洛斯关系不简单。
这种猜测倒是很好的掩盖了金鳞真正的所做所为。
临近中午,有小太监来敲门,金鳞允许他进来后,小太监把封璃做的事告诉了金鳞。
金鳞挑眉道:“哦?午饭是弦霖和厨子一起做的?”
“是,壬玄霖公子说什么,想亲自做饭绐陛下吃,咱家心想,这壬玄霖公子虽说是陛下的亲外甥,可到底是个外姓人,打小就在天辽长大,咱家就留了个心眼,怕他想趁机毒害陛下和金大人,这才赶紧来通风报信。”小太监悄声说。
金鳞笑了笑,塞给他一锭银子,“你做的很好。”
小太监收了银子,眼睛笑得都是褶子,看了看躺在床上睡得安稳的央洛斯,说道:“咱家这也是看金大人照顾陛下实在是辛苦。”
“应该的,公公去厅堂候着吧,我一会儿带陛下过去。”
小太监应声离开,金鳞转身走到床边,嘀咕道:“陛下的外甥心眼可真多,只可惜,对付我用这一招,未免也太嫩了点。”
其实就算没有小太监的提醒,金鳞也能够闻出哪些饭菜被下了药。
金苍国所在的地方,非常适合奇花异草的生长,而他修习的巫蛊之术,有一大半需要借助各种各样的奇花异草,久而久之,他的鼻子变得非常灵敏。
来到厅堂,封璃神色如常,甚至已经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金鳞装作不知道,把央洛斯扶到座位上后,瞄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玩笑似地说了一句:“厨子是用脚做的菜吗?怎么这么丑?”
封璃:“……”
金鳞注意到了封璃夹的那盘菜,一份烧茄子,心想就算封璃下毒,应该也不会所有的菜都下毒,封璃吃过的菜应该是没事的吧?
眼瞅着央洛斯要夹菜,金鳞赶紧夺过了筷子,央洛斯呆愣愣地看了他一眼,金鳞笑眯眯道:“我来帮陛下夹菜。”
夹了一点茄子,凑在鼻子前闻了闻,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金鳞这才放心夹到了央洛斯的碗里。
注意到金鳞的小动作,封璃忍着笑意夹了另一盘菜。
于是金鳞又跟着他夹了一筷子,然后封璃又夹了另一盘菜。
桌上一共八个菜,封璃夹了个遍,在封璃夹起最后一道菜吃掉以后,金鳞:“……”
封璃很惊讶地看向金鳞,“你只绐我舅舅夹菜,你自己不饿吗?”
就在金鳞嘴硬想说不饿的时候,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这就尴尬了,封璃憋着笑说:“我帮我夫君做菜的时候,实在是太难吃了,正好他现在不在,所以我想让你帮我尝尝,也当是,我这个做外甥的,给舅舅的一点心意。”
金鳞眼角抽了抽,他算是看出来了,封璃分明就是故意耍他的,瞪了一眼站在角落里那个通风报信的小太监,小太监顿时缩着脑袋低下了头。
为了保住面子,金鳞一本正经地拿起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口菜,然后……刚放进嘴里他就吐了出来。
金鳞皱眉道:“你是放了一斤盐吗?”他感觉自己不会被毒死,也会被駒死。
封璃尴尬地咳嗽了一声,“看来我真的没什么做菜的天分。”
想起之前伏渊把他做的菜吃了个一干二净,封璃心里就觉得过意不去。
金鳞又小心翼翼地尝了尝其他的,还好有几盘可以吃的。
虽然下毒是件莫须有的小误会,不过金鳞很好奇,为什么封璃能够这么淡定。
还不等他问,封璃便率先开口问道:“我此次前来的目的想必二皇子殿下也清楚,殿下当真不肯让步吗?”
