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弟向来胆大,过来扯他的嘴角,那一对好看的眼睛微弯,带着狡黠的笑意。
扯完就松了手,拉着他到了后山,抓了好几只仙鹤。
师祖告诉他,让他照顾好小师弟,他理解的照顾,便是顺着对方。
他看着对方抓完仙鹤,路上被仙鹤啄了一路的脑袋,感觉到心里有些莫名的情绪。
后来他明白了,那种情绪叫做“开心”,开心的时候,嘴角会扬起来,眼睛里也是有笑意的。
第一次有开心的情绪,是因为小师弟。
他没有见过这么活泼的玩意儿,小师弟总是有很多花样,会用纸糊会动的小动物灯笼,做的法器会变成师祖的模样,拿来骗白锦夜,事后总会被白锦夜追着打,还会抓兔子,用兔子代替自己练剑,自己天天跑出去玩。
顽皮又可爱。
小师弟炖的仙鹤汤很好喝,他看着小师弟在旁边吃完了一只仙鹤,小师弟嘴上油乎乎的,一边打嗝一边对他说“师兄真好”。
“我从前的兄弟姐妹总是不待见我,来沧澜,师兄是第一个……不对,第二个对我好的人,师兄在我心里,和师傅一样重要。”
春风拂过来的时候,梨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小师弟抹了抹嘴巴,看着他偷偷抹在了他袖子上。
然后抹完又溜了,等他回头的时候,看到白锦夜瞪着他,眼珠子都要出来了。
“江翡,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别惯着他,你看看他现在……被你宠的无法无天了……”
白锦夜有些头疼,“迟早被你们俩气死。”
他那时候有些不理解,为何总说他惯着小师弟,后来明白了,他对着小师弟,总是说不出来一个“不”字。
小师弟赖床,他便去叫人,在床边站了许久,那只冷白娇嫩的手拽着他说“再睡一会儿”,他便没有办法了。
经常在旁边一守守到时辰,床榻上的人侧脸雪白细腻,睡着的时候脸上蔓延出来红晕,红唇微张,睡姿并不好,经常从被角里露出来一截笔直修长的小腿。
小师弟惯会得寸进尺,起不来就是起不来,撒娇“师兄抱我过去”,他知道是故意激他,还是将人抱起来了。
抱住的时候怀里人又软又轻,小师弟身上很香,似乎有些懊恼他还真抱了,不轻不重地又锤了他一下,然后又睡过去了。
他不知道小师弟为何总是睡觉,后来有一次去的早了,看到小师弟捂唇吐出来一口鲜血,深红有些刺眼,他感觉心里像是被人揪了一下。
那时候,他明白了,什么叫心疼。
原来心疼是这般的,仿佛有人扯着他心里最柔软的部分,银针戳在上面一般,细细密密的疼,让他整个人都变得难受起来。
小师弟注意到他了,又对着他笑起来,苍白的脸色映出来笑容,告诉他,只是斩妖兽的时候受了些小伤,一直耽误没治导致的。
“师兄,不用担心我,下次我一定不耽误,会记得去找医修看的。”
说着从床榻上下来,下来的时候险些摔着,他过去把人扶住,握住了怀里人的手腕,抱着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似乎单薄的有些过分。
仿佛他一松开,就会在他面前消失一般。
他日夜和小师弟在一起,教小师弟练剑,带小师弟出去历练,下山的时候小师弟总是很开心,他攒着的灵石全部给小师弟拿去买东西了。
小师弟看到什么都想买,会抱着他的胳膊耍赖,让他付钱,他每次给了,小师弟就会笑,笑意吟吟地道“师兄待我真好”。
一听到这么一句,他心里总是欢喜的,小师弟说什么便是什么,向来不知道反驳,只是顺着他。
回来的时候,小师弟受了伤,腿上被妖兽咬了,那一刻他将妖兽斩成了齑粉,小师弟看着他愣了许久。
“师兄,只是小伤,你别担心……”
他将小师弟背回去的,路上云月相随,月光照在地上洒了一层银光,夜风吹过来的时候,背上的人抱着他的脖子挠他。
“师兄,你怎么不怕痒啊……无趣。”
身后的人松了手,他看着两人交错的身影,那一刻在想,能这么背着一辈子就好了。
“别乱动,小心伤口。”
他总是严肃正经的,把人背了回去,守在小师弟的床榻边,看着人睡了才离去。
烛光熄灭,一缕青烟消散在半空中,半夜在屋顶上看着远处的星河,他感觉到十分的安心。
能一直如此便好了。
