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之前是见过此人,所以有些印象,他从一旁揪住了人,低声道:“沈副将,你怎会在此,没事吧。”
沈安惊讶,道:“萧将军,你又怎么会来此,你不是在皇城?”
萧逸挥了挥手,示意他别再谈,沈安又上去补了一句,“我没事。”
他指了指身后的人,又继续说:“他们是我们幽州城的百姓,跟我一样,都是被俘虏来的。”
萧逸回头,对着几个将士道:“先将无辜百姓带走,送他们回我们荀马道的营帐,保护好。”
将士领命,道:“是。”
萧逸看着他,说道:“沈副将,你且跟我来。”
沈安疑惑,问:“萧将军要带我去哪儿?”
萧逸说,“他们赶了一夜的路,已经尽是疲乏,如此我们就要趁他们酣睡松懈之时,烧他们个措手不及。”
萧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笑着问道:“有火折子吗?”
沈安自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从怀里掏了掏,说:“给。”
萧逸低声道:“烧他们几个营帐,看他们还怎么跟我们硬碰硬。”
萧逸从他手里接过火折子,又拿起一旁的火把,轻轻一点,往粮草垛里一放,顿时整个荀马道烽烟四起,烟雾缭绕。
上官明棠直挺的坐在马背上,一看到那冲天的火光和烟雾,眉眼带邪,缰绳一握,带人从远处策马奔来。
公子玉驾马跟在他身后,问道:“哥哥,我们干什么去啊。”
上官明棠恣意飞扬,道:“打坏人,你去不去?”
公子玉极其兴奋地回道:“我要去,要去,打坏人,好玩,好玩。”
奴牙也奔在风中,说:“闹上他一波,要赶紧找公子他们汇合”。
……
达哈尔的营帐中,一小卒被他一脚踹倒在矮案上。
他眉眼狠戾地看过来,低沉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可汗,我们中计了,我军营帐被那几个逃跑的俘虏给烧了。”
达哈尔眸色渐深,他看向王奕,说:“军师,我们可能中计了。不论前面是他东方月还是上官明棠,他们都不是泛泛之辈,如今真的要好好计划了,军师,你说呢?”
王奕说:“老奴早就提醒过可汗了,现在我们再向后撤退,从山后绕行,还有胜算。”
达哈尔说:“还能有什么办法,如今回是回不去了,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上阵迎敌。”
王奕说:“可汗,我们才被埋伏,营帐中已经有将士伤亡,如果不撤退,我们一定……”
达哈尔喉结滚动,怒道:“军师不必再说了,如今撤也不是,进也不是,横竖都要战,怎能临时退缩。我胡合部都是草原的好儿郎,从不怕战。”
“报……”
“又是何事?”
“可汗,前方探子回报,敌军正向后方撤离。”
“追,成败在此一举了”。
……
一小卒驾马而来,恰与上官明棠相向,他停了马,道:“公子……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上官明棠看着他道:“何事如此慌张,讲……”
那人回:“据前线来报,达哈尔并未撤退,他们胡骑并未向后撤离,好像要跟我们拼死一战。”
“通知萧将军,让他不必撤退,大方迎战,我随后就来。”
“是。”
第107章
城墙上已积满厚雪, 寒风扑面,冰凉刺骨。
东方月登高而望,道:“郁尘还未回, 证明已在路上遇到突袭, 若是明日还未得到他的消息, 你就要率一队人马去找寻,如若不然,他可能就要葬身在……”
“不可能, 他临走前承诺过,说一定会回来。”上官子煜深吸一口气,心虚地答道。
然实际是郁尘走之前, 两人还在冷战, 郁尘是趁夜单独走的, 并未告知他, 甚至一句话也未留。
直到现在,他都难以相信, 郁尘走了有三日了, 这三日里音信全无, 一句话都未曾派人传过。
东方月深看他一眼, 说:“他向来勇猛, 其实也不必太过……”
“将军,上官将军……”传令将士策马奔来,仰着头朝城墙大喊:“上官将军,郁将军他在黑水河西畔遭遇胡骑突袭,已经…”
“已经什么……”上官子煜大喊,“快说……”
“郁将军他与胡合部将军达奇抗战,后来就, 就消失了,我们找遍了河畔没找到他的……尸首。”
一瞬间,血液激涌,冲击大脑,身体骤然瘫软,双腿也不使唤一样,堪堪倾倒下去。
东方月眼疾手快,将人扶住,喊道:“去传军医,传军医。”
上官子煜感觉到疼痛,一根长剑直刺胸口,穿心而过,疼痛顺势袭来。
他仿佛被置身在无边的烈火里,深渊在侧,火光剑影,他看不清任何人。
忽而周身是无边的静谧,血光四溅,是战马的嘶鸣与将士们的哀痛,再抬眼时,他看到了郁尘,利剑戳在胸口,他脸上挂着憨笑,“煜儿,哥哥又做错了什么啊?”