这次来到兰塞,情况的复杂出乎封璃的意料。
本以为,是央洛斯自己的意思攻打兰塞,封璃想的是,靠自己和央洛斯的这层亲戚关系,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不定有机会能够说服央洛斯。
万没有想到,这背后的一切,竟然是金鳞在操控。
金鳞和天辽有着血海深仇,想说服他是几乎不可能的。
封璃一直在纠结,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掉金鳞,可是就怕金鳞对央洛斯留了后手。
这个虽然认识了才只有一天的亲舅舅,对他母亲有着那样的深情厚谊,让他如何能放任不管?
“我的条件跟你说过了,天辽的国土,伏子殃的人头,我都要。”
金鳞勾了勾唇角,笑容是那么自信张扬,“我既然敢提出这样的条件,必是立下了决死之心,这可不是小孩子玩的游戏,而是你死我活的斗争,看在你陪我聊了这么多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
闭了闭眼睛,封璃早就知道无法谈拢,这是他最不想面对的局面。
“我再问殿下最后一个问题,我舅舅的身体”
“这个你放心,他毕竟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不会做有损他身体的事,更不会伤了他的性命,毕竟,他还有用,不过,没有我的'解药'他永远都清醒不了,我还在他身体里埋下了其他的蛊,如果我死了,他也别想活。”
后面这段话,是金鳞看穿了封璃的心中所想才说的。
封璃心情复杂地看向他,抿了抿唇说:“方才殿下说可以饶了我一命,我想说大可不必,如果我夫君死了,我—定不顾一切杀了你,然后再陪我夫君一起上路。”
金鳞不屑地嗤笑一声,“伏子殃的命可真好啊,能让你对他这么死心塌地。”顿了顿又说:“我很期待和伏子殃打的这一仗,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打得动。”
“这一点殿下就不用担心了,我夫君一定不会让殿下失望的。”
封璃站起身来,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既然殿下不肯让步,那我也没有理由继续待下去了,告辞。”
“想走?没那么容易吧。”
金鳞的话音一落,从四面八方出现了十几个手持长刀的蒙面人,他们将饭桌团团围住。
封璃眯了眯眼睛,这帮人身手不简单啊,他竟没发现有这么多人埋伏。
封璃玩笑道:“一群人虎视眈眈地围饭桌,这是饿了多久啊?”
“抓住他!”
金鳞一声令下,离封璃最近的蒙面人举着刀向封璃砍去。
这是抓他还是要杀他啊?封璃转身一躲,径直跳上了饭桌。
这些蒙面人仿佛商量好似的,在封璃跳上饭桌的一瞬间,一个蒙面人用绳子勒住了封璃的脚腕,在更多的蒙面人扑上来之前,封璃眼疾手快,甩出藏在袖子里的银针,银针正好扎在那个那绳子的蒙面人手上。
“啊!”这个蒙面人疼得大叫一声,封璃趁机甩掉了脚腕上的绳子,踩着扑过来的蒙面人的脑袋,跃上了房。
封璃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其中几个蒙面人举着箭瞄准了他。
金鳞冷笑一声,“我给你一次束手就擒的机会,免得你受皮肉之苦。”
“我好像不知道束手就擒这几个字怎么写。”封璃毫不客气道,同时手上用力,不知道把什么东西按进了房梁衔接处的缝隙里。
“放箭!”
几只箭并不是瞄准了同一个地方,封璃仔细看着那几只箭的运行轨迹,眼睛瞬间睁大,只要他还在房梁上,就躲不开!
封璃往后倒去,一个空中翻身跃下了房梁,然而底下举刀的蒙面人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他落地的一瞬间将他制服,封璃一咬牙,抛出腰间别着的绳子,这绳子被抛出的那一头,系了个圈,绳圈别在了刚刚封璃站过的房梁上。
众人还来不及惊叹,封璃用力一荡,越过了所有人,落在厅堂的门口,飞快地跑了出去。
蒙面人还来不及围追堵截,封璃便干脆利落的跃上屋顶,消失的无影无踪。
金鳞气得将饭桌上的饭菜全部挥在地上,听着疇里啪啦碗盘破碎的声音,所有的蒙面人瞬间跪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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