许是天意顺人,后来师祖出关,告诉他,他与小师弟是天定良缘,注定是要结为道侣的,师祖让他好好照顾小师弟,莫要让小师弟受委屈。
他当时怔了许久,这个消息没有立刻告诉小师弟,自己在心里有了决定。
一定会照顾好那人的。
此后,他对小师弟更是宠的无法无天,小师弟在峰里也是最依赖他,凡事总会过问他,有什么有趣的事总会告诉他。
“师兄,听说四峰大会要开始了,我若是拿了第一,到时可要按说好的让我出去玩。”
“听说风师姐过几日就要回来了,她天天真是不归家……”
后来有一日,小师弟过来找他,眼里带着以往从来没有过的神色,“师兄,我在剑阁碰到了一名少年,他资质差,经常被欺负,但是刻苦又努力,我有点心疼他,偷偷的帮他治了伤。”
他当时并未当回事,往后那个少年的名字被提到的愈发频繁。
“师兄,我今天又碰到楚临渊了,他真的好有意思,虽然跟个木头一样不喜欢说话,但是其实还挺害羞的,一逗耳朵就会红。”
“楚临渊今天去历练了,我有些不放心,师兄,你和白师兄一起去吧……我要过去看着他。”
“师兄,楚临渊也是月照的,他认识我……”
话音里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欣喜,他当时有一些失落,他也话少,但是小师弟从未觉得他有趣过,对他也从未有过如此欢喜的神情。
当时他隐隐之中便明白了,有些人似乎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的,无论如何都会走到一起。即便他与小师弟天定良缘又如何,还是轻而易举的便能被粉碎。
大婚那日,小师弟一直心不在焉,他心里还有些黯淡,到了传来山下有妖兽的消息,小师弟脸色瞬间变了。
他心里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的消失殆尽,直到那道身影消失,整个人在原地伫立良久,他心里有些疼,像是被人直接用匕首把心剜了出来。
但是他不能表现出来难过的模样,一众仙门还在等着他,他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小师弟走了,剩下的事都要他解决,所以他不能追过去。
只是从那之后,小师弟再也没有找过他,他也明白了,何为强求不得。
薄情未必是好事,他将半生的情意给了一个人时,疼得他险些没有撑过去。
沧澜一年又一年,后来他自己去找了师祖,此后修无情道,再不入沧澜半步。
他与小师弟,此后便是陌路殊途,再无纠葛。
……
江翡回忆起过往种种,背后一把玄金黑剑,周围凌云万千,他跪在师祖石像前,不知跪了多久。
风吹日晒,霜降雨淋。
不知何时,石像亮起一道金光。
师祖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修无情道数十载,如今还有什么不懂的?还需特意过来一趟?”
江翡跪在地上,“师傅,我始终不知……如何才能断情。”
忘不了,情难忍,意难平。
空气寂静了好一会儿,似乎传来了一声叹息,“从来并非断情……先有情……才能无情。”
“若是你还是不明白……便入世去吧。”
金光在面前消失,江翡许久没有反应过来,垂眼看着地面。
先有情……才能无情吗。
他站起来身,远处浮云万千,背着剑玄纹衣袍在原地消失。
此后修行路还很长,他尚且需要继续努力。
总有一天会放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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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番外二·薛长枝
夜行宫里。
底下人看着上面的人影,纷纷低头不敢说话,方才他们内部传来消息,说是楚临渊不知为何将掌门之位交给了白锦夜,此后不知所踪。
收到消息之后,他们的主子气息便变了,虽然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是明显的能够察觉出来,心情非常的不好。
至于为什么不好,他们也不清楚。
薛长枝面上表情未变,“你说楚临渊消失了……他身边可是跟了人?”