上官子煜被疼痛压得喘不过气,他想要跑过去,想要抓住他要探过来的手,可是过不去,也抓不住。
疼痛从骨血蔓延至全身,一寸寸侵蚀着肌肤,血肉,直至心脏。
他伸着手,咬着牙向前,泪水淌满脸颊,好模糊,他看不清人,什么都看不清。
郁尘依旧是那番模样,他看着人,不住的问:“我做错了什么……”
上官子煜嘶哑地喊着,“没有,什么都没有,是煜儿的错,哥哥没有做错。”
“是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贪心,是我的贪欲,我不该思慕你,不该有不切实际的想法,我不该……”
我不该任性。
我不该待在你身边。
我不该有妄念。
上官子煜再次陷入了无边的深渊,那里是他的私欲,那是没有战乱的平淡日子里两人同坐桌前,郁尘给他夹过爱吃的菜。
虞都皇城都护府的庭院里,荷叶深深,翠□□滴。郁尘牵着他的手,将那条锦鲤捞起来给他看。
紫荆山上,风雪正盛,郁尘带着狐裘从身后而来,将它披在他身……
从前……
以后……
都不会再有人舔着脸凑过来哄他,也不会有人敲着他的脑袋叮咛“太瘦了,多吃些。”
疼痛淹没了所有,他陷入了深深地绝望。
如果……
当初没有同他发脾气,没有起初的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那现在就不会是这般境况,他想要见他,想要他活着,哪怕……
哪怕一命抵一命。
要去寻他……
不可能死,他那么憨直的人,老天怎么舍得他死。
……
三个时辰前。
幽州城外,黑水之畔。
郁尘咬着牙,挥臂抵过达齐的长矛,箭头锐利,凌光一闪,晃过眼前。
紧接着,郁尘就看到那箭头分开,又飞出一利器。
郁尘轻笑,躲闪而过,说:“达齐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暗器未免有些不人道了。”
达齐哈哈一笑,一个闪身,后退,躲过他挥过来的利剑,“郁尘将军也是有趣之人,不知是谁方才做了奸诈之事,现在还怪起我们来了,将军未免有些厚脸皮了。”
郁尘深呼出一口气,看着达齐说:“没人跟你说过吗,我郁尘别的没有,就脸皮厚,想要赢我,你再活个十年吧。”
达齐不甘示弱,低声道:“将军口出狂言。我记得你们大虞有一句俗话,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而我呢,偏偏就是那个不识时务的人,我只想赢,想必你也想结束这场战役,早些回家陪妻儿,你我也不要啰嗦,速战速决才好。”
“我没想同你啰嗦,”郁尘说,“我要的是你的项上人头,替我虎贲数十万大军报仇。”
中军与胡骑交手数次,兵力相当。自从郁尘接手荀北,达哈尔就开始在试探他,试探中军实力,每次进攻激起中军怨恨,他就连忙撤退,要的就是找寻中军的薄弱之处。
西南中军长期在大漠风沙中前行,不论是骑马还是步行都要比胡骑灵活许多,但他们也有自己的弱点,那就是依靠阵型。
如若打散他们的阵势,再分散攻之,中军便不再是牢不可破的城墙。
达哈尔根据中军的阵势,改良了胡骑的兵器与战略。
若是他们此行是步兵抗战,那么驾马冲破前防,再以长矛趋之,这阵型自然一击击破。
达齐缰绳握手,高喊着:“驾马冲破前防,将他们阵型打破,分散开来,杀!”
郁尘轻笑,看着他们驾马聚集一处,“正合我意。”
枯树从中,握着网绳的军将在黑暗里打了个手势。
郁尘站定在那处,余下的中军已经排好了阵型,就等这最后一战。
大雪簌簌而落,他抬头望了望,长叹一声,“我何曾有妻儿,唯一挂念着的那个,还在与他冷战中,若是这场战打完了,他还要去把人哄回来。”
这样一想,反倒让他有些头痛了。
胡骑驾马挥着长矛刺了过来,中军排好的阵势,迅速向两侧分散开来,达齐带领着胡骑又转头回来,长矛在地上划过,留下一道刺耳的声音,再挥起来时,中军俯身一闪,躲了过去。
胡骑有新的战略,郁尘也早已想了应对策略。
也可以说是子煜与他一起改进的中军现在的阵势。
“灵活性就是我们最大的优势,”上官子煜说,“阵势可无,但这个不可变。”
郁尘当时疑惑,他是想让中军效仿虎贲军,依靠马儿作战,这样可与胡骑势均力敌,不会在高度上有所偏差。
上官子煜不同意,他说:“不可,胡骑的马儿还有长矛既是他们的优势也是他们的劣势,长矛太碍事,挥起来不如剑和刀灵活,再者,胡骑骁勇,但他们离了马就什么也不是,而我们没有马可以在地势崎岖之地灵活而变,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郁尘想起来都觉得子煜是上天派给他的仙儿,子煜补全了他所有的缺陷,真是什么都会,哪哪都好。
中军分散,挥刀砍断马腿,胡骑从马背上跌落,从雪地里滚了一通又迅速爬起来。
夜色黑暗,郁尘举起手来,又迅速挥下,大声喊道:“起网……”
鱼网从四面升起,达齐驾马,挥着长矛砍断了一处织网,他掉头幻视四周,看着自己的兵纷纷掉入了陷阱里,他咬着牙,再次看向郁尘。
那眸光里带了胜利者的光亮,让他觉得不悦。达齐紧握缰绳,策马一路挥砍,硬生生从织网里逃了出来,他回眸喊道:“快,再快些,往这边来。”
郁尘扬手,挥剑而起,砍断了向他奔来的胡骑的长矛,翻身上马,“给我放火,一个也不能放过。”
将士听闻纷纷点起了火把,往哪织网处一扔,大火顿时侵袭过来,烧着了织网。
胡骑大军被火势包围,除了嘶喊声和漫天火光再不见其他。
达齐策马奔腾,边跑边喊着,:“不要怕,所有骑兵手握缰绳,打马向前。”
“我胡合部的男儿骁勇,不惧怕任何险阻,我们的太阳,终会给我们报仇,不要怕,向前冲。”
“全军听令,打马向前,不准退缩。”
郁尘和中军都没料到他会有这般想法,一时间战马嘶鸣,胡骑驾马踏破燃着的织网,从火势里冲了出来。
还拢着未燃织网的中军,被马拖在雪地里,滑行了数里,直拖到黑水河面。
大雪茫茫,遮蔽了整个紫荆山。
达齐的马儿倒在冰面上,他翻身下来,从马背上抽了刀。
脸上残留着积雪与血迹,他来不及擦掉。
他挥刀指向郁尘,“郁尘,达齐要跟你决一死战。”
郁尘从雪里拔出剑,抬手抹掉了额角的雪花,浸湿的眼眸有些模糊,他看不清前路,但他无所畏惧。
上官羽的教导,他犹记心间,“元清啊,军将不可贪生怕死,即便所有人都倒下了,你也要撑起身子,你在,便是他们的希望,来日也一定会照亮所有黑暗。”
“野心不可露,忠心可表。将士若不能死于疆场,残活一世又有何意义。”
郁尘喉结滚动,他挥剑而来,对着达齐说:“赶快结束,还有人在等我。”
达齐脸上浮着阴冷的笑意,他看向郁尘,发现那张眸子里满是坚韧。
或许他心里的那个人很重要,就如同他出门前一样。
他知道这一场战役意味着什么。出征时,他答应家中的母亲,一定会跟着可汗拿下幽州城,带她去看看繁华的虞都。
他们有家可居,有墙可以抵挡风雪,再也不用为了冬日的粮食焦急,再也不用怕……
达齐架起长刀,双腿微蹲,“不论是战死还是战胜你,我都要做胡合部勇猛的狼。”
“啊……”
郁尘挥剑冲上前,“杀不了达哈尔,也要先杀你,给师傅报仇…”
他要用上官羽的刀法,将这群入侵荀北的狼驱逐出境。
凌厉的刀光相接,火光四溅。
临行前的那个深夜,将军府里还是往日的幽静,厢房外黑影流窜,郁尘一个闪身,闯了进去。
那张清秀的脸上挂着疲倦的睡颜,眉头蹙在一起,好似在梦里还思虑着。
郁尘抚在他额角,慢慢抚平了那皱紧的眉头,蹲下身来,说:“怎么就不如小时候可爱呢,小时候那么粘人,如今是处处和我作对……煜儿,这一战太险,也不易攻,如果我回不来,那你便归家去。”
99/108 首页 上一页 97 98 99 100 101 10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