正殿中间跪着一名魔修,闻言回道,“属下不知,只知白锦夜出关之后雪烬尊主便走了。”
薛长枝看着面前的茶盏,眼睫下垂落一层阴影,眸中似乎带了些讽刺之意。
他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跟那人说,楚临渊必然不会为他放弃四峰之主的位置,想来是他一开始便错了。
那人待楚临渊至情,楚临渊亦视那人如命。
如果换了他,他未必能够做到。
毕竟当初,他选的也是夜行宫的位置。
薛长枝收了思绪,“下去吧。”
底下的魔修全部都散了,薛长枝身形在正殿里消失,去了夜行宫之外自己的寝宫里。
寝宫里十分安静,底下暗色花纹雕饰,上面纹着墨鸦图腾,他自己躺在床榻上盯着房梁看,脑海里有一些空荡。
房间的窗户传来了“嘎吱”声,他依旧一动未动,吹来的凉风迎面拂过来,带着淡淡的玉簪花香。
眼角多了一角玄纹衣袍,无俦嗓音传过来,“出去喝两杯。”
薛长枝懒得搭理他,墨鸦衣角垂着,黑漆的眼珠看不出情绪,“滚。”
话音落了,无俦手里的锡杖发出来清脆的铜环碰撞声,锡杖挑上了他的衣襟,把他从床榻上拖下来了。
薛长枝,“……”
他看了无俦一眼,面无表情,“放手。”
无俦依言松开了他,嗓音平淡,“怎么搞的跟老婆跑了一样,下一步是不是还准备要死要活一番。”
薛长枝从床榻上起来,墨鸦衣袍散开了些许,把衣角又合上了。
他们两人身形在房间里消失,到了夜行宫之外的金台之上,傍晚的霞光落了一层,上面的纱帐纷飞,中间放着许多坛清酒。
琳琅酒液在酒碗里晃荡开来,两人各坐一边,薛长枝看了眼身旁的人,似笑非笑,“你过来找我干什么?特意过来告诉我一声的?”
什么狗屁偃月寺高僧,一点也不正经。
他们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长大后天各一方。无俦是魔修和人类的孩子,后来被带去偃月寺净化,是几千个孩子里唯一净化成功的,在偃月寺里学了一身的六爻占卜之术,修为也尽长,越混越人模狗样。
无俦经常回来,过来找他喝酒,带一些消息给他。
“他们两人的命我也看不清楚,不过如今看来,是走到一起不会再分开了。”
无俦又看了他一眼,“你还是莫要多想了,就算没有楚临渊,还有江翡,排队怎么排也排不上你。”
薛长枝眼皮子微不可见的跳了一下,这是什么狗屁形容?他冷白的指尖握着酒碗边缘,抿了一口酒。
“他还挺多人喜欢。”
无俦说是啊,“他是我看着长大的,那小孩儿讨喜的很,招人喜欢也正常。”
魔修的寿命比修士要长许多,别看他与薛长枝都是二十多左右的模样,实际上已经活了上百年有余了。
薛长枝叹了口气,又喝了一碗酒,夜风吹过来,着了一身的凉意,脑海里想起来那张脸,把酒碗放在了地上。
远处月色渐渐从云中出来,他们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其他的,薛长枝一直心不在焉,空气安静下来,他脑袋里混沌一片。
“小矮子跟人跑了……”
薛长枝突然开了口,目光落在无俦身上,直勾勾的,“我们去把他抓回来……关在夜行宫里,让他再也跑不了。”
无俦,“……”
话音落了,身旁的人已经消失不见,无俦微不可见的扶了扶额头,也没有追上去,酒碗在半空中漾开一圈儿,他喝了一口,身形在原地消失了。
金台上只剩下两个空荡荡的酒碗,酒坛在一旁孤零零的立着,月光在上面洒了一地。
无俦临走前给薛长枝留了一封信,说是给他算了情缘,就在他夜行宫里,让他自己去找。
薛长枝连着在外面宿了几日,回来的时候看着那封信嗤笑一声,他可记得这小子算错过,他把无俦的话当放屁。
什么在夜行宫里,他在夜行宫里待那么久,能睡的都睡过了,可没看出来哪个像是他的情缘。
这么过了几个月,直到他偶然有一天,看到了底下阙使的一张脸。
阙使一般是不露脸的,他也没有看过,本来是吩咐阙使给他办事,突然看到了一张,倒不是怎么出众,但是有一双月牙眼,看他的时候小心翼翼的,还会脸红。
薛长枝,“?”
他把那个留了下来,问了名字才知道叫夜澜,夜澜跪在地上,薛长枝招了招手,“过来。”
薛长枝看着那张脸一点点变红,似笑非笑,“你脸红什么?”
夜澜低着头不说话,低声道,“属下知错。”
薛长枝懒洋洋的,“哪里错了?”
夜澜,“不应当看主子。”
薛长枝懒得跟他废话,冷白修长的手指按在夜澜的脖颈后面,让他的脸埋在那一片玄色墨鸦衣衫上面,向后撑着身子,眸色